乾隆前期的海防论争与海防建设

摘要：乾隆前期，清廷就是否裁改闽浙两省大战船，如何解决工部、兵部册载战船尺寸与闽省战船实际尺寸不符等问题展开了系列论争。论争以力主加强海防建设的闽浙总督喀尔吉善得到乾隆帝的肯定和支持而暂告结束。喀尔吉善复适时提出了加强外海水师训练和修订完善巡洋会哨制度的建议。在其主持下，东南海防一度颇有起色。但随着相关人事调整，在整肃弊政、杜绝靡费思想的指导下，乾隆帝多次谕令将水师战船改小，水师训练也日渐废弛，以致海防形同虚设。

关键词：乾隆朝；闽浙海防；战船裁改；水师操练；巡洋会哨

中图分类号：K249" " " "文献标识码：A" " " "文章编号：1003-8477（2024）06-0142-10

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清朝统一台湾。其后，东南沿海虽偶有小股海盗，但在清军水师的武力征剿下，旋起旋灭，对清政权不再构成威胁。来自海上的西方军事威胁亦尚未显现，清朝海疆一时呈现“海不扬波”的承平景象。乾隆前期，清廷围绕闽浙海防问题发生了系列论争。具体包括是否保留闽浙大战船，如何解决闽浙现役战船尺寸与工部、兵部册载尺寸不符等问题，论争以闽浙总督得到乾隆帝的支持而结束。两省保留了多数大战船，战船尺寸亦根据制造成式和水师驾驶情况进行了调整规范。船只问题解决后，闽浙地方官又致力于加强水师操练和完善巡洋会哨制度。但随着乾隆朝中期的人事调整，在整肃弊政、杜绝靡费思想的指导下，外海水师战船复被裁大改小，水师训练亦成具文。闽浙海防的最终废弛，暴露出乾隆帝和一些中央官员、地方督抚对海防问题的蒙昧无知。学界现有成果对乾隆朝的陆疆政策着墨较多，对海疆政策却鲜有关注。本文利用档案资料，试对乾隆前期的这场海防之争以及论争反映的朝臣在海防思路上的分歧及其影响进行探究。

一、外海大战船裁留之争

（一）大战船裁改风波

“战舰为水师第一要政”，“关系实为重大”，闽浙地方“巡历海洋、操练水军、渡载班兵”[1]尤需大船。但在如何对待大战船的问题上，闽浙地方官之间及其与中央官员之间却意见分歧。乾隆十二年（1747年）正月初九日，由福建巡抚调任江南河道总督的周学健于陛见期间，奏请将闽省各营原配赶缯大船改造为双篷艍䑩等小船。他称闽省水师及旗营额设大小战船312只，大者名赶缯船，共177只，梁头自一丈二尺起至二丈止；小者为双篷艍䑩、平底等船，共135只，梁头自七尺起至一丈五尺止。周学健认为，上述船只“皆可巡洋操演，不必专藉赶缯大船冲风破浪”，战舰“全在驾驶合宜，原不徒备艨艟之区观也”。称大船之弊有三：一为靡费。“大船修造价贴比之小船多一二倍、二三倍不等，岁糜帑金不可胜算”。二为耗材。“大船船身梁头长阔皆倍，则所需杠椇桅舵无不加长加阔。”“桅木一项非百十年培养不能成此巨材。全省山场一二十年以前外山砍伐已净，近则每购觅一大桅，必遍历深山邃谷，然后可得。配竖不及十年，又须更换。”担心“当此海不扬波之时，耗费巨材，轻于一掷，何以为有备无患之计”。三为驾驶不便。赶缯船“转篷捩舵折戗不灵，驾驶维艰，终岁停泊海滨者多，开驾出洋甚少。即或偶一配巡，必数日前整篷起碇，方得开驾。以之追踪捕逐，实未便捷”。双篷艍䑩“船身灵便，驾驶迅速。乘风来往，则内外洋皆可游巡；随潮上下，则大小岛皆可搜捕。闽省最险且远莫如台湾洋面，而一丈上下之双篷艍䑩等船，驾驶来往，并无险阻”。总之，周学健认为：“赶缯大船原为营伍大员配驾出巡、壮厥军威之艘，实不适于巡历之用；双篷等船涉历洋面，驾驶利便，久有成效。”他还以广东省为例，指出该省十只战船中不过配用赶缯大船一二只，而闽省水师配用赶缯大船至“十之五六”。请求将闽省赶缯大船“比照粤省营制酌量留配，其多余巨舰，即于届期拆造各船内渐次扣除，改造双篷艍䑩等船配营驾驶”，如此“不特岁糜帑项减省过半，且使难得之巨材不致耗费无用之地，更于海洋驾驶情形获收实益”。[1]

乾隆帝认为“所奏似属有见”，令军机大臣“速议具奏”。[1]军机大臣、大学士张廷玉等面询周氏后覆奏称：“粤省战船共一百六十八只，内赶缯船三十只。闽粤同属海洋，营制自不相悬。……应请敕交该省督抚、提督会同商酌，将通省赶缯大船仿照粤省营制，酌量留配。”得到乾隆帝认可。[2]

闽浙总督喀尔吉善收到谕旨后，即移行水师各提镇，并与福建巡抚陈大受、福建水师提督张天骏，以及曾任职闽粤两省的金门镇总兵陈谢勇、台湾镇总兵陈汝键等商议，拟出了裁改方案。[2]随后，喀尔吉善上奏乾隆帝，逐条驳斥了周学健的看法。他认为，其一，闽省战船大小相资。“双篷等船面狭身短，于内洋甚属相宜；赶缯面阔身长，于外洋更为有利。海洋内外并重，故船只大小相资。”其二，闽粤两省洋面不同。粤省“俱系直洋，港汊迂回”，战船“除会哨巡查之外别无差使，配有大号赶缯三十只，足昭武备”。而闽省洋面“巨浪洪波、汪洋震撼”，所属台湾府“险隔横洋”，双篷等船驾坐往来，“必适会波平风静之时”，“缓急不能克定”；“若事关紧重”，“必巨舰乘流，始无惊恐”。其三，操巡及渡载班兵、装运粮饷等要务差委，“非大号赶缯难期稳便。所以轮次更番，少有闲空。若遇台兵大换，共计七千余名，拨坐尚属不敷”。其四，闽省地位重要。“东南海道惟闽省为扼要中权，作数省之屏藩，据外番之总汇。”喀尔吉善指出：“战船为海洋首重，宁可百年不用，不可一日不备。倘改造过多，则船小而配兵亦少，兵少而兵气亦馁。”据此提出了“略为变通”的“经久可行之策”。一是将位于“台湾尽境”之淡水营所配赶缯船裁去4只，该营“垵澳全无，驾驶稍差即随万水朝东，难于返棹”，6只赶缯船“常泊港内，无益操防”。二是将22只大赶缯船改造为双篷艍䑩船，所余99只赶缯船“较粤省虽觉稍多，在闽省断不可少”，仍分拨各地，以供巡查及相应公事调遣之用。三是借鉴前闽浙总督那苏图的做法，“酌定帮镶之木，合桅本不得有过二分”，以解决“办船物料惟整统桅木为难”的问题。四是变通处理应裁改之赶缯船，将其“统行变价充饷。一面将应造双篷艍䑩船二十二只估请动项兴工，依限造竣，俾得及时交营”。此外，闽省八旗水师尚有4只赶缯船，福州将军新柱称其“为旗营操防适用要艘，应照旧存留”。[2]经议，乾隆帝最终批准了该项奏请。[3]（p868）

闽省战船裁改方案议定后，喀尔吉善复于乾隆十三年（1748年）七月初五日上奏，请求保留浙省大战船。[4]他指出浙省一向依赖水艍船、赶缯船巡历外洋，“此二项大船各标营最多者不过十余只，少者仅止一二只、三四只不等，各按洋面远近配驾分巡，仅敷轮流修造及上下换班之用”，其余小船“止堪内洋内河游巡”，且浙省水师额设水艍、赶缯大战船仅56只，与闽省额数本多者不同。乾隆帝仍令张廷玉等议奏。

张廷玉等覆称，浙省大船“即未便悉议裁改，亦当酌量营汛，审度情形，期于足用而止。如徒事因循旧制，不为变通，轮流修造，不但靡费帑金，亦于营伍无益”。要求喀尔吉善再详加确核，“将应留若干只可备分巡，应裁若干只，如何分别办理，详悉具奏。或实有难于裁改之处，亦将如何需用缘由逐一指出，确切奏明”。对此，乾隆帝表示认同。[5]

喀尔吉善遂再次要求水师各营“确核洋面之广隘、船只之多寡，据实分别裁改、存留”，并咨会浙江提督，各方仍认为“实难轻议裁改”。喀尔吉善即照廷议要求详细说明各船用途。他指出，洋面有内外之分，各船配坐弁兵亦有多寡之别，水艍、赶缯、双篷䑩、快哨等式样不同、大小迥别的战船“难以互用”。“沿边内洋水势或浅或深，加以砂线渣礁错杂纷歧，必双篷、快哨等船轻捷便利，方可穷搜岛澳；若深水大洋，风浪汹涌，必水艍、赶缯等船，船身持重，篷桅高大，方可冲风破浪，追踪迅疾。双篷、快哨等船，体轻不能压浪，篷小不能追踪，而且配坐弁兵、装载炮械倍少于大船……是以双篷、快哨等船不能施之于大洋，亦犹水艍、赶缯等大船不宜于浅水内洋。”至于闽浙大船的数量差异，盖因浙省洋面不如闽省之大，“从前定额之初，原就洋面之广隘，配船只之多寡”。浙省不同洋面，亦根据上述原则配用了不同的船只。该省最险要者首推“孤悬外洋”的定海镇，其洋面“南控闽粤，北达辽海，东逼日本，为洋艘往来必经之道。该处岛澳又在在可以樵汲寄泊”，“实属冲繁”。定海镇标三营存船42只，内赶缯、水艍大船17只，每年届修在厂约三分之一，配巡大船仅10余只，“三营轮巡大洋，每次需船四五只，更番替换，现船尚不敷调遣，实难更议裁改”。次则为“北连定海，南接瓯洋”的黄岩镇和为“闽浙关键，南洋要冲”之温州镇。黄岩外洋有牛头积谷、鲎壳石塘，温州镇外洋有凤凰、北圮、南圮、北关等险要之地，“皆为洋艘往来寄泊之洋面，匪船所窥伺之区，游奕巡防非藉大舰兵众难壮声援，以资捍御”。两镇总兵还有每岁春夏督带兵船巡历洋面之责。黄岩镇三营额设战哨船30只，内有水艍、赶缯大船8只；温州镇中左二营额设战哨船23只，内有水艍、赶缯大船7只；每岁尚有交厂届修之船。“轮班巡历外洋，大船委属不敷，万难再为裁改。”其他营所配大船亦均有因而设：瑞安协水艍、赶缯大船4只，需轮班巡防南麂一带外洋；玉环营水艍、赶缯大船3只，需分班防守三盘大洋；象山协昌石汛赶缯大船2只，需巡防南韭大洋；镇海营水艍、赶缯大船2只，需分班防守蛟门、七姊妹、东霍、西霍大洋；提标左营赶缯大船2只，需统巡各镇洋面。乍浦为“江浙洋面极冲之地”，绿营额设战哨船10只，内有水艍船2只，用于巡查黄盘大洋；满营额设战哨船22只，内有赶缯船9只，用于八旗水师操演。总之，各营大船各有巡缉洋面，“实有难于裁改之处”。十二月初二日，乾隆帝同意喀尔吉善所请，浙江外海水师大战船得以保留。[5]

（二）部册尺寸更改之争

当时，各地战船尺寸在工部、兵部皆存有定式，既为各地修造战船时遵守，也为工部根据地方题报核对修造费用时参考。浙省各船已于雍正五年（1727年）统一名目和定式。[6]闽省战船虽经雍正七年（1729年）和乾隆元年（1736年）两次题改，仍有不少赶缯船尺寸与部册不符，“每至届修之期，承修各员不但以长阔加增、工料不敷为词，且称即照现在船修造，亦蹈有违部式之愆。往返详咨，耽延时日”。为免“临时周章”、有误操防，乾隆八年（1743年），福建布政使张嗣昌请求：“不符者或应照部册丈尺，或应照现船丈尺逐一登答，核定成式。”[7]但两部只同意船只照部定丈尺改正，而不同意部册照现船丈尺核定。浙省官员奉文后，发现若遵部议更正，则“现船丈尺皆须截长裁阔，固属难行”，且若照部册截长裁阔，“则此各号战船非笨拙不灵，即遇风有倾覆之虑，水师营员又断不敢轻议裁改”。虽然时任水师提督王郡多次与督抚商酌，并令谙练水务将官逐船斟酌，但一直未能议定解决方案。[8]

喀尔吉善继任闽浙总督后，认为部议失之偏颇。他指出，赶缯船涉历大洋，应以驾驶适用、折戗灵便为原则，即使现船丈尺与部册相符，但若与造船成式长阔不合，“尚当酌议改定，俾臻适用”。闽省与部册不符之船，“或长多于部册，或阔加于部册。虽报部丈尺循照旧式开报，而历届修造皆按现船丈尺制造”。若按部册截长裁阔，“是以历久成造适用之船”迁就部册而“不适于用，实非慎重水师之道”。喀尔吉善拟将与部册不符的71只赶缯船分类处理：5只已题准改造双篷艍䑩；18只长阔稍与部册不符，应照部册改正；20只尺寸与造船成式相宜，应请部册照现船丈尺改正；其余28只，尺寸与部册相差悬殊，与造船成法亦不相宜，若按报部丈尺改正，又长阔不配、不堪驾驶，建议“另定长阔丈尺”。总之，改正原则是“造船成式龙骨含檀尺寸相配，驾驶得宜，且于改定丈尺之中仍无靡费纷更”。按此更正后，48只船的长阔比部册原载丈尺“均属加多”，但因以往修造这些船只时，“其题估题销虽照部册丈尺核计，而船身长阔实按现船丈尺成造”，所以工料并未加增，亦毋庸更请增加价贴。乾隆十四年五月，乾隆帝令军机大臣与工、兵两部会同议奏。[8]经议，清廷于七月同意按喀尔吉善所奏办理。[9]至此，闽省战船尺寸与部册所载不符的问题得到妥善解决。

（三）闽浙战船维护保养办法的出台

船只维护保养是水师的重要工作。乾隆十四年二月，喀尔吉善奏请制定战船年末验看保题之例。他认为，战哨船为水师官兵“巡防操演、致远御寇之要具”，不仅船身修造必须“坚固如式”，船内一切桅篷舵碇以及琐屑器皿也应“齐备合用”，“方能涉历风涛，驾驶便捷，比之营伍官兵军装甲械止供一兵一队之披执耀观者，其关系更为重大”。理论上，战船修造验收完毕交付营员收领时，均需坚固合用；交营管驾之后，每年还会拨给更换篷索和战船燂洗的费用，若管驾弁兵小心保护，当可保证船身不渗裂、杠椇不损失。但实际上，营员督率宽严不一、弁兵管驾勤惰各殊，若平时养护稍有怠忽、出洋驾驶稍不如法，则难保无渗裂损失之事。“若不随时督察稽查，遇有拨用，非特驾驶不能灵便，更虑不堪涉历风涛，所关于水师官兵实非浅鲜。”鉴于此，喀尔吉善奏请借鉴陆营做法，每年年底由督抚提镇派员互相盘查点验营伍军装甲械，将水师所有船只（除在厂修造外）列册、查验，以定题参。具体来说，“战哨船只修竣时督抚提镇验看完毕，令监造官将船身长阔丈尺并船内一切杠具器皿、宽厚尺寸逐一列册，送督抚提镇确核盖印交营”；“每年于岁底盘查军装甲械时，由督抚提镇一体遴委大员，按照存营印册逐船点验船身杠具”；“如有渗漏损失，即行揭报参赔，果系完好坚固，汇同军装甲械一并出结，统于敬献刍言等事案内保题”。即将战哨船“岁底委员点验，出结保题；如渗裂损失，参处赔补”。[10]四月十七日，乾隆帝令兵部议奏，后议准施行。[11]（p675）

二、加强外海水师训练之议

（一）水师的整顿与训练

乾隆十二年初，浙江巡抚常安奏称该省营员“平日漫无约束，一遇事发多方掩饰，兵丁恃以无恐，益多恣肆”，清廷遂令喀尔吉善留心整顿。喀尔吉善发现，闽浙“两省营员，实力整饬、训练兵丁者少，而偷安怠惰、漫不经心者居多，以致兵丁肆无忌惮，营伍日渐废弛”。但由于兵丁“积习已非一日，若骤加惩创，恐滋事端”，因此拟采取逐渐整顿的办法，“或应参斥以示惩儆，或应化导以观后效”。[12]

得到乾隆帝首肯后，喀尔吉善即着手整顿闽省营伍。他发布通令：“凡营员有骄纵废弛者，责成在主将；兵丁有怠惰玩法者，责成在备弁。已往之事，概予自新。此后若再有干犯，立予严参。主将徇隐不揭，并予参处。”力图通过“大小各员层层管束”，达到“痛除积习，渐肃军纪”的目的。其间，喀尔吉善先后纠参并咨部斥革一批纵兵伤民、衰惫废弛、勒索商船的镇将，对“过出无心或才具稍拙者”，则“各加策励，勉其后效”。数月后，已取得“兵丁内有玩法者不敢容隐”的效果。喀尔吉善还根据“由近及远，庶可渐望整饬”的指导思想，决定从“通省之领袖，各营之标准”的亲标三营及福州协水师入手，加强官兵的技艺训练和阵法操演。春季检阅之时，喀尔吉善见其技艺出色者甚少，即将各营将弁“严切训饬”；霜降后，又逐营阅操，见马步箭、藤牌、鸟枪、大炮各队较前稍有进步，即分别奖赏，以示鼓励，并拟行长期检阅之法。十一月十七日，乾隆帝览奏朱批：“惟在行之以实，而要之以久，不然徒滋纷扰耳。”[13]

当时水师技艺不及陆师。十月十八日，喀尔吉善赴闽安口阅看闽安协水师操演，见船兵驾驶战舰、操演阵势全不熟练，使风折戗俱不灵便合法，官兵技艺均属平常。[14]随后他在检阅有着“沿海各省水师领袖”之称的厦门提标水师时，又见“各船驾驶皆舒徐迂缓，并无一船能抢风折戗，争先冲突”，“各营舟师皆未见有操纵自如、出奇应变之妙”。精锐水师操演水平的低下，促使喀尔吉善深入思考水师训练之事。他认为水师技艺生疏皆因“国家承平日久，海洋宁谧，舟师不过按季轮流游巡洋面，非如陆路弁兵按月按期可以操练演习者比”，但“兵可百年不用，不可一日不加训练”。奏请敕谕张天骏“严督各营将领，大破向来积习，切实训练官兵操演舟师”，并建议，若一年后仍未改观，即应分别严加参处，一年之内，则随时稽察，纠参咨斥玩忽废弛之员弁，以重海疆。[15]

不久前，张天骏在陛见时虚夸水师营伍“训练整齐，水操熟习”。乾隆帝从喀尔吉善处得知实情后怒斥张天骏“委靡不振，竟成纵弛懈怠之痼疾”，决定“暂予一年之限，令其督率各将领……切实勤加操演，倘或仍未改观”必从重议处。[16]（p16）张天骏不敢懈怠，亲督舟师赴大担洋面操演，并将“布阵攻取机宜、进退迟速号令”与喀尔吉善“往复商定，绘图注说，颁发水师各营，按期画一演练”。喀尔吉善也屡次严督水师将领“务遵檄示，亲率舟师在洋操练纯熟，听候调集简阅”。[17]

一年之限届期，福州将军马尔拜与喀尔吉善于乾隆十四年正月二十六日抵达兴化府莆田县属平海地方，准备与张天骏会同阅看水师操演。除台澎各营远隔重洋难以调集外，闽省内地水师15营共抽调赶缯、双篷艍船35只，参将、守备、千总、把总等41员，舵缭斗碇水兵1600名参加阅操。二月初二日操演正式开始，先演舟师阵法，次阅水兵技艺，复考校鸟枪、藤牌、火器兼验看战舰军械。据马尔拜奏报，具体操演内容及其成效如下：其一，操演总阵。各船张帆、起碇均能“号令齐一，依次向方，衔尾而进”，抢风折戗往来于巨浪中，皆“驾驶应节，无搀越脱帮之弊”，舵工缭手“操纵得宜”，兵丁“冲击亦有法度”。其二，斗手上桅。各船斗手能迅速攀援者占十分之六七。其三，碇手下水。各船皆有可赤身入海者，也有既能上桅、又能下水者。其四，摇舢板小船。各船舢板工技艺娴熟，基本能迅速随波上下旋转，舵缭斗碇及兵丁兼习舢板者亦为数不少。其五，试藤牌。技艺纯熟者占十分之六七，其余亦可称雄健。其六，试火器。“观其所向无差，发焰猛烈，克资火攻之用。”其七，鸟枪打靶。共抽调兵丁420名，每兵试发3枪，能连中二三枪者占十分之二三，中一枪者占十分之五六。其八，验看战船军械。35只缯艍船虽修造年份不一，但并无朽坏之处；船上炮位、火药、火器、牌刀、旗帜、盔甲均按额配备。马尔拜认为，此次阅操，“水工之驾驶操纵皆熟习整齐，至于应变出奇，未可谓尽臻其妙。船兵一切技艺矫捷超异者，各种之内颇不乏人，但未能一色精纯，悉成劲旅”，总体而言，“可在中上之列，比前冬阅验情形实已改观”。[18]

考虑到官兵技艺易于废弛，且各营战舰因在厂修造及渡载班兵、巡防洋汛而未能调集参与阅操者尚多，马尔拜面饬各营将备“务令通营勤加训练，不得一息偷安”，强调再次操演时，如“水务技艺不能更加精熟，甚至转有生疏，定予重罚”。鉴于台澎为海外重地，水师不能远调赴操，喀尔吉善遂与张天骏拟定“内地、台澎水师按月大小操期、演练法则”，责成镇将督率，切实训练。[18]

因闽省内地水师15营散处沿海2000余里汛地，各营相距遥远，又有游巡防汛之责，故水师会操采取“以次抽调，分年轮阅”的办法。如二月平海会操时，“一标一营之内，调集操阅者未及十分之二”，其后每次校阅水师，即择其前次未经抽调者操演，游巡外洋、防守外海之舟师则不在此列。鉴于闽省水师各营多与陆路各营牙错棋置，喀尔吉善还拟利用阅看陆营之便，顺途阅看水师。[19]

四月二十二日，喀尔吉善又与浙江提督吴进义同赴浙江镇海，阅看定海镇并镇海、昌石二营水师营伍。定海镇总兵陈明夏调集战船17只，督带官兵前赴镇海供检阅。观看操演之后，喀尔吉善认为，就官兵技艺阵法而言，各营官兵技艺“间有出色，大局尚属可观，在中等之列”，但操演水阵，“势甚散缓，竟鲜冲突凌驾之法，即试以上桅摇杉板等技，亦不及闽省水师”，“止可列为中下”，他告诫陈明夏加意督率训练，并令其依照闽省水师操演条例演练，以观后效。[20]

（二）修订完善巡洋会哨制度

乾隆十三年十一月，喀尔吉善题请在非钦差巡查之年，水师提督“以四月为期，一年北巡海坛、闽安、烽火等营，一年南巡金门、南澳、铜山等营，俟历二年再行分往巡查”，得到朝廷批准。[21]张天骏遂遵议于乾隆十五年四月初四日驾船北巡，自厦门前往海坛、闽安、烽火各营巡查，先阅陆操阵法，次阅舟师操演，至五月初十日事竣回署。他认为水师技艺已有明显提高，但“哨巡兵船虽循例在洋哨捕，不无藉端湾泊，相沿成习，诚恐渐至懈弛”，遂商请喀尔吉善核定镇将稽察会哨之法。[22]

之后，喀尔吉善又奏请修订水师巡洋会哨制度。他指出，闽浙两省海洋绵亘数千里，北抵江南，南接粤洋、台澎，直达“西南外番陀”，正对东洋各岛。其间洋面险远，岛嶴纷错，外洋商船与内地商渔船络绎往来，主要依赖舟师哨巡保护商贾。喀尔吉善认为，原有巡洋制度“立法尚未周详，亟应酌增”，遂于八月奏请重新酌定闽浙巡洋会哨办法。[23]

原巡洋制度规定：“每年二月初一日起至九月底止，镇臣照题定统辖洋面总巡，各营照题定界址分巡，仍与上下接界总巡分巡官兵指定岛屿会哨。”该制度优点是巡哨官兵既可联络声援，又可稽核勤惰；缺点是各镇总兵虽有总巡之责，“不定以巡洋限期会哨”，虽有指定界址，“未立有查验章程”，导致出洋巡查“或疏或密，巡历洋面或近或远，竟无一定，更或因办理营务不能久历外洋，出巡未久随报回棹者”。如浙省定海、温州、黄岩三镇，“总巡大员出洋督察之日少，分巡将备千把懈弛偷安”；即使按期呈报出洋哨巡，“或湾泊近岛，或寄碇深澳，其是否在洋梭织游巡，茫无稽考”；至于交界会哨，“惟凭一纸报文，其实于何时何处会哨，亦无可征验”。会哨渐渐成具文，不免导致“洋匪窥伺巡奕稍疏，乘间剽劫，为害商贾”的恶果。

喀尔吉善提出了针对性的改进办法。首先，确定会哨期限。原规定中，各镇总兵总巡洋面，“近者不过数百里，远亦不出千里，自二月出巡至九月撤巡，计期八阅月”。新办法则规定，总巡时每两月会哨一次，分巡时“一月会哨一次”。

其次，明确会哨办法。总巡时，“遇应会哨月分，上汛先巡北洋，后巡南洋，则下汛先巡南洋，后巡北洋”。具体而言，浙省定海镇先巡北洋，与江南崇明镇会哨于大羊山，后赴南洋与黄岩镇会哨于石浦港；黄岩镇先巡南洋，与温州镇会哨于沙角山，后赴北洋与定海镇会哨于石浦港；温州镇先巡北洋，与黄岩镇会哨于沙角山，后赴南洋与闽省海坛镇会哨于南关；海坛镇先巡南洋，与金门镇会哨于门树搧后洋，后赴北洋与温州镇会哨于南关；金门镇先巡北洋，与海坛镇会哨于门树搧后洋，后赴南洋与南澳镇会哨于将军澳。“如此蝉联，递相先后，上下两镇哨期不致岐误，可免守候耽延之弊。”分巡“亦照总巡会哨之法，上汛先北后南，则下汛先南后北，定期于分界岛屿会哨”。

再次，拟定考核措施。总巡时，闽浙总督应遣员“径赴会哨岛屿等候。必俟两镇会齐，取具会印报文以为征验”；各镇总兵总巡时，应“将历过洋面、各营分巡防汛兵船逐一查点，分别勤惰，据实开报，听督臣察核，惩究参处”。分巡亦采取类似办法，“必俟两汛兵船到齐”，才能“取具钤记，押结通报”，“如违误不到，揭报参究”。

由于台澎水师与内地隔越重洋，新办法沿袭了副将总巡、游守分巡的旧例。此外，喀尔吉善还奏请洋面与闽浙连界的江南、广东，也照闽浙两省总兵总巡之法，“画一定议遵行”。疏上之后，乾隆帝令兵部议奏。[23]

兵部一面令喀尔吉善与闽浙两省提督妥商，一面咨行广东、江南、山东等沿海地区之将军、督抚、提督议覆。随后，喀尔吉善会同福建水师提督李有用、原任浙江提督吴进义覆奏称：“海洋会哨，必择安稳岛澳，寄碇避风。今议于涵头港、镇下关、铜山大澳、大洋山、九龙港、沙角山等处令闽浙两省镇臣会集巡哨。”同时根据“海洋风信靡常”的实际情况调整了会哨时间和办法，提出“不必限定两月一次。遇会哨之期，先遣标员前往指定处所等候。如两镇未能同时并集，即先后取具印文缴送。总以上下两镇必赴指定之地为准，违误立参。至分巡洋汛，相去本非甚远，可一月会哨一次”。但喀尔吉善的提议并未得到其他省份积极响应。两江总督尹继善会同江苏巡抚庄有恭、原任松江提督武进升、调任京口将军萨尔哈岱等联衔覆奏，称江南苏松、狼山二镇，“各有分管洋面，每年派定将备按季轮流巡查，毋庸另立章程”。原任山东巡抚准泰亦认为，山东省登州镇水师营“向例不与邻省会哨”。只有广东省较为积极，两广总督阿里衮会同广东巡抚苏昌、广东提督林君升愿“照闽浙两省一例会哨”。兵部只得分别同意各省所请。[24]（p474）

三、东南海防的再度废弛

始于乾隆十一年的海防论争及其后续的各项海防建设反映出新形势下乾隆帝和中央地方官员对海防的态度。对郑氏集团的海上战事结束后，康熙帝和雍正帝仍然延续了重视海防的传统，雍正朝还新设了八旗水师。在此氛围下，海疆比较宁静，即使偶有海盗，也能很快平定。但承平日久，难免导致同悉福建事务的周学健与喀尔吉善在海防方向上产生分歧。周学健认为，海氛澄靖之时，正宜裁改大战船，以樽节支用，双篷艍䑩等船足以在最险远的台湾洋面驾驶。喀尔吉善则认为，闽省位置极为重要，“晏然无事之日”也应“安不忘危”“计画万全”，坚持保留闽浙大战船，并围绕规范战船尺寸、制定维护保养制度、加强水师训练、完善巡洋会哨制度等议题开展了系列工作。可见，周学健只将战船作为保卫一省近海的工具，而喀尔吉善则认识到了海防对于国家安全的重要意义。当此争议上递到中央，乾隆帝和军机大臣的态度模棱两可，既不清楚各种战船的巡防能力，也不明白对手是谁，更不懂“足用”与否完全视对手而定，全无国家防御的整体观念，暴露了他们对海防的无知无识。

客观来说，在喀尔吉善任闽浙总督期间，乾隆帝对闽浙海防建设给予了支持，一定程度上推迟了清廷的海防政策调整。但当喀尔吉善于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去世后，清廷自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开始，多次令沿海各省裁改外海水师战船，导致战船愈加轻便小巧。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九月，据闽浙总督伍拉纳奏称，闽省旗绿各营额设外海战船266只，内赶缯船141只、双篷船125只，其梁头横宽一丈六尺至二丈者系属巨舰。浙省绿营额设外海战船219只，最大的为水艍船，共14只；次为赶缯船15只；再次为双篷䑩船55只，梁头自一丈七尺五寸至二丈二尺五寸不等；其余快哨船49只、巡船26只、唬船4只、钓船56只，尺寸次第减小，梁头自六尺五寸至一丈四尺不等。时宁海等水师10营有双篷䑩船55只，伍拉纳建议除每营各留1只以存营制外，将其余船只的船头缩窄、船底加宽、船腹略扩，以利出洋驾驶。[25]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正月，浙江巡抚觉罗吉庆奏称，水师各营战船船身重大，虽在洋面水深之处驾驶便捷，但于岛屿港汊水浅处不甚灵便。经与浙江提督王汇熟商后，已自行备造20只福建同安船，分派宁波、黄岩、定海、温州各营管驾，认为此举于巡缉更为有裨。1乾隆六十年（1795年）七月，署闽浙总督觉罗长麟等称，雇船捕盗所费不赀，奏请在外海官船内选择已届拆造大修及将届拆造大修者，照商船式样改小，浙省酌改50只，闽省酌改80只。商船尺寸短小，以修缯艍船之费用作为改造工料，再加上旧船变价，“总属有盈无绌，并不致多费钱粮”，[26]获得朝廷批准。[27]（p937）

乾隆年间的战船裁改实际上有着深刻的原因。其一为整肃弊政。乾隆帝继位之初，一改雍正朝在用人行政方面的严苛，刻意营造一种宽大仁政的氛围。但行之日久，各种腐败重新抬头，不得不再次严整弊政。[28]（p144）谕令沿海各省裁减战船，即被认为是整顿地方修造陋习的“简练稽核”之举。[29]（p514）其二为节省经费。战船修造经费来自司库，有严格的奏销制度。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康熙帝担心战船修理银数核减太过，会导致船料单薄，临用之时又需大修，反致贻误，要求工部会同户、兵二部再行确议，后根据商议结果，令各督抚、将军、提镇将修理战船银数照各地工料价值据实确估具题，工竣报销。雍正五年，清廷令山东、江西、江南、福建、浙江、湖广、广东等地，于每年年终将修造过的战船名号、数目，动用过何项钱粮及旧料变价若干等情况造册送部。[30]（p369）乾隆元年（1736年），清廷要求：凡各省修建工程，物料价银数在500两以上、工价银数在200两以上者，督抚须预行确估题报，工竣造册题销；物料银数在500两以下、工价银数在200两以下者，督抚须咨行工部定议，知照户部后，再动项兴修，完工后造册具题核销。[30]（p362-363）大战船修造需费颇多，而追捕海盗却不够轻捷，乾隆帝遂令将战船裁大改小，并将所省经费按季题估题销。以浙江为例，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该省裁船64只，估计变银11311两1钱1分2厘；[31]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秋季和次年春季，该省共节省船只修造费白银474两6钱7分8厘。[32][33]

施政由严到宽，由宽到严，本是政治常态，但在战船裁大改小一事上，对节约经费的过度追求造成了严重后果。

首先，士气不扬。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清廷特派福建水师官兵2000名前往云南协同征缅，不料他们“选懦不堪”，“未能冲锋接仗，甚至一闻枪炮，即股栗不能起立，或潜匿水底不出”。清廷将他们计入另册，停止拔补。[34]（p448）而在雍正年间，闽省水师的素质还是全国最好的，常抽选兵丁教习操练其他省份水师。[35]乾隆末年，闽浙洋面频繁发生海盗拒捕事件，皆因水师官弁“怯懦无能”，“出洋巡缉多系零星分段，自顾本管汛地，不过虚应故事，以致不能得力”。[36]甚至有黄岩镇标外委陈学明遇盗退缩、装伤捏报之事发生。[36]

其次，海疆不靖。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50余名海盗登上浙江石板殿山岛拉夺幼童，烧毁草房及牛棚猪棚40余间。[37]（p78）乾隆五十九年十一月，浙江黄岩镇经管火药之营兵徐文魁等违禁私卖火药、枪支、刀片等出洋，乾隆帝称之为“奇事”。[38]由于水师软弱无力，不少反清群体公然起兵，其中影响最大的是蔡牵。蔡牵于乾隆五十九年为海盗，嘉庆七年（1802年）举兵，嘉庆十年（1805年）一度攻打台湾，嘉庆十四年（1809年）被围后裂船沉海自杀。蔡牵能活动如此之久，一个重要原因是“其船比兵船大至三四倍”，且“围裹牛皮网纱甚厚”，“驾驶灵便，虽伤不退”，而兵船被伤甚多。兵船“炮子重者不过斤许，匪船炮子重至十三四斤。三镇兵丁合计不过四千人；匪船二百余只，总计约有万人”。[39]嘉庆五年（1800年），署浙江巡抚阮元奏称，只有“添设大船大炮加配兵将，始能痛加剿除，以绝其窥伺内地之路”。[39]嘉庆帝一开始不同意，认为“缓不济急”，且“无款可筹”。[40]（p15）蔡牵攻打台湾后，闽浙总督玉德又奏请添造大号同安梭船30只。[41]（p961）嘉庆十一年（1806年）五月，署闽浙总督福建巡抚温承惠奏请添造大同安梭船至60只，梁头以二丈六尺为度，坚固与商船相等；火攻船10只，照大号同安梭船成造；每船配2400斤重红衣炮2位，2000斤重红衣炮2位，1500斤重红衣炮4位，140斤劈山炮16位。[42]依靠新式大战船，清军终于在嘉庆十四年将蔡牵镇压，新添船只则编入闽浙两省水师营伍。此后闽浙两省的海防建设依然围绕防范海盗展开。

再次，外敌觊觎之心日增。当时，除了越南支持海盗抢掠中国船只外，欧洲第一海军强国英国也派遣马戛尔尼使团访华，要求开展贸易谈判、开放更多口岸、保护本国商人的在华利益、派公使驻京等，虽然最终扫兴而归，但已利用一切机会多方搜集了中国及其周边藩属国的政治、军事、经济、社会等情报，尤其是获得了近距离观察中国国防能力的机会，看到了中国在武器装备和兵士训练方面的巨大劣势。马戛尔尼使团带来的礼物除了不少先进仪器、精巧物品外，还有当时英国最先进的装备有110门重炮的军舰模型，以及铜炮、榴弹炮、毛瑟枪、连珠枪和剑刀片等。这也给了乾隆帝近距离观察西方先进武器装备的机会，他虽饶有兴趣地问了些制造问题，也意识到两国军事实力的差距，却未产生足够的警觉，也未采取积极措施提升国防能力。以至于嘉庆朝来访的英国阿美士德使团的成员相信：“中国的军队尽管足以应付国内的治安，但是从它们列队行进的样子和士气状况来看，即使是对付亚洲不正规的军队也是不堪一击，肯定无法对抗欧洲的军队。”[43]（p296）

对比当时中英水师战船就可看出二者的差距。乾隆十四年（1749年），闽省共有赶缯船177只，分十七则，尺寸从长八丈八尺、阔二丈一尺，至长四丈六尺、阔一丈二尺六寸不等。[8]至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闽省赶缯船仍分十七则，尺寸则缩减为自长八丈三尺、阔二丈一尺二寸，至长四丈、阔一丈二尺不等。[44]至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闽省有赶缯船141只，双篷船125只，其梁头横宽二丈至一丈六尺；浙省船更小。而英国在与葡萄牙、丹麦、西班牙、法国等国交锋的过程中，不断发展战船。查理一世时期建造之“海王”船，“龙骨长一百二十八尺，宽四十八尺，自首至尾长一百三十二尺”。又将英国兵船分为六等，“第一等配炮一百尊至六十尊，第二等配五十四尊至三十六尊，其余依此类推”。乾隆十三年（1748年），“英国兵船之力已增大许多，被敌击失者几乎无之。但英国所俘法船二十艘，西班牙船十五艘，俱为布阵大船”。十八世纪末（约嘉庆初年），“合各国兵船总数亦仍不及英船之多”。其第一等船自120尊炮至100尊炮，共23艘；二等船自86尊炮至80尊炮，共16艘；三等船自78尊炮至74尊炮，共90艘；四等船自60尊炮至50尊炮，共20艘；五等船自48尊炮至22尊炮，共107艘；六等船自34尊炮至24尊炮，共40艘；小船自22尊炮至10尊炮，共136艘。[45]（p3-4）嘉庆朝攻打蔡牵的大同安梭船，仅相当于英国的第六等战船中的最小号。

四、余论

乾隆帝对水师的态度从一系列事件中可以看出。《南巡盛典》记载了乾隆帝前四次南巡的情况。他巡视高家堰防洪大堤、浙江海塘工程，亲阅八旗、绿旗陆营兵丁操练，而只派一钦差大臣前赴浙江乍浦阅看水师操练，只抽调一些福建水师弁兵前赴浙江，在御前表演爬桅。乾隆十六年，他裁撤江宁八旗水师；乾隆三十二年，复裁撤天津八旗水师。综合来看，乾隆帝对水师发展的态度是消极的。

海防是国防的重要组成部分，担负着维护国家主权和抵御外来侵略的任务。康熙朝收复台湾后，海疆一时宁谧。乾隆朝的国防重点在陆疆，如收复西北边疆、平定回疆叛乱和大小金川叛乱等，这对巩固边疆、维护国家统一有重大意义，而海疆政策的重点仅在防范近海海盗活动。在裁改大船、节省经费的要求下，东南沿海各省的水师战船越来越灵巧，无法远涉大洋、追风逐浪。相应地，水师的训练也只能围绕着改小的战船展开，即使这样的训练也不严格规范，导致东南海盗猖獗。平定蔡牵反清武装后，清廷并未由此警觉，也未对沿海各省水师战船的配置规模和造船技术进行改进升级。

如果以后世眼光来看，当时清朝并不缺乏与外部世界接触的机会，荷兰的装备精良的大型夹板船曾令康熙朝臣震惊不已。[46]（p96，115）清朝统治者意识到自身与西洋各国在科技方面的差距，对来访的西洋各国深怀畏忌。康熙帝曾谕大学士、九卿等：“海外如西洋等国，千百年后中国恐受其累。……国家承平日久，务须安不忘危。”[47]（p650）为了防止外来侵略，乾隆帝采取限关自守的消极防御政策。直到鸦片战争失利，清统治者才醒悟过来，重新重视远洋大战船，开始手忙脚乱地寻找制造之法，以对付西方的坚船利炮。教训何其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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