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全球化与国家主权的互动
2024-01-01张南燕
摘要:在全球化与国家权力的交织演进中,世界历史和国际关系的进程得以推进。全球化的力量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国家权力的格局,重新诠释了主权的某些核心要素,迫使主权的理念与实践范围进行适应性调整。国家权力在应对全球化冲击时,自身也在发生变革,既顺应全球化趋势,又在一定程度上塑造其走向。随着全球化趋势中出现的反向趋势,对主权存废的争论逐渐平息,国家权力的影响力似乎有所回归。全球化进程中,国家主权呈现出弹性波动的发展规律,这反映出国际关系的本质仍然是国家利益的角逐,同时受制于国际社会的发展阶段和新兴局势的影响。因此,我们需要构建一种新的主权认知,以洞察全球化与国家权力之间错综复杂的互动机制。
关键词:全球化;国家主权;主权让渡;全球秩序;新主权观
中图分类号:D81" " " " 文献标识码:A" " " " 文章编号:1003-8477(2024)06-0056-11
在当前的全球化时代,国家主权的理论体系正遭遇前所未有的考验,如何理解全球化与国家权力的交织关系,已经成为各主权国家亟待解决的课题。为此,众多学者积极投身于不同理论框架的研究,以探究全球化与国家权力的动态互动。国内学术界在探索全球化与国家主权的关联时,大多局限于“挑战—应对”的研究范式,即论述全球化(主要是经济全球化)对国家主权的挑战(积极的与消极的两个层面),然后谈论中国(或发展中国家)的应对,这些研究成果①较为全面和系统地分析了全球化对国家主权的深刻影响,使我们对全球化以及全球化之下主权发展的新态势有了较为完整清晰的认识。也有一些学者试图突破“挑战—应对”的二元论视角,如王逸舟研究员等从主权分层的角度,以历史和逻辑的视角探讨全球化进程中国家主权的内涵,以及它与其他国际关系核心概念的互动,从而揭示全球化中国家主权本质的演变。国内对全球化与国家主权互动关系的研究主要集中在20世纪末至21世纪初,特别是1999年至2005年,达到了研究的高潮。西方学者的探索也大致在同一时期,对全球化与国家主权的探索主要分为两类。一类侧重描述和实证分析,关注经济和技术全球化对主权国家权力的冲击,这与国内学者的研究颇有相似之处。[1](p16)另一类则是价值导向型研究,核心议题在于质疑全球化环境下主权国家原则的有效性,试图构建超越主权的新全球政治秩序,并以这些原则作为构建新型全球化政治统治的基础。1随着全球化进程的复杂演变,近年来出现了逆全球化的趋势。在这个新的背景下,全球化与国家主权的互动关系展现出哪些新的特征,仍然是学术界的未解之谜,国内外研究者鲜少进行系统的梳理。本文在综合既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不仅探讨全球化对国家主权的重塑,还关注全球化逆潮下国家主权的回归与反思。通过深入剖析全球化与国家主权的交织历史,本文期望能够揭示全球化进程中国家主权的发展轨迹。
一、全球化对国家主权内涵的重塑
全球一体化的快速推进中,国家的内在决策权威和对外独立自主的权力,正经历着全球化浪潮的深刻重塑。这种变化正在潜移默化地重构国家权力的架构、执行模式和行使界限,既为民族国家与国际社会的治理开创了崭新的可能,又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在当今全球化的背景下,国家主权的定义被赋予了新的意蕴,其开放性和协作性特征正与传统主权的排他性和专属性产生碰撞。总的来看,全球化进程的疾驰发展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了国家主权的力量,同时引发了国家主权本质的转变,特别是表现在国家主权绝对性的削弱和主权理解和行使范畴的调整上。
(一)国家主权的绝对性被打破
现代国家主权理论产生于欧洲民族国家形成之初,其初衷在于抵御外在力量对国内治理的侵犯,确保国内政治体系的稳固与和谐,以维护当权阶层的权益与统治。这一理论尤其重视国家与民族在国际舞台上的自主权以及疆域的不容分割,提倡无条件的主权原则,从而体现出积极的历史进步性。
随着主权理念的实际应用,一个亟待解答的议题浮现出来,即国家的主权是否应视为绝对无条件,抑或有所限制。所谓的绝对主权,意指一国的主宰权力在国内与国际层面上都处于无可匹敌的崇高地位,独立自主,神圣不可亵渎,拒绝任何外来势力的干预或约束。然而,在全球化的进程中,这种主张国家主权至高无上的理论遭遇了挑战,因为“在一个缺乏中央管理的国际体系中,保持基本的互动秩序有赖于各个主要参与者之间建立和维持一种平等的权利关系,确保他们愿意遵循普遍接纳的互动规则”。[2]由此,在全球化的情境下,国家主权的相对性开始获得认可。
在全球化趋势的冲击下,国家主权的至高无上正遭遇考验,这主要源于世界贸易组织和欧盟等国际组织的崛起,它们在国际事务中的影响力日益增强,对国家主权的完整性构成了挑战。以往被视为不容置疑的国家主权核心地位,如今已显现出动摇,显得不再坚不可摧。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国家主权的绝对性已无法与全球化的步伐相适应。因此,一种新的理论——国家主权的让渡理论2开始崭露头角。它揭示了在全球化进程中,国家主权正经历着从绝对到相对的转变过程。
在全球一体化的浪潮中,国家的主权特性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在其主权分享的特性上。这种主权分享,就是在全球化的大趋势下,基于对国家主权内涵的深入理解,即主权的身份和权能的区分,主权国家为了追求最优化的国家利益,以及促进国家间的和谐互动与协作,以尊重主权为前提,主动地将部分国家管辖权转移给其他国家或国际机构等执行者,同时保留了对已转移权力的随时收回权,这是一种主权行使模式的创新。值得注意的是,全球化的冲击并未触及或削弱国家的基本主权。因此,国家主权的分享可以视为在面对全球化与国家主权之间矛盾时,以及在追求更高级别的国家利益目标下,对主权实践方式的适时调整和适应。
在当前的全球一体化时代,世界经济被塑造成一个复杂且紧密相连的网络,它涵盖了资源的分配、生产活动、商品流通以及消费行为的多维度互动。这一体系使得全球经济成为一个不可分离的生命体,其特征在于广泛的开放性和协作性。参与这一全球体系的国家,不可避免地需要在某种程度上调整其主权的行使,尤其是在经济领域。这包括放弃原本由国家独自掌控的经济政策决策权、领土与资源的管辖权、货币和汇率的调控权,以及部分经济行政管理权,转而交由国际组织或区域经济联合体来共同管理。在这样的全球化进程中,国家主权的概念正经历着从不可分割、不容让渡的传统观念,逐渐演化为可以适度分割和转移的状态。然而,这种让渡主要限于非核心的主权范畴。
(二)国家主权的范畴发生变化
全球化的影响下,国家主权的界限经历了显著的演变。尽管地理边界依旧作为国家认同的核心要素,然而在经济一体化的进程中,国家的疆域限制已被重新定义。跨国经济活动的剧增不断冲击着传统的领土主权概念,迫使主权国家重新审视和调整其经济统治的领域。同时,非国家行为体的崛起导致国家权力的行使边界变得日益不确定,国家在应对全球化带来的全球性问题时,也不得不面对权力让渡的现实。
首先,在经济领域,主权的行使正面临调整。进入全球一体化的阶段,国家主权的传统领域正遭受挑战,信息技术的革新使得国家的实体边界日益脆弱,几乎失去实际的隔离作用。领土和边界定义的界限已不再是坚不可摧的屏障。全球贸易网络和跨国集团的兴起,实质上与国家领土的固有观念产生碰撞,资本的全球流动和跨国公司的扩展活动,实际上要求摆脱地域限制。全球化进程揭示了一个明确的趋势:“经济运作的范畴正在扩张,超出了传统国家边界的限制,这促使我们思考政治调控的范围也需相应扩展。”[3]随着国际市场的全球化发展,传统的国家领土对经济管控的约束力已大不如前,商品、资本、服务以及信息的跨国界自由流通,使得国境线在保障国家经济主权方面的作用日益削弱。
其次,随着时代的发展,各类非国家实体的数量与影响力日益增长。这种多元化趋势导致了主权国家行使主权的疆界与掌控范围变得日益含糊,不仅表现在对外主权的界定,国内主权的界限也开始变得模棱两可。全球舞台上,诸如联合国、世界贸易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等关键国际组织,它们的影响力已显著地超越了各独立国家的传统范畴,直接且深远地影响着各国的内部政治与经济动态。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联合国及其附属机构在全球治理中的职能实现了前所未有的扩展。联合国的重要决定以及相关的国际协定,其普遍约束力正逐步增强,影响范围不断扩大。
最后,在全球化的构建过程中,一些原本局限于国内的议题逐渐跨越国界,成为全球共同面对的挑战,同时,一些国际议题也渗透进各国的日常治理。传统的议题,如国家间的经济纽带、冲突与和平,依然重要,但如今,我们还需关注一系列全球性议题,它们涵盖了环境保护与生态平衡、物种保育、文化遗产的守护、海洋与太空资源的管理、跨国犯罪与恐怖主义的防治、移民问题、人权保障、人口管理和疾病防控,以及核武器和其他大规模毁灭性武器的控制等。在应对这些议题时,每个国家的决策和行动都不再孤立,它们在国际社会的互动和影响下进行,共同塑造全球治理的格局。这种形势下,国家权力的传统疆界变得日益模糊,国际合作的必要性日益凸显。
二、全球化进程中国家主权的回应性变化
在全球化的浪潮中,国家主权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处于一个持续演进和适应变化的过程中。这种演进赋予了主权国家在当今国际体系中的核心角色,它们在一定程度上塑造着全球化发展的步伐、广度与导向。同时,它们也对未来的国际关系规范产生深远影响,催生经济与政治领域内崭新的制度构想。因此,国家主权并未被动地接受全球化的影响,反而以积极且理性的策略,对这一趋势作出了回应,彰显其内在的活力与适应性。
(一)国家主权结构要素和行使方式的演变
在全球化的大潮中,民族国家的各个层面,包括经济、政治、文化及社会生活,无不受到深远的触动。这种影响在某种程度上引发了对国家主权的分割与削弱,国家的权威在某些地带显露出衰退的迹象。然而,全球化也赋予了民族国家更为广阔的行动领域,随着各国间相互依存关系的深化,主权国家在国际舞台上的影响力和决策能力得到了显著提升。在应对全球化冲击的过程中,国家主权的构成基础和行使模式正经历着变革,以求适应全球化的挑战,并逐步契合全球化的时代需求。
首先,经济主权已然成为国家主权的基石。国家主权不再局限于传统的领土、人口和政权等范畴,经济占据着核心地位。随着市场经济模式的全球扩张,贸易、金融和生产的国际化使得各国在世界经济体系中的经济行为和决策权不可避免地受到全球化的影响。因此,守护经济主权,保障国家的经济利益,已然成为各国主权战略的重中之重。然而,经济主权的强化并非意味着无边无际的扩张,反而在全球化进程中,它既得到了提升,又受到了限制。各国对经济安全的守护日益复杂,经济主权面临着被侵蚀和约束的挑战。在世界经济的紧密联系中,国家的经济活动参与权和管辖权在扩展,但独立决策的自由度却相对减少。因此,各国采取策略性的管辖,依据国情制定投资和贸易法规,旨在规范跨国公司的行为,既保障跨国经济活动的顺利进行,又能调控国家经济秩序,确保国家经济利益的实现。全球化的实质是经济全球化,随着其深入发展,经济主权的重要性愈发凸显,各国在应对挑战的同时,也需寻求在国际体系中维护和强化自身经济主权的途径。
其次,文化的力量日益凸显。它的影响力已不容忽视,特别是在政治、经济和军事等领域的交织中。这种无形的影响力,即软实力,是文明冲突论的提出者塞缪尔·亨廷顿所强调的。他的观点曾激起学术界对文化主权广泛而深入的探讨。未来,国家间的文化碰撞和摩擦预计会更加激烈。然而,与政治和经济的主权不同,文化主权的概念更为抽象,它通常指的是国家对其民族独特政治理念、传统习惯以及道德观念的至高无上保护权。
随着文化主权概念的广泛接受,主权的定义也逐渐丰富,演变为一个涵盖政治、经济、安全、社会生活和价值观的多维体系。在这一背景下,发展中国家在全球化进程中面临着发达国家的文化冲击。这些发达国家利用其在科技上的领先地位,通过网络化的全球信息传播系统,借助科技革命的推动,积极输出他们的价值观、生活方式。这种策略既是一种文化扩张,也是一种文化渗透,被批评为“文化帝国主义”和“文化霸权主义”,对发展中国家的文化主权构成了严峻挑战。
再次,法律的约束力增强。随着全球政治文化向着自由、民主和法治迈进,民主的全球化进程促使人权保护走向国际化、宪法化和司法化。经济与政治的跨国交流日益依赖法律互动,国际法的影响力随之增强,对各国法律主权的影响力也日渐显现。全球性的规范框架,如联合国宪章、人权公约、联合国大会决议和国际法院规约,成为了成员国间的法律准绳,限制了成员国的自主立法空间。世界贸易组织的协议和规则,作为成员国共同遵循的贸易、经济管理和行政行为准则,其机构拥有审议、评估、协调和裁决的权力,确保成员方的法规与世贸组织的强制性要求相一致。各国在参与全球化时,必须适应并遵循这些共享规则,国内立法也需与之适应,法律主权因此受到一定的制衡。无论是宏观层面的政策制定和法规设定,还是微观层面的金融、财政、贸易和人口管理,各国都需要考虑国际法和他国法律的影响,有时甚至需要作出妥协。全球化进程中,法律主权的界限和实质发生了显著变化,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成员国需服从参与的国际组织,如欧盟,其法律体系与各成员国法律并行,且在经济政策和社会政策等领域,欧盟法律的效力可能凌驾于国内法之上;另一方面,国际社会成员共同遵守普适性法律,如领空、领海和领土划分的国际法规定,以及关于人权最低标准和特殊时期特殊群体保护的规则,这些对全球都有约束力。
最后,国际政治学领域正经历着一场深刻的观念转变,那就是国家主权与人权之间关系的新审视。争议的焦点不再局限于“主权至上”与“人权至上”的对抗,而是转向了如何在尊重主权的基础上,赋予人权更深刻的内涵。那些鼓吹新霸权主义的人,以人道主义为旗号,试图超越民族主义的道德原则和国家主权的至高无上,实质上是用西方的意识形态来践踏国际规则,这是一种以强凌弱的霸道行径。正如邓小平所强调的,我们不能只谈论人权,而忽视了国家的尊严和独立,“尤其是对于发展中的第三世界国家,没有民族自尊和国家独立,国家就无法屹立于世界之林”。[4](p331)
将国家主权视为人权的延伸,这种观点在国际舞台上逐渐受到瞩目,但其背后隐藏的是西方国家的精心布局。在当今全球化时代,主权的价值取向正在经历一场深刻的变革,它朝着与主权国家主流社会价值观以及全球人类共同价值相契合的方向发展。主权与人权并非彼此对立,而是内在统一的。任何试图用人权来否定主权的手段,无论多么狡猾,都无法撼动主权的基础地位,也无法抹去主权在国际关系中的核心作用。因此,我们应摒弃将主权与人权割裂的错误观念,认识到它们的内在联系,以实现全球的和谐与进步。
(二)国家主权本身对全球化的制约
前已述及, 全球化对各国在政治、经济和文化等领域的自主权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尽管有人主张这可能意味着主权国家在全球化的大潮中显得力不从心,成为变革的被动承受者,但这种观点并不全面。事实上,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在不断全球化的世界中,民族国家的角色并非削弱,反而强化,它们并非阻碍进步,反而是推动者”。[5](p93)换句话说,国家的主权权力实际上对全球化的进程起到了规范和引导的作用。
首先,全球化的主要驱动力源自那些独立的国家实体,它们的形成和发展为国内市场的确立提供了坚实的政治理由。现代的国家,尤其是西方国家,扮演着培育和滋养全球化进程的关键角色,它们不仅鼓励国内企业进军国际市场,寻求全球扩张的机会,还主动投身于国际经济合作,通过加入区域和全球性的经济组织,如世界贸易组织等,来调节成员国间的关税和贸易合作,以此降低国际商务的交易成本。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国家对全球化的推动并非无条件,它始终以维护国家的核心安全利益为前提,比如在应对公共卫生危机,如新冠疫情时,主权国家会根据国家安全需要来平衡全球化进程。尽管全球化的发展对国家的主权和职能提出了新的挑战,但至少在可预见的未来,国家制度仍然保持着其无可替代的重要性。主权国家不仅继续对经济全球化的进程施加显著影响,有时甚至成为决定其走向的关键决策者。
其次,国家的主权并非完全被动地接受其渗透和扩张,反而扮演着积极的塑造角色。当国家认识到全球化可能在实质上削弱其主权时,它会采取相应的策略来抵御这种潜在的冲击。以2000年2月在曼谷召开的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第10届大会为例,尽管各国在市场机制的讨论中未能达成共识,但都普遍意识到必须对市场无序竞争的负面影响进行管控。这反映出在全球化面前,各国正寻求强化国家主权的职能,以更有效地应对全球化的挑战。正如某学者所指出的,全球化虽在地理上扩张迅速,但其对国家内部主权的潜在威胁使其陷入复杂境地。国家,“或许正是抵抗全球化趋势的关键力量,同时也是评估全球化进程最终影响的基准”。[6](p196)
再次,国际秩序的维系仰赖于主权国家的规则制定。如今,我们生活在一个紧密交织的“复合相互依存”的世界,国家间的关联和依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为了保护全人类的共同福祉,各国通过协商缔结了多边与双边协定,明确彼此的权益与责任。全球化并非处于无政府的杂乱状态,而是遵循着一套行为准则。“全球化进程也是国际社会逐步走向法治、加强法治的过程。”[7]鉴于全球范围内缺乏统一的最高立法机构,国际的法律秩序实际上源自各国主权间的协议与共识,逐步构建而成。
总的来说,全球化的浪潮以一种全面且深远的方式对传统的国家主权理念构成了挑战。尽管在这一时代,主权似乎正面临着严峻的考验,其根基在国际秩序中并未因此而动摇,国家主权仍然通过适应性变革来应对外部冲击。实际上,许多全球化背景下的国际问题,无论其源头是否直接来自国家,都不可避免地与国家紧密相连,受到国家行为的影响。国家主权的演变,实际上会导致主权国家对其在国内外事务中所享有的独立自主权的界限做出相应的调整。为解决全球化带来的全球性问题,各国的主权力量需要携手共进,通过协调与合作来推动问题的改善和解决。否则,没有各国间的协作与配合,全球化进程可能会为世界带来潜在的危机和灾难。
三、全球化的曲折发展与国家主权的弹性演变
近年来全球化进程缓慢,甚至出现了逆全球化的势头。曾是全球化旗手的美国,自特朗普总统执政后,一系列举动打破了原有的格局,包括撕毁了跨太平洋经济合作协议,退出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巴黎气候协定》以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还对《北美自由贸易协定》进行了重新谈判。此外,布隆迪、冈比亚、南非和菲律宾纷纷从《国际刑事法院罗马规约》中抽身,英国的脱欧进程也尘埃落定。这些事件似乎标志着全球一体化的停滞,甚至向后倒退。与此同时,国家主权的概念似乎在各国政策制定中重获重视,重新成为了决策的依据,主权的重要性似乎被提升到了新的高度。这与20世纪后半期人们热议的“主权削弱论”形成了鲜明对比,如今“主权强化论”占据了讨论的舞台。这不禁引人深思,主权的本质究竟是强化了还是弱化了?它是否已失去价值,抑或仍然是不可忽视的力量?其中是否存在某种规律?驱动这些变化的深层原因是什么?主权的未来演进又将如何?
(一)逆全球化下国家主权的回归与反思
在国际格局的动荡变革中,一股反向的力量悄然崛起,它挑战着全球化的进程,倾向于在地缘和国家层面重振地方主权。随着主要资本主义国家权力架构的剧变,其国际战略的走向也发生了显著的转向,全球政治经济的不确定性日益加剧。曾经积极推崇全球化的美国、英国等资本主义大国,如今却展现出强烈的逆全球化态势,这种转变在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尤为明显。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无论在外交理念、战略规划还是政策实施上,都明显流露出抵制全球化的倾向,逆全球化潮流在全球范围内愈演愈烈。
在全球化进程的逆转中,以下几个趋势逐渐显现。首先,国际贸易的步伐迈得不再迅疾。在20世纪90年代全球化如日中天之际,全球贸易的增速曾是世界经济增速的两倍。然而,自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全球贸易的增长显著放缓,到了2014年,尽管货物进出口分别达到了38.10万亿美元和33.24万亿美元,但增长率分别只有3.4%和2%,几乎与全球经济增长同步。[8]更甚者,新冠疫情的全球肆虐不仅严重威胁了人类的生命安全,还对全球经济造成了深远影响,许多国家经济停滞,失业率激增,全球资本市场动荡不安。其次,逆全球化的思潮和实践在全球范围内扩散开来,尤以美国为甚。他们推行以邻为壑的单边主义,强化贸易保护,限制移民,鼓吹排外,这些逆全球化的行为导致大国间的紧张关系升级,全球化的矛盾日益凸显。再次,极端民粹主义的势头迅猛。全球化进程中不均衡的发展加剧了身份认同的困扰,而新冠疫情又加剧了西方国家内部精英与民众之间的裂痕,使得民族主义和右翼民粹主义相互交织。这种情况下,“白人至上”的观念回潮,[9]精英政治的回归,以及民族主义的复兴,都在推动民族民粹主义走向内部化、尖锐化和极端化。
在全球化进程中,国家主权的动态平衡成为了一个微妙的议题。先前的分析已经表明,全球化实质上是各国在一定程度上牺牲了主权,以此促进全球经济的一体化。然而,当全球化带来的压力威胁到国家的根本利益,主权的保护本能便开始反扑。那些对全球化收益持有质疑或认为收益分配不公的国家,纷纷在经济主权的让渡上采取了保守态度。全球化进程中经济利益的不平等分配和贫富差距的扩大,加剧了反全球化思潮的滋长。更深层次的矛盾在于,全球化与国家主权之间的冲突,以及国家主权的自我保护机制,共同催生了逆全球化的现象。近年来,反全球化思潮的蔓延对各国的主权安全构成了严峻的考验,尤其是新冠疫情导致的经济衰退,使得一些国家提倡或实施“脱钩”“撤资”等策略,这些举措实质上是重新掌控部分主权,将国家利益置于全球合作之上,这无疑给全球经济的稳定性带来了巨大的不确定性。
全球一体化的进程奠基于各国对于主权共享的共识。国家主权的出让与回收,作为主权行使的两种手段,始终围绕着国家利益的追求。因此,当一个国家对主权出让带来的利益质疑时,它会重新审视在多大程度和范围内调整主权的共享,以期在全球一体化中获取最大的利益。那些反对全球化的趋势,实际上是西方国家在全球利益再分配后对主权出让范围的重新评估。在反思国家主权的实践中,单边主义、国家主义等思潮的兴起,进一步激化了逆全球化与国家主权之间的张力。如以“美国优先”政策为美国在处理全球事务中的主导原则,使得一度引领全球化潮流的美国,成为了逆全球化的推手。同时,为了抵御全球化对本土产业和国家安全的潜在威胁,保护国家工业和民族文化,一些发展中国家也表现出强烈的逆全球化情绪。
事实上,一些西方国家以维护本国主权为由,采取了一系列反向行动,这种逆全球化趋势实际上对其他国家的主权构成了潜在挑战。以美国为例,其通过贸易战等手段推行的逆全球化政策,对中国的经济主权构成了直接冲击。美国对中国施加高额关税,频繁运用所谓的“长臂管辖”,这种行为不仅违背了联合国大会《各国经济权利和义务宪章》的精神,也违反了世界贸易组织(WTO)多边贸易体系的规则,以及国际法中的基本准则,如主权平等和公平互利原则。这些举动无疑侵犯了中国的经济权益,同时也给全球化的稳定带来了新的风险。
我们不得不承认,全球化确实存在其内在的问题,而逆全球化的出现,正是对现有全球化体系缺陷的一种反映。然而,深入探讨,如何在追求全球化的同时,确保国家主权的尊重与保护,这是每个国家在参与全球化进程中必须面对的挑战。那么,在这个过程中,如何在主权的让渡与维护之间找到平衡,又将如何影响全球化的走向呢?
(二)国家主权和资本的矛盾左右着全球化的发展方向
在构建民族国家的体系中,西方世界利用国家主权的概念确立了自身的地位,然而,这个原则在面对资本无止境的扩张需求时,却显得力不从心。在迈向全球化的道路上,西方的主权国家一直在寻求平衡跨国资本与国家主权间的利益纠葛。然而,全球化进程的车轮滚滚向前,要求资本在国际范围内寻求分工与供应链的优化配置。作为资本主义体系中的核心驱动力,资本的增值本性和欲望塑造了其行为模式,这一模式决定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本质和规律,驱使企业不断拓宽国际市场,推动全球化进程。于是,在资本逻辑的指引下,西方国家在实质性的体制变革上对资本运行的制约显得尤为困难。主权国家与资本逻辑间的冲突,其根源深植于资本主义制度的土壤中,“全球化进程加剧了二者在关键领域的对抗与矛盾。在这张全球化的网中,它们在某种程度上相互依赖,但在其他关键点上又产生冲突。这种冲突在经济繁荣时期或许还能寻求某种妥协,但在经济停滞或衰退的阶段,矛盾则会显著升级”。[10]尽管主权与资本的斗争从未停止,但总能维持一种动态的平衡。全球化并非一帆风顺,其发展中的起伏,如逆全球化的趋势,往往就是主权与资本矛盾激化的产物。
国家主权与资本的矛盾由以下两方面原因决定:一方面,资本主义国家主权具有双重性。资产阶级通过革命手段构建了现代资产阶级民族国家,确立了主权及主权间平等的基本原则。然而,资产阶级的本质特征与资本扩张的内在驱动力,使得民族国家在壮大后,对于绝对主权的理念有所淡化。在国际舞台上,主权所倡导的独立与平等原则,与资本追求无界限的扩张之间产生了深刻的冲突。资产阶级巧妙地将主权划分为对内与对外两个维度,赋予它们截然相反的内涵,即在国内提倡民主,而在国际上推行强权,这种“内民主,外强权”的策略,加剧了主权与资本之间的矛盾。
另一方面,资本具有脱离国家主权掌控的自身运行逻辑,它似乎能够跳脱出民族国家主权的束缚。然而,这种自由并非绝对,因为资本在实际运行中,始终无法彻底挣脱国家权威的影响。这种影响的强度和范围却是模糊不清的,使得资本与国家主权之间呈现出一种既分离又相互依赖的复杂关系。在资本主义架构下,经济力量充当着剥削的工具,而民族国家的政治主权,作为一种超越经济的形态,扮演着强制性的角色,其意图在于维护资本运作的秩序。然而,从某种程度上看,这种超经济的主权力量对于资本的剥削行为并非不可或缺。换言之,资本的无尽扩张在于它能独立于“超经济”力量之外的独特能力。[11]这表明资本正日益摆脱国家主权的约束,资本主义的扩张使其成长为一种主导力量。资本不再依赖领土政治力量的扩张就能巩固其霸权地位,这不仅对西方国家的主权观念构成了挑战,同时也对其他国家的主权安全构成了威胁。因此,资产阶级在推翻封建统治之后,其立场逐渐发生转变,从国家主权理论的捍卫者和执行者,转变为这一理论的颠覆者和践踏者。
(三)全球化时代国家主权的弹性演变规律
自法国的布丹与荷兰的格劳秀斯等先驱开创了国家主权的理念,这一权威概念便被提升到了无可匹敌的地位,其完整性与至高无上的特性即使偶尔受到挑战,也从未失去其稳固的根基。然而,伴随着国际组织的兴起与国际关系的演变,一种对国家主权的质疑逐渐浮现。历史上,这种对国家主权的否定情绪曾三次显著地涌现,它们分别伴随着两次世界大战的尘埃落定、冷战的终结,以及20世纪末全球化经济的迅猛变革之时。
两次世界大战给人类社会带来了巨大灾难,因此,维护战后世界和平成为世界人民的共同愿望。随着国际法的演进,一种对国家至高权力的质疑开始崭露头角。美国法学家汉斯·凯尔森在其重要著作《主权问题和国际法理论》《国际法原理》中挑战了长久以来的观念,他主张在国际舞台上并不存在单一的主权霸权,而是国际法对各国权力的约束。然而,随着新兴国家的强势崛起,老牌西方大国内心难以释怀,他们将国际关系中因主权理论扭曲所引发的问题归咎于主权本身,导致一种全面否定国家主权的观念在国际上蔓延。因此,第一次否定国家主权思潮主要是针对国家主权的无限制状态,旨在通过国际法规制来界定和约束主权的行使。
冷战时期世界政治经济形势再次发生巨变,全球政治经济的格局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民族主义、区域整合与全球经济一体化交织共存。随着冷战的落幕,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对经济霸权的渴望愈发强烈,他们试图通过掌控他国的经济命脉,以获取更大的利益。然而,以“亚洲四小龙”为代表的非欧美经济体的崛起,对西方长期主导的经济秩序构成了严峻挑战。这样的双重冲击催生了第二次对国家主权的质疑思潮。第二次否定国家主权思潮的否定对象是非西方国家的主权,西方国家巧妙地将主权与人权概念对立,通过放大彼此间的依赖关系和人权的冲突,企图以此来削弱,甚至操控这些国家,尤其是其经济上的自主权。
20世纪末,全球经济一体化的狂潮势不可挡,这个进程中非国家行为体崭露头角,跨国企业的影响力日益壮大,国际组织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国际协定的数量急剧攀升。这样的发展趋势开始对国家的最高权力——主权,构成了强烈的挑战。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一种被称为“主权否定论”的观点逐渐浮现,特别在那个时期,美国国内的一场关于主权的深入讨论尤为引人注目。这场辩论由美国国际公法学界的领军人物路易斯·亨金发起,他指出,长久以来,“主权”一词被过度使用,阻碍了国际法的革新和健康发展,他主张应该摒弃“主权”这一词汇,因为它有害无益。然而,乔治·华盛顿大学的杰克逊教授持相反观点,他坚持认为,“主权”这个词在现今社会依然广泛应用,其内涵在不同情境下有着多样的衍生意义。这一阶段的否定国家主权思潮否定的是经济全球化发展过程中民族国家对自由贸易的干涉和限制,以及民族国家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进行经济控制、政治干涉、文化渗透等全方位的阻挠和限制。
近年来,全球化进程的阻力不断增加,出现了“逆全球化”的趋势。西方国家的政策调整与举措,似乎在抵制全球化的深入演进,这背后反映出的是国家主体意识的复苏与主权的回归。这种主权回归,其核心在于强调“国内社会中的最高权力观和在国际社会中的中心主义原则”[12]。事实上,无论全球化进程处于何阶段,各国的根本驱动力始终是守护并提升国家利益。在全球化进程中,国家主权影响力的展现,取决于在多大程度上让渡主权以换取更大的国家利益。然而,从历史长河的视角,去全球化并非全球化进程的彻底倒退,因为全球化本身是人类社会演进的必然产物,带有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必然性,它是社会发展规律的一部分,任何反对全球化的举措也无法颠覆这一趋势。然而,全球化与国家主权之间的拉锯战在所难免,它导致了以特定价值观为导向的全球化在一定程度上步入调整期,逆全球化现象正是主权意识提升的阶段性体现。历史证明,全球化之路从来就不平坦,它在开放与封闭、国际主义与国家主义,以及主权的部分让渡与适时维护之间的博弈中曲折前进。
总的来说,全球化发展到今天,出现过三次否定国家主权的思潮,国家主权是弹性波动着向前发展的。如果我们不考虑主权理论的细微历史演变,将其视为一个整体,并在一条轴线上描绘,那么线上区域代表了主权的绝对化倾向,而线下区域则对应着国家主权的相对化趋势。当国家主权越绝对化,国家主义也随之强化,主权的边界会沿着轴线上升;相反,当国家主权越相对化,国际主义占据上风,国家主权的范围就会向轴线的下方扩展。通过梳理国家主权理论的历史发展,如图1所示,我们可以发现一个明显的弹性波动模式。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和国际环境中,国家主权的概念表现出各异的特征和倾向,它在国家主义与国际主义之间摇摆,呈现出富有弹性的变化模式。
至今,关于20世纪90年代末期“主权已然过时”的论战已毫无实际意义。尽管在国家主权的历史演进中,主权消解的观念曾数次抬头,但它并未退出历史舞台,反而继续充当着国际关系和国际体系的支柱。现今的国际动态和全球经济的演进,正是在国家主权与全球化相互影响的进程中逐步推进。那么,是什么导致国家主权呈现出富有弹性的起伏态势呢?国家主权并非一成不变的学术概念,它始终处于变革与适应之中,其核心驱动力在于顺应世界经济与政治格局的变迁。
首先,国家利益在国际关系的动态演进中扮演着核心角色,它既是驱动国家主权理论与实践演变的轴心,也是国家主权本质的体现。国家主权,作为国家利益的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尤其是其最核心的要素,会随着历史的推进和国家发展阶段的变更而展现出不同的侧重点。国家在不同时期追求的国家利益内容各异,相应地,国家主权的实践焦点也会随之转移。有学者强调,国家主权并非独立于国家利益之外,而是紧密围绕并服务于国家利益。“各国都视国家利益为国家主权的中轴,不是国家利益围绕主权旋转,而是国家主权围绕国家利益而展开。国家无论作出什么选择,都以国家利益为核心动力源,深深扎根于国家利益最大化的原则中,正是变动中的国家利益决定了国家主权观的丰富多样性。”[13](p497)因此,可以说,国家主权理论的演变,实际上是不同阶段国家利益需求差异的直接反映,归根结底,是不同阶段不同的国家利益需求促使国家主权理论的不断调整。
其次,国际社会的演进中,国家主权的复杂性与其发展阶段紧密相连。尽管民族国家的概念与近代主权理论已在全球范围内深入人心,被广泛接纳,然而,相对宽松的主权观念仍处于起步阶段。关于国家是否应将部分主权让渡给国际组织以协同处理全球议题的争论刚刚平息,而这些组织整合各国主权的实践也正处于不断调整和完善的进程中。尽管国际交流与合作日益紧密,我们仍处在一个以主权国家为主导的国际体系中。各国在特定议题上可能找到合作的契合点,共享利益,但在其他领域中,利益的碰撞和立场的分歧则不可避免,导致国家间冲突和对立。因此,国际社会的现状揭示了共同利益的理论构建并不实际,而各国利益的差异性本质上推动了国家主权理论的多元化和动态性。
最后,国际局势的动态演进同样驱动着主权的演变。如图1所示,国家主权的理论演变无一不与国际局势的新趋势息息相关。回顾历史,三次对国家主权的质疑浪潮,均发生在国际格局的重大转折时期,如两次世界大战、冷战的对峙以及全球化的浪潮。全球化的推进显著地重塑了国家主权的实践形态。然而,自2008年经济危机以来,国际经济增长的势头明显减弱,逆全球化的力量逐渐抬头,各国的主权意识再次被唤醒,国家主义似乎有回潮之势。
四、全球化时代需要树立“新的主权观”
全球化这股不可阻挡的力量,无疑在压缩着国家主权的施展领域,而国家主权的坚守,又在某种程度上抵挡着全球化的深入融合。这种碰撞与交融,实际上揭示了国家间力量均衡的动态过程,也是国家主权不断重构的体现。面对全球化带来的冲击,我们应如何定义和维护国家主权呢?中国共产党人遵循的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给了我们答案。
(一)坚持国家主权的绝对性与相对性相统一
全球化的背景下,国家主权的概念并非简单的二元对立,而是绝对与相对的巧妙融合。试图以单一、线性的视角来剖析当今国家主权的多元呈现,既无法揭示其复杂面貌,也无法在国际互动的现实中找到实践的土壤。理论上,国际社会的无政府特性驱使各国出于自身利益,极力主张主权的无上权威和不容置疑的绝对性,这在无形中催生了国际体系中的摩擦与冲突。因此,在这个日益紧密相连的世界,国家的主权既是坚定不移的,又在相互依存中展现出相对性。
一方面,国家主权是绝对的。它是国家存续的核心象征。即便在当今日新月异的世界格局中,主权国家依然坚稳地扮演着国际互动的主角,国家主权的准则则如同稳固的支柱,维系着既有国际体制的平衡。只要国际社会的基本构成依旧是独立的国家实体,那么国家的主权特性就保持着其独一无二的特性。另一方面,国家自主权并非毫无约束的绝对存在。在国家内部,宪法的权威对其行使施加了必要的限制;在国际舞台上,每个国家都肩负着尊重他国主权的义务,同时受制于普遍的国际法律。尤其在当今紧密相连的世界,绝对不受制约的主权已然成为一种理想,而非现实。国家主权,实则在绝对与相对之间寻求平衡,既彰显其独一无二的地位,又需遵守共同的规则。
(二)坚持国家主权与国家利益相统一
所谓国家利益,是指一个主权国家在国际社会中生存需求和发展需求的总和,反映了这个国家内全体国民及各种利益集团的需求与兴趣。国家的至高无上主权,正是确保这些利益得以实现的基石,没有主权,国家的利益就如同空中楼阁,无法稳固存在。反之,国家利益的存在和发展是国家主权的有力支撑,没有实质的利益追求,国家的存在也就失去了实质意义,主权的概念亦将荡然无存。
国家的对外政策与其核心目标紧密相连,那就是保障国家的利益。而维护国家的至高权益,实则归根结底是对国家利益的守护,特别是对国家根本利益的坚守。从宏观视角来看,国家的主权与它的最高利益在实质上是相互吻合的,因为国家的主权无疑是国家利益中不可或缺的关键部分。处理主权与国家利益的互动时,我们不应机械地捍卫主权,而应以实现国家利益的最大化来彰显主权的实质意义。尽管主权对于国家的利益至关重要,但在特定情况下,它可能并非最高的追求。当主权的原则与国家的最高利益出现冲突时,我们必须权衡得失,甚至在国家主权的具体议题上,可能需要暂时性的妥协。
(三)坚持维护国家主权与积极参与全球化相统一
在不可抗拒的全球经济一体化的浪潮中,把握这个前所未有的历史契机,是确保我国国家利益和守护国家主权的明智之举。在当今世界,坚持绝对主权的概念显然与时代发展趋势相悖,正确的策略是既坚守主权,又积极参与全球的互动与合作。在国际社会的竞争中,国家间的较量主要聚焦于整体国力的比拼,而推动经济的繁荣,扩大经济基数,提升民众的生活质量,以及强化国防实力,这些正是提升综合国力和稳固国家主权的根本路径。
党的十九大报告强调:“中国人民自信自尊,将坚定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发展利益,同时将同各国人民一道,积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不断为人类和平与发展的崇高事业作出新的更大的贡献。”[14](p67)国家的存续与全球秩序的稳定,都离不开对主权的坚持,这正是推动国际体系持续演进的基石。中国坚定不移地推行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坚守对外开放的基本国策,推行互惠互利的开放战略,矢志不渝地致力于推动经济全球化向着更为开放、接纳、普惠、均衡和互利的方向迈进。
本文提出树立“新主权观”,首先,“新”在主权不再仅仅是一种高深莫测、远离实际的理论概念,而且也是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具有明确实践导向和时代针对性的实体。这种主权观是国家行动的明确指南,它赋予了主权具体的定义和边界。其次,“新”在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绝对的主权观,它挑战了传统主权观念的绝对性。在当前全球化的时代,坚持纯粹的绝对主权已不适应时代的步伐,必须寻求绝对与相对的平衡,兼顾维护主权与参与全球合作,两者间取得和谐共生。最后,“新”在不同于那些在全球化浪潮中试图否定或削弱主权的声音。它建立在对主权价值、影响力及其关键作用的肯定之上。只有坚守主权,国家才能保持独立,全球秩序也才能保持稳定,进而推动国际社会的进步。
这种新型主权意识,既是对过去理论的超越,也是对现实挑战的应对,旨在实现国家主权与全球化进程的和谐共存,为国际社会的稳定和进步提供新的思考方向。
五、结论
综上所述,国家主权是一个发展着的概念,一方面,全球化对国家主权提出了挑战,使国家主权做出相应调整;另一方面,国家主权的发展变化又会影响全球化的进程。国家主权理论历经了上百年的变化、演进,已经与最初坚持主权绝对、不可分割、至高无上而不受限制的国家主权理论产生了一定的差异。国际社会处于不断变化之中,任何理论也都随之变化,主权这一概念自身也是不断灵活发展,具有强烈适应性的。也正是因为这种灵活性和适应性,使主权在经历了多次高潮和否定思潮中弹性波动地向前发展,并不断适应国际社会的需要,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国家主权的弹性波动发展规律表明,国家主权的发展并非一帆风顺的,国家主权发展历史上出现了多次否定思潮,但国家主权仍朝着适应全球化变革的方向发展着。主权的“弱化”或“强化”,实际上都是其在全球化进程中进行的自我调整,以保持其在国际关系中的基础性作用。未来,国家主权将继续在多重因素的影响下发展,其核心地位不会动摇,只是会在不断适应中呈现出新的面貌。这种持续的适应性发展,正是主权理论在历史长河中的生命力所在。
全球化进程中,针对全球化所发出的怀疑和反对声音有增无减,所谓的逆全球化论调也不乏支持者,这使得全球化未来的走向成为一个亟待解答的疑问。然而,在全球化的大潮冲击下,国家的主权并非无计可施,反而在全球化的交互影响中持续演变、改革与壮大。全球化犹如一股持续的力量,推动着自身在不同阶段展现出各式风貌,而逆全球化则可视作全球化演进中的一个特殊瞬间。大多数国家的共识在于,直接面对全球化并解决它带来的挑战是不可回避的。全球化的大势无法逆转,国家的主权也注定朝着更为开放、灵活的方向迈进,但这注定是一个曲折且渐进的过程。
国际社会的演进和国家主权理解的多元性,反映了国际社会行为主体日臻成熟,人类社会向着更高层次的理性社会演进的必然进程。全球化进程对国家行使主权的方式提出了全新挑战,这要求我们塑造一种与时俱进的主权理念。对于中国,一个负责任且具有全球意识的社会主义大国,应以开阔的胸襟积极面对国际事务与挑战。在坚守国家核心利益的同时,我们矢志不渝地支持并推动全球化进程,致力于全球治理,促进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为国际关系和秩序的和谐稳定贡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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