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在俄罗斯的译介研究
2023-12-31李大瑞胡艳丽
李大瑞 胡艳丽
【摘要】本文回顾了《论语》在俄罗斯翻译和研究的历史,简要叙述了《论语》俄语译介的现状。儒家文化在俄的传播,最早始于18世纪。本文认为,在《论语》的俄译史中,译者身份、译著体例、读者群体的转变呈现出鲜明的时代特点,呈现出兼顾各家特色、力求忠实原著、重视文化内涵的特点。本文提出应当积极推动从《论语》翻译到《论语》学研究的转变,促进中华文化在外传播,在文化交流与传播过程中,不断创新丰富中华文化的内涵,反哺本国文化的创新,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
【关键词】《论语》;俄语译介;研究
【中图分类号】B22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3)24-0059-04
【基金项目】本文系盐城师范学院2023年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项目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202310324031Z)。
五千多年来,中华民族在历史长河中孕育了灿烂的中华文化,以孔子思想为代表的儒家思想逐渐成为中华传统文化的源头活水。自18世纪以来,中俄之间的文化交流不断深化,《论语》的俄译工作为中华文化在俄罗斯的传播作出了重要贡献,同时也是中国文化“走出去”的成功典范。
一、《论语》在俄罗斯的早期研究概述
俄罗斯的汉学研究可追溯至18世纪彼得大帝的对东扩张时期。清初,由于《尼布楚条约》的签订,中俄在较长时间内保持了相对稳定的关系,为《论语》的在俄译介与传播提供了相对和平的环境基础。早在1685年,俄国势力已进入我国的外兴安岭一带。为了传播东正教教义,研究中国儒学及哲学理论,配合对中国的扩张,1715年,俄国沙皇彼得一世决定向中国派遣传教士团,第一届传教士团于1716年抵达北京[1]。此举培养了众多优秀的俄罗斯汉学家。
罗索欣和比丘林是俄罗斯的第一代汉学家,是俄国中国学和东方学的两位奠基人物。罗索欣就任满汉文教师后,采用中国传统的背诵方法教授儒家经典,并组织学生对儒家经典著作进行翻译。比丘林在中国生活了12年之久,有着深厚的汉文化底蕴和深厚的汉学研究基础。比丘林认为“掌握了《四书》,就可以读任何中国书籍”[2],他一改罗索欣及其学生从满语译本翻译成俄语的做法,更多地将儒家经典直接从汉语译成俄语[3],有效地减少了信息在二次翻译时造成的损耗,增加了译文的原生文化含量,提高了翻译的准确程度。罗索欣和比丘林的努力,是《论语》俄译本的早期尝试。
19世纪下半叶,有俄国汉学彼得堡学派奠基人之称的瓦西里耶夫在其著作《汉语文选(三卷本)》中,将《论语》作为汉语系大学生学习汉语的教材。他的学生波波夫也从事中国传统哲学文化的研究。1910年,波波夫翻译并出版了《论语》的俄语译本。与此前的俄译本不同,波波夫把中国注疏家对《论语》的批注也一并翻译成俄文,并按中国传统的样式排印出版[4]。有资料指出,波波夫的《论语》译本对某些文化负载词,如“仁”“义”“道”等的意义的理解较前人译文更为准确[3]。波波夫的译本注解详细明了、语言浅显易懂,被认为是当时俄国汉学界最完整、最有影响力的译著。
波波夫译本开《论语》异文化理解之滥觞。在随后的数十年内,在波波夫译本的基础上,俄罗斯汉学家对《论语》的研究有了明显的进步。译者不再片面地追求逐字对译、全本翻译,转而更加重视对《论语》注疏的挖掘。这是理解《论语》文化内涵极其重要的尝试。阿列克谢耶夫是继罗索欣、瓦西里耶夫后俄罗斯汉学界又一位奠基者。他于1921年重译《论语》(前三章),翻译了中国宋代大儒朱熹对《论语》的注疏和评价。他的译著以朱熹观点为主线,以其他注疏家观点为补充,系统地阐释了《论语》的语言特点和儒家的思想文化体系,是《论语》在俄译介的一个里程碑。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激发了苏联汉学家们对中华文化的研究。苏联早期,《论语》译著以康拉德的《论语选》和波兹涅耶娃的《论语(节译本)》为代表。随着中国改革开放进程的不断加速,中苏关系开始回暖,苏联汉学家们对儒家文化的研究上了一个新的台阶。1987年,就任于莫斯科大学的伊万·谢缅年科出版了《孔子的箴言》一书,书中包含《论语》的部分俄语译文。相较于波波夫的译本,谢缅年科的译本更多地使用意译方法翻译书中的文化负载词,使得译文更加通俗流畅,有其自己的翻译特色。1988年马拉亚温出版的《孔夫子与〈论语〉》,吸收了历代译本的精华,堪称俄罗斯汉学界最完整、最系统的译本。
二、《論语》在俄罗斯的翻译、研究现状
俄罗斯对《论语》的研究开始较早。这一时期,戈拉瓦乔娃(1992)、谢缅科夫(1994)、马尔德诺夫(2000)都出版了相应的译本。其中,马尔德诺夫的译本对文化负载词采用了先解释词义再加注括号标注音译的方式翻译,推动了儒学文化在俄罗斯的传播[5]。卢基扬诺夫于2000年出版了《论语》译著,排版采用了近似于诗歌的方式,语言更为凝练,形式上更贴近原文[5]。以此为代表,这一时期的《论语》翻译,在注重对原文进行更完整、更精确翻译的基础上,逐渐转向于注重形式的精巧和排版的对等,体现了《论语》译著的角度多元性和维度多元性。
20世纪90年代,有“俄罗斯的孔夫子”之称的贝列罗莫夫先后出版了两部儒家介绍读物和一部《论语》的俄译本。他“在翻译实践中借助深度翻译理论将《论语》的解读策略应用于译本注释中,有效补充了文本历史、文化等方面的背景知识,再现了儒家典籍内蕴含的宏大场景”[6]。他的译本不仅参照了《论语》的日、韩、英译本,还“对《论语》的中国古代、现代各种注疏、阐释和观点加以对比”[7],标志着俄罗斯汉学界对《论语》的译介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即更注重观点的多元性和比较性,不再局限于一本或几本注解书籍。
近年来,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响应习近平总书记构建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的号召,促进合作共赢新型国家关系的构建,在俄罗斯远东、莫斯科等地区建设了一批孔子学院,开设汉语课程。据媒体报道,有着“高考”之称的俄罗斯国家统一考试将在2023年试点将汉语纳入外语考试科目[8]。随着汉语教育的广泛开展,俄罗斯学界对《论语》的研究必将会逐步加深。
三、《论语》在俄罗斯的研究特点
前文中,我们阐释了《论语》在俄罗斯的研究历史和现状。俄罗斯作为我国的北方邻国,对儒家文化的研究译介呈现出不同于他国的特点。
(一)译者身份、译著体例、读者群体的转变呈现出鲜明的时代特点
《论语》作为儒家文化的传世之经典,各国史家、文家无不注意到它蕴藏的深厚文学及哲学价值。分析《论语》俄译本的发展历程,不难看出,随着历史的演进和中俄关系的变化,《论语》的俄译本也在译者身份、译著体例、读者群体等三个方面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三个方面相互影响、相互联结,呈现出了鲜明的时代特点。
最早认识到《论语》价值的是沙皇俄国的东正教使团。罗索欣、比丘林等人,都是以东正教使者的身份在中国学习和居住的。这些传教士、宗教使者为《论语》的早期译介做了极大的努力和比较谨慎的尝试。他们回国任教后,他们对儒家文化的研究为学生们指明了研究方向。加之当时中俄关系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促使大批学子向专门的汉学家转变。无论是翻译《四书》手稿的沃尔科夫,还是后来译介《论语》的波波夫等人,都已脱离了宗教使者的身份,是比较专业的汉学家。
由于译者身份的转变,带动译著的读者群体指向也发生变化。早期的汉学家通常采用直接翻译《四书》的办法,或将《论语》节选以阅读课文的形式编写到汉语教材中。这一时期,读者群体指向仅仅是汉语专业的学生,面向的读者群体单一,呈现出很强的专业性质。由于专业性的要求,瓦西里耶夫、波波夫等人出版了注释严谨、译文比较准确的译本。
随着赫鲁晓夫时代的“解冻”和苏联(俄罗斯)国民素质的提高,自谢缅年科《孔子的箴言》译本开始,译著呈现出向通俗性转变的趋势。这一时期,译著的读者指向由汉语专业学生转变为普罗大众。2001年,马尔德诺夫《儒学·论语》出版,该书在2000年的版本上做了一定修改,不仅详尽地叙述了孔子的生平、学说和命运,而且为广大读者介绍了作为中国历史、哲学、文学现象的儒学思想。正如贝列罗莫夫所说:“该书是为了最广大的读者而作。”[9]书中越来越多地应用意译的方法来更加准确地翻译原文,使用通俗的语言对艰深的古文词汇进行解读,倾向于用清晰的表达、生动的叙述向读者还原《论语》所承载的千年以前一位中國智者的思想。
(二)兼顾各家特色,力求忠实原著,重视对文本内容的理解和把握
俄罗斯的儒家研究开始较晚,国内的各家评介已比较成熟,这使得《论语》的俄译本有条件兼顾各家特色,进行翻译和理解。18世纪时,无论是中国、朝鲜还是日本,都已普遍采用朱子学作为儒家经典的标准解释。作为儒家经典最早俄译者的沃尔科夫,在翻译《四书》时的底本应当是由朱熹整理的《四书集注》,因为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不存在将《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全部翻译完成后自主综合成一本《四书》的可能。尽管朱熹对《论语》等儒家经典的研究十分深入,但之后的俄罗斯译者并未仅仅采纳朱子一家之见,而是博采众长、兼顾各家特色地进行翻译。在翻译过程中,除兼顾各家特色外,还注重吸取各国已比较成熟的儒家研究成果。
如果把《论语》的俄译本与英语国家的翻译历史做简单的对比,不难发现,二者都重视对基本概念的解释,但相对而言,《论语》的俄译者们更加忠实于原著。与早期《论语》的英译本不同,我们今天能够读到的《论语》早期的俄译本,其译者虽然同为宗教人士,但在翻译时,俄罗斯译者并未从自己的立场或观点出发,去随意评注甚至改动原文[10]。波波夫在翻译完《孟子》后,才着手翻译《论语》[11]。后期的俄译本则是直接翻译了中日名家的批注。部分译者试图从中国人的角度去理解文本,并谨慎地留下了自己的短评。这对于俄罗斯早期的汉学研究奠定了良好基础。
(三)重视对中华文化内涵的理解,不断探索创新文化承载词的翻译方法
文化承载词是指植根于当地语言社会的地域时代特征,表达具有一定文化意义的事物或观念的词语。译界普遍认为,对文化承载词的翻译既能反映译者对原著的熟悉程度和研究水平,又能体现出对异于本国的他国文化的理解程度。《论语》中的文化承载词十分丰富,都承载着一定的文化内涵。不少词语如不提供注释或不接受专门培训,即便是十分熟悉现代汉语的中国人也难以把握其准确含义。《论语》的各个主流俄译本对这些文化承载词的处理方法较之前代都有所创新,反映出俄罗斯译者对中华文化的不断理解和对文化内涵的不断解读。
与汉字文化圈内的国家不同,对于在语言体系、历史蕴含、文化背景都明显迥异于中华文化的俄罗斯而言,译者较难将《论语》中的“仁”“义”“君子”“忠”等词语的准确含义翻译成俄语对应的单词。在充分研读原文意义和充分参考注解的基础上,俄罗斯译者们前仆后继,不断做出努力。早期的《论语》译者已注意到此类词语的不同,因而根据其丰富的含义和具体的语境采取了不同的翻译方法。在波波夫的译本中,“君子”一词采取了“благородный муж、совершенный муж”等11种译法[12];“义”则根据语境采用了“преданность、искренний”等多种译法[13]。这种根据语境不同而进行不同的意译的方式,虽然使得译文比较冗长和生涩,但它立足于译者的理解基础和文化基础,比较准确地反映出了这类词语的含义,被日后大多译者沿用。
此后的几位译者,如谢缅年科和贝列罗莫夫,为了追求译文的流畅,大多选择其中一种翻译方式进行翻译,使得译文出现了一些不够合理的地方。如谢缅年科对“后进于礼乐,君子也”一句的翻译,直接套用了“благородный муж”这种译法,难以准确地解释这一句子[12]。马尔德诺夫对这类词语采用了先用俄语解释词义再加注括号标注汉语发音的翻译方法,无疑是避免限于译者水平而造成误译的较优解。
四、结语
《论语》对研究中华文化和中国学问具有极大的参考价值。今天,我们如果能够推动俄语国家对《论语》学的研究工作,将极大地增强中华文化的传播力和生命活力。将颇具考据学色彩的历史资料收集与具备翻译原则的文本内在含义探究演绎相结合,能够剖析中华学术发展的脉络,提升俄罗斯对《论语》文本的更深层次的理解,促进中华文化的传播,促进吸收外国优秀文化,不断创新丰富中华文化的内涵,反哺本国文化的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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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023年俄罗斯“高考”将于部分地区施行汉语考试[EB/OL].(2023-05-16)[2023-07-16].https://www.eol.cn/liuxue/wenda/els2023051615016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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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大瑞,盐城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学生。
胡艳丽,盐城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