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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学派”的叙事想象力与超现实表达实践

2023-12-31张敏

新楚文化 2023年24期

【摘要】“中国学派”在发轫之路上,如何抵御外来动画创作的负面影响,发掘中国动画的本质一直都是中国动画电影创作的重要命题。无疑,重回艺术本源解构艺术意象能为我们提供一条有效路向。本文以中国优秀国产动画作品《中国奇谭·鹅鹅鹅》篇章为源,反思新时代中国动画学派如何通过叙事想象力与超现实表达技巧提升人们的审美感知、艺术素养。

【关键词】中国学派;《中国奇谭·鹅鹅鹅》;叙事表达

【中图分类号】J9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3)24-0044-04

【基金项目】本文系广东省2019年质量工程项目下广东工业大学华立学院“融媒体实验教学示范中心”项目阶段性成果。

当一系列中国动画创作实践集显出其独特的艺术主张、创作方法和表现风格时,“中国动画学派”已悄然萌芽。独树一帜的中国话语、中国气派、中国风格形成了“中国学派”[1]。20世纪90年代中期,商业化大潮来势汹汹,系列片成为中国动画的主要生产对象,中外合拍片的比例增大。到了90年代末期,中国动画短片数量锐减,短片动画这种产品类型逐渐退出市场[2]。“中国学派”动画创作中对民族风格与传统文化的统一,对国际潮流与民族特色的平衡成为其改革的必然方向。2015年《西游记之大圣归来》掀起中国动画创作的新篇章,随后,《哪吒之魔童降世》《姜子牙》《大鱼海棠》……许多以中国传统文化为故事内核的动画电影相继出现,尽管褒贬不一,却无一不显示出中国动画创作者对“中国学派”的重塑尝试。

本研究基于2022年中国优秀国产动画作品《中国奇谭》之“鹅鹅鹅”篇章来探讨“中国学派”的传奇重塑与再现之可能,试图对“中国学派”在新时代的动画创作有所考察。

一、志怪神话题材的“拟像”想象、再建构

讲故事是动画创作的一个重要环节。动画作品的叙事艺术与表达手法直接影响着该作品的逻辑生成与主题呈现。《中国奇谭:鹅鹅鹅》的叙事底本便是志怪神话题材故事,其叙事诉求是“反映现实,再超越现实”。

志怪神话源于民间口头传说和神话故事,经过历代文人墨客的创作再创造,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文化现象,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题材之一。近年来,随着中国动漫、游戏和影视等文化产品的兴起,志怪神话再次成为热门的创作素材。

所谓“拟像”想象,就是基于已有的文化元素进行创新性的想象和组合,从而创作出全新的文化形式。“拟像”想象是中国动漫创作的一种常见表现手法,在艺术创作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电影创作者通过对传统志怪神话中的神秘、超自然元素的影视化加强或削弱,来营造出神秘、奇特的艺术氛围,并构建出富有张力和想象力的故事情节,完成志怪神话题材的再建构。

“中国学派”动画中的志怪传奇源于人间现实与传统文化、文学的积淀。故事与题材的结合构成故事原型,而各类原型中,神话原型是最早发展起来的。神话脱胎于古老神话母体,为适应时代需要,衍生出各种各样的表现形式与表达方式。

动画影片的综合艺术性,需要在造型、动作、语言、绘画、声音等表现手段上集中发力,创作出极具独特性、标识性的视觉形象或动画形象,进而塑造出有鲜活生命力的文化符号。根据导演对故事结构、主要人物、故事情节等的承续关系呈现,可以显示出其对原型故事的颠覆与创新改编。与此同时,导演还需紧扣时代审美、大众诉求,做出想象后的再建构。

(一)故事蓝本拟像化构建的多人称视角

《中国奇谭》之“鹅鹅鹅”的故事原型是南朝志怪小说《续齐谐记》中的《阳羡书生》,该故事框架又出自佛经《旧杂譬喻经》。原著故事环环相扣,讲述了“阳羡男子许彦在绥安山里走时,遇到一个书生,而后引发书生吐女,女吐男……”[3]这个层层套嵌,荒诞奇异的故事。

通过符号学大师格雷马斯的“格雷玛斯动素模型原理”[4]来解读“鹅鹅鹅”的故事蓝本、叙事结构,可清晰展示作品的人物关系与各要素之间的逻辑关系的“拟像”想象与再建构。

格雷玛斯动素模型包含“施动者、接收者、主体、客体、助手、敌手”六个动素。主体受施动者之令去追寻客体,在追寻过程中必会受到敌手的阻挠,或获得助手的帮助,从而影响叙事进展。最后,接收者成为这个主体行径的受益方。

首先对“鹅鹅鹅”的影片人物关系问题进行梳理(图1)。施动者卖鹅郎以“送鹅”为人物使命,是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主体人物,“送鹅”是卖鹅郎的行动元;叙事主体卖鹅郎在书生(狐仙)的要求下走向非原定路线,书生(狐仙)的宴请使故事文本出现了不可预测性。其一兔女、猪男、鹅女的不断出现作为隐性助手在间接影响主体的生存,其二连环角色间的情感关系在叙事脉络的演进下不断复杂化。在这种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与情感矛盾纠葛下,在叙事终点得以幸存的只有卖鹅郎。卖鹅郎既是主体又是接收者。

人物关系呈现出鲜明的二元对立的矛盾沖突,使格雷玛斯意义矩阵中的核心二项对立式被汇为“有鹅与无鹅”,对立项“吞与吐”。由此建立“鹅鹅鹅”的意义矩阵(图2)。该矩阵图可直观展示影片的荒诞爱情拟像与志怪叙事意境。书生与兔女、兔女与猪男以及猪男与鹅女三个对抗点上的角逐,是影片中最为典型的矛盾对立。此外,潜藏威胁体“鹅女与卖鹅郎”亦是促发矛盾与对立的项。

通过对矛盾对立元素的分析,可窥出叙事核心人物的真正视角。第二人称叙述设计,使叙述者或与受述者合为一体,成为叙事读者。某些“叙事话语里的形式标记”有助于叙事读者“启动已储存”的知识,使之在与叙述者产生积极互动的过程中成为理想的叙事读者[5]。

第二人称下的卖货郎是电影情节中主要情节的发动者和承担者,叙事者将核心人物的视角附着于受述者后,受述者的叙事读者意识觉醒,自觉成为叙事者的体验载体,同他者一起经历鹅山奇遇,一起进入他者设置下的志怪叙事意境。

(二)志怪传奇拟像与爱情神话建构

在志怪神话的“拟像”想象中,故事情节的设计亦十分重要。创作者需要根据原有的志怪故事,融入自己的创意和想象力,以此创造出新的志怪传说。同时,可以将现代社会的观念和价值观融入故事情节,让志怪故事更具当代性和现实意义。

“鹅鹅鹅”的改编投射了现代人的情感,将传统文化与当代价值交融碰撞,嵌入复杂的人物情感关系中,营造出千人千面的解读效应。原著故事里除书生外,所有人都受制于他人,但人心难控,心上人总是另有所爱,人与人之间充满欺瞒、怨憎,虚与委蛇。核心人物的结局是升官发财。而“鹅鹅鹅”在原作基础上增加了货郎与鹅娘一见钟情的情节,将志怪传奇故事拟像为动物形象后,建构出超越物种的爱情神话。结局呈现了中国哲学思辨理念与“引而不发”的蒙眬情愫,更符合现代人的情绪和审美。

《中国奇谭:鹅鹅鹅》从志怪传奇小说到爱情神话动画电影的变化,是一个文化和艺术形式的演变过程。导演通过对客观形象的提炼、概括、虚拟和假定,创造了一个虚拟的爱情幻境,用非现实手法来表达真实的情感,诉诸超现实表达实践。

进入20世纪以后,随着科学主义的盛行,志怪文学受到了质疑,人们开始追求更加真实、科学、现实主义的文学作品。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的审美和文化观念也发生了变化,传统的志怪小说不再符合当代人的口味。因此,志怪小说的转型成为必然。

志怪神话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题材之一,对于中国文化的传承和创新都具有重要的意义。在创作中,创作者需要秉持文化自信,以己之力再建新志怪,通过“拟像”想象,创造出更加生动、丰富、有内涵的志怪故事和形象,融入当代审美和意识形态,推动中国民族文化的传承和创新发展。

二、对称故事要素构成套盒式叙事结构

《中国奇谭:鹅鹅鹅》中,导演保留了原著叙事结构,极大地还原其抽象、复杂的故事内容,使观影者能看到一个完整空间内同时发生的不同故事主线,每个人物都是主角并相继登场,从而构建出一个离奇的超现实主义世界。

“鹅鹅鹅”的叙事结构和原著小说类似,同样采用了套盒式的方式。整个故事的高潮叙事分为两个部分,每个部分都包含一个小故事,构成了一个层层递进的结构(图3)。

故事人物出场与叙事环环相扣,给足了观众一个圆满的心理结构。“吐”和“吞”作为电影叙事过程中反复出现的动作和情节,将所有叙事细节连接为一个整体,重在表现人情荒诞和世事奇幻。这种模式下的叙事转折是跳跃式、突发式的,整个故事的场景类似于镜像的增殖,如此层层相扣、循环往复、无穷无尽。这种循环式因果联系的叙事设计,将爱情世界里人与人之间“连接”“分离”的哲学式问题表达于荧屏,使影片直抵“反思层”的高度,延展了叙事艺术的思维空间。

总的来说,动画电影《中国奇谭:鹅鹅鹅》通过生动、富有想象力的敘事结构,让观众在欣赏故事情节的同时,更好地理解了故事背后的深层含义。

三、奇观化、民族化与传统文化的现代化表达

1926年,中国第一部动画广告片《大闹画室》面世,采用“真人+动画”的技术模式,开启了中国动画创作史中人物造型夸张、变形,镜头语言讽刺、幽默的艺术创作先河,“奇观化”风格初显。此外,中国动画创作的内容文本多以民间题材、神话题材、志怪题材为源,本身就具有夸张、奇异的特征,使得动画创作者的视觉叙事想象力获得培育沃土,而“奇观化”的叙事特征则成为推动中国国产动画作品商业化发展的一大法宝。在动画电影《中国奇谭:鹅鹅鹅》中,奇观化是非常重要的元素之一。

一方面,影片通过数位板在电脑上绘制动画,模拟出纸上动画的视觉奇观,打造了高拟真性的人物和场景。“鹅鹅鹅”最大程度地保留了手绘素描的笔触,同时采用哥特式的表现手法,使视觉符号产生强烈的黑、白、红色彩对比,赋予影片神秘感和模糊性。“鹅鹅鹅”中的场景设计采用了北宋画家米芾的米氏云山画风,别具一格。画面中的山水之色极具江南水乡之烟云缭绕、风雨显晦的特点,画面缥缈空灵。

另一方面,奇观化又在电影中表现为对于传统文化中神话、传说、民间故事等元素的刻意夸张和艺术化处理。“鹅鹅鹅”中描绘的书生、女子、男子等形象设定为狐狸、兔、猪、鹅,非常奇异、神秘、怪诞,人的属性与动物的外形特征融合自然、谐趣。这种奇观化的处理既强化了传统文化内涵,也为电影增添了神秘幻想色彩,让观众更愿意接受和喜欢本土文化。

奇观之外,民族化亦是构成中国学派动画文化竞争力的重要元素。中国动画自发轫之初便具备“民族化”底蕴,其民族化题材、民族化表现形式、民族化内容文本正是“中国学派”的独特风格之所在。纵观全球,中国并非独一例,世界各国的动画创作,均有意无意地反映着各自的民族风格,民族文化是世界各国动画创作的重要灵感来源。因此,中国多民族的社会环境和文化环境也使得“鹅鹅鹅”的画面创作极具意境美。

《中国奇谭:鹅鹅鹅》中,民族化的表现最为显著的便是水墨画设计。作品画面主体色调为黑、白、红,“黑白相依,虚实相生”的设计相映成趣。黑、白、红的主色与水墨、素描等美学手法相结合,配以极简字幕、奇诡音乐,形成大胆的视觉表达和创新故事意象。片中的“红”点缀于卖货郎的发带、书生(狐仙)的脸妆、货郎与鹅女共处时的天色等几处,既象征正义又预示危险,寓意深刻。而片中大片留白则在凸显主题的同时,为观者留下广阔想象空间。导演将现代人的主体焦虑附于传统文化表达上,以“民族化”为文化根基,做出了“现代化”表达。

无论是奇观化还是民族化,“中国学派”始终保持以传统文化作为动画叙事根基,积极融入西方技术手段与创作手法,以《中国奇谭:鹅鹅鹅》为代表,其中国传统志怪神话的底本,创新的故事叙述与新时代语境背景均保持着对传统文化抒以现代化表达的理念。影片剧情以奇特又合乎真实的细节和虚构服务于故事的主线逻辑传达了当代价值观,以送鹅郎的成长故事为主线,在畅谈人性之外还强调了个人勇气、独立思考和追求自由的重要性,这符合当代社会价值观下的艺术创作理念,即“人民至上”。

中国动画走过百年,创造了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典型形象,叙述了一个个经典的中国故事,坚持现代化表达对培养中国人民的文化自行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所谓中国式现代化表达,是将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后的现代化艺术表达。在动画电影《中国奇谭:鹅鹅鹅》中,民族化的强烈特性和谐地进行着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当代价值观的表达,通过多种手段和元素的有机结合,构建了一个具有鲜明中国味道的动画文化世界。

四、结语

今天,中国学派动画创作在美学观念、表现内涵等多个方面已形成了民族特性突出但整体和谐融洽的“和而不同”的特色,但是市场参差不齐的作品质量依旧难以再现中国学派的辉煌。

新时代年轻观众成长于丰富的视觉文化环境,拥有全球动画精品库,其群体审美偏好、世界观更为复杂多变。因此,重塑中国学派不能止于被动撷取传统文化元素,而是要在新时代语境下对优秀传统文化进行创造性表达和良性延续。此外,艺术性、技术性及商业性的三者平衡亦是重塑“中国学派”的重要考量。追求技术性的重点便是实现艺术性,艺术与市场亦可兼容,平衡三者关系的当前要义是深入研究中国动画的叙事创新可能,对外要向国际传达中国动画的价值追求,对内要注重动画人才培养。青年创作者应勇于创新、开拓,对中华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开辟新的艺术境界。

重塑中国学派,不在于是否采用某种文化形式作为媒介手段,而是坚持人民至上,坚持立足生活,深耕中国传统文化、本土文化,使国产动画作品中的世界观、价值观与新时期中国审美观相结合,构建良性时代环境下的动画文化生态体系。

《中国奇谭:鹅鹅鹅》的成功,源于中国动画创作者在新时代的自我觉醒和自我探索。事实证明,传统文化与现代意识的结合能让中国动画在商业与艺术探索中收获硕果,更能有效增强国民民族自信和文化自信。新时期必然带来新发展和新机遇。总之,欲将独具特色的中國动画美学推陈出新,用中国动画语言讲好中国故事,重塑学派辉煌,务必要重视新时代受众的审美喜好、流行文化与商业逻辑,不拘于循规蹈矩的创造框架,为迈入国产动画电影的复兴之路,建构新时代动画电影“中国学派”的理论体系提供助力。

参考文献:

[1]许南明,富澜,崔军衍,主编.电影艺术词典[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5:442.

[2]屈菁.20世纪“中国学派”动画研究[D].西安:西北大学,2020:17-39.

[3]吴均.阳羡书生[J].作文新天地(高中版),2015(Z1):75.

[4]A J格雷马斯.结构语义学[M].蒋梓骅,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245-286.

[5]戴卫·赫尔曼,主编.新叙事学[M].马海良,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8.

作者简介:

张敏(1994-),女,彝族,贵州六盘水人,教师,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化传播、健康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