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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怀伦理与工作的未来
——基于人机关系视角的分析

2023-12-30郭佳楠张亚芳

齐鲁师范学院学报 2023年6期
关键词:关怀伦理机器人

郭佳楠 张亚芳

(1.郑州工商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0;2.中国人民大学 数字人文研究中心,北京 100872)

关怀伦理学伴随西方女性主义运动的发展而出现于20 世纪80 年代,关怀伦理理论由部分女性主义伦理学家提出,在发展过程中,该理论与麦金太尔的德性伦理一起,构成了西方伦理学当代发展过程中对主流规范伦理学的抵制。作为一种新兴的伦理学研究视域,关怀伦理显然不同于那种在现代性社会中占有主导地位的“个体主义”或“自由主义”的伦理学。最值得关注的地方是,它明确提出了与主流规范伦理学相异的道德推论方式。本文尝试通过一个不同寻常的视角:在关怀伦理视域下探讨未来机器人参与工作的可行途径,进而开启人与自然关系的新视野。

1993年,琼·特隆托(Joan Tronto)在其著作《道德界限:关怀伦理的政治论证》中指出,关怀伦理并不是作为其他道德理论的“完全替代”,而是对一个不同世界的一瞥,在这个世界中对人的日常关怀是人类存在的宝贵前提[1]105-110。在社会生活领域,关怀伦理之前已被应用于技术与机器人研发中,尤其是关注于在医疗机器人技术情境下的医患关系以及机器人是否具有护理能力的问题。本文通过梳理关怀伦理研究的最新理论观点,进而将关怀视为超越医疗保健等典型环境的领域,它应该更多地被理解是人类社会基础设施的一部分,并且基于关怀伦理对“自我”的反思与建构提出机器人并不是具有护理能力的道德主体,未来关怀伦理应该专注于如何将机器人整合到具有关爱性的社会技术系统或情境中。此外,在考察学界对未来工作的四种不同观点基础上,强调工人的经验或经历应该如何受到更多地批判性关注。在此基础之上,阐明关怀伦理是作为理解机器人在工作中影响的一个有价值的工具,并试图提出其道德框架的主要特征。最后,从关怀伦理应用于使用机器人的工业和零售工作场所的视角出发,思考这些机器人如何影响人们的社交关系,从而对人与人、人与自然以及人与自我的关系进行重新解读,以构建社会工作与生活的和谐图景(如图1)。

图1 思路框架图(来源:作者自行整理)

一、工作中的机器人:一种脱节的叙事分析

(一)基于技术层面的考察

通过对技术专业知识展开的深入剖析,“机器人”一词更多地是来指代“存在于物理世界中的自主性系统,它可以感知其所处的环境,并能够采取行动以实现某些目标”[2]40-53。这里讨论的重点是零售供应链的工业环境或情境中使用的机器人系统的情况。一般而言,在这些工作环境中的大部分人类活动不仅都是重复且可预测的,并且其物理环境是结构化的,这使得它们可以实现机器人化。当前,很多机器人已经在工厂、配送中心和商店中得到使用,其使用范围也从重型搬运扩展到了运输货物再到扫描货架等相关领域。此外,机器人化的范围也是因情况而异的,例如,亚马逊的一些配送中心仅使用机器人在工作楼层运输货物(“机器人在亚马逊配送中心做什么[和不做什么]”),而阿霍德德尔海兹的一些配送中心的机器人则实现了几乎完全自动化的工作。

工业和零售业的下一代机器人不同于在安全笼后面的工厂中的机器人祖先,新一代机器人是动态的、轻量级的、并具有较强的适应性。这些机器人不是被设计成避免与工人接触或在发生接触时立即停止工作的模式,而是被设计成在人类工人之间移动工作,它们要么能够分工接管某些任务,要么能够与人类并肩协作工作。工业4.0和5.0 的研究通过将机器人开发为增强和增强工具(如外骨骼),从而进一步整合人类与机器人的关系结构。所有这些机器人都是通过技术进步创造出来的,这些技术进步不仅使得机器人能够更有效地感知并适应环境中的突发或意外事件,而且它们还塑造了人类与机器人之间的一种新型关系,这种关系具有流动性、紧密性、相互协调性的特点。

(二)基于行业愿景层面的考察

当前,几乎所有使用机器人的公司依赖于这样一种常用的理论依据,即新技术将减轻劳动力负担,并能够使人们在快乐的状态或环境中完成工作任务。例如,沃尔玛公司在其新闻稿中称,货架装罐机器人“Freddy”能够帮助员工“减少苦差事,并享受更令人满意的工作”[3]78-88。亚马逊公司的负责人认为,在他们的仓库中,“人类与机器人能够和谐地工作,从而将包裹准时送到目的地”[4]989。这一评价也得到了德勤等国际咨询公司的响应,其工作顾问声称:“使用机器人的更广泛的目标不仅仅是完成日常工作任务和削减劳动成本,而是为客户创造经济社会价值,为人们创造有意义的工作”[5]275-288。应该说,这些行业愿景描绘了一种和谐顺畅的人类工人与机器人合作、高效的供应链和令人满意的客户服务。

(三)基于学术研究层面的考察

一直以来,大规模失业和无业是相关机器人与人工智能研究中讨论的一个主要议题,同时这也引发了关于人们普遍基本收入等问题的政治解决方案以及关于无工作生活价值的哲学争论。然而,最近的研究表明,自动化、机器人与人工智能可能不会导致工作岗位完全流失,而是会导致劳动力重组。在重组过程中,通常会引发关于人类应该做什么工作以及应该留给机器人做什么的讨论。在关于后者的讨论中,不少学者经常认为机器人应该做所谓的无聊的重复性任务,以便使得人类能够有“更多的机会进行创造性与交互式的工作”[6]。这种任务分配消除了人们对机器人将接管未来工作的担忧,它设想了人类与机器之间更加合作和协作的状态。然而,以往的历史事实表明,技术并不一定能减轻工人的生活负担和压力,恰恰相反,技术甚至可能增加新的负担和更多相应的工作任务。

虽然使用机器人进行重物搬运或进入危险环境中从事工作可能有明显的优势或好处,但在这里必须重点关注的是任务如何以及为何被定义为人类或机器人的工作,以及结果是否真的减轻了人类工人的负担。根据人工智能和机器人学中的莫拉维克悖论,人类可以轻松完成的事情让机器人来做却非常困难(如拿起玻璃杯),而有时人类觉得困难的事情却很容易让机器人做(如重复数小时的任务或分析大量数据集)。 因此,什么被认为是“人类的工作”可能是基于机器人技术的技术限制,而不是基于人们花时间做的事情的规范立场。

近来,一些学者对工业或零售业工人被放置在机器人旁边时的感受进行了探索。莎拉·弗莱彻(Sarah Fletcher)和韦布(Webb)考察了在工业空间中部署动态机器人可能对人类工人造成的心理伤害,他们认为在多年以来被告知机器具有致命危险后,要求员工在机器人旁边工作可能会导致其焦虑。范·温斯伯格(Van Wynsberghe)等人拓展了心理伤害的概念,其中包括因与替代者一起工作和/或被监视的感觉对员工造成潜在的情感伤害。在某种意义上,他们的研究建基于当代技术哲学的更广泛见解之上,该哲学理论将技术视为充满价值的东西以及人类塑造和被人类塑造的东西。在这一研究领域,其他学者还讨论了如何通过使用机器人技术来减少或加剧压迫性权力动态的相关议题。然而,遗憾的是,这些研究都没有讨论涉及身体和情感的关怀关系对于塑造与机器人一起工作的幸福感如何至关重要的问题。

(四)基于对人类工人呼声或诉求的考察

虽然工作场所中的机器人会减轻繁重的工作或代替人类从事重复性工作,但相关基于人类工人利益诉求的研究表明,这项技术并不一定能带来人的解放。例如,亚马逊配送中心的员工将他们与机器人一起工作称为“半机械人的工作”,并将自己与机器进行比较,表示作为一名工人,你需要“压制你的自尊和尊严”并“学习如何变得更努力”,更务实得……像机器人一样[7]254-280。

此外,来自这些仓库的调研报告还表明,一些工人工作时穿着尿不湿是为了跟上机器人同事的工作步伐,往往忽视了紧迫的疼痛和伤害。在沃尔玛公司引入机器人后,员工报告称他们调整了自己的工作行为,使自身变得更加机器人化和机器化,并觉得公司不重视他们的工作,他们“从未感觉自己如此机器人化”[8]91-103。应该说,这两家公司素来以维持庞大供应链的效率而闻名,以上似乎是比较极端的例子,但不同文化与行业的工人报告称,机器人的存在增加了工作不安全感、倦怠感和对机器人技术是否得到充分培训的担忧。总体而言,这是一个关于自动化程度提高、劳动法规制不足以及要求以人类尊严为代价快速交付的文化问题。只要在常态下工作与生活,人们就需要对这些机器人问题特别关注,因为如果没有精心设计或部署,或者没有部署到精心设计的基础设施中,它们可能就会加剧人类工人的焦虑与压力。

二、关怀伦理学的介入:对未来机器人工作的伦理反思与重构

(一)关怀伦理的基本承诺及其理论溯源

以20 世纪西方关怀伦理学的代表人物劳伦斯·科尔伯格(Lawrence Kohlberg)的道德发展阶段论为目标,卡罗尔·吉利根 (Carol Gilligan)进行了详细地分析与批判。她指出,正如科尔伯格总结的那样,女孩在做出道德决定时对亲密关系和他人感受的关注并不表示是不成熟的,而是揭示了与主流(男性)对个人主义和自主性的关注“不同的声音”[9]339-345。

相较于以往伦理思想而言,关怀伦理被多种不同的方式所定义,其中琼·特龙托(Joan Tronto)和伯尼斯·费舍尔 (Bernice Fisher) 给出的受到学界普遍接受的表述是:“这是一种物种活动,包括我们为维持、延续和修复我们的‘世界’所做的一切,以便我们能够尽可能好地生活在其中。这个世界包括我们的身体、我们的自我和我们的环境,我们试图将所有这些交织成一个复杂的、维持生命的网络。”特龙托进一步强调,关怀必须被视为不仅仅是对某人或某事的态度立场,而是被理解为一种涉及“思想和行动”的实践。这是一种基于联系的道德,“以他人的需求作为必须做的事情的起点”[10]207-210。弗吉尼亚·赫尔德(Virginia Held)对此评论道,识别这些诉求“需要关注、同理心回应以及响应合法需求的承诺”[11]173-194。也正是通过这些忠诚的关系,人类不仅能够在世上得以生存,而且还能享受到幸福感。

虽然国内外学者就关怀伦理的理论探究方面从不同的角度对关注与关怀之要旨所涉及的基本承诺及立场给予了阐释,但是大多数学者普遍持有的关怀理念恰恰构成了关怀伦理哲学的基础。首先,关怀伦理将人类的相互依存视为存在的一个特定部分,这在某种意义上挑战了优先考虑个人主义的主流政治和伦理理论。为了更好地说明这一点,赫尔德对霍布斯的自然状态进行了直言不讳的揭穿:“这幅图画描绘的人就像蘑菇一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是霍布斯自己的比喻),却没有注意到人们是由其母亲所生,在获得任何程度的独立之前得到了大量的照顾。”[12]124=128这里,关怀伦理提出的情境道德理论启示我们,在自然界中人类甚至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更不用说出生后的生存了。简而言之,我们对他人的需要是原始的,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

其次,脆弱性或弱点并不是人类所要回避的东西,而是人类的一个价值核心,每个人都应该认识到这一点。从这个意义上说,关怀伦理学家通常明确反对20 世纪80 年代出现的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和政策,并寻求将关怀责任进一步从国家转移到个人身上。他们认为,在这种盛行的政治氛围下,对关怀的依赖已被病态化,而不是被视为我们人类自然状态的一部分。新自由主义否认人类对他人的内在需求,它在很大程度上与财富和贫困的道德化深深交织在一起,其中财务独立是黄金标准,而财务依赖则表明一种特殊的道德缺陷。最终导致的结果是“每个人都处于冷酷无情的氛围中”。关怀伦理认为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价值,无论他们的收入或外部成功如何。在讨论工作的未来发展时,不少学者认为未来对人们的收入或就业进行评估的倾向很重要,因为低工资工作可能被视为可随意处置或不重要的。

最后,关怀伦理核心作用的发挥往往与身体和情感纠缠联系在一起。关怀伦理学家认为,伦理所追求的美好生活依赖于人们身体的支持与滋养。人类生来就拥有着脆弱的身体,无法照顾自己,这一事实表明了人类社会的关系本体论:即没有彼此就没有存在。尽管许多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努力实现独立,但身体总是会生病、受伤或精力耗尽,在某些时候需要他人的帮助。同时,身体也是人类一直所关心的,如手牵着手、耳朵听、眼睛观察、嘴巴讨论等。事实上,关怀往往是针对身体的维护与支持,这反过来又使人们能够采取具体的关怀实践。应该说,从吉利根对女孩道德决策的研究开始,关怀伦理学家就认为情绪是塑造人们生活与人际关系的驱动力。哲学和伦理学历史认为情感是非理性或脆弱的,关怀伦理学则将情感视为行动的关键动力。爱可以将父母与孩子联系在一起,愤怒可以激起人们的反抗。虽然特龙托指出情感联系对于关怀来说并不是必需的,但情感仍然经常在激励人们在关怀或关爱他人方面发挥作用。此外,为了照顾好他人,有必要了解他们的需求,这就需要了解他们的感受。

(二)关怀伦理的当代嬗变

在关于考虑机器人的引入如何影响人类工人的过程中,关怀伦理提出需要从两个层面来进行推理与理解:首先,在机器人伦理领域,不少伦理学家在充分调研的基础上运用符合时代要求的关怀伦理方法论,其中最显著的一个例子是以关怀为中心的价值敏感设计方法论,它就是在价值敏感设计理论的基础上演化而来,从而为根据关怀伦理指导对机器人的工作评估与设计提供了规范性基础。价值敏感设计的一个基本原则是,技术不是世界上没有价值的物体,而是开发它们的个人、团队和公司做出的价值选择的体现。特龙托认为,以关怀为中心的价值敏感设计理论为未来机器人工作提供了一个较好的分析框架,这一理论从关注、责任、反应能力等价值观方面都对机器人未来参与工作进行了一系列的评估与设计。其次,温斯伯格把以关怀为中心的价值敏感设计理论研究升华到一个新的高度,他旨在将该理论转化为在现实实践中对工作具有建构和整合意义的方案,从而有效地将道德的施动者(关怀者)与受动者(被关怀者)置于同等重要的地位,而且关怀的动机、指向乃至效果也因此被统一起来。另外事实证明,这些方案在后续的实施中被很多关注关怀机器人伦理的技术人员所采用的,为构建人类与机器人平等和谐的工作打下基础。

三、关怀伦理与机器人工作的未来

(一)以社交关系为核心的工作伦理观

关于未来工作的研究通常会关涉三个主要的利益相关者:开发技术的工程师、部署技术的公司以及使用技术的工人。尽管表面上这三者构成未来工作关系有用且简要的组成部分,但是在现实工作中三者所扮演的角色及其自身功能却建构起一个更加多样化且复杂化的网络,从而使得在工作场所中的机器人化成为可能。从更广泛意义上看,这三者的范围包括但不限于:一线工人、管理人员、维护人员、工程师、技术和非技术研究人员、制造商、项目经理、项目业主、顾问、企业会计师、销售代表、律师、工会代表、游说者、媒体机构以及政界人士等(如图2)①。

图2 未来工作的利益相关者关系图(来源:作者根据公开资料整理)

不可否认,人机系统交互模型最初应用于医疗保健领域,后来才逐渐扩展到工业与零售工作的相关领域。不少研究表明,将人机系统交互模型与关怀伦理方法论相结合使用有助于在未来工作中更好地考察人机二元之外的关系,但这里需要做更多细致的工作才能识别机器人与人类工作人员在多个不同层面上发生的关系。当机器人被引入工作中时,一个人的直接关系、组织关系和社会关系都会发生变化。而这些关系变化中的第一个独特性就是时间与物理上的即时性,包括人们彼此之间的直接和日常互动及其社交关系转变。在工作中使用机器人可以改变这些互动以及关系。第二个独特性是组织关系的非直接性,它涉及到的是人们如何与他们工作的组织建立联系。一个人在工作中的归属感、安全感和价值感以及公司的机构构成都会塑造这种关系。最后,随着机器人的介入,工人的社交关系也可能在社会层面发生变化。自动化程度的提高可能会改变一个人与政府、政党或文化中其他社会群体的关系。在这个层面上,社交关系通常会受到新闻和媒体如何描述机器人、政治上对待行业机器人化的方式或社会中不同类型工作的评价方式的影响。

总之,在当前社会中,机器人逐步深入人类工作的每个角落,清楚地区分这些直接或非直接关系、组织关系和社会关系的独特性将有助于了解机器人如何在各个层面引起社交关系的转变,但值得注意的是,在区分过程中也不应孤立地理解这些不同的关系类别,相反,人机之间是共存且相互塑造的关系。例如,人类工人可能会喜欢工作中新机器人的直观和称职的设计,这会让他们感到自己的工作受到公司的照顾,并在政治上会支持一个希望推进自动化的政党。与此同时,他们可能更容易接受机器人介入他们的工作场所,因为他们已经与自己工作的公司建立了积极的互动关系,进而普遍倾向于支持那种未来技术进步与发展的愿景。

(二)重塑新的关怀关系

从哲学和伦理学的视角看,确定并识别未来工作中的人机关系是重要的一步,但这只是第一步。为了实现关怀伦理学从单纯的描述性转向规范性的实践领域转变,亟需解决的一个关键性问题是:根据关怀伦理学,什么要素将构成未来工作中的良好关系。

针对这一问题,关怀伦理学始终将互惠放在首位,但这并不意味着平等投入或相同性,反之应该鼓励工作关系中的各方以自己的能力且适合具体情况的方式参与其中。在传统关怀伦理学中,一般认为关怀关系会具有不对称的动态。这种关系重塑的关键是相互参与与嵌入,各方的决策和行动是通过相互辨别与协调的过程来区分的。而特龙托的工作对于关怀关系的重塑很有帮助,因为她提出了建构关怀关系的五个必要要素。首先,需要集中关注,即某人应该搁置先入为主的观念,努力辨别并注意到他人的需求。其次,必须有一种责任感,促使人们根据先前评估的需求采取行动。第三,关怀行为需要有能力去执行,这可以防止无益的施舍和消极情绪被视为“关怀”。第四,被照顾者需要做出适当的回应,这样会使他们积极主动的参与到如何照顾自身的行动中。最后,在她最近的研究中,特龙托又新增了“团结”的理念,这一理念要求“关怀需求及其满足方式应该符合所有人的正义、平等与自由的民主承诺”[10]114。

紧接着,在确定并识别出工作环境中存在的多层次关系后,参考目前的研究成果与趋势就可以根据特龙托的五个规范性的关怀要素对其关系进行评估,具体而言,她认为对关怀的评估首先是一种实践过程,其次应该在评估过程中主动协调冲突,三是这种对关怀的评估应该要有具体性和普遍性,四是评估关怀的物资和技术等各种资源的配合,五是要在评估中建构一个判断关怀是否完满的标准。总之,这一评估过程分为关心、照顾、给予关怀和接受关怀四个阶段,体现关怀伦理是把对人的关怀扩展到物、扩展到环境的过程。此外,为了在机器人技术的背景下重塑新的关怀关系,不同业界还可以运用温斯伯格的以关怀为中心的价值敏感设计理论研究的最新成果,从而将“团结”的理念纳入到对这一关系的分析框架中。在涉及机器人工作的关怀伦理的研究内容中,无论是从“弱观点”,还是从“强观点”的角度来看,运用特龙托的五个必要要素对重塑新型关怀关系都具有重要意义,因为它不仅提供了一种更系统的方法来评估这些未来工作中的人机互动关系,而且更重要的是进行有针对性的具体情景与案例研究,得出的策略与结论需要有很强的现实性,对未来工作中机器人的设计、使用如何消除人际道德关系上的膈膜和孤独化,都颇具建设性的启发和指导意义。

(三)关怀差距

审视工作场所中人与机器之间的关系,很明显其中的一些社交关系是关怀型的,因为它们被嵌入了关怀伦理学家此前概述的关怀的相关特征,如关注、责任、相互参与和同理心等。而在工作场所中另一些人可能会因为缺乏其中一项或多项特征而没有得到应有的关怀。这后一种情况就可以被理解为“关怀差距(care gap)”,通常情况下,一旦发现这种差距的存在就需要及时改进不同层面的社交关系,从而更好地在人与人、人与机器之间培养关怀性的联系。关怀差距的存在——那些不具有足够的彼此关注、责任、能力、反应能力和团结特征的社交关系——对于工作场所的机器人来说并不罕见,但也不是独一无二的。在工作场所引入或增加机器人可能会导致关怀差距出现以下三种情况:现有的差距可能会加剧,现有的关怀关系可能会被削弱,以及可能会出现包括关怀差距在内的新关系。

在第一种情况下,玛德琳·莱伊(Madelaine Ley)认为,我们需要从关系视域这个角度去思考那些参与“关怀清洗(care washing)”公司的现实活动,其中“关怀集体”这个术语用来描述“试图通过将自己呈现为对社会负责的‘公民’来提高其合法性的公司,同时这些表现行为也真正助长了不平等和生态破坏”[13]36-40。尽管这些公司使用了关怀性的语言,但它们实际上可能没有采取足够的行动。当在工作场所引入或增加机器人时,可能会(通常是公开)宣布人类工人将受到照顾,但如果不采取行动了解这意味着什么并承担责任,那么员工及其社交关系可能会比以前更加脆弱。

机器人可能影响关怀差距的第二种方式是削弱先前存在的关怀关系。这里的一个例子是经理与一线员工之间关系的削弱,在此前的工作中他们有很多面对面交流与接触的机会,但随着新的机器人加入,可能会拉开两者之间的社交距离。虽然数据分析可能会增强管理人员的洞察力,从而提高工作效率,但它无法告诉管理者普通工人的感受或痛苦或在工作中找到意义。

关怀差距出现的第三种情况是在新关系中显现出来的。一个明显的例子是即使工程师可能对最终用户负有责任,并且如果他们不花时间向工人学习并吸收他们的见解和经验,他们可能也有能力开发新技术以满足工人的需求,但在技术不断发展的前景下,这种关系并不能算是一种关怀。

(四)工作中的具身性

从前面的论述可以看出,关心(关怀)人们的身体是实现公众福祉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工作中,对员工身体的关怀或关心应该在两个层面上进行:一是必须满足员工的基本身体需求,二是应考虑人机交互在塑造自我意识中的作用。

黛比·Z·哈维尔(Debbie Z. Harwell)在讨论工作中的机器人技术时,直接指出关注人的身体及其基本生理需求在关怀关系中是至关重要的,因为新技术能力为工人与机器人之间的具体互动开辟了新的可能性。机器人不仅可以通过其身体特征直接影响人的关怀行为,而且还能够通过其文化与政治意涵间接地影响人的关怀行为。首先,机器人在工作场所的集成需要对环境和员工的工作流程进行一些改变,这可能会带来立竿见影的对员工身体伤病的治疗或缓解效果,并预防对员工长期的身体伤害的产生,从而有助于实现员工们的基本健康福祉。然而,与机器人一起工作并不一定没有其自身的物理挑战,在工作中,人们被要求以特定的速度工作,在一定的高度进行身体的扭转和抓取,或者远离机器人。这些变化都可能会导致对员工身体新的伤害或身体负担。

除了人类与机器人之间的直接互动可能造成的额外身体伤害之外,一个人在工作中的表现也可能受到个人、社会和/或文化压力的影响。正如前文所讨论的,机器人的使用是由复杂的人员网络所支撑起来的。马克·科克尔伯格(Mark Coeckelbergh)认为,这种行为表现意味着所有机器人都将嵌入到社会与文化实践中,因此它也具有社会关系意义,即人类与机器人在文化和社会上共同塑造彼此的意义。为了在身体层面进一步探讨这一思想,莱伊还借鉴了女权主义现象学家艾里斯·马里恩·杨(Iris Marion Young)的相关研究,她对如何将压迫内化并在身体运动中吸收提供了有益的阐述。在《像女孩一样投掷》一书中,她回应了欧文·斯特劳斯(Erwin Straus)的相关评价,即由于生物学的差异,年轻女孩比男孩投球的距离更短。根据斯特劳斯的论述,男孩用全身来投掷,而女孩只用一只手臂,基于此杨得出了另一个结论:女孩本身有一种“被抑制的意向性”,她们的“我可以”意识被自我强加的“我不能”所阻碍。这种限制性的分裂不是生物学的结果,而是由女孩自身所承担的,因为她们生活在一个将她们视为物品的社会中,这个社会不赋予她们掌控自己生活的权力,并且周围的生活环境往往对她们来说常常是不安全的。因此,他们的行动方式受到阻碍,进而缺乏完整性与自由性[14]55-65。

另外,社会角色与规范也在不断形塑着人们在与机器人一起工作时的各种意识及其行为。安娜·多布罗索维斯特诺娃(Anna Dobrosovestnova)与格伦达·汉尼拔(Glenda Hannibal)通过借鉴女权主义身份理论,揭示了与服务机器人一起工作的员工如何能够使其工作中接受性别和种族规范的压力永久化,换言之,一个毫无疑问地、干脆利落且乐于助人的服务机器人可以让人类员工感受到有必要保持类似的外在表现。他们得出结论,女性员工对这种行为表现的负担尤其严重,因为人们已经期望她们比男性更具包容性与关怀。这种压力通过欢迎的微笑和同情的点头在她们的身体层面上被承受[15]148-157。在不同的工作环境下,人类并不总是能保持微笑或有耐心,因此这种保持机器人一致性水平的努力使工人远离了人性,并导致自我异化。

(五)工作中的情感

与具身性一样,在关怀伦理的视野中,情感往往也被作为关怀个人福祉时的知识来源之一。当今西方占主导地位的思维通常将情感与理性思维对立起来,长期以来将情感与缺乏控制、身体与女性气质联系在一起,而所有这些与情感相关的内容都被认为是次要的。虽然关怀本身不一定是感伤的,但关怀伦理认为情感是幸福的重要基石,对于理解一个人是否受到关怀至关重要。

基于这种认识,人们可以从多个层次的关系来理解情感的意义。在社会个体层面上,机器人可以通过直接和即时的互动来影响人的情绪,如扰乱工作流程并引起人类员工的挫败感。在组织层面上,一个人可能会很高兴为一家以有益的方式集成机器人技术的公司工作。在社会层面上,一个人可能会害怕新的机器人的加入,因为机器人在电影和电视节目中经常被描述为邪恶的或具有操纵性的东西。 而具身性在这里也发挥着一定的作用:有人可能会很高兴与机器人一起完成繁重的工作。幸福的情感表明,机器人的部署方式满足了人类工人的需求,有助于他们在工作中获得幸福感。此外,与机器人本身建立关系也可能直接影响人类工人的情感。 随着机器人变得更具适应性与动态性,人们更有可能将思想与意向的变化归因于机器。

最后,机器人的社会、文化与其所具有的政治意义也会影响人们对机器人的情感反应。如果人们在工作中没有安全感,那么机器人就可能代表着个人的不安全感。最终结果可能导致人类员工产生愤怒、恐惧或嫉妒等不良情绪。这些强烈的不良情感不仅会阻碍一个人当下的幸福感获得,而且可能会使得他们感觉到在工作中不安全、不被认可或不被重视。为了缓解这一激烈且不良的情绪对人们所造成的伤害,人机之间需要更多的关怀,认真对待情感也恰恰提供了一个了解人们需要关怀什么的机会,这也是实现现代社会人机工作和谐必需的道德要素。再者,情感在创造充满关怀的工作环境方面还发挥着同样重要的作用。

四、迈向充满关怀工作的未来

21 世纪被称为是人工智能的时代或者机器人时代,也有人把机器人革命称为“第三次工业革命”,机器人的发展越来越快,不断地扩展到多领域,发展越来越多元化、智能化,机器人所带来的伦理问题也不断地凸显出来。当今时代,虽然机器人已经开始超越障碍并与人类一起工作,但这种情况还没有受到媒体、企业以及相关伦理学者的广泛关注,同时关怀伦理学发展到机器人应用阶段并不是一种完善的应用伦理学,并没有被普遍接受或者呈现出一种标准化,因此,人机工作的未来仍然具有可塑性。在完整的系统的伦理学中,人机之间的伦理规则和道德关怀能够使二者的关系变得更加具有关爱性,尽管这需要个人、组织与政治层面的关系的巨大变化,但通过应用关怀伦理分析可以帮助实现这一目标,并将这一理论在此特定领域的应用中进一步发展与完善。

总之,在当前情况下,由于“关怀”一词长期以来一直被视为带有女性化、软弱与亲密的色彩,而工业或零售行业的工作情境通常与力量和生产力等更为男性化的特质相一致,以至于关怀伦理方法论很可能被认为并不适用于这些行业领域[16]117-124。然而,这些传统的二分法不仅只会服务于古老、陈旧的偏见,而且还忽视了人类对关怀的根本且不可动摇的依赖,甚至可以说在那些特定的伦理场景中关怀伦理并不是微弱或不切实际。自20 世纪80 年代以来,关怀伦理学家们一直认为,没有行动的关怀仅仅是一种意图或情感。但是随着相关技术的发展使得关怀伦理学不仅仅局限于从理论上探讨机器人的“工作伦理困境”,还要从机器人工作现实层面审度机器人的伦理规范,进而实现人类的福祉。因此,我们需要从关怀伦理学这个角度去思考人的发展与解放的问题。关怀伦理学不只是涉及识别人们的行为方式和他们的需求,它还包括要以实际行动回应这些需求。只有人和机器、人和技术和谐共处,同时以这种直接的关怀方式塑造实现人类福祉的工作,我们才能赢得一个更加美好的人类未来。

注:

①当试图辨别一项技术所涉及的整个人员网络或利益相关者时,价值敏感设计是一种有用的方法论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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