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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中医药大学博物馆馆藏汉代以前中医外科诊疗工具研究

2023-12-29吴清艳

文物鉴定与鉴赏 2023年20期

吴清艳

摘 要:汉代以前有关中医外科的文献记载较少,然而大量的考古发掘和文物征集为我们研究当时的体质、疾病、诊疗提供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福建中医药大学博物馆收藏有一大批从石器时代到近现代的外科诊疗器具和大型外科手术的见证物。文章以文物藏品的整理方法梳理馆藏新石器时代和商周时期的外科文物,以期对中医外科的源流和内涵有更直观的认识。

关键词:中医外科;诊疗工具;福建中医药大学博物馆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3.20.004

汉代以前关于中医外科实践的记载,为我们了解中医外科历史提供了生动的史料。早在周代,医学分科中就有“疡医”,这是外科医生的明确记载。约成书于战国时期的《五十二病方》记载了手术治疗痔疮;秦汉时期的《黄帝内经》最早记载了通过腹腔穿刺放腹水的方法;东汉华佗发明了全身麻醉药—麻沸散。出土外科诊疗工具为我们见证汉代以前中医外科成就提供了实物的证据。福建中医药大学博物馆收藏有一批汉代以前的外科诊疗器具和大型外科手术的见证物,这批珍贵的文物是原青海阳光医学历史博物馆藏品中的一部分,2019年12月,这些器具随着其他藏品一同交付福建中医药大学,现保存于福建中医药大学博物馆。馆藏汉代以前外科诊疗器具和实物见证39件。从年代看,主要集中在新石器时代和商周时期。新石器时代的外科诊疗器有石砭镰、(玉)石砭斧、石砭刀、骨柄石刀;商周时期的外科诊疗器有青铜短剑、青铜刀、铜筒骨针,另有两个钻孔颅骨。

1 新石器时代外科诊疗器

1.1 石砭镰(图1)

石砭镰,馆藏编号03TO01022,大致呈半月形,柄部圆钝向内收缩,为右手镰。背部平直,因打制修整而减薄。镰身较厚,中间靠近背部有双面对向穿琢的圆孔,可用于穿绳悬挂。刃部修理薄且光滑,凸出呈弧形,首部有一明显的崩疤。通长13厘米,宽3.7厘米,厚1.7厘米,重112克。

1.2 石砭刀(图2)

石砭刀,馆藏编号14SQ09061,长方形,通体磨制,双面刃。刀背和侧缘皆磨制平坦,刀身一面残留打制形成的石片疤和磨损痕,中段靠近刃部有双面对琢的钻孔,刃缘磨制加工成斜坡状,有明显的使用痕迹。长9.5厘米,宽5厘米,厚0.7厘米,重64克。

1.3 墨玉斧(图3)

墨玉斧,馆藏编号14SQ09040,窄顶圆弧梯形,形体厚重,尤其是顶端近似圆球形,斧顶端以下逐渐减薄,至刃部开锋利的弧形双面刃。墨玉质地细腻,墨黑中夹杂少量点状分布的白色晶體,经过打制、细琢、磨光,呈现出温润精致的玉质光泽,仅有少量的磨损。长11.8厘米,宽6.8厘米,重400克。

1.4 骨柄石刃刀(图4)

骨柄石刃刀,馆藏编号03GY01030,长条形,呈通柄双刃式。骨柄由动物的肢骨琢磨而成,宽的一端用作刀柄,呈扁平状,打磨光滑;窄的一端略厚,两侧各开一“V”形细槽至尖端,细槽内灌注树脂,用于镶嵌黏接石刃。石刃由数片质地相同、大小相近、形制规整、打磨锋利的石叶组成。骨柄为形,有三个钻孔,两通、一不通,两通的钻孔位于骨柄两端。石叶为刃,边缘琢磨锋利,可用于切割刮削多种场景,是新石器时代少见的复合式工具。长18.5厘米,宽2~3.5厘米。

在原始社会,史前人面对严酷的生存环境,为了活下来,常常于高空采集、与野兽搏斗、同其他部落争斗,加之较差的疾病防治条件,他们的寿命普遍很短。不难想象,在恶劣的自然和社会条件之下,他们饱受划伤、骨折、脓疮等伤病困扰。为应对这些常见的病痛,在尚未有专门的医生职业和医疗工具之前,原始人从动物本能反射救护的行为中逐渐积累医疗知识,用日常的生产生活工具为自己和部落同伴展开救护,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社会的分工,这些器具逐渐分化演变为专用的医疗手术器械。《山海经·东山经》言:“高氏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箴石。”郭璞注:“可以为砭针,治痈肿者。”《黄帝内经》等众多典籍中皆有砭石的使用记载。如:《灵枢·玉版》载:“故其已成脓血者,其唯砭石铍锋之所取也。”《素问·异法方宜论》载:“故东方之域……其病皆为痈疡,其治宜砭石。”砭石不仅可以切割、穿刺、放血、治疗痈疡,还能够用于压迫止血,进而刺激穴位,甚至开展大型手术,如穿颅术。

1.5 钻孔颅骨(图5)

穿颅术在原始社会并不少见,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中有记:“穿颅术可以远溯至旧石器时代后期。夏德曾在希波克拉底的著作中,找到过关于穿颅术用于治疗某些盲病的明确叙述。书中‘当眼睛毫无显著病症便失明时,可以在头部开颅,分开柔软的部分,穿过头骨,排除可流出的液体,病人便能痊愈。”①20世纪上半叶,随着我国考古工作的开展,北京出土了18000年前的穿孔颅骨,山东出土了5000年前的穿孔颅骨,青海出土了4000年前的穿孔颅骨。三处头骨相聚数千里,时间跨度万余年,经碳十四年代测定和现代科学研究证实,其均接受了穿颅手术,并且在手术后又生活了相当长的时间。史前时期,缺乏文字记载,考古发掘和研究成果有助于我们一窥早期人类的体质、疾病和医疗活动,为相关研究提供了宝贵的第一手实物材料。

福建中医药大学博物馆展出的两件新石器时代的钻孔颅骨征集自青海,颅骨的右顶骨中部均有一个直径约5~7毫米的圆形穿孔,穿孔的周围光滑整齐,呈现生前愈合状,与1924年青海柳湾1054号齐家文化墓葬出土的颅骨高度相似,是我国西北地区新石器时代进行钻颅术的实物见证。齐家文化已经是新石器时代晚期,进入了铜石并用时代,早已具备了穿颅术的物质条件。

2 商周时期外科诊疗器

2.1 青铜刀(图6)

青铜刀,2把,馆藏编号17QT01017、17QT01153。一把长21厘米,刀刃宽2厘米,柄长8厘米,凸背凹刃便于切割;另一把长12.5厘米,柄长6厘米,刀刃宽1.1厘米,凹背凸刃便于刮切。两刀皆短小,刀身皆直且挺拔,刀锋锐利,刀柄柔和趁手,可用于宰杀牲畜、切割猎物、削制工具等生产生活需要,也可用于外科诊疗。

2.2 青铜短剑(图7)

青铜短剑,馆藏编号17QT01157,剑首为蘑菇状蕈首,剑格饰以鱼骨纹,剑身呈柳叶形,中间起脊,三角形剑锋略残,剑锋较薄。通体长20.5厘米,剑身长15.5厘米,是典型的北方系青铜短剑。

2.3 铜筒骨针(图8)

铜筒骨针共12枚,长度为8~14厘米,形制相同,皆为长圆锥形,针尖尖锐,针尾有一圆形针眼,针眼直径不足1毫米。骨针由动物的肢骨加工磨制而成,通体磨光,因长期存放于青铜器针筒中,满身附着青铜锈。这些磨制精美的骨针,既可用于生产生活,也适用于医疗所需,如针刺、放血以及实施皮肤伤口的缝合甚至钻颅。

在以往的研究中,这种具有典型鄂尔多斯青铜器风格的刀、剑,由于形制短小,常常被认为是北方民族的日常生活用器。然而商周以来,青铜短剑作为兵器异军突起,在制造工艺方面臻于化境,考古发掘出土了举世闻名的越王勾践剑、吴王夫差矛等实物,文献中亦有“干将莫邪”等名剑的记载。铸造锋利、装饰精美的佩剑不仅是血刃护身的兵器,甚至是身份地位的重要象征。在外科诊疗方面,轻便易携且锋利实用的金属刀剑取代砭石,继而发展成为主流的外科手术器械。

商周是奴隶制度发展繁荣的时期,在奴隶制度的背景之下,人们以天、地、鬼、神等为精神支柱,“人们的寿夭、健康与疾病都是天帝、祖先、鬼神的赐予或给予的惩罚”。这一时期的医疗活动主要是通过占卜以问天地鬼神的方式进行,河南安阳出土的大量甲骨卜辞也记录了此一时期的疾病诊断和治疗过程。与此同时,随着社会经济快速发展,社会的分工促使掌握一定医疗卫生知识的群体逐渐从人群中分离出来,形成了巫医这一职业群体,并以制度的形式固定下来,使医疗经验和技术不断传承。《尚书·多士》已有“惟殷先人有册有典”的记载。殷墟出土的商代甲骨卜辞中,有“疾小臣”的官职,疾小臣之下有巫医,负责占卜并用巫术、针药、按摩等方式治疗疾病,所治疾病大约有40类,范围涉及内、外、妇、儿、五官、皮肤科等各类疾病。《周礼·天官冢宰》是西周时期周公所作,用以记录周王室官制的典籍。书中记有:“医师掌医之政令,聚毒药以供医事。”医师之下已有“食医”“疾医”“疡医”“兽医”四科(“疡医”即今外科医生),最早记录了我国医学管理体制和分科,其中“疡医下士八人,掌肿疡、溃疡、金疡、折疡之祝、药、劀、杀之齐”。②清代孙怡让在《周礼正义》中释义,“疡医”就是主要从事外科的医生,他们对于疡疾进行祝祷、敷药、刮破和消杀四个步骤治疗:首先是巫医进行祝祷,如果祝祷不能解除病痛,则使用外敷药物消肿止痛;如果敷药还不能起到效用,就需要用刮破的方法,破开伤口,排出脓血;如果刮破仍不能痊愈,说明腐肉已经形成,需要切除坏死的腐肉。可见,在商周时期,医生的专业分工已经比较明确,外科诊疗已经有了明确的方法和程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③。

3 总结

“外科”的称谓,在中国传统医学中出现得很晚,宋代的伍起予所著《外科新书》是最早以“外科”命名的专著。然而,在中国传统医学之中,以疮疡、金镞为代表的外科学具有十分悠久的历史和光辉的成就。如上文所述,原始社会已经有了多个穿颅术的实物例证,3000多年前的甲骨文中的字,意为“像矢着人腋下”,可以说很清晰地表达出了“疾”字的外科含义。在漫长的中国传统医学历史长河里,中医外科逐渐产生了疮疡、肿疡、溃疡和金疡的分工,在对症治疗的医学发展史上,众多的外科手术名家和医学成就,创造了辉煌的中医外科文明。

战国问世、西汉编订的《黄帝内经》奠定了我国医学的理论基础,《素问·至真要大论》中已经有了“内者内治,外者外治”这样內外分治的明确观点。以现代外科的视角来看,外科手术的两块基石—解剖和麻醉在汉代都已经存在。甲骨文是我国最早的成熟文字,现在所能识读的2000多个甲骨文中,记载人体解剖部位的文字超过25个,还提出了“心、血、骨骼”等概念,这些原始质朴的认识,为中医的基础理论确定了基础。《灵枢·经水》中首次出现了“解剖”一词的记述:“若夫八尺之士,皮肉在此,外可度量切循而得之,其死可解剖而视之。”《汉书·王莽传》有载:“翟义党王孙庆捕得,莽使太医、尚方与巧屠共剖刳之,度量五藏,以竹筳导其脉,知所终始,云可以治病。”明确记述了太医、尚方和巧屠对于被捕翟义党王孙庆解剖的目的在于治病④。我们有理由相信,在这一时期甚至更早,更多的官方或民间的解剖行为广泛存在,对人体结构和度量的认知促成了外科治疗的发展。与此同时,以酿酒为重要代表的外科麻醉技术到汉代已十分成熟。我国酿酒历史悠久,甲骨卜辞中已有多处关于酒的文字记述,商周时期已有大量的青铜酒具。诸多文献中明确记载了饮酒能起到明显的麻醉止痛作用,《列子·汤问》中记有扁鹊为鲁公扈和赵齐婴施换心术的故事,在手术之前,“扁鹊遂饮二人毒酒,迷死三日”,此处的毒酒无疑是一种有麻醉效果的药酒,饮酒后能起到明显的麻醉止痛效果;20世纪70年代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五十二病方》“令金伤勿痛”条记述“入温酒一杯中饮之,不效,可增药量,至不痛而止”。汉末三国时期华佗让病人“酒服麻沸散”实施大型的腹腔肠胃手术,说明至迟在华佗生活的三国时期,外科手术已经使用很有效果的麻醉剂,汉代外科就已经发展至相当高的水平。然而现存汉代以前的医史文献匮乏,加上封建社会证圣法古思维模式的局限,我国古代的外科临床治疗和理论并没有在秦汉以后得到继续发扬,而是日趋保守,甚至几乎趋于沉寂。本文以期从近年来考古发掘出土的历史文物和历史遗留文物,一窥汉代以前的外科发展概貌。■

注释

①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M].袁翰青,王冰,于佳,译.北京:科学出版社,1990:211-214.

②郑玄.周礼注疏[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136.

③秦国政.中医外科学的发展轨迹与体系重构[C]//中华中医药学会.2016年中华中医药学会外科分会学术年会论文集.北京:2016:中华中医药学会:676-680.

④吴跃双.中西方伦理文化对医学模式的影响研究:明代与文艺复兴时期医学发展的殊途探究[D].哈尔滨:黑龙江中医药大学,2011: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