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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相用”理论视野中的中国美学“天机”观

2023-12-26尹小东

齐鲁师范学院学报 2023年5期
关键词:天机体悟童心

尹小东

(山东大学 艺术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在中国古代美学思想中,“天机”是一个常见的说法。历代文艺家大都论及到“天机”与艺术作品的关系问题。自陆机在《文赋》首次提出“方天机之骏利,夫何纷而不理”[1]157,到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中“至如安道潜思于帐内,仲若凭知其臂胛,何天机神巧也”[2]143,再到傅山的“信手行去,一派天机”[3]34。他们在各个领域分别提出了自己的“天机”论,虽然说法多种多样,但殊途而同归,皆指向中国最高的哲学命题——“道”。“天机”深入于“道”,对“道”在“本体、现象、作用”中的呈现均能做出很好的诠释。“天机”观的这一内在逻辑有助于中国传统文论的深入理解。

一、 中国古代美学中的“天机”观

“天机”最早出现于《庄子·大宗师》“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4]95。庄子阐述人欲对本性的影响,将“天机”作为道心生发之机。庄子认为人一旦深陷于私欲中,那么其生发之机锈钝,导致道心蒙蔽无法流露。“天”为义理之天即为“道”,而“机”字却是难点。“机”源于“几”,“几”在《易传》中便具有了原始的哲思属性,通过归纳总结,可以从作用、本体、现象三个角度进行分析。其一,“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也”[5]264,这里“动”为“道”之动,“几”蕴藏于“道”之动中,为作用义,而“微”字却带有极强的微妙性,故而“机”的微妙之性便有了必然逻辑;其二,“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5]244,圣人只有通过对“道”深刻体悟,才能感通天地,参赞天地之化育,此中“几”为本体义;其三,“君子见几而作,不伺终日”[5]264,“几”代表事物所表现出来的征兆,为现象义。以上可知,作为“天机”词源的“几”字具有本体、现象、作用的含义。庄子发展了《易传》中“几”的基本义,提出了“天机”观,总结出“天机”具有本体、现象、作用的特性。“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此中“天机浅”具有内在逻辑性,那些嗜好和欲望太深的人,他们的“天机浅”,即“道心”被欲望所遮蔽,而其言“嗌言若哇”便是“天机浅”的表现。可见,“天机”为触发“道”流露的机关。如董逌所说:“天机之动,阳开阴阖。”[6]843“道”随阴阳交合而溢流,万物顺“道”而生。张怀言:“盖天性之机也。性者,天所赋之体;机者,至神之用。机之一发,万变生焉。”[7]684“天机”于“道”(体)中一以贯之,在虚虚实实之间呈现于“相”与“用”之中。可见,“天机”对阐释中国古典哲学中“道”体流露问题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天机”的出现能够体现“道”于本体、现象、作用之间的一贯性,为中国哲学“道”生万物的理论提供了逻辑上的依据。正因“天机”有一体三面的特点,这与中国古代文艺观中艺术作品的特性相符,所以“天机”常常出现在中国古代文艺理论著述中。

西晋的陆机最早将“天机”运用到美学思想中,他认为在艺术创作时一旦触动“天机”,那么承运天道的艺术语言便“来不可遏,去不可止”[1]157,如同开闸泄流,跃然于艺术载体之上,呈现出一派生生之气,此中“天机”便有本体之意。南朝谢赫评论绘画作品在“道”的氤氲下生发出的生命气象为“气韵生动”,此类艺术作品才能称得上为极品,这便是“天机”现象之表现。古代中国很少有文人将一项艺术技能作为自己的人生事业来对待,他们将修道过程中切实的体悟表现在艺术作品上,将艺术作品作为自己悟“道”的心得,起到“文以载道”的效果。儒家认为“君子不器”,主张君子应该积极求“道”,而不仅仅追求于“有为法”。虽然艺术作品是以可见、可听的“有为法”呈现于世间,但是其蕴涵着深厚的本体观,这使得艺术作品不仅仅是一件单纯的审美作品,而是作为观“道”、论“道”的“道论”呈现于世间,如“信手行去,一派天机”,此便是“天机”所显现出的作用。因此,在中国古代美学思想中,一方面艺术作品需要具有审美性(现象),另一方面艺术作品还具有载道(本体)、传道(作用)之途。综上,在中国传统美学思想中,艺术品是“天机”呈现方式之一。

二、“体相用”哲学观

古印度马鸣的《大乘起信论》讲到“体相用”,用一体三面的观世法,从本体、现象与作用三个角度对“道”作出深刻的理解。“一者体大,谓一切法真如平等不增减故。二者相大,谓如来藏具足无量性功德故。三者用大,能生一切世间出世间善因果故。”[8]11明代的高僧憨山解释为:

若言其体则唯一真如,平等不二,不增不减,故言“体”。今依如来藏随染净缘,以随净缘则具无量自性功德,则成出世间因果;以随染缘则变自性功德而为恒沙烦恼,则成世间因果;故“相”、“用”方显。以此三大净染之所以不亏、生灭之所以不变,是故名大。[8]12

在佛学未入中土前,中国哲学就已有了“体用”的哲学观,“体”为道之本体,“用”为道之作用。因此重点在于“相大”上,正如憨山所述,“相”为“如来藏随染净缘”而起的诸生相,即为“道”之所成的生生之相,是随“道”心萌发而出的万物,“这里的‘相’显然是指有为法之‘相’。真如法身作为无为法,虽然否定有为法之‘相’,但由于它具足无量性功德,所以从积极的方面,提出与有为法之‘相’相反的‘相大’的概念,便具有了逻辑上的必然性”[9]200。此中之“相”为“有为法”,“相大”为“无为法”,前者具有无常性而后者则具有永恒性,二者在《大乘起信论》中分别生成于生灭门与真如门,“显示正义者,依心法有二种门,云何为二?一者心真如门,二者心生灭门。是二种门皆总摄一切法,此义云何?以是二门不相离故”[8]12。真如门与生灭门为一切法的根源,且皆发端于“心”,此“心”便是万法之根本的“道”。因此,所谓“相”与“相大”二者综合在一起即为“道”所呈现于世间的现象。

佛家传入中国后能够迅速被吸收、消化,其原因在于佛学与儒、道殊途同归,三家具有一致的本体,即被强说的“道”。儒家偏重对作用的阐释,先秦时期在《论语》《孟子》等经典中大量篇幅来论说作用,“名不正,则言不顺”[10]143,“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10]270等数不胜数。作用次之谈现象,“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室,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10]87儒生从生活日用、从切身工夫出发,自下而上体悟“道”,进而作用于实践,如《大学》中的功夫次第: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道家偏重于对本体的阐释,《老子》《庄子》中出现许多玄妙之语,“道可道,非常道”[11]10,“玄之又玄,众妙之门”[11]10,“物无非彼,物无非是”[4]24,“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4]102,以上都为道家对本体的描述。道家通过对本体的体悟自上而下地作用于切身实践。虽然看上去儒道两家的内在逻辑相反,但对“道”的描述上二者是相似的,儒家中讲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10]79,道家认为“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4]102,两家皆认为“道”具有形而上的特点,不可强说,只能通过体悟证得“道”体后通过不同角度来叙述,是“道可道,非常道”。佛家亦是如此,其对道的描述为“空明”“真如”“无为法”等,对比儒道二家,佛学理论更细腻、深刻,其对本体、现象和作用的叙述更系统,魏晋玄学吸收了其思想以供自用,“他们发现佛教的般若思想不仅能提供一种与玄学相类似的精神境界,而且在义理的讨论方面也相当投机,甚至能提出超出玄学的新解。”[12]449佛教对现实世界保持着积极与肯定的态度,“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13]268只有积极对待世间事,才能从根本上解脱烦恼进而造就事业,这与儒家态度同一。佛家“出世间”的目的是为了在现实世界中修行从而对现实世界的超越,在这方面,道家也有着相同的目的。综上,佛家才能够与儒家、道家一同构建传统的中国哲学观。

运用佛学“体相用”的哲学思路,从本体、现象和作用的角度分析艺术世界中的“道”,探讨中国古代美学思想中艺术作品与“天机”之间的关系,是展现博大精深的中华艺术理论的重要角度。只有从本体的角度入手,才能明确中国古代美学“天机”观的真正内涵,进而可以更具体地论述中国古代美学中艺术作品的特殊性。

三、“体相用”理论观照下的“天机”观美学思想

中国绘画崇尚“意在笔先”,画家将外在之景转为心中之意赋予笔锋之上,追求“道”所得的工夫跃然纸上,通过笔墨勾勒出生意盎然的艺术作品。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天机”萌动,一画便盎然生机,正如石涛所述:“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1]236当观赏者欣赏作品时,画中意境直击心灵,一派生气映入眼帘,观者与画家心灵沟通,鸿蒙间“天机”之动,从无到有,观者从画卷中领悟生命。画家借助艺术语言将“道”灌输于艺术作品之中,当观者解读时,艺术作品便成为“天机”,将“道”倾泻而出。

(一)“天机”观美学思想之体

从本体的角度来看,“道”氤氲于艺术作品之中。在中国古代音乐理论中,虽然没有提到“天机”,但是有与之相应的理论,《乐记》指出:“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行于声。”[14]1077作曲家把个人情感谱写成音符,将心中的世界绘制成声音,“乐”变成了艺术家心中之意的载体。乐谱一旦被演奏出来,就如“天机之动”,听者身临其境陶醉在作者的情感世界之中,便有了“三月不知肉味”的意犹未尽。《乐记》指出“乐”的本体:

故知礼乐之情者能作,识礼乐之文者能述。作者之谓圣,述者之谓明;明圣者,述作之谓也。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别。乐由天作,礼以地制。过制则乱,过作则暴。明于天地,然后能兴礼乐也。论伦无患,乐之情也;欣喜欢爱,乐之官也。中正无邪,礼之质也,庄敬恭顺。礼之制也。若夫礼乐之施于金石,越于声音,用于宗庙社稷,事乎山川鬼神,则此所与民同也。[14]1089-1090

《乐记》认为“乐”为圣人所作,为明德之人所述,试图从形而上的角度道明乐之本体,即“天地之和”“乐由天作”。实际上“在《乐记》中,‘礼乐’作为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是规范人的情感与行为的社会体制,属于现象界的形器,而形器是生活之坤阴势能顺承作为本体的乾阳之‘始’力建构而成”[15]13。《易传》指出“一阴一阳之谓道”[16]141,道由阴阳和合而生,正如陶弘景所言:“阳开以生物,阴阖已成物。”[17]1作曲家将“道”赋予于乐中,乐曲在“道”的作用下建构而成。“天机”为“道”之萌动,是艺术家自身体悟之感时的彰显。不同艺术家触动“天机”后随其习性会表现出不同状态:有闲逸,如陶渊明在田园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18]309,王维在终南山上“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17]216;有放浪,如张旭好饮得“天机”,只为醉时“兴来洒素壁,挥笔如流星”[19]50,王羲之醉酒写《兰亭集序》,“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20]784,挥毫间“天机”焕发,行笔如流水作出天下第一行书。虽然有不同形式的艺术作品,但是殊途而同归,艺术家使用多样的艺术语言只求将所悟之“道”说尽。在中国古代美学思想中“道”即“文”,“文”即“道”,“文”“道”融一作为艺术作品本体之性。故如董逌论范宽的画为:“伯乐以御求于世,而所遇无非马者。庖丁善刀藏之十九年,知天下无全牛。余于是知中立放笔时,盖天地间无遗物矣。故能笔运而气摄之,至其天机自运,与物相遇,不知披拂隆施,所以自来。”[21]131“天机自运”将“道”孕育于画,所画之山、水、楼阁、人物皆散发生生之气,尽显生命之本然,独露“道”之光辉。

宋代大儒们“从天人合一、万物一体的立场来观照自然、感悟自然,并且自觉地把天地自然之生气吸纳到道德修养、人格塑造以及审美活动中”[22]9。朱熹认为“文”是“道”的呈现,本质上“文”亦是“道”。虽然“文”“道”一体,但事有本末,“道”仍为最初之根本,“文”是根本之表现,“文”“道”是一体两面的关系,“天机”恰到好处地将“文”与“道”融合于一起。“宋代理学文艺思想家都强调‘无意为文’,‘道’已经自然而然地内化为创作素质的一部分,不知不觉地洋溢在文学作品中。”[22]82金人元好问也有相同的观点,他指出:“不离文字,不在文字。”[23]31指明了“文”与“道”之间相濡以沫的关系。也正是如此,“文”通过“天机”的作用,承“道”之体,显“道”之相,起“道”之用。不仅中国古代文论如此,画论上也是如此。不论艺术作品的创作还是艺术作品本身都与“道”都是生成与被生成的关系。综上,艺术作品所具有的审美性是由“道”所生发,是“道”的自然之性,“天机”蕴含于艺术品之中,是艺术作品中的生生之气。

(二)“天机”观美学思想之相

从现象的角度来看,艺术作品是“道”的呈现。首先“道”所具有的圆满性使得艺术作品具有不可言说的特性,例如在中国美学思想中评论艺术作品的“神”“妙”“灵”“气韵生动”“虚实相生”等这些通过体悟才能感知的术语,不适合通过理性的方式用逻辑语言解释。中国古代美学思想注重艺术作品中的“天机”之气,“诗有天机,待时而发……常以笔墨为游戏,不立寸度,放情达意,遇物则画,初不计其妍蚩得失。”[24]627认为创作诗歌文字要率性而为,不可囿于词藻,诗人直抒体悟之感,其诗可散发“天机”之气,这一创作理念恰恰是受禅宗的影响。自禅宗入中土后被文人、士大夫广泛接受。在禅宗的影响下中国古代艺术家强调对意境的追求,讲究用空灵、和谐的艺术语言营造有情有意的艺术氛围,创作“道”意使然的艺术作品,流溢圆满之性使“天机”自然彰显。这样,“天机”自张的艺术作品活泼泼地呈现,流露出一派生生之气。王维的诗充满着禅意,“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17]304“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25]98“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每一句诗尽显诗人漫游山水的无目的性,但又流露出王维闲云野鹤、离世脱俗的自在生活。读者在欣赏王维的诗脑海中会不自觉地浮现出画面,彰显简单自然的禅宗意境,仿佛要诉说什么但却又什么都没有表达,只言片语之间让读者凝神遐想,幽显画意,“天机”便在这似有似无的表达之中,蕴涵着“得意忘象”精神境界。王维被称为文人画鼻祖,他在《山水决》中讲道:“手亲笔砚之馀,有时游戏三昧。岁月遥永,颇探幽微。妙悟者不在多言,善学者还从规矩。”[26]117认为作画亦为求“道”,认为想要画出世间佳作,则须对画“道”有所“妙悟”,而进入“妙悟”唯一的钥匙却在这“幽微”之间,也便是“天机”之动。王维词语间颇有庖丁解牛之意,解牛有“道”,作画亦然有“道”,“道”在屎溺,何况画卷!王维的山水画“天机”纵然,在其意境,在其画中圆满之“道”,后人评价:“右丞山水入神品。昔人所评云峰石色,迥出天机,笔意纵横,参乎造化,唐代一人而已。”[27]131

其次,审美性是艺术作品存在于现象界的重要特性。正是基于艺术作品氤氲着圆满之“道”与“天机”的萌动生发,艺术作品才具有审美性。中国古代文论在探究诗、文的本体时常常将文“道”关系视为重点。李贽论创作极其注重“童心”,认为真正的好文章需要艺术家从“童心”生发。“夫童心者,真心也。若以童心为不可,是以真心为不可也。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天下至文,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苟童心常存,则道理不行,闻见不立,无时无文,无一样创制体格而非文者。”[28]324李贽认为人出生便具有“童心”,这是一种具有朴素性、先验性的本心,是“天机”自发的形态。“童心”是从形而上的“道”来诉说的,通过洗涤心中尘染回归于最初的“道”心。《尚书》曾指出:“人心惟危,道心惟微。”[29]3此中“微”在前文所述是“天机”的其中之义,根据李贽所述创作时“童心”所发的“最初一念之本心”具有“天机”“一点灵明处”的特性,因此李贽所提的“童心说”仍然不离中国古代论美的“天机”观。李贽的“童心说”虽然没有直接论述文与“道”的关系,但是他的文论仍然没有离开“道”。不仅李贽如此,汤显祖也提出了自己的文学思想至情说,认为诗歌创作的关键在于“世总为情,情生诗歌”[30]690。还有如桐城派、竟陵派等皆提出了自己的文学思想,但这些文论都能从字里行间中发现“道”与文的关系问题,透露出古代美学思想中的“天机”观。综上,艺术作品的审美性不仅仅在于作品的外在形象上,更是在内涵于作品的“道”显之美。

(三)“天机”观美学思想之用

从作用的角度看,艺术作品起到传“道”的作用。“天机”之动,万物萌生,“道”方出显。“道”“天机”与艺术作品之间有一种循环关系:“道”→“天机”→艺术创作→艺术作品(蕴含“天机”)→“天机”→“道”。艺术作品的“道”之作用最直接的体现在文学作品中,孔子认为学“道”要重视《诗经》,“不学《诗》,无以言”,对《诗经》的学习是求“道”者最基本的要求,只有掌握《诗经》才可对“道”言说。孔子从“道”的角度详细地梳理了《诗经》的作用,为“兴”“观”“群”“怨”。《诗经》中的诗句流露中和之美,朴实、干净,没有华丽词藻的堆砌,“关关雎鸠,在河之洲”[31]55“鼓钟将将,淮水汤汤”[31]2418,在干净利落的词语间“天机”焕发,一幅景象跃入眼帘,文字仿佛具有生命一般,引发观者之“兴”。“兴”为起兴,君子以《诗》抒志,参赞天地化育,以《诗》明“道”,了明天人合一之态。“观”为观“道”,观世间得失,以无常之事悟永恒之“道”。“群”为聚集之意,聚集志同道合者,和而不流。“怨”为情绪发泄,这是一种中和的方式,喜怒哀乐发而皆中节,怨而不怒。可见,《诗》是自内而外散发“道”之光辉,而“天机”即为这散发之光,观者深入到《诗》中便可感知“天机”得以明理通“道”。在绘画作品中亦是如此,首先在画面的图案上可夺“天机”,历代画论中都能找到有关“天机”的思想,石涛所论:“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画中万象,囊括宇宙,画者孕育生机,是生生之美的一点灵明。文人画讲究留白,笪重光讲到:“空本难图,实景清而空景现。神无可绘、真境逼而神境生。位置相戾,有画处属赘疣。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32]809“天机”妙处在于“虚实相生”,妙境便生于有无之间,于是观者随画面感受到孕育之气与天地一合的大美之感,体悟“道”生万物的生生不息。乐由耳入心,中国古代众多诗、词、曲皆为唱奏而出,所唱必有旋律,旋律产生音乐,乐由心生,通过本自圆满的心引吭高歌而来,直击心灵。《乐记》说:

君子以钟鼓道志,以琴瑟乐心。动以干戚,饰以羽旄,从以磬管。故其清明象天,其广大象地,其俯仰周旋有似于四时。故乐行而志清,礼修而行成,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美善相乐。故曰:乐者,乐也。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以道制欲,则乐而不乱;以欲忘道,则惑而不乐。故乐者,所以道乐也。金石丝竹,所以道德也。乐行而民乡方矣。[33]167

乐起到参赞天地之化育、修心明志的作用,君子通过乐而得其“道”,从而从心所欲,逍遥自在。可以看出乐达“道”的效果更为显著,体现出“天机”的一点灵明处。

四、结语

“天机”之意甚为玄妙,承天“道”,生万物,显气韵,为“道”之精微处。在中国古代美学思想中,艺术作品与“天机”同,是艺术家通过对“道”的体悟,运用艺术语言创作而成,散发出生生之机。艺术家借艺术作品抒发己志,立志以明“道”,艺术创作便是修“道”工夫,通过对艺术语言日益娴熟的运用,直到如庖丁解牛一般,最后完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道”之艺术形象。艺术家由体入相,再由相到体,使其工夫逐渐精进,进而悟“道”。而观者由相入用,再由用到体,借用他人的艺术作品,体悟“道”之精微。此便是中国美学思想中艺术世界,艺术家将“道”贯入到艺术作品中,观者以此观“道”,在这一系列的过程中“天机”一以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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