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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媒介时代的美育变革:困顿与超越

2023-12-26毛迎新李永梅

齐鲁师范学院学报 2023年5期
关键词:美育媒介数字化

毛迎新 李永梅

(1.齐鲁师范学院 音乐学院,山东 济南 250200;2.曲阜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山东 曲阜 273165)

“媒介技术是一项支持人类表达、交流与沟通的技术,它包含表达符号、载体种类、复制方式,以及传播特征等四个子属性。”[1]141德布雷基于媒介技术的发展与演进历程,创造性地提出“媒介域”的概念,认为媒介域是“一个信息和人的传递和运输环境,包括与其相对应的知识加工方法和扩散方法”[2]261,是“以信息传播的媒体化配置所形成的包含社会制度和政治权力的一个文明史分期”[3]9。他进而认为,媒介技术的演进历程就是媒介域的嬗替历史,媒介技术经历了由口语、文字、印刷、视听的演变,人类文明史根据媒介技术的历史演进过程可以划分为逻各斯域、书写域、图像域等三个阶段。当下,数字媒介成为数字化时代的主要媒介已经是不争的社会事实,数字媒介较之图像域中的视听媒介在符号表达、载体种类、复制方式与传播特征等方面都表现出明显的差异,数字化时代的媒介格局、舆论环境、传播方式等亦呈现颠覆性的变化。“从信息传播的角度看,离开了媒介技术的支持,教育这种人类实践活动,就不可能产生和发展。没有媒介技术,就没有人类教育。”[4]32缺少媒介技术的支持,美育活动也无从存在。

随着数字媒介技术在美育中的深入渗透和广泛应用,美育的主体、方式、内容、时空等也发生了相应的改变。对此,学术界在理论研究和实践创新方面已经作出了一些有益的探索,已有学者关注到数字媒介技术对美育变革的影响并进行探究。如有学者探讨了“在MOOC 的新媒介条件下的美育观念和课程建设”,认为“网络慕课的媒介形式给我们提供了人文通识教育和美育的全新思路”[5]11。有学者提出:“始于智能移动终端与社交网络的媒介变革,已引发媒体受众的审美趣味、审美消费与审美场景发生巨大变化。”[6]3有学者提出,在新媒体时代,技术的发展推动了美育范式的转型,与此同时蕴藏着审美滑坡的危机,“5G、人工智能等新技术的应用正改写着信息生产与传播模式,媒体愈加以一种无形且强大的力量形塑社会”[7]41。有学者对微媒介条件下的美育进行研究,“微媒介带来的个体媒介化和‘微众’社会,催生出当代日常生活审美化中的新现象”[8]202。有学者提出:“新时代的美育复兴有着深刻的媒介前提,即随着移动互联网的普及,‘算法’成为社会交往的技术基座。”[9]81笔者基于数字化美育的视角,尝试对如下问题进行回应:历史上不同媒介技术对美育变革带来了何种影响?在当下的数字化时代,数字媒介技术推动美育发生了何种变革?数字媒介技术在推动美育过程变革的过程中带来了哪些需要警惕的问题?如何应对数字媒介技术驱动的美育变革?审视媒介技术特别是数字媒介技术对美育变革的影响,对于更好地适应和应对数字化时代数字媒介技术驱动的美育变革具有一定的价值。

一、媒介技术影响美育变革的历史梳理

凡是“运用自然、社会与精神中一切美的形态对于人的陶冶,而达到人的身心的美化”[10]98的社会活动都可以称之为美育或美的教育。在不同的媒介域中,媒介技术总是与美育活动紧密关联、交互作用,具体表现为美育的实施需要依托于单一的或者复合的媒介技术,媒介技术和由此产生的媒介文化为美育提供了特定的媒介工具和文化场域,媒介技术的嬗替牵引美育形态、制度、方法等发生相应变化。

(一)逻各斯域口语到文字的变革促使美育形态发生转变

在最初的逻各斯域,当口语这一媒介占据支配地位时,美育活动与原始人类的生产与生活是一体的,美育活动并没有从生产劳动中脱离出来,美育活动是年长一代向年轻一代的经验传授,美育活动随时随地进行。当时的美育活动可以看作是对生产和生活实践的一种美化,原始人类审美的意识和原始社会美育的萌芽就存在于劳动过程与劳动产品中,如这一时期的巫术、舞蹈、音乐、诗歌、壁画、雕像、图腾、神话传说等。之后,媒介技术经历了由口语到文字的变革,文字这一关键的媒介技术使得专门的学校和教师得以产生,美育活动成为一种独立的社会实践活动。在这一时期,美育是占统治阶层地位的少数人的特权。中国古代关于美育最早的记载可见于《尚书·舜典》,主张将音乐作为一种教育手段对受教育者进行教育。中国古代的六艺教育和古希腊的七艺都涉及美育或者包含着美育的因素。因此,在逻各斯域,媒介技术由口语到文字的变革推动了美育形态的转变,使得美育脱离于生产和生活实践,而成为一种独立的社会实践活动。

(二)书写域文字到印刷的变革促使美育制度发生转变

在书写域时期,媒介技术经历了由文字到印刷的变革。印刷术的产生使得正式的学校美育得以产生,美育制度发生了变化,系统化、制度化的美育成为可能。在印刷这一关键媒介技术占据支配地位的时期,美育的时间、地点、目的、任务、内容、主体、方式等都由国家规定,比如美育主要通过班级授课制来进行,美育实施的主体是教师,美育对象是所有适龄的受教育者,美育实施的时间按照预设的课程计划实施,美育实施的空间和场所主要是学校和教室,美育的内容按照教学大纲、教科书来传授,美育的进度要严格遵循教学计划,美育的方式主要是讲授法等。因此,在书写域时期,媒介技术发生了由文字到印刷的变革,由此导致了美育制度发生转变,正式的美育制度得以产生。

(三)图像域印刷到视听的变革促使美育方式发生转变

在图像域时期,媒介技术经历了由印刷到视听的变革。视听技术的产生使得美育方式发生了改变。在印刷技术占据重要地位的时期,美育方式主要是讲授法,教师向学生传授美的相关知识,培养学生对美的认识能力、鉴赏能力等。在视听技术占据支配地位的时期,美育方式发生了颠覆性的变革。视听技术打破了美育的时空界限,为远程教学提供了技术支持,为美育对象的自我学习、自我教育提供了多元的途径和丰富的资源,使得美育对象可以通过广播、电视、电影等媒介技术随时随地进行远程学习、自我学习和自我教育。因此,在图像域时期,媒介技术由印刷到视听的变革,引发了美育方式由讲授法到远程教学、自我学习与自我教育的转变、由相对单一的方式到多元方式的转变。

二、数字媒介技术下美育的特质嬗变

数字化时代,大数据、互联网+、人工智能、物联网、区块链、元宇宙等数字媒介取代图像或视听跃升为当下主流媒介技术,媒介技术发展史实现了由图像域到“数字域”的过渡。美育活动是由美育主体(施教者与美育对象)、美育资源、美育方式、美育场景等共同构成、有机结合的动态系统。探究数字化时代数字媒介技术对于美育变革的影响,可以借用系统论的方法,将数字媒介技术作为影响因素,探究数字媒介技术对于美育其他各个子系统的影响,进而从整体上透视和把握数字媒介技术对美育变革的影响。

(一)数字媒介技术激发了美育主体的意识、情感与行为

数字媒介技术对美育主体的作用主要体现在数字媒介技术激发了美育主体的意识、情感和行为。一是数字媒介技术激发了美育主体的意识。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将人的需要分为由低到高的七个层次,包括生理需要、安全需要、归属与爱的需要、尊重的需要、求知需要、审美需要、自我实现的需要。其中,审美需要是较高层次的需要。数字化时代,人们在物质生活满足的基础上更加注重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更加追求精神层面的愉悦和享受,对于美的需要空前强烈。数字化时代更多的个体定义美、鉴赏美、传播美、分享美和创造美的意识被充分地激发和唤醒。二是数字媒介技术激发了美育主体的情感。人类天然具有分享的欲望与对美的追求,这种分享欲与对美的追求能够为人带来情感和精神的愉悦。“书写的发明使识字的人得以拓展信息交流的时间和空间,把当时不在场的人也包括进来,能瞬间到达全球的互联网技术尤为高效,用户间信息交流因此变得空前地轻而易举。”[11]5数字媒介技术激发了美育主体分享美、传播美与创作美的情感。三是数字媒介技术激发了美育主体的行为。在数字化时代到来之前,美的鉴赏、传播特别是创造被看作是一种专门的职业或者技能。数字媒介技术由于复制方式简单、传播方式便捷等特点,降低了美的鉴赏、传播与创造门槛,随着数字媒介技术的发展及其在美育中的应用,数字化时代的美育主体实现了从“解码者”的单一角色到“解码者”“编码者”的双重角色的转变[12]42-45。在此基础上,施教者和美育对象的关系发生由主客二分到主体间性到公共性的转变。“公共性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共在性,是在承认他者存在的前提下,在肯定主体间差异和责任的基础上强调主体的共存、共在和共生。”[13]49进一步讲,施教者与美育对象在一定情境中实现了角色相互转换。

(二)数字媒介技术推动了美育资源的共享、重组与新生

数字媒介技术对美育资源的价值主要体现在数字媒介技术推动了美育资源的共享、重组与新生。一是数字媒介技术推动了美育资源的共享。数字媒介技术在美育的广泛渗透与深入应用推动了美育资源的共享。数字美育资源建设是美育资源共享的前提,为数字美育资源服务体系建设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当下,“MOOC、创客课程、STEAM 课程、数字教材以及虚拟仿真资源是国际社会推进数字教育资源建设的重点方向”[14]51,使得数字美育服务资源服务体系为每一位学习者提供海量的、优质的、个性的美育资源成为可能。在数字媒介技术的加持下,数字美育资源的共享逐渐超越了传统资源共享的性别、国别、民族、种族等界限,美育资源共享的种种壁垒被打破,每位学习者都能平等地获取和享有丰富的、高质量的美育资源,这在一定程度上破解了美育资源的不公平问题。二是数字媒介技术推动了美育资源的重组。美育资源的重组主要体现在优秀传统美育资源依托于数字媒介技术转换为一种数字美育资源,在与数字美育资源的碰撞与融合中组合生成了新的美育资源。在数字媒介技术的支持下,各种音乐、美术等传统艺术作品甚至文字、线条、旋律等艺术元素都能够转化为数字资源,实现自身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通过数字媒介技术,我们能够跨越时间与空间,欣赏过去、现代与未来的美育资源,实现美育资源的再创造。与此同时,我们能够让流动的艺术被定格,也能够让静止的艺术流动起来,使得美育资源焕发出新的活力。三是数字媒介技术推动了美育资源的新生。在数字媒介技术的支持下,数字化时代产生了与时代和主流媒介技术高度匹配的新的美育资源,如数字美育课程云平台、数字化艺术体验馆、数字艺术创意实践园等。

(三)数字媒介技术促进了美育场域的融合、互补与重构

数字媒介技术搭建了数字与物理相融合的美育关系空间、实践空间与文化空间,构造了全新的美育意义实践场域,传统美育空间阻隔被超越,实现了信息搭建的流动空间型“脱域”。一方面,数字媒介技术实现了美育实践场域中虚拟空间与现实情境的融合。虚拟现实技术能够创设丰富的、逼真的教学场景,增加学习者的学习体验。另一方面,数字媒介技术促进了美育场景的互补,实现了美育空间的优势互鉴,拓展了数字空间与物理空间、具身空间与想象空间、文化空间与精神空间的意义维度,不同场景的叠置与交互,拓延了美育的价值与意义的围界。另外,数字媒介技术促进了美育场景的重构,数字化的空间再造不仅拓展与融合了固有场景,更加完成了新的场景维度的重构,如空间维度的重构,时间维度的重构、意义空间的重构等等。

(四)数字媒介技术助力了美育方式的多元、个性与综合

数字媒介技术对美育方式的变革主要体现在数字媒介技术助力了美育方式的多元、个性与综合。一是数字媒介技术助力了美育方式的多元。在数字媒介技术的支持下,美育方式逐渐突破了传统班级授课制中的讲授法,向线上线下混合、共融、共生的方式过渡,如以手机为终端的移动美育是“一种随时随地都可以让人们获得审美体验并在潜移默化之中受到美的熏陶和感染的美育新方式”[15]114。此外,各类平台都在积极争取和消费数字化时代的美育对象,抖音、快手、小红书等美育平台采取了短视频、文字等向美育对象输出“美”。二是数字媒介技术助力了美育方式的个性。数字媒介技术推动了美育方式的智能化与个性化,使得因材施教的教育理想成为可能。不同美育对象可以根据自身的学习需求,选择跟着采用自己感兴趣的教学方法的老师来学习。这里所提到的老师可以是一个老师,也可以是多个老师;可以是人类教师,也可以是虚拟教师;可以是动态的老师,也可以是静态的老师,如书籍、提前录制好的公开的学习资源等;可以与学生同时在场,也可以不在场。这里的教学方式可以是某个特定的教学方式,也可以是混合的、多元的教学方式。

三、数字媒介技术下美育的现实困顿

数字媒介技术为美育赋能的同时也存在若干与技术纠缠而无法规避的问题,主要表现在对美育主体、美育资源、美育场域、美育方式等方面的潜在性危机,这就需要我们首先正视问题的存在,剖析问题的本质,进而警惕和处理好技术与美育的关系。

(一)数字化美育主体的非自然性

在技术时代,人的自然性难能可贵。“一个人,只要还有一种自然的感受,能正常地吃、喝、拉、撒,能劳作和恋爱,能感受一年四季的春、夏、秋、冬的变化,也就是说,具有健全的自然感受,那么,就没有丧失在自然中获得美和快乐的希望,没有丧失通过和他人交往获得幸福的希望。”[16]101然而,在数字信息的包装之下,“臆造性”总是试图突破“自然性”的边界,通过数字、算法、文本等试图等量获取对自然美的感知,与此同时,个体的自然性便受到冲击。一方面表现为,美育主体身份的非自然性。在数字界面,参与美育活动的个体是自然人与数字人的结合,自然人期待的是淳朴的原生态之美,是可以触发内心愉悦之美,而数字人往往又执拗于信息冲击的快感之美与臆造的繁荣与时尚的景象之美,这就使得美育主体对“美”的意识发生转变,对“美”的界定产生观念上的迁移,对数字世界的美与现实世界的美陷入一种无法判定的困境。另一方面,算法操纵下的参与式文化也威胁着美育主体的自主性与自然性。看似个性化的推荐,实则潜藏算法黑箱,看似主体参与其中,实则陷入信息茧房,技术权利下的主体生命渐次沦为参与式客体。当主体地位面临威胁的时候,人的自然性更加无从谈起。通过算法、模型、参数化等一系列操作,一键成诗、自主编曲、三秒百图等程序化“作品”并不鲜见,然而参数与程序是不存在诗兴、乐感与灵感的,参与其中的主体又何谈天然感知的对“美的触动”和心灵的自然激荡。

(二)数字化美育资源的不可控性

在数字化信息高度融入人们生活的情况下,围绕在人们身边的各种数字化产物都可作为大概念意义上的美育资源,比如在线课程、场景式美育实践、网络短视频等等。而伴随大众传播文化多元形态以及数字信息洪流、信息漩涡、信息爆炸等技术逻辑塑造的数字化讯息的全面铺展,美育资源也因信息混杂、良莠不齐而无法规避与主流文化、高雅艺术背道而驰的不可控性。一方面,消遣性数字化资源对学校美育资源不断挑衅,消遣性数字资源主要包含各类娱乐性短视频、精神快餐式网络信息等,此类信息持续刺激人的感官,并塑造各种非主流的“美”文化,营销人们对“美”的认知,进而对学校美育产生了一定的威胁。另一方面,定制性数字资源的强推窄化了人的审美视野。个性化推荐、信息推送等是根据数据结果推算兴趣值,进而实行的“个性化”强推。这种个性化的推荐,看似有的放矢,实质上是将个人审美的眼界进行视点定格与边界降维,严重窄化了个人对美的理解与审美情怀。由此可知,数字化美育资源虽然相较于传统美育资源丰富且多元,但其潜藏的不可控的各种风险更应该引起我们的关注。

(三)数字化美育场域的弱交互性

数字媒介技术为美育活动创造了一种集合视觉、听觉、触觉、动觉等感官经验成分的知觉空间与感觉空间,“电子义肢与数字算法开始替代肉身的体验,虚拟的电子信息流成为个体与现实生活的中介。”[17]118相较于传统媒介,数字媒介技术所提供的的美育场景是一种支持“肉身离场”状态的数字场域,是一种数字化场景服务于人的感官体验的虚拟空间,这种虚拟现实的体验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个体对身临其境的需求,同时数字化的情境系统将个体感官包裹,可以促发个体审美感官的立体接纳。然而,技术所提供的美育途径毕竟是一种外铄型的,虚拟现实即便是通过大量数字拟像模拟了真实场景,传递了视觉经验,但“那种现场震撼感仍然是无法通达的”[18]78。数字化的美育场域提供给个体的审美体验,终究是人-数的交互,而非人-景、人-物、人-情的交互。亦或者说,个体在数字化场域中的“交互”实质是“只交不互”的弱交互行为,有语言、有动作,但很少有情感。而美恰恰是需要感受、感知与感动的,悬浮于身体表面、心灵之外的美感,不足以深入人心、浸润心灵与温润情感。

(四)数字化美育方式的内疏离性

美育以强化人的审美体验与加强人的审美感知为核心,追求审美体验后心灵链接、情感流通与意义共振,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内生超越型感知体验。而数字化的美育方式恰恰很难构建这种内生超越的感知体验,它所提供的是对算法与数字的体验,是一种虚拟信息流在个体间的穿行,是虚拟信号对人体的持续输出。因此,单纯的数字化美育方式对个体的审美体验逐渐凸显其内在疏离性的一面。一是感知疏离,运行于数字界面的审美体验被技术化的感知所环绕,促发了个体感性的贫乏与感觉的异化,“身体降格为神经生理层面的数字机器,感知、经验以及理解现实生活的能力逐渐弱化。”[17]118二是心流疏离,审美的最高境界是超越感觉的心流激发,不只是接收、获得与索取,更有输出、反馈与激荡,就像聆听优美的音乐、欣赏好的绘画作品、感受沁人心脾的田园风光,此刻的心流效应是变化、赋予、激发与唤醒,而数字界面的审美体验在赋予个体数字体验的过程中难以形成这种心流效应。

四、数字媒介技术驱动美育变革的路径超越

数字媒介技术为美育提供了一种有效处理时间空间矛盾的途径,它对美育的推动与变革是一个持续的过程。我们无法抵御媒介技术对美育甚至教育的影响,诚如麦克卢汉所言:“任何新的媒介都是一个进化的过程,一个生物裂变的过程,它为人类打开了通向感知和新型活动领域的大门。”[19]27然而,我们也不应静默等待与接受技术的所有馈赠,我们需要在技术与美育的拉扯张力中寻求一个平衡点,客观、冷静地审视数字媒介技术下美育的新的现实与新的实践方向。

(一)回嵌自然:美育人文立场的价值博弈

波兰尼的“嵌入”理论为当下美育实践提供了思路,回归人的自然性是应对数字化美育变革的根本遵循,是美育人文立场的价值选择。伴随技术对人类实践的强势摄入,“技术表现出更多的自动性、主体性与智能性”[20]41,它们“开始侵入向来被认为是无法侵入的人的最后‘堡垒’,侵入以前被认为是人身上的无法侵犯的、永远对外封闭的核心。换言之,人的‘核心’被撼动了”[16]95。鉴于此,回嵌自然,回归感性成为这个时代美育的题中正义。首先,美育主体的自然性回嵌,人的自然性是自然审美、感性审美建立的基础,在数字喧嚣之余,我们理应给予个体短暂的时空休憩,让身体具体地、真实地内嵌于生活的真实情境之中,聆听、欣赏、触碰、思忖身边的美好。其次,提高美育主体对美的鉴别力、判断力等审美能力。在信息爆炸时代,每时每刻都会有无数信息涌入我们的视线,令人目不暇接,而“如果我们觉得对信息不堪重负,那意味着我们的过滤器失效了”[21]17,意味着我们对于信息的美好与否无法判断与鉴别,而解决问题的直接方法便是“反躬自省”,从自然人的角度思忖数字信息的美好与否,从自然感性的觉知与理性的价值判断中把控美的边界,逐步提升审美能力。总之,我们应将自然性作为技术时代美育人文立场的首要价值选择。

(二)整合资源:美育内容结构的秩序追求

当下数字信息指数级熵增,在琳琅满目、良莠不齐的数字资源包裹下,鉴别、甄选高质量的数字美育资源是进行数字美育的前提条件。优质的学习资源有利于引导学习者积极探索数字美学应用的艺术哲学逻辑,剖析技术与人、技术与艺术、艺术与社会、文化传播以及意识形态等的关系,提升审美能力与价值理解力。鉴于此,社会、学校、家庭理应形成合力,为数字美育提供三维立体的优质资源。首先,社会层面的数字信息监管是将学生隔离于“假、恶、丑”信息外围的坚实防线,年轻人较少地接收“丑”的信息对于其“美”的意识与概念的建立大有裨益。其次,学校在建立健全美育课程体系的同时也要注重信息化校园建设的“美育效应”,良好的数字化环境也是重要的美育资源。再次,建立家庭美育理念,美育渗透在学生学习与生活的方方面面,家庭的审美理念、审美标准、审美能力都能够对年轻人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所以家庭美育在整个美育环节中至关重要。质言之,只有社会、学校、家庭形成合力,保障数字美育资源不失控,并根据学生美育需求,赋予其美感、情感、质感拟合度较高的数字资源,才能为学生创造一个多元且清朗的数字美育秩序。

(三)优化生态:美育场域拓展的核心要义

人类已经进入一个物理世界、精神世界与数字世界协同共进的时代,我们不排斥数字世界的赋能,但也不能局限于数字赋形的繁华表象,而应该关注物理世界与数字世界的互动传释,关注精神世界与数字世界意义流通,搭建协同共进的美育场域生态。首先,搭建物理世界与数字世界共在的美育互动传释空间,传统美育强调在场感知,数字美育为了还原美育具身体验的在场式约定,其“创生的虚拟空间正使得理念世界加速下沉为可见世界”[22]39,并以多模态的技术氛围重现具象的感知体验。毋庸置疑,数字技术的高保真数字化沉浸体验为美育实践提供了更多的在场感知选择,但也不能因此摒弃真实物理空间的在场体验,毕竟对数字空间的具身感知更多的是对数字营造的实体替代物的数字化感知。故此,数字时代的美育理应坚守物理世界与数字世界共在的美育互动空间,以形成个体对物理空间与数字空间感知传释的双重具身体验。其次,构筑精神世界与数字世界的意义流通空间。从传统美育到数字美育,转换的不只是物理空间与数字空间,还有人的思维方式、行为意识以及对美的感知等精神空间。“数字空间实施的是一种温顺的规训式说服与催眠,其中没有对身体的暴力限制,却能通过呈现来源现实的‘数字景观’实现心灵的驯化与意识的捕获。”[22]39数字世界对人类精神世界的触动正逐步向纵深发展,而“与技术同源同归但又风格取向相离相对的艺术及其密切相关的审美活动特别值得重视,两方之间的相生相克态势本身就昭示着化解危机的曙光”[23]25。美育赋予人的精神世界的是愉悦、富足与繁荣,“可以激活感觉系统、情绪系统及意义系统”[24]67,帮助人类在数字泛化的游离之余构筑起与精神世界意义流通的互动空间,涵养健全人格与内在精神品质。

(四)深度交互:美育方式选择的意向旨定

数字媒介技术支持下的美育方式决定由何种技术手段进行变革首先应该遵从美育的基本逻辑。“技术的教育应用的逻辑不是由技术工具决定的,而是由技术背后的原理决定的。”[25]45合适的技术工具是美育方式适切的根本。美育的根本是通过审美体验与感知获得心灵的慰藉与身体的释放,进而升华人之为人的品质与意义,这种获得与升华需要身体与心灵的在场、在其中、在体会,而非机械性地被给予、被灌输、被牵引。试想一下,处于物理空间且人-人交互的美育场景,学生在接收教师信息的同时也会释放信息,教师会根据学生的反应理解、判断、回馈新的信息。然而,数字模型设定下的美育交互只能根据数据库中给定的训练数据,依据概率生成反馈文本,形成与人类唯一的互动方式。因此,数字媒介技术支持的美育方式理应更关注技术与教育背后人的深度交互,同时我们也需要清楚的是,无论技术如何发展,无论机器如何智能,都无法弥合、无法突破的人与人间的深层次的交互本质。交互不等同于互动,不是简单的与“对方”产生信息交换,美育更加强调人与人、身与心的实时性交互,强调一瞬间的灵感激发与情感触动,强调心灵的共鸣,而“身体是所有媒介中最基本、最富有意义的媒介”[26]6,所以,只有保持“身体”在交互,才能产生深度的、有意义的美育效应,这也正是数字媒介技术始终无法突围人类审美根本的天然屏障。

综上,数字媒介为美育的发展拓展了新的实践空间,在激发美育主体的意识、情感与行为,推动美育资源的共享、重组与新生,促进美育场域的融合、互补与重构,助力美育方式的多元、个性与综合等方面展现出一定的动能与效力。与此同时,我们也应预判与洞悉到数字技术介入美育场域所携带的已知的或未知的、显性的或隐性的各种风险性因素,始终把握以人的审美需求、审美体验为美育实践的底层逻辑,秉持回嵌自然的美育人文立场、创设清朗的数字美育秩序、构筑协同共进的美育场域生态、保持身体在美的交互中等的基本立场,为数字媒介时代的美育实践构形新的意义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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