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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柯权力空间下 《年轻的好男儿布朗》中的人物生存与发展

2023-12-25陈佳朦

今古文创 2023年46期
关键词:生存

【摘要】《年轻的好男儿布朗》是美国作家纳撒尼尔·霍桑经典短篇小说代表作之一。依据福柯的权力空间理论,本文主要分析小说中清教思想笼罩下村庄代表的社会空间,森林代表压抑扭曲的人物心灵空间以及小说人物在权力空间下重塑自我失败而导致的个体生存悲剧。布朗生活的萨勒姆小村作为故事发生的舞台,充斥着浓厚的宗教氛围,拥有监视、规训、威慑与惩罚的权力机制,人物的心灵空间不断受到压迫而变得扭曲,由此渗透出霍桑对狂热宗教和偏执教派权力统治对人的天性压抑及精神摧残的批判,体现出作家对个体生存与发展的忧思。

【关键词】权力空间;清教思想;生存

【中图分类号】I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46-0042-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6.013

一、引言

纳撒尼尔·霍桑是美国19世纪最伟大的浪漫主义小说家,霍桑的作品大多探讨灵魂的罪恶意义,探寻人类内心的善恶问题。《年轻的好男儿布朗》是霍桑短篇小说中极为重要的一篇,被认为是霍桑思想及其艺术手法高度结合的作品。小说描绘了年轻的布朗因无法抵制魔鬼的诱惑,在新婚妻子费丝的苦苦哀求之下仍然抛弃她去赴魔鬼的邀约,并描述了布朗在赴约林中的梦幻故事。长期以来,国内学者大多从该小说的象征隐喻及精神分析的角度,以原罪思想和神话原型对该小说进行探析,但是很少从空间的角度与权力结合对该小说的社会空间、心灵空间进行诠释,并探讨小说人物的生存和发展问题。

因此,本文将从福柯的权力空间视角出发,探讨小说中清教思想的严酷统治,狂热的宗教教条及偏执教派对人物生存的影响和精神的摧残。萨勒姆村庄作为充斥着浓厚清教文化的社会空间,对人们进行监视和规训,拥有威慑和惩罚的权力机制。在此社会空间下,人物的心灵空间不断被压抑、扭曲,最终在权力空间的压抑之下导致人物的生存悲剧。从权力空间视域角度出发,可以进一步对文本进行多元化解读,探讨霍桑对于加尔文清教主义的矛盾思想,并关注人类在空间维度中的生存和发展。

二、村庄——宗教思想充斥下压抑的社会空间

在福柯看来,空间是各种权力关系交锋的场所,他致力于揭示空间场域背后隐藏的各种知识与权力的关系。“福柯提出了‘权力空间’这一批判思想,认为空间是知识话语与权力运作的具体场所,权力空间作为一种强力意志和指令性话语,存在和作用于人类社会的一切领域。”[6]92英国哲学家杰里米边沁设计的全景敞视建筑(panopticon),监视者可以对囚禁者进行全方位的监视。囚禁者只能被观看,而不能观看,他们在不知是否被监视的情况下,不敢轻举妄动,身体上和心理上都时刻处于全方位被监视的紧张状态。

小说中描绘的社会空间,即村庄,代表了时刻监视,压抑人物的权力场所。霍桑由于家族背景,深受加尔文清教主义影响。在了解他的祖先关于驱巫案的残暴行为之后,他对此感到羞愧,对宗教的理解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他看到了宗教狂热和宗教教条给人们带来的不良影响,甚至对人性的摧残。在萨勒姆地区一带,人们对宗教思想极为尊崇,视其为至高无上的法律权威。人们处于清教思想的严酷统治之下,思维和日常行动都受到一定影响。

小说以清教思想浓厚的萨勒姆村庄为故事舞台背景,开篇即以一种神秘的色彩描述布朗不顾新婚妻子费丝的苦苦哀求,仍要在傍晚时分与她分别,去完成他神秘的差使。小说并未对村庄进行过多的直接描述,但是从人物的思想及行为可看出宗教伦理浸润的村庄的压抑特性,体现出村庄对人们时刻进行的监测和规训。

布朗的妻子费丝(Faith),她的名字取得恰如其分,代表信仰和忠诚,费丝不仅是布朗世俗中的妻子,也代表着布朗的精神依托及对宗教的信仰。布朗在赴魔鬼邀约的路途中,偶遇一位与他模样相似的年长者,年长者提及曾与布朗的先辈们多次为赴魔鬼之约而经由丛林,半夜过后又快活返回,并向布朗坦言他们曾经做过的恶行。“你那当警察的祖父当初在萨勒姆的大街上神气十足地鞭打着那个教友派女人往前走的时候,我帮过他;在菲利普王之战中,又是我给你父亲拿来了北美油松柴,还是在我的壁炉里点燃后,给一个印第安人的村子放了一把火。”[4]2583而布朗认为,在教会制度如此森严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做出如此恶毒之事,因为村庄中的所有行为都处于监视者的监视范围之下,若这种事情只要稍微有些谣传,那么他们早已被驱逐出新英格兰之外了。萨勒姆村庄中权力的威慑及惩罚作用立即凸显出来,村庄这一社会空间隐含着规训与惩罚的权力机制。“可是,要是我和你继续走下去的话,我该怎么迎着那个好老头儿,我们萨勒姆村的教长的目光呢?无论在礼拜天还是演讲日,他的声音都会让我发抖呢。”[4]2585当布朗迟疑是否要继续赴魔鬼邀约的旅程时,村庄中的宗教意识及思想使他感到畏惧,因为做出任何违反道德或不良之事后,布朗都難以直面教长的目光,这种威慑的力量笼罩着整个村庄,不断对人们的行为进行着道德约束。古蒂克劳伊斯老太太是一位非常虔诚,被人们奉为楷模的老妇人,她从小便教过布朗教义回答,直到现今还是他道德和精神上的规劝人。赵永琪提出“在一个为话语所统治的社会中,人的思想、意志以及行为是通过知识来进行道德判断和规训的。因此,知识就是权力。任何人只要占据了一个生产主流话语与主流知识的位置,都可以获得一定程度的社会权力,亦可对其他的社会群体进行控制与规训”[7]3。

由此可见,村庄从该社会空间最基础的思想教育开始,对人们进行潜移默化地影响,以便对社会群体更好地进行管控和监测。而这种恒久性的宗教思想加注在人们身上,使人们如囚禁者一般处于有意识的监控状态之下,受到压制性的规训而感到恐惧,从而将那些戒律内化成一种自律,以达到权力对身体和精神的双重规训作用。

三、森林——人物心灵空间压抑扭曲的表现

空间是任何公共生活形式的基础,同时也可以是任何权力运作的基础。萨勒姆村庄清教思想浓厚,村民在权力体制的规训之下对自己有着严格的道义要求,但人们长期处于压迫规训的状态之下,心灵开始变得扭曲。森林这一空间意象可以看作是布朗心灵真实状态的写照。在布朗离开村庄之前,一切都还是正常现实的平铺直叙,读者只是对其将要进行的差使感到略微神秘,并没有体现出其他扭曲的形态。然而,在布朗转身进入黑沉沉的丛林后,一条阴沉黯淡的小路,如同邪恶笼罩一般,他所经过之处两旁的树木就淹没不见了,这种诡异的环境加上布朗奔赴邪恶目的的旅程使人对此感到意外。布朗离开妻子走进这魔幻的森林去追逐邪恶,此时的森林空间与它原本自然的形象大相径庭。森林,作为一个美化环境,净化心灵的场所,不仅没有给布朗带来心理上的慰藉,反而在此空间内为布朗铺上一条踏往邪恶、赴魔鬼邀约的道路。此时,森林这一意象,隐喻出的是人们逃离制度森严的村庄后,尽情释放心中的罪恶之处。在这个“内部之处”,布朗一边因内心的负罪感而感到痛心,一边又为与魔鬼相聚的吸引力而踯躅不前,充分体现了布朗内心隐秘已久“恶”的一面。

如果将村庄视为外部空间的话,森林则是人物真实世界的内部空间。小说结尾处提示,布朗是不是在森林中睡了一觉,仅仅是做了一个荒诞怪异、同鬼巫聚会的噩梦呢?任晓晋认为,“霍桑用梦中的森林之旅象征着一个人的心灵之旅。这次的林中远游不仅深入到了密林深处,更深入到了人的内心世界,深入到了一个正经历着成长的痛苦的年轻人的心灵世界。霍桑把布朗的人生经历浓缩在一场林中噩梦中,这其实对应了一种人生如梦的世界观。”[5]25

然而,布朗所经历的这场森林远游,不仅折射的是其成长所面对的困惑与痛苦,更是在萨勒姆村庄权力压抑下试图释放自我的体现,森林空间只是清教思想笼罩的社会空间的一种延续。“如果一种机构试图通过施加于人们肉体的精神压力来使他们变得驯顺和有用,那么这种机构的一般形式就体现了监狱制度。”[3]259正是在村庄这一社会空间下,令人窒息的管控制度给人们带来精神上的压力,才有了森林旅途中教长、牧师、费丝、善良人士都前来参与魔鬼聚会的场景。

整个森林旅途可以通过布朗面对信仰的严峻考验以及他受到的几次心灵震撼和打击来阐释。在他认出他的精神导师克劳伊斯老太太时,他不可置信地看到她与那位代表罪恶的老布朗是好朋友,并接受了蟒蛇形手杖,以更快的速度前往魔鬼的圣餐会。布朗以为她一心想要上天堂,怎么转身却去见了魔鬼?他开始退缩,不愿意为了这差事再继续前进,而此时等待他的是第二次致命打击,他在路边辨别出了教长和古金副主祭的声音,他不敢相信平日从容地参加授予圣命和教士会议的两位导师,竟然也去参加魔鬼的聚会。他们宁愿放弃授予圣命的宴席,也不愿错过此次夜里魔鬼盛大的集会。紧接着第三次致命打击使布朗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他绝望地发现自己纯洁的费丝也来参加聚会。在绝望得发了疯以后,布朗直冲聚会地点。在那里,播放着平日议事厅庄严的圣歌,他看到了平日熟識的贵妇,美丽的少女,德高望重的圣者,虔诚的夫人。而魔鬼最后——揭示这些平日圣洁之士的罪孽和秘密行径时,布朗全身战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费丝发出呼唤“仰望天国,抵抗邪恶”。

森林空间的旅途在这短暂如梦的时间中结束,不管这是一个荒诞怪异的梦,还是布朗亲身经历的鬼巫聚会旅程,映射的都是他心灵空间的压抑、紧张、混乱情绪。而萨勒姆村庄众多村民前往魔鬼聚会也体现了无论是圣人还是恶人,在长期受到监视管控的情况下,原罪开始展现出来。森林旅途是人物心灵扭曲压抑的结果,是社会思想体系延续的另一空间,体现了权力体制对人物生存的影响和身心的残害。

四、布朗之死——权力空间下的个体生存悲剧

布朗在赴魔鬼之约后,认识到人们人性扭曲、罪恶的一面,经历了从信仰村庄固有的清教思想再到怀疑的巨大心理变化。当他看到虔诚人士赴魔鬼之约后回到村中,仁慈的老教长散步思考着他的布道词,布朗走过他身旁依旧感到畏缩颤抖。副主祭老古金在家做着礼拜,他那神圣的祈祷词透过窗户也能依稀让人听见,时刻使人警醒。当布朗看到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基督徒古蒂克劳伊斯太太,向一位送牛奶的小女孩讲解教义时,布朗一把猛地拉开小女孩,仿佛从魔鬼手中把她救出来一般,不让她的心灵受到毒害。他本以心爱的妻子费丝为信念,在他面临魔鬼诱惑时,作为他唯一的道德约束力,以至于不被魔鬼的诱惑所吞噬。由此可见,费丝对于布朗来说,不仅是信仰的寄托所在,同时也时刻在监督约束着布朗的身心。村庄中各种讲解布道,教义的行为,也为权力的无孔不入提供了可能,这并不是粗暴残忍的压制方式,而是一套标准化,符合社会情境的温和形式,来操控管理该空间内群体,揭示出这种权力与知识的隐性运作形式。

尽管其他人依旧做着礼拜,背诵祷词,以正常的心态度日,布朗却再也无法正常面对周遭的一切,甚至表现出心理失常。每当安息日,会众们唱起神圣的颂歌之时,他却充耳不闻,因为一支罪孽的赞歌冲击着他的耳膜,把祝福的旋律全淹没了。当教长讲着宗教神圣的真理,圣徒般的生活及未来的福祉时,布朗听后面色苍白,担心屋顶会轰然塌下,压倒在这些亵渎神灵的人头上。

由于布朗再也无法恢复到健全的状态,整日忧郁愁闷,生活在格格不入的社会当中,他无法对各种祈祷,思想净化形式予以认同和妥协,而是表现出极为排斥与厌恶的态度,但又苦于无法在权力森严的体制下做出反抗,只能默默忍受着规训与控制,最终在愁苦中死去。“如果思维和行动的可能性是由主体不能控制的,甚至不能理解的一系列机制决定的,那么这个主体从它不能在解释事件时成为可以引证的根源或中心这个意义上说就是失去了中心地位。”[2]298萨勒姆小村中人物时刻受到监督,受到知识权力的隐性控制,只有在森林旅途中再现被压抑的主体身份。布朗正是被那种未知感所刺激,努力去追求生存的真相,这趟心灵旅途揭示了村庄中的权力机制,这一切在布朗再次回到村中现实生活时,丧失的信仰及自主性身份解体使他认清了清教主义思想原罪论的极端性和偏执教派的权力机制,他对村中一切感到反感,从以前的好男儿布朗变成了一个疑神疑鬼,忧郁的人。他无法在权力压制下看到抵制的可能性,布朗主体地位的丧失最终导致了他的生存悲剧。

在《规训与惩罚》当中,福柯提到将高度的注意力集中在人物的身体上,“尤其是身体本身被权力关系所投资的方式,并开始了权力的检验。福柯宣称,社会并不是一个充满景观的空间,而是处处充满着监视的社会,他充分地构建出了这种现代的权力谱系关系”[1]192。

在小说中,萨勒姆村庄也存在森严且明确的权力关系,精细地规划出了驯服人们的监测体制。布朗在强大的社会监视下生存,产生了驯顺的身体。而他最终认识这种体系的存在后,并未像其他人一样选择默认接受管控,他以一种愤世嫉俗的态度与外界产生了冲突,但没有找到抵制的方式,也不愿继续沉沦于这种权力监视之下,最终无法再次融入这个社会。与此同时,他心中也产生了一种自我冲突,他认清了权力机制的真实本质,但却不愿意向此妥协,最终通过死亡来追寻精神上的解脱。

五、结语

综上可知,通过对村庄这一社会空间的塑造,人们对宗教思想的尊崇犹如法律权威,整个萨勒姆村无时无刻不在监视之下。宗教文化在此社会空间内拥有巨大的道德约束力量和控制权,村庄中主导的思想观念和严密的监视体系掌控着人们的生活,最终到达制造出驯顺肉体的目的。在此强度的规训之下,人们前往森林中赴魔鬼之约,布朗展现出罪恶的一面,认清了人们虚伪表面下的邪恶之处。森林中的魔鬼聚会是人们在权力监控下扭曲压抑而释放出的真实形态,这一内部空间充分展现了布朗及村民压迫下的本我形象。布朗从森林中回来后,信仰的失落及认清清教主义思想的极端和偏执教派的严密管控使人变得压抑扭曲,而萨勒姆村庄中其他伪善的“圣人”却能重归平静的生活,继续在这種严密监测的体系下生存。面对这种吞噬个体“真正自我”的权力空间体系,布朗无法寻求身体和精神上的救赎,他心中上帝的缺失以及自身主体地位的丧失使他郁郁而终,最终在此权力空间之下形成了个体的生存悲剧。

参考文献:

[1]Wegner,E.P.“Spatial Criticism:Critical Geography,Space,Place and Textuality.”Introducing Criticism at The 21th Century[C].Ed.Julian Wolfreys.Edinburgh:Edinburg University Press,2002.

[2]乔纳森·卡勒.牛津通识读本:文学理论入门[M].李平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3.

[3]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M].刘北成,杨远婴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9.

[4]纳撒尼尔·霍桑.霍桑短篇小说集[M].胡允桓译.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

[5]任晓晋,程宝燕.林中的噩梦成长的历程——《小伙子古德蒙布朗》新解[J].外国文学研究,1998,(04).

[6]郑佰青.西方文论关键词——空间[J].外国文学,2016,(01).

[7]赵永琪,陶伟.权力空间的研究进展:理论视角与研究主题[J].世界地理研究,2017,(04).

作者简介:

陈佳朦,女,汉族,江西萍乡人,南昌大学,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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