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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的抉择

2023-12-03

今古传奇·当代文学 2023年3期
关键词:王青

方浩来到了王青先生家。

先生刚刚起床,睡眼惺忪地问:“你起得比鸡还早,有什么大事?嗨,还带了一大包东西。”

“确实有一件大事,要麻烦先生。”

“不是又要大洋吧?”王青开着玩笑。

“那笔账都还没有还哩,不敢再借。”

“我早就知道,那钱是狐狸借鸡,有去无归。那些个子儿就当我纳了皇粮国税吧。”

先生以调侃之词说出的一番话,这让方浩很是感动,也心有愧疚,不过心里倒是由此一下踏实了许多。

方浩把龙尊亮了出来:“请先生看一样东西。”

王青扫了一眼:“这件东西不是仿当年慈禧太后的龙凤双尊绘制烧造的吗?”

方浩十分佩服先生的眼力和记性,把这件龙尊的来龙去脉简略地述说了一遍。

王青把龙尊细细端详了一番,又用手轻轻地抚摸了几下,晃了晃脑袋说:“这可是纯正的皇家血统,应当是放在皇宫大殿里,供皇帝皇后、皇子皇孙受用的东西。只是时乖命蹇,这等宝物如今也委身草莽。”

“我今天来,为的是请您能收留这有纯正皇家血统的宝物。”

“这本不是我的东西,岂能沾手?我不想,也不敢收留这宝贝。”王青一口拒绝。

方浩说明来意:自己不大的房屋和经常的足迹无定,实在不宜收藏这宝物,并且已隐隐感到这瓷尊已大有风险,所以想寄存在先生家中。

王青略一沉思后说:“红颜多薄命,至宝多险相。但凡太好的东西,往往会惹出意想不到的大麻烦,比如那江山社稷,便是如此。”

方浩对此深深认同:“先生所言极是。这龙尊对我来说,已成卡在喉头的尖刺,握在手里的火炭。”

“这件东西本属清王朝,但清王朝早已进了坟墓。当然,这龙尊也不属于你等持有之人,只能笼统地说属于国家,犹如说山川土地都属于国家一样。如何处置,还真大费思量。”

“我多次想过把这件东西献出去,但献给谁呢?”

“是啊,献给谁呢?”王青先生接过话来,然后一番长长的感慨:要是清廷灭亡时献给了袁世凯,或是袁世凯去世后献给了北洋政府,那只怕是早就不知所踪了。现在国家犹如在上演全武行的戏台,军阀争战,南北对峙,乱糟糟,闹哄哄,让人头晕目眩,也让人惊悚难安。不论献给谁,这宝尊都只怕会是下场难测。哎,人如果生逢乱世,往往报国无门;宝物倘若生逢乱世,也是难有存身之地。

“所以,我想请先生让宝物有个存身之地。”

王青很有些无奈地表示:“看来只能如此。那就先放着,就像刘胜远师傅说的那样,待适当时候再做处理吧。龙卧浅滩等风潮,但愿这瓷尊能有龙归大海的日子。”

方浩把龙尊捧起,恭恭敬敬地递给师父。霎时,他心中像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坠落在了地上。

王青拍了几下龙尊:“真是一件好东西,只是命太硬了,已冲犯了三位皇帝、多任总统,可万万不要给我找麻烦。”

他随意说的这句玩笑之词,想不到后来竟一语成谶。

江西工业分校的筹建终于完成,开始招生了。方浩对课程进行了精心设计,还广聘名师,陶瓷作品在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的获奖者中,多人到校执教,牛头也成了分校教学生拉坯的特聘工匠。方浩希望这座分校是一座大窯,能够不断烧出精良的瓷器——培养一批又一批陶瓷人才,从而促进千年瓷业的承古创新。

这一天,当他从学校下班后回到居所,又有人敲门。他已习惯了无人来访来扰的生活,今天的敲门声让他有些心烦,只怕又有烦恼事找上门来。

敲门的是刘承根。自上次刘承根谎称刘樱提出了要钱索瓶的要求后,他一直心虚,害怕见到方浩。但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又觉得刘樱和方浩的婚事应当有个结果,那龙尊的影子也时不时在他眼前晃动,在反复思忖后,便又硬着头皮来找方浩。

方浩心有不快,并不很热情地请刘承根坐下。

刘承根这次是有备而来的,一开口便如射手开弓射箭,直奔靶心:“方浩,有些事,我不得不打开门窗,好好地同你说说了。”

方浩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父亲待你我情深恩重,临终时托付了两件大事,但至今一件事都没有办好,叫人心里很是不安。”

方浩依然没有回言。

刘承根心想,你张口也罢,不张口也罢,我还是先把该说的说出来:“父亲托付的两件事,实际上是紧紧相连的一件事。他虽然没有明说,或是无力说出来,实际是为刘樱安排了双重保护。”

“什么叫双重保护?”方浩这时张口了。

“父亲的安排是托付你照顾刘樱终生。万一、万一不行,则让那龙尊养她一生。现在想来,父亲的用意很深。”承根接下来还以此为理由,替自己上次以刘樱名义索尊索钱的言行辩解,称自己完全是依据父亲的意愿行事,为的让刘樱的日子能有个依凭。

“义父没有说这些,也就不便随意猜测了。”方浩挡回了承根的话。

“明说了的就要算数,对吗?”

“当然。”

“父亲说让你娶她,并且你也答应过,那就该算数了吧?”承根加重了语气反问。

方浩一时语塞。

“你现在却既不娶她,又不让她从龙尊中得到好处,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了。”承根似乎抓住了事理的脖子。

“我已当面问过刘樱,她不需要龙尊。”

“她不需要龙尊,是因为她觉得更需要你。但,你却不肯承担责任,这叫她如何度日,如何活命?”

这一下狠狠地戳着了方浩的痛处。

刘承根说出了他早已想好的话:“凡事总得有个了结,这事不能再拖了,连扫帚都经不起拖。为了刘樱,也为了你和我,我想了几个办法,你可任选其一。”

“什么办法?你说出来听听。”

刘承根的话如同竹筒里倒豆子:“第一,你把刘樱娶走,龙尊的事我就不再过问了;第二,你如果不娶她,便将龙尊交给刘樱,必要时作为她的生活之资。说一千,道一万,就是龙尊随着刘樱走,其实我上次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还有吗?”

“如果这两条你都认为不合适,就不得不考虑第三种办法。”说到这里,承根把话顿住了。

“说出来吧。”

承根的话藤萝缠树般地绕来绕去,但他话里的意思很明白:龙尊烧成已经十多年了,老这样不明不白地搁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干脆卖了,卖尊的钱可以一半归刘樱,一半你我平分,这是一个很公平的方案。

刘承根早已盘算好了,照第一个方案,刘樱出嫁,他可以立即全盘得到父亲的房产;照第二个方案,龙尊由刘樱收藏,近水楼台,他便有了很多机会;用第三方案,自己可以得到一部分金钱。他不能忍受方浩控制着龙尊,刘樱却无休无止地待在家里。这样拖下去,自己最是吃亏,真会像那拖来拖去的扫帚,被拖成光秃秃的一截竹竿。

方浩断然否定了第三个方案:这有违父亲的意愿,不可行。

“那就照第一个或第二个方案办,你选一个吧。”

方浩觉得,每一个方案都是艰难的选题:如果自己娶了刘樱,龙尊可以继续收藏,但云炻又如之奈何?如果把龙尊交给刘樱,其结果可能是刘樱收藏,也可能很快落入刘承根手中。何去何从,何选何弃?这时他清楚地意识到,这其实也是自己人生的艰难选题,还是会涉及几个人命运的复杂选题。他难以决断,也不能轻易决断。

他习惯性地昂起头,眼睛盯着天花板,龙尊、刘樱、云炻的形象像拉坯的转轮一样不停地出现在脑际。他想到,无论哪个方案,刘樱都是当事人一方,他要再找一次刘樱,探询刘樱的想法,然后再作抉择,便告诉承根:“这件事很大,也很复杂,容我再好好想一想。”

承根很不情愿地催问:“什么时候能告诉我结果?”

“很快。”

“那就好。一家人不能被一个瓷瓶子弄得鸡犬不宁。”承根在离去时,又故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在终于要有个结果了。”依然是对方浩的催逼。

第二天,当方浩见到刘樱时,大吃了一惊:刘樱与她从前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倘若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大街上碰见,他一下很难认出这是刘樱。在不明亮的灯光下,她已明显消瘦变黑,那本如莲花般的面孔已经憔悴,成了秋霜后的荷叶;那美丽明亮的眸子已变得木然失神,像两个停着的算盘珠子;原本乌黑发亮的头发,也变得像衰草一样干枯泛黄。她已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他脑幕中忽闪出了义母久病的模样。可日前见到承根时,他竟然对刘樱生病的事一句话也没有提及。实际上,正是因为刘樱重病在身,刘承根才想到把事情尽快了结。他极为担心刘樱病情会不会恶化并最后死在家里,而龙尊却在方浩手里。

方浩走近刘樱,轻声问:“你生的什么病?看过郎中吗?”

刘樱强忍住眼泪,有气无力地告诉方浩:看过,郎中说是一种什么“锁身症”,跟我妈的病一模一样。吃过许多药,不见有什么效果,病情已是越来越重,近来觉得行走也不便了。所以,今天我也就不能为你烧水做饭了。

方浩一阵心酸:“我去找医生,并雇請一个人来照顾你。”

刘樱费力地摇了摇头:“任何人来都没有用,除非我离开这里。”

“为什么?”

刘樱指了指隔壁,带着伤心和怒意:“虽然我们早已分灶吃饭,但他们需要我尽快闭了眼或是出家门,我发病和病情越来越重,有一半是他们折腾的。”

方浩明白,刘樱说的“他们”是指刘承根夫妇。

方浩的心被痛苦和愤怒攫住了,真想不到刘承根竟是这样一个人。如果刘樱早些离开了这里,可能会是另一种境况,为此他有了深深的自责。义父在临终前的嘱托,又像雷声一般响在耳边。他霎时明白了,要救助刘樱和使龙尊免遭不测的只有自己。自己曾经说过,三人情感的归宿交由时间和命运决定,现在已经有了十分明确且不可更改的判决。

方浩握住了刘樱的手:“为了你,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刘樱听明白了方浩的话,没有高兴,更没有笑意,而是唰地一下流出了泪水:“我自己命不好,就不要连累你了。让我自生自灭吧。”

“不,我们很快结婚。”方浩说得很坚定,似乎是一个深思熟虑的决定。

刘樱眼中闪射出了兴奋的光亮,但这光亮很快像灯盏里无油的油灯一样熄灭了,继而开始饮泣:“不不,这样你就太亏了。”

“这不是一场生意,没有赚钱亏本。”

刘樱收住哭声,至为真诚地说:“我就做你的偏房吧,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可以了……”她哭得更加厉害。

方浩正要再说什么,他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是刘承根回来了。

方浩走向前去与刘承根打招呼。

“你来了?”刘承根大感意外地问。

“来看刘樱,也是来找你。”

“你想好了?”刘承根的问话中有着暗喜。

“我必须想好。”

“什么想法?”

“我很快与刘樱结婚。”方浩的回答十分干脆。

这让刘承根又惊又喜也一愣:刘樱已经病成这样,方浩还愿意同她结婚?他立即带着笑意说:“太好了。你们由此可以成就美满婚姻,并且还可以时时欣赏那珍贵的龙尊。作为刘樱的娘家人,我们一定会备一份厚礼。她虽然不能带走房屋地产,但我会多备办些嫁妆。”

刘承根的话,方浩几乎一个字也没有进到耳朵里,只是又安慰了刘樱几句,然后匆匆离去。

方浩立即着手筹办婚事,他打算简单快捷地把婚事办完。当然,他当然没有忘记要把这件事告诉江云炻。但如何启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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