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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的制坯

2023-12-03

今古传奇·当代文学 2023年3期
关键词:窑厂牛头李师傅

祝鸿来领着挑担的、推车的,把许多上好的瓷土块运到了御窑厂的库房。这瓷土块的颜色白中带褐,由挖出的瓷土经粉碎、淘洗、炼制、晾干后制成,形状很像砖头,只是比普通砖头要小些,还有一个很奇特的名字——不子 [1 ],可以千年不坏。使用时,再把这看似坚硬、实则松脆的泥砖相互撞击打碎,加水调制,还原为细腻糯软的瓷泥,供拉坯使用。督陶官当然并不知道,这些不子,本是他几年前放置在御窑厂库房的存货。

祝鸿来把瓷土送交完毕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对着孙之顺笑了笑,然后带几分得意地拖着他长长的银色辫子离开。

瓷土块入库后,孙之顺的高兴劲渐渐退去,脑门上的车辙不时更明显、更长时间地停留。因为这些不子还不能马上送到作坊调制、拉坯。原因是,为求瓷器的高质量,御瓷要选择在气候最适宜的秋天制坯烧胎。可现在却还是时风时雨的五月,只能日看山色,夜望星辰,度日如年地等待。

终于,风吹在脸上已经没有了燥热的感觉,晾在屋檐下的衣服一夜之间不再变得干爽,昌江的鱼虾一只只变得肥壮,秋天到了。沉寂了好些时光的御窑厂开始有了生气,每当太阳刚刚照在御窑厂旗杆上新换的大龙旗上的时候,衙署仪门两侧鼓亭里的鼓号便会一齐响起,这是御窑厂上班的号令。工匠们鱼贯而入,依次点名。每人手中还各拿着一支印有“御窑厂”三个字的蜡烛,为的是下班晚了,夜行使用。

拉坯房最是紧张忙碌。这次需拉制的坯胎中,有一般工匠绝对无法做好的超级难活,便是制作那薄胎瓷盆和龙凤双尊的坯胎。

先说拉制太后泡手盆的坯胎。赞美景德镇瓷器最经典的词语是“薄如纸、白如雪、质如玉、声如磬”,这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是对薄胎瓷最形象的描摹,其奇其妙尽在一个“薄”字,其厚度只有半毫米左右,如蛋壳一般,因而也被称作蛋壳瓷。

景德镇会做薄胎瓷的工匠屈指可数,并且多是制作杯和碗这类小器,这次要做的却是盆这种大器。所以一般人对此是如见虎狼,望而生畏,根本不敢上手。

有人出场了。这是拉坯房的领班,姓牛,被人称作牛头。他,三十多岁,浓眉大眼,个子高大,身壮肉健。只是由于长期坐着拉坯,双腿大幅度劈开外翻,弯腰用力,使他的身体过早地开始变形,背已微微弯曲,双腿走路有些外撇,人们常用“站立如虾公,走路像螃蟹”来形容拉坯人。拉坯房的行话是:本事大的累死,本事差的气死。牛头成这副模样,全是由于累的。更兼他平时少言寡语,显得有几分木讷,因而在外人看来,他是半个残疾人,绝不像是御窑厂的拉坯高手。景德镇瓷业界有公认的四杰:拉坯的鬼手、看火的鬼眼、仿古的鬼脑、制釉的鬼才,他便是那“鬼手”。瓷泥在这“鬼手”的手里,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成任何瓷器的形状。

牛头有了“鬼手”的绰号后,御窑厂内有个叫余细苟的并不服气,他是瓷胎二次入炉烧烤时的看火工,看火本领高超,性子耿直。他约鬼手打赌:让鬼手蒙上眼睛拉制一个梅瓶,且限定了梅瓶的粗细高低,还限定了底座和口沿的直径。余细苟提出的“赌注”不用耗费分文,但却不简单:谁输了,便绕御窑厂倒着爬三圈。

牛头好一阵犹豫,余细苟胆气更壮:你确实没有这个本事,赌就别打了。

不料想牛头这时轻轻地说了声“打吧”。便坐在了装在辘轳车上的转盘前,把腰间的长巾解下,让余细苟帮着系在头上,把嘴巴以上,头发以下,全遮了个严严实实。

牛头略微定了定神,伸手摸索着抓取一块瓷泥,扔在逆時针转动的转盘上,然后扶住泥团上下动作。片刻之后,转盘停止转动,一件梅瓶的泥胎立在了转盘之上。几个证人用尺子细细一量,确认与设定的尺寸不差分毫。

余细苟的脸一下涨得通红,话也说得不利落了:“想不到你这家伙还真是、真是一把金刚钻。”

看热闹的起哄:“兑现赌注,开始爬吧。”

余细苟一脸难堪,吼道:“我们二人的事不用你们瞎操心,你们也别想捡便宜、看热闹。”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有人问牛头:“就这样便宜他了?”

牛头淡淡地说:“他不愿爬就算了,不过是找个乐子。”

但在当天晚上,方浩发现一个人绕御窑厂倒着爬行,细一看,是余细苟,便强忍笑声,喊了一声:“余师傅。”

余细苟没有起身,在地上通过胯下传出来声音:“帮我去告诉牛头,我爬了。”

牛头“鬼手”的称号因此传得更响更远。他本是御窑厂拉坯工,造完太后寿瓷后,御窑厂锅冷灶凉,他便被天华瓷厂请去主管拉坯,这次是督陶官根据方浩的建议,让他重回御窑厂。

当然,今天拉制薄胎瓷盆比之蒙眼拉制梅瓶的坯胎,难度不知要高出多少倍,就好比造宫殿和造牛棚的区别。牛头又稳稳地坐在了辘轳车上的转盘前,他上身穿一件白土布坎肩,露出一块块发达的肌肉,腰间系一条长长的土布长巾,一为聚力,二为揩汗。看上去,他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把指甲精心修剪得更短,弧线更加顺畅,为的是防止指甲划伤坯胎,因为指甲的划痕对高质量的瓷器都是致命的伤痕。他双手操起一大坨韧如糯米糍粑的泥土,不轻不重地摔在车轮般大小的转盘中间,再用手拍得笃实,然后用搅车棍转动轮盘。

在轮盘的飞速旋转中,他双手扶泥,忽上忽下,忽动忽静。这轮盘的转速快慢大有讲究,转速过快,易使泥料弯曲倒塌,难以成型;转速过慢,则泥料不易均匀拉起,无法制成合格的坯胎。这快慢要根据拉制坯胎的大小薄厚而定,其精其妙全在拉坯人临场把控。他使用旁人无法看出的压、按、捏、捧、拉等手法,脑动手动,意到形随,只见那坨瓷泥在转盘上神奇地变长变圆变薄,转眼间成了一个盆状的圆器。轮盘转动的速度逐渐变慢,最后停了下来,一件漂亮的泡手盆坯胎立在了转盘的中央。

虽然这件坯胎已经很薄很薄,脆弱得犹如一只刚出壳的鸡雏,任何轻微的挤压碰撞,都会有死亡发生,胎体粉身碎骨。但这还只是薄瓷成胎的第一步,靠拉坯这道工艺不可能达到“薄胎”的要求,接下来还有复杂和难度极高的工艺。

在泥胎晾干后,放在了一个特制的木架子上,又在高速旋转。一位负责利坯 [1 ]的工匠坐在板凳上,利用多种刀具、手法,将已然很薄的泥胎再一层层去泥削薄。但见瓷泥像刨花一样卷起脱落,又像溅在石头上的雨丝一样飞起飘散,一般人断然看不清、想不明工匠是如何在泥胎上运动手腕手指,施展法术,使泥胎不可思议地变得越来越薄。看上去,钢琴家的手极为灵巧,利坯工的手相当粗笨。但在此时,利坯工手指的灵活性决不下于钢琴家的手指。粗笨手指下演绎的同样是精确的节奏和美妙的旋律。并且,钢琴家手下的失误至多是一两个音符或节奏的失准,而利坯工手下的失误,便意味着整个作品的失败。利坯工如果稍有分神,稍过用力或是用力不足,发力不畅或是不匀,甚至呼吸的忽轻忽重,都会使已经薄如纸张的泥胎瞬间破裂,从而前功尽弃。可谓少一刀嫌厚,多一刀则废。

削泥修坯要在剐坯车上进行多次,利坯工匠起初以轻叩坯体来判断薄度。到后来,泥胎已承受不了轻叩,便在坯体口沿上滴几滴清水,根据水痕渗透的状态来判断坯体的薄厚及均匀程度。这薄胎瓷盆入窑烧制时,姿态必须是倒扣着的,因为胎体的底足太薄,无法支撑整个盆胎的重量。利坯工终于把这件薄胎盆的泥胎做成了,他的前胸后背都已变得湿漉漉的,这不仅是由于体力的支出,更是因为精力的消耗。

拉制泡手盆的薄胎已是千难万难,但最大的挑战还是制作瓷尊的坯胎。

牛头又出马了。如果说拉制一般的坯胎是搏兔,拉制薄胎是搏犬,制作这双尊的坯胎则是搏狮了。他一如平时,取泥、搅动转盘、双手上下滑动,一件坯胎很快成型。若是拉制一般的圆器或琢器,便告完成。但现在要做的是镶器,这第一个回合拉制的还只是瓷尊的口沿和颈肩部分。接着又如法炮制,拉出了尊的底座部分,但尊胎的制作远没有结束。

更难的是尊的五边形腹部的制作。只见他拿过一块木制的模具,然后把柔软的瓷泥放在木槽里压实、擀平,压制成五片,再黏合在一起的便是五片组成的尊身。难度在于,每一片的转角、边缘的坡度必须准确无误,这样镶接起来才会天衣无缝。

最难的是镶接成器。腹部五块单片做好以后,便同已拉制好的口沿、颈部、底座联结,使之成了一个上下为圆形、中腹为等五边形的镶器。现在负责这道工序的是一位李师傅,他自是技艺过人的高手,牛头还曾是他的徒弟,只是由于年高力衰,体力、眼力、心力都不如以前。他施展技艺,用尽心思,几次镶接,多次黏合,但终因器形太大,构件干湿有别,又是多片结合,方圆相接,在最后一刹那间,已变得薄薄的泥胎有一处破损,拼接失败。在又一次次重做并拼接成器后,却发现器形要么不甚规整,要么重心欠稳。宫中造办处设计纸样时曾料想到的种种不易,在操作中无法闪避地一一显现。

李师傅依然没有气馁,第二天接着再干,又是无数次的拉、切、拼、粘,在掌灯时分,一件镶器端然站立在摆放坯胎的木架子上,接下来是两件,意味着龙凤双尊的泥坯都已做成。他贪婪地呼吸了一阵此时变得清凉的空气,然后点亮了厂里发给的蜡烛,踩着脚下不停晃动的光亮和自己的影子,哼着饶河小调,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第二天,孙之顺出现在了拉坯房,听说龙凤双尊的坯胎已经成形,他要一看究竟,双尊的影子早已在他眼前不停地晃动。李师傅略带几分紧张地站在一边,等待着督陶官的认可。

孙之顺看得极为认真,还频频点头,时而自言自语。看着看着,他像发现了什么,从身上掏出了一根又软又薄的牛皮卷尺,小心地對着尊坯上下左右地丈量比画,然后他脸上像牛皮鼓一样绷紧了,告诉李师傅:坯胎的肩部线条不够流畅,显得生硬,看上去左右也没有完全对称。

李师傅细细一看,确是如此。今日大白天同在昨日傍晚见到的模样,细看还真有那么一点点差异,他心中原有的几分紧张一下变成了恐慌,便壮着胆子解释:“督陶官大人,这个器型结构复杂,做起来实在太难……”

在孙之顺看来,所有的坯胎必须完美无瑕,因为入窑火烧以后还会有难测的变化。他没有等李师傅再说什么,便猛地把手伸向了坯胎,一件坯胎立即从架子上掉落在地上,成了无数块大大小小的泥片;另一件也跟着从架子上跌落,成了第一件泥胎的陪葬品。多日的辛劳,无数的心血,顷刻间成了碎泥粉尘。李师傅的心阵阵发抖,觉得那掉在地上的不是瓷尊的坯胎,而是自己的心和肝。

孙之顺拍了拍手,对着拉坯房的领班牛头喝道:“你们抓紧再做,七天之内做不成,拿你是问!不,拉坯房所有的人都要严加处罚。御窑厂的拉坯房,居然做不出一对瓷尊的合格坯胎来,你们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牛头伤心、慌乱,但别无选择,眼前只有一条路:再做。

但,当他第二天到拉坯房一看,顿时傻眼了,在听了督陶官的严词训斥之后,胆小的李师傅吓得连夜逃走了。

这道工序除了李师傅,拉坯房已没有第二个人能做。牛头只能自己上手,他成为拉坯房的领班前,曾在这道工序上劳作多年。

他又把上衣脱了,不停地取泥、拉坯、切割、拼接。总算有了成果,几天下来,又有三件坯胎摆在了专用的木架子上;再接着,做成了五件摆在木架子上。趁着下午充足的阳光,一件件细细审视,又觉得没有一件完美无缺,或是微有厚薄不匀,或是略有左右失衡,或是稍有上下失重。

牛头像大冬天浸泡在河水中,身上一阵紧似一阵地发冷。再加细看,发现眼前的一件件坯胎,似乎显得丑陋怪异,甚至像魔鬼一般龇牙咧嘴,满脸狰狞。他心里由冰冷变成了恐惧,进而变成了绝望,他觉得自己也没有能力做好这两件坯胎了。可怜、可耻,对不起祖师爷,对不起皇上,也对不起子孙。他想到了风火神庙,想到了庙里供奉的童宾。那童宾当年纵身向窑中一跃,用自己的生命化作了龙缸。自己如果向火里、向水中、向刀尖一跃,可以把这瓷尊的坯胎做得完美无缺吗?这时,他外撇的双腿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夜的暗影已开始在作坊里弥漫开来,也弥漫在牛头的心里,他蓦地涌出一个念头,并且这个念头像夜色一样不可遏止地扩展,显得越来越强烈。

下班的时候到了,拉坯房的人都走了,天色变得越来越黑。他点亮了手中的蜡烛,不停地弯腰低头,把架子上的坯胎又一件件地细细看了一遍。此时他忽然又觉得,每一件都十分精美,每一件都极为可爱。因为这每一件泥胎上都有着他无数的劳累、焦灼、荣辱,甚至有他半辈子的汗水、心血、荣耀。可以说,这是他做瓷以来,用力费心最多、做得最精最美的坯胎。但,又有谁人知道?督陶官“拿你是问”的断喝又响在耳边。诚然,他并不怕责问,现在他挣不断的是由此产生的对自己的厌恶,对祖师的愧疚,还有由此会累及拉坯房所有工友的忧虑。自己太无能了,不配成为御窑厂拉坯房的领班,甚至像督陶官说的“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他狂吼了一声,然后把木架子用一脚踹倒,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所有的泥坯都变成了碎片。他似乎是发疯了,用双脚在泥胎上用力不停地踩踏,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似是泥胎的哭喊和呻吟,很快,那些泥块变成了更小的碎片,甚至是粉末。他把手中的蜡烛扔到地上,一脚踏灭,然后快步离开了拉坯房。

牛头踏着夜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不远处的风火神庙,庙里昼夜都有灯烛的光亮。他虔诚地跪在了童宾塑像面前,心里默念着:我牛头九岁学徒,拉过各类坯胎无数,自认为是天下高手。想不到竟然做不好两件瓷尊的坯胎,实在愧对风火神,愧对“鬼手”的称号,有辱祖师,羞见世人。我只好仿效你,用一死来换得坯胎做成,众人免责。他从怀中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一根棕绳,一端系在一根横梁上,另一端打成活结,再缓缓地套向自己的脖子。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冲了进来,把他紧紧抱住,又三下两下卸下了他脖子上的绳套。

牛头睁眼一看,抱住自己的是彩绘房的方浩。

原来,其他坯胎已陆续做好,有些已送进彩绘房绘画作图。方浩今天为了将手中的一件花盆画完,下工晚了。路过风火神庙时,见有人影晃动,很是奇怪,谁在这个时候入庙拜神?再一细看,这人居然用绳子往脖子上套,立即觉得不妙,便冲了进來。

“牛头哥,出什么大事了?”方浩急急发问。

牛头“噢——”地发出一声长啸,然后犹如鬼哭狼嚎,泣不成声。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三言两语将缘由告知方浩,有一句话他重复了几遍:“我想的是,童宾跳入窑里能烧成大龙缸;我吊到梁上,便也会有人能制成龙凤双尊坯胎。”

方浩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中生出无限感慨:瓷器的秀奇造型,全是制瓷人的骨肉造就;瓷器的华丽外表,浸透了制瓷人的斑斑血泪。怪不得在明万历年间,江西巡抚多次上疏,极言烧造瓷器的艰辛,尤其是制作玲珑奇巧瓷器的不易,请求朝廷免造难成之器。可几百年过去了,无人理会这位巡抚的大有见地的冒险陈词,也无人悲悯造瓷人的艰难悲苦。

方浩开导牛头:“当年童宾一死能烧成大龙缸,你今天上吊却未必能有人制成双尊坯胎。”

“为什么?”

“因为烧窑和做坯不是一回事,今天和古代大不相同。”

牛头讷讷地说:“你说得对。只是这几天我实在是又羞惭又害怕啊。”

方浩这时有了一个想法:“我和你一起再琢磨琢磨。”

于是二人回到了拉坯房。又几次失败后,方浩已找到了原因:器型太大,要多次镶接,这涉及坯胎各部分的角度、弧度,还有瓷泥的成分、干湿,由此会产生应力、张力差异等复杂问题。牛头对方浩话中的很多术语不能完全听懂,只是带着焦灼几次发问:“有办法吗?”

“我再从瓷土配方和成型方法上想想办法。”方浩回答。

方浩回到家中,在众多的书籍中、在脑海的深处寻找有助于龙尊成型的方案。但每当脑海里闪出油灯般的光亮时,又很快被自己用力吹灭了。时过午夜,他觉得实在是无能为力了,昏沉欲睡,朦胧中见一个铜尊向自己的头部撞来,他一下惊醒,并突然想道:这尊的形制来自青铜器,制作青铜器时,借助了范的作用。这瓷尊成型是不是也可以另辟蹊径?他赶忙爬起身来,重新点亮油灯,伏在桌上写写画画。

上班的号音还没有响起,方浩便兴奋地来到了拉坯房,几乎一夜未睡的牛头早在等待。方浩按照昨夜想定的方案,和牛头一起商量,边说边做。这次关键性的改进是,内用石膏模型定型承压,外以多块木块固定器形,使整件坯胎内外得到支撑,成型规整,然后再加粘接、修坯。

孙之顺又一次来到拉坯房,对两件做成的坯胎从不同角度反复审视,直觉和经验使他脑幕上呈现出两个字“成了”。

督陶官反反复复地仔细看过以后,带着几分满意地说:“唔,可以了。”

牛头松了一口气,心里涌起一阵欣喜。就在他习惯性地以双手抹去额头的汗水时,却又听孙之顺说道:“照这样子,再做三对。”因为制成的坯胎和烧成的瓷器还大有距离,这种距离有时是近在咫尺,有时则可能是千里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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