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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都劫难

2023-12-03

今古传奇·当代文学 2023年4期
关键词:柴窑太平炸弹

人们很快反应过来:是日本人的飞机扔下了炸弹。

所有的人本能地尖叫着、狂喊着四散奔逃。武县长单腿跪在地上,两只手掌放在嘴边做成喇叭状,大声呼喊:“都别跑,趴下,趴下!”

许多人便由没命地奔跑,变成了像离开了墙壁的扫帚一样,就地倒下。身子随着大地一阵阵颤抖,不远处一次次响起的爆炸声,还有那建筑物“轰隆隆”的倒地声,连同妇稚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不断地撞击耳鼓,在心中化作了无以言状的恐惧。只觉得世界末日正在来临,自己将会血肉横飞或者成为碎砖乱瓦中的一具死尸,甚至可能是尸骨无存。

飞机像怪物狂啸怒哮的声音终于变弱了、消失了。人们纷纷爬了起来,像从竹篓子里蹦出来的青蛙一样仓皇逃遁,本能地、急急地向家的方向奔去。

方浩站起身来,眼前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惨象:有一颗炸弹落在了窑顶上,整座窑便像一个打破了的巨型瓷罐,四分五裂,完全没有了原来的形状。高耸的烟囱像一株巨大的枯木倒在了地上,变成了一长溜或散或聚的砖头。还有一颗炸弹落在了窑门前的场地上,地上炸出了一个大坑,刚刚出窑的那些精美的瓷器几乎全部碎裂,有的像狂风中的枯叶一样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更为可怕的是,有七八个人倒在了地上,有的在痛苦地呻吟,绝望地挣扎;有的已经少了胳膊缺了腿,浑身血肉模糊;有的则已经失去了呻吟和挣扎的能力,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牛头也是躺着的,他的背本来驼得很厉害,现在整个身子却是直挺挺的,他的脊椎骨已经断裂;一条胳膊被炸得不知去向,伤口的血像破裂了的茶壶里的茶水一样汩汩往外流。

方浩把牛头扶成坐着的姿势,并依靠在自己的怀里,大声呼喊着:“牛头,醒醒,醒醒!”

但牛头没有回答方浩的呼唤,并且再也不能回答方浩的呼唤了,这个赫赫有名的鬼手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他钟爱的瓷土和瓷都。他剩下的一只手五个指头微微收拢,似是还要去抓取他一辈子不曾离手的瓷泥,继续拉坯;又好像要捏成坚硬的拳头,去迎击疯狂的来犯者。他的眼睛是半睁的,眼珠外凸,愤怒地瞪着灰暗的天空。

方浩胸中是烈火的激荡,眼里是火焰的颜色,脸上是火烤的模样,全身在抽动,牙齿作响。万万没有想到,一次期待,一场庆典,变成了一次灾难,一场惨祸。

处理完死者伤者以后,方浩开始对废墟进行清理。和王先生一起绘就的那一千只青花碗泥胎,已在炸弹的暴力挤压下,全都成了大大小小瓷片。先生的遗愿只能成为永远无法实现的遗憾,成为刻骨铭心的惨痛记忆,自己也只能对先生抱着终生无法摆脱的愧疚。

他又想起了鄢师父搭烧的红霞雪花瓷器釉,不知究竟烧成了什么模样。他扒开瓦砾,开始寻找,手指皮破滴血了,依然在找寻。终于找到了一块与众不同的瓷片,虽然只有孩童的巴掌一般大小,却是从未见过的色泽,灿烂的火红与纯净的洁白相互辉映,犹如雪中怒放的木棉;质地温润细腻,如珠如玉。它拥有许多名釉相同的品质,却又有着与众多名釉不同的特质,万花园中,自成一枝。他一阵惊喜:啊,烧成的正是红霞雪花釉。但,方浩心中的惊喜瞬间化作了悲哀,鄢师父的万千心血只剩下这一块小小的残片,这可如何向鄢师父交代?不过转而一想,残片虽小,也足以证明红霞雪花釉已烧造成功,只要鄢师父按照这次的配方再烧,便可以烧成又一种神奇的釉彩,为景德镇瓷器添一抹瑰丽无比的秀色,他山一般沉重的心由此获得了些许安慰。

方浩带着那块红霞雪花釉的残片,步履沉重地来到了鄢老板家。一进门,便觉得气氛不对,全家脸上带着哀痛,带着泪痕,默默无语。原来,鄢老板在听到方浩的窑被炸了以后,惊叫了一声,便晕倒在地。叫来郎中扎针灌药,但至今没有苏醒。方浩走近床前,见鄢师父双眼紧闭,脸上发黑带黄,一动不动,只是鼻孔在翕动,还有微弱的气息进出。

方浩紧张而又动情地喊了一声:“鄢师父!”不见有任何回应。

方浩改为轻声细语:“鄢师父,您的红霞雪花釉烧成了。”并把小瓷片在鄢师父眼前晃了晃,他希望有奇迹出现,这块小小瓷片能让鄢师父起死回生,但毫无动静,一切依旧,奇迹并没有出现。

方浩含着泪,把瓷片放在了鄢师父手里。这时奇迹出现了,鄢师父紧紧地把瓷片握住了,大家希望接下来会是他双眼睁开,开口说话,甚至翻身坐起。

但却是失望了,鄢师父的喉咙中一阵轻响后,口鼻中仅存的微弱气息也随之消失了。他带着那块瓷片,带着他一生的追求,也帶着无尽的愤懑和遗憾,永远地离开了景德镇。不知这红霞雪花釉将来何人、又在何时还能再烧制出来?

在回家的路上,方浩的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地升腾起愤怒的狂涛:侵略者为何如此丧心病狂,暴殄天物,将炸弹倾泻在这烧造瓷器的柴窑上,倾泻在这些精美绝伦的瓷器上?柴窑何辜,瓷器何罪?

此时,在庐山脚下的一个日军旅团司令部,旅团长正在专注地阅读一份战报,上面写的是两架军机轰炸景德镇的战况:预定的战斗任务完成良好,摧毁了大量目标。

这位旅团长捏了捏拳头,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他不是别人,就是十几年前到过景德镇考察瓷器的冢田次郎。当年他没有胡子,现在不同了,在鼻子下面,他的仁丹胡子长得又黑又密,修剪得十分规整,像一颗黑色的围棋子。他在参与策划建立了“满洲国”以后,被调入日军的前线部队,在卢沟桥事变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接着率领他的部队参与攻取华北、攻陷南京的战斗,现正在庐山一带同中国军队作战。

当年他窃取乌金釉配方失败后,一直对景德镇耿耿于怀,他要发泄当年的怨恨与愤怒,要兑现当年的誓言,让景德镇付出代价,力主进攻景德镇。但上司否定了他的建议,因为日军当前的战略主攻方向是南昌、长沙。他没有死心,转而提出:轰炸景德镇,以此打击景德镇的瓷业乃至中国的一大重要工业门类,摧毁中国的陶瓷文化。为了征服中国,短刀够不着的地方当用长枪,长枪够不着的地方当用大炮,大炮够不着的地方便当用飞机。这一险恶的计划得到批准,今天是日军对景德镇街区的第一次轰炸。

冢田看过战报后,命令参谋部门:认真评估轰炸效果,还要再次进行轰炸,除了攻击有军事价值的目标,要重点轰炸柴窑、瓷厂,让这些窑与厂统统在地球上消失。他还取出了当年方浩给他换下的丝质手帕,手帕上的一行小字依然清晰。冢田在手帕上添加了一行小字:昭和十四年七月。

冢田还得知,当年和凤尊一起烧制的还有一件龙尊,并在景德镇成功地进行了拍卖。这样,自己从溥仪那里得到的凤尊便不是一件孤品了,他心中泛起一阵失望,并随之涌起了对拥有龙尊的渴望。但他知道,这只是梦中才有可能实现的目标。他在失望和沮丧的漩涡里挣扎了好几天,报复的念头变得更为强烈,以至异想天开地想着,龙尊会和许多建筑、柴窑、瓷器一样,在炸弹的爆裂中成为瓦砾。

当然,景德镇的人们无法知道冢田们的作战计划,就像善良的人们永远不会知道,强盗会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发动攻击,只能整日在悲愁、惶恐中苦熬时光。这一次轰炸,仅柴窑就被炸毁了30多座,约占景德镇全部柴窑的三分之一。景德镇的人口大量来自外埠,许多人为避战乱,便关闭门店,离开作坊,回归故籍。柴窑在颤抖,瓷器在呻吟,昌江在哭喊,瓷都在混乱中很快变得萧条。

景德镇瓷业学校被一颗炸弹击中,还可能成为下一次敌机袭击的目标。省政府决定,将瓷业学校迁往战火尚未烧到的萍乡,安排作为副校长的方浩随同学校的师生们一道转移。但方浩拒绝了,不能扛枪上战场,便要站在离敌人最近的地方,以特有的方式与敌人战斗。他要留在景德镇,继续组织瓷器的烧制,以瓷业支援抗战;他要尽自己所能,在硝烟中为瓷业文化的延续留下火种,留下希望;他还要继续试烧煤窑,因为柴改煤的试验看来已经接近成功。

方浩迅速对自己被炸毁的柴窑重加整修。不久后,新窑如病愈的汉子重新挺身站立,拉制好的坯胎一个个装进匣钵,送进窑里。因为战争,煤已经无法买到,大多数参与烧煤试验的窑工已经离开,这次烧窑只好仍然使用木柴。

余同一边满窑,一边不由得忧心忡忡地问方浩:“那狗日的鬼子又来轰炸怎么办?”

“炸了,接着再挛再烧。人有气,火便不能熄!”

余同大受鼓舞:“好。拼着性命也要与鬼子干一场。”

方浩又一次坐在了看火的楼阁里,又一次下令把窑火点着。熊熊窑火透出窑屋,映照着黑暗的天空。虽然在昏天黑地之中,这只是一片小小的光亮,却烧残了夜幕的一角,显出不可劫夺的灿烂。与过去烧窑相比,方浩的脸上多了几分凝重之色和英武之气,他把这一次烧窑看作是同日本侵略者的一次面对面的较量。最近一段时间,日本人的飞机没有飞临景德镇上空,不知是因为轰炸的目的已经达到,还是因为别的地方战事紧张,派不出飞机?方浩满心希望并相信这一窑瓷能够顺利出窑。

熬过了一个晚上,又熬过了大半个上午,已近中午时分,再过几个小时就可以熄火了。方浩抓过茶杯猛喝了几口水,又快速抹了几把脖子上的汗水,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这时像服了镇静剂一样,有了几分松弛。

突然间,比平日灵敏得多的耳朵内闻见了嗡嗡的响声,这是令人愤怒而又恐惧的声音。余同赶忙跑到窑屋外,循着越来越响的声音抬眼望去,白与灰相间的云层里,有两架灰黑色的飞机正在飞来,隐约能看见机身上涂着血红色的圆圈,像恶魔张开的血盆大口。难道日本人又要轰炸正在冒烟的柴窑?他又赶忙跑回窑屋,惊慌地大喊着:“日本人的飞机又来了。”刚说完,远处传来了爆炸的声响。

方浩从竹椅子上猛地站起,没有慌乱的表情,也沒有躲开的念头。他大声呼叫,挥手示意,叫窑屋里的其他人快速跑开。自己则把双手叉在腰间,像山峰一样挺立着,仰起脖子,用愤怒得快要突出眼眶的眼珠紧紧地盯着天空。他已想好了,即使炸弹砸在头上、落在脚边,即使自己会成为齑粉、尸骨无存,也决不趴下,决不逃开。他要挺直身子,以慷慨的死表示对侵略者的愤怒和藐视,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山河沉沦的祖国殉难。他握紧了拳头,对着越来越响的飞机轰鸣声,张开口近乎疯狂地喊着:日本强盗,你炸吧。老子绝不低头,决不眨眼!

几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接着便是巨大的爆炸声。如快刀断草,如利斧伐竹,观火的楼阁随同窑屋在瞬间倒下。方浩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不由己地随着倒塌的阁楼跌落……

飞机的影子掠过以后,余同等爬了起来,对着倒塌的楼阁大喊了一声“方浩”,便冲了过去。几个人手忙脚乱地从方浩身上移走竹木,清掉瓦砾,将方浩拖了出来。

值得庆幸的是,方浩的身上并没有伤口,是那些盖在他身上的柴火和杂物,像防弹衣一样庇护了他。否则,即使没有弹片飞到他身上,那在炸弹中变得像飞蝗一般的破碎瓷片,也足以让他的身子变成一张筛子。但曾经受伤的右臂已经折断,瓷胎色的骨头显露在皮肤的外面,鲜血顺着胳膊流淌,滴到地面的木柴上,一块块木柴被鲜血浸染,变成了红色。疼痛使他的脸扭曲变形,他一边用左手抓着右胳膊,一边咬牙蹙眉,挣扎着站了起来。

在余同的搀扶下,方浩走近了窑边。柴窑比上次受损还要严重,窑顶不知去向;窑身坍塌,变成了一堆杂乱的窑砖,放在窑堂位置的木柴还在燃烧,冒出呛人的烟雾。

方浩咬着牙对着飞机离去的方向骂着:“日本鬼子,我操你十八代祖宗!”

方浩被余同送进了医院,但医院里已是人满为患。缺胳膊少腿的,破皮流血的,躺了一地;呻吟声,哭喊声,怒骂声,混响成一片。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医生才腾出手给方浩做了诊治:右臂粉碎性骨折。敷上药物,用夹板固定后,着回家自养。

方浩回到了王青先生的房子,空荡荡的房屋,使他涌起一阵强似一阵的孤独和哀伤,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他忽然觉得,人,似乎应当有个家。有了家,不仅会有平日的温馨,尤其是在危难困苦之时,可以减少孤独,缓解痛苦,慰藉伤悲,连猫也好像也是这般想法。但对于自己而言,这不过是一种奢望。

转眼间到了中秋节前,余同又来看望,见方浩的臂伤已逐渐愈合,便又苦中作乐地开起了玩笑:“看来鬼子的炸弹也不怎么样,只能让我们的副校长受些皮肉之苦而已。”

“鬼子的炸弹对你这个舌头像蛇舌头一样的人,可能更不起作用,最好什么时候验证一下?”

余同摆了摆手说:“你替大家承受了痛和苦就行,我就算了吧。”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我现在想的是,要让日本人也尝尝挨炸弹、挨刺刀的滋味。我一次次对儿子冬宝说,长大了,当兵去,开一架装满炸弹的飞机,去轰炸东京。要让天皇住的宫殿,还有日本人的工厂,统统变成像被炸了的窑一样。”

方浩捏了捏左拳:“说得好!对强盗就得以牙还牙。”

余同又告诉方浩:在浮梁县政府门前新近立了一组瓷雕,可以去看一看;明天是中秋节,从今天晚上起就会有人在昌江边烧太平窑,不知今年是何景象,不妨也去看一看,可以借此调整一下心绪。

方浩和余同来到了浮梁县政府门口,只见地上立着两尊瓷雕。一尊是,一个日本兵龇牙狞笑着,双手向上举着一把带刺刀的步枪,枪尖上挑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婴儿。那婴儿可怜地紧闭着双眼,张开只有两颗牙齿的嘴巴,在痛苦而绝望地哭泣;两条小腿似乎在不停地摆动,身上的血顺着刺刀往下流淌,一直滴到地上。另一尊是,瓷像的五官略略有些夸张,脸上带着猥琐的神情,但一眼可以看出,是汪精卫的模样,这尊塑像是仿照西湖边秦桧在岳飞墓前的跪像设计的。

两尊雕塑由“浮梁县各界民众抗敌后援会”组织捐款制作,作者是徐一涛。洁白的瓷雕上已经痰迹累累,汪精卫和鬼子兵的嘴巴上还被抹上了狗屎。

余同对着鬼子的雕像啐了一口,然后愤愤地说:“这日本鬼子和汪精卫都会遗臭万年,只是可惜了这瓷器和瓷艺。”

夜幕降临,二人来到了河滩边,观看烧太平窑。烧太平窑在景德镇已有七八百年的历史,源起于百姓反抗官府的欺凌,后演变成民俗,象征着以烈火烧死残暴的压迫者,求得天下太平。今年的烧太平窑则有了大别于往昔的意义。

每年的太平窑,成年人烧,儿童们也烧。昨天一大早,余同11岁的儿子冬宝便领着一群孩子,到窑场捡拾了许多烧窑后废弃的渣饼,然后在昌江的河滩上,把圆形的渣饼略略错位往上摆放,隔出空间,摆成窑的形状,有两米来高,直径有一米多长,上小下大,很像一座镂空的圆形宝塔,这便是太平窑。

砌好窑以后,冬宝又和小伙伴们分头提着插有一面小三角旗的篮子,小旗上写着“太平神窑”四个字,挨家挨户索要木柴。住户们都会很乐意给几块木柴,路边挑柴的、河边运柴的,也都如此这般。今年的窑大,冬宝觉得柴还是不够,便走向河边的柴垛,向柴行的看柴人索柴。看柴人有点吝啬,说出种种理由,迟迟不肯给柴。

冬宝瞪着圆乎乎的眼睛,大喊了一声:“我们自己动手!”孩子们便毫不客气地从柴堆上取柴,然后理直气壮地走开。

看柴人也无可奈何,因为孩子们索要烧太平窑的柴,主人不给,孩子可以自取已是习俗。人的自私、算计,在那看不见的习俗面前,有时竟会显得十分的苍白无力。

夜色四合。太平窑里,火光冲天而起,发出呼呼的声响。孩子们兴奋地往窑里添柴,也添进了对侵略者的仇恨,嘴里不停地喊着:“点起太平火,烧死日本鬼!”火光映著孩子们红红的、天真无邪的脸,和往昔相比,少了游戏时的轻松与欢悦,多了苦难中的庄重与认真,更有情感的真挚与炽热。

当柴火快要熄灭的时候,要进行最后的仪式——“铲街”,就是拖死人过街,假定敌人这时已经被烧死,要把尸体拖走扔掉。有孩子取过来一个早已备好的小木架和两个有底的破瓷碗,冬宝主动要扮演被烧死的日本鬼子。余同见状,便把儿子推倒在一边,自己装成鬼子的死尸,斜躺在那木架子上,双脚踏在碗底上。孩子们七手八脚地拽着木架和余同的胳膊,大呼小叫地在街上快速行走,最后拖到河边,一场既是游戏又不全是游戏的活动才算结束。

方浩看着,和小孩子们一样兴奋。他还连声称赞余同的儿子长得帅气,浓眉大眼,身材匀称而有力量,一副少年英雄的模样。

余同听了,满心欢悦,并对方浩说:“打日本就得有英雄模样。遗憾的是,我三个孩子中只有这一个是男孩。要是你也有一个儿子该有多好!”

第二天是中秋节,这是成年人烧太平窑的日子,方浩和余同再次站在人堆里。成年人烧的太平窑有窑门、窑身、窑眼、进柴口,是个逼真的小型柴窑。一个上了岁数的人把点着的火引子投进了太平窑里,这人是余细苟,他是烧太平窑的高手。柴火被点着,红色的火苗蹿起,转眼间烈焰升腾。这时有人往窑中撒放稻谷壳助燃,顿时火势更旺,并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很像子弹飞出枪膛的声音。由于窑身有许多孔洞,火便拥挤着从孔洞中“呼呼”地直往外吐着长长短短的血色舌头,整座窑全被红色的火焰笼罩着,像是一座火山,也很像古代烽火台上的火与烟。昌江两岸,今夜矗立着无数座火山和烽燧。

余细苟又将随身带来的烧酒泼洒到燃烧的柴上,这不仅使火势更旺,也使火焰的红色中有了蓝光,还使空气中弥漫着酒的味道。余细苟大声许下心愿:打败日本人以后,要买10斤烧酒,自己喝下2斤,其余的用来烧太平窑。

远远近近,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太平窑火光喷射,灼天际的,在夜色中分外夺目,这窑火与疆场上的战火遥相呼应,交织成中华儿女对仇敌的满腔怒火。今年的中秋夜,阴云遮天,月色不明,只有这一座座太平窑发出的火光照近而耀远,使景德镇成了光与火、仇与恨融为一体的不夜之城。但,人们内心祈求的仍然是千古未变的愿望——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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