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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然遇险

2023-12-03

今古传奇·当代文学 2023年4期
关键词:劫匪

这天晚上,方浩睡在了先生的屋里。有叫门声把他从梦中惊醒,声音不重,但很清晰、很急促:“方浩,快开门!”

方浩听出来了,这是承根的声音。嗨,他深更半夜跑来有啥事?我还正要找他哩。

方浩开灯、开门,眼前的一幕让他惊怵:承根被五花大绑,绳子在脖子上还绕了一道。后面跟着两个蒙面大汉,一个人用绳子牵着承根,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还有一个人则一手提着一把黑乎乎的短枪,一手还握着一根约三尺长短的铁钎。他恍惚记得,眼前的景象似乎曾经出现在自己的梦境。

方浩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反应,那两个蒙面人已把承根推进屋里,又一把将门关紧了,并“咔嚓”一声上了闩。

“你们是谁?”方浩本能地发问。

“我们是赣东北红军游击队。”拿枪的回答。

方浩听了,不觉一愣,方志敏领导的游击队确实会到景德镇周边活动,1930年还攻进过景德镇。可眼前这几个人真耶假耶?便问:“你们的队伍是干什么的?”

“打土豪,分田地。与富人作对,为穷人出气。”拿枪的回答,还晃了晃手中的短枪。

“我既不是富人,更不是土豪,你闯入我家中干什么?”方浩定了定神,大声反问。

“别像猪叫牛吼,说话小点声。”拿枪的人说着把枪抵在了方浩的腰眼上,然后冲着承根说,“告诉他,我们来干什么!”

“方浩,他们听说我们哥俩知道那御瓷龙尊的下落,所以……”

方浩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没有等承根说完,便对劫匪发问:“你们怎么知道有龙尊?又怎么知道我俩与龙尊有关?”

“没有不漏风的墙壁,也没有不透气的棺材。日本有中国凤尊的事,全世界都知道。这中国有龙尊、龙尊在谁手里,怎么会无人知道?”又是拿枪的人说道。

“你们既然是红军游击队,要龙尊干什么?”方浩问。

“买碗水豆腐都要钱,拉队伍、买枪弹、占地盘哪一樣不需要钱?这龙尊可以换很多大洋。”说话的还是拿枪的。

方浩对眼前人的身份大致有了判断,并很快联想到把王先生折磨致死的盗贼。他定了定神,想着该如何应对这突然而至的祸殃。

拿枪的人话像子弹飞出枪膛:别耍小聪明,你应当记得,我们半个月前就见过面。当时那王青已经告诉我们,不仅有龙尊,并且说你和承根知道藏在哪里。想不到你撞了进来,搅了我们的好戏。如果当时知道进来的是你,哼,我们就用不着匆匆离开了,也就不用今天再费手脚了。

这两人果然是那抢劫先生的匪徒,真是可恶可恨。看来,他们确实知道有龙尊,并知道王青先生、承根和自己与这龙尊有关。

见方浩沉默不语,拿刀的说话了:“这下明白了吧?你是个聪明人,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大家都轻松。”

方浩还是缄口不语。

拿枪的对拿刀的说:“先把他也捆起来再问。”

持刀的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照着捆绑承根的样子,像捆扎粽子似的用绳子在方浩身上绕了一道又一道。

这时,拿枪的恶狠狠地说:“只要你们交出龙尊,我们就饶了你们性命;如果被我们找出来,你们就会不但丢了龙尊,还会同时丢了性命。”

承根哭丧着脸说:“方浩,我的孩子还小,妻子还等着我回去。这可如何是好?”说着流下了眼泪。

是啊,自己只是孤身一人,横死竖死倒也没有什么牵挂。可这承根没了,留下孤儿寡母确实可怜。方浩的眼前闪出了承根妻子和孩子的形象,便对劫匪说:“你们先放走他,后面的事我们再谈。”

拿枪的哼了一声:“你娘生得你也太乖了,想让他出去报警?天下有这样便宜的事吗?”

承根忙说:“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绝对不会报警。”

“你用什么保证?用眼珠子还是用心肝肺、胳膊腿来保证?”拿枪的冷冷地喝道。

承根吓得不再出声。

“你刚才不是说要自己找吗?那就抓紧找吧。”这是方浩的声音,他希望尽量多地消耗时间。

劫匪真的开始寻找了。上次已在楼上楼下,抠墙探瓦,细细找过。这次要换地方,换方法,并且是有备而来。那拿枪的把枪别在腰上,用带来的铁钎不停地在地上戳来戳去,藏宝于地下是许多有钱人世代相传的习惯,他希图找到地洞、地窖之类。但铁钎像鸡啄米似的在地上戳了半个小时,累了个手臂酸麻热汗流,却是沙滩上布钩撒网,什么也没有见到。

劫匪押着二人走出了屋子,来到了院子里继续探寻。当把铁钎探到栀子花丛下的时候,觉得土地松软,再一用力,触到了硬邦邦却有弹性的东西。拨开不厚的浮土一看,发现有一块大约三尺见方的木板,揭开木板,是一个地窖,地窖里有一大一小两只木箱。劫匪兴奋得血往上涌,全身发热:这下定是找到东西了,纵然不是那件龙尊,也肯定是其他金银财宝。住在这斗富弄里人家的地窖,里面装的金银财宝绝对不会是一个小数目。

但劫匪兴冲冲地打开木箱盖子后,却失望了,这是两只空空的木箱,里面只有一些细泥碎土,顿时觉得血往下沉,全身冰凉。

拿枪的指着地窖问方浩:“这地窖里的东西哪儿去了?”

“这只能问我的先生了。”方浩回答。

“现在我明白了,知道龙尊底细的只有你。你倘若再不说实话,我们就只好用刀尖同你说话了。”拿刀的比画了一下手中的短刀。

“喔喔喔——”不远处又一次传来了雄鸡报更的声音。方浩心想,只要天一亮,这匪徒也就收手逃窜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妥与周旋,熬过这天亮前的时光。

鸡叫声也使盗匪明白,必须抓紧时间,因而使出了厉害的招数。拿枪的盗匪猛地把方浩推倒在地窖里:“你如果觉得龙尊比命重要,我们就把你活埋在这栀子花下面当肥料。”

承根见状,连忙双膝跪下,向劫匪求告:“好汉,别急,别急。再商量,再商量。”又转而对方浩说,“方浩,该做的我们也做了,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若是就这样白白送了命,实在是不值得。”

方浩一惊,承根为什么说这些话呢?这不等于承认了有龙尊并且知道龙尊的下落?趋利避害,也许是危急之下人的本能反应,承根或是为自己的性命考虑?不过,承根有一点说的是对的,这对劫匪得不到龙尊,极有可能杀人夺命,危险已在眼前。难道这件御瓷会又一次成为夺人性命的魔器?但,如果龙尊落到这歹人手里,那先生义父等岂不是都枉送了性命?匪徒即使得到了龙尊,自己和承根,还有会牵涉到的春莺又确实能活命吗?特别是春莺,如果因此而遭到不测,责任全在自己身上。他铁下心来,任打任杀,也绝不能说出龙尊的下落。但也不能白白等死,要尽可能寻找逃命的机会。

方浩耸眉动目,摇头晃脑,装作思考的样子,然后心事重重地轻语:“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人财两空。”

拿枪的觉得有戏了,因为承根的话里已表明知道龙尊的下落,方浩也已换了口风,实际上承认了龙尊在自己的手中,立刻追问:“什么叫人财两空?”

“怕说出了龙尊的存放地点,你们卻是财也要,命也要。”承根抢在方浩之前做了回答。

“这个你们完全不用担心,我们说话从来算数,就像铜锣掉在地上,当当响。我们干这行也是讲良心的,这叫盗亦有道。”拿刀的说得信誓旦旦。

方浩在心里骂道,王八蛋,持刀持枪入室抢劫,还说做事讲良心?便冷笑了一声:“你们说话算数吗?”

“算数!”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如果我们说话不算数,家里雷打天火烧,我们两个人也不得好死。”拿刀的劫匪居然赌注发誓了。

“让我出来同你们说。”方浩蜷缩在地窖里,觉得很有些难受了。

拿刀的把方浩从地窖里拉了出来,一边拍着方浩头上肩上的土渣树叶,一边说:“屎不如屙出来,话不如说出来。否则,那不是自找罪受?”

方浩咽了一口唾沫:“我嗓子干得冒烟,给我一点水喝。”

拿刀的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碗水,送到方浩嘴边。方浩一气喝了个一滴不剩,又问承根:“你是不是也喝点水?”

承根点点头:“是,我也渴了。”

拿刀的又到厨房里再舀出一碗水来。

拿枪的恢复了刚才的凶相:“现在该说了。”

方浩开始照着想好的一套出牌:这龙尊实在太珍贵了,你们上次来过以后,王先生就交代我,要另找适当地点存放。他还给我讲了一个很有味道的故事。

“别扯远了。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听你讲什么故事。”拿枪的喝道。

“别急,听了这个故事,对你们一定大有益处。”方浩不慌不忙地说。

拿枪的心想,莫不是这故事中藏着与龙尊有关的秘密?问:“故事与宝物有关吗?”

“当然。讲的正是关于宝物的故事。”方浩回答。

“那你讲出来听听,讲得简单些。”拿枪的用钢钎戳了一下地。

方浩开始讲故事:一座很有灵气的山头上,正在扩建佛寺。有兄弟俩为了得到佛的保佑,便去山上帮忙干活。快到山顶时,见一个和尚背着一个沉沉的大包袱,一步一喘地往山上爬。哥哥便对弟弟说:“这和尚背的一定是化缘得来的财物,夺了他。”弟弟不愿意行恶,并认为这样做会遭报应。哥哥却不顾弟弟的劝阻,冲上前去,将和尚一把推倒,抢过和尚的包袱,斜背到自己肩上,转身往山下狂奔。和尚大喊:“阿弥陀佛,有人抢劫!”几个信徒听到和尚的喊声,便去追赶那抢劫者。抢劫者狂奔到了一条小河边,冲上了独木桥。过桥后,急中生计,停步弯腰,要将独木桥掀翻,以阻断越来越近的追赶者。但他用力过猛,在掀翻了独木桥的同时,自己也掉进了小河里。他本会泅水,但因为包袱系在了身上,迅速沉入河底,送了性命。

“那他抢来的财宝呢?”持刀的问,他很关心那财宝的下落。

方浩耸了耸肩:“那包袱里根本没有什么金银财宝。”

“那包袱里装的是什么?”持刀的又问。

“是修建佛寺用的砖头。”方浩回答。

两个匪徒似乎忘记了自己是在抢劫,好像在听说书。

拿枪的像明白了什么:“不要再东拉西扯,只说龙尊在哪里。”

“你别急,事到如今,我只能告诉你实情。其实,我本来就极不愿意收藏这件东西,这龙尊看似美器,实则凶物。”

拿枪的摆了摆手中的家伙:“既然是这样,那你把话像掉了的牙齿一样吐出来,不就结了?”

方浩回答:“这可不那么简单,人会有时聪明,有时愚蠢。在财宝面前,最容易变蠢,如果……”

拿枪的不让方浩跑题了:“不要再啰里啰唆说道理,讲故事,龙尊到底在哪里?”

“既不在我家里,也不在我先生屋里。”

“那究竟在哪里?”拿枪的这时提高了声调。

“为求安全,我把它埋藏在了一个废弃的旧窑边。”方浩回答。

“废弃的旧窑边?旧窑在哪里?”拿枪的将信将疑地问。

“在景德镇通往浮梁县城的路边。”

拿枪的心中窃喜,看来宝物即将现身,急急催问:“说出详细地点。”

“一个叫李家坞的村子旁边。”方浩的回答,源自当年绘制龙凤双尊时,为了乌金釉,他到过李家坞找鄢老板,进入过一孔旧窑。刚才他讲的故事中,那河那桥也来自李家坞的溪和桥。

拿枪的转身逼问承根:“真有这个村子?这村子边真有旧窑?”

承根略做迟疑后,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既然有,那就立即去找。走!”为了防止方浩二人喊叫呼救,拿枪的劫匪还在二人嘴里各塞了一只旧袜子。

四人离屋出院,在夜色中快步向李家坞走去。走了一阵,但见天色比刚才更黑更暗,本来亮闪闪缀满天空的星星正在纷纷逃逸,天亮在即。方浩之所以带着劫匪往这李家坞走,一来为拖延时间,二来那李家坞村边不仅有溪有桥,周边还长着许多高高低低的松树,有可能找到机会逃脱。

晨光的巨手撕开了夜的帷幕,李家坞已变得朦胧可辨,村头那座古窑像一个碉堡,也像一个巨大的坟墓,无言地兀立着。再从小木桥上越过小溪,就到了一座旧窑跟前。

四人上桥的时候,方浩本来想的是,出其不意地用身体把劫匪撞下桥去。但自己身体被绑着,稍微一失重便会掉落桥下,那就必死无疑,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

在桥上,那个拿刀的劫匪心里便嘀咕着:这里怎么和持宝人刚才讲的故事里的环境很相似,也有小溪木桥?

这四个人的双脚刚踏上小桥的时候,已有人用警惕的眼光看着他们。天刚放亮,这里怎么会有人呢?原来,方志敏领导的队伍正奉命准备北上,由赣入皖,先派了一个小分队在这一带进行侦查活動。昨天晚上,侦查小分队就住在这座旧窑里。放哨的游击队员见不远处的桥上出现了四个人,其中两人被绑着,另外两人分别拿着刀和枪,不知是怎么回事,便赶忙跑进窑里向排长报告。

排长靠近窑门口,推了推头上军帽的帽檐,向外看了几眼,迅速做出判断:可能是土匪绑票,也可能是农民武装或江湖好汉劫富济贫。便决定在弄清情况前,先不采取行动,只在窑里静静地观察、等待。

过桥以后,拿枪的匪徒立即问方浩:“龙尊埋藏在哪里?”说着,扯去了塞在方浩二人嘴里的袜子。

“应当就在这一带。我现在有点头晕目眩,具体位置记不清楚了。”方浩回答。

“难道你那么笨,没有做个标记?”

方浩在做着极力回忆的样子:“埋好后,倒是在土坑上面放了几块青花瓷片。”

两个劫匪便借着逐渐明亮的曙色,低头弯腰,开始寻找瓷片。这本是窑场旁边,满地是瓷片,很快找出了无数形状各异的青花瓷片,方浩都说不是那做标记的瓷片。

拿枪的见天色已经大亮,像是明白了什么,咆哮起来:“嘿嘿,你从昨天晚上耗到今天早上,原来用的是缓兵之计,是在把老子当猴耍。现在就最后一句话,你要命还是要龙尊?”

方浩一言不发,一边紧盯着匪徒,一边扫视四周,依然在思考着脱身之计。

拿枪的喊道:“我数到三,如果你再不说出龙尊的下落,这里就是你一命归阴的地方。”说着推弹上膛,开始数数。

在窑里的游击队已经大致辨明了眼前发生的是什么事情。排长带着士兵如猛虎出洞般地冲了出来,大声喊道:“都不许动,我们是红军游击队。”

拿枪的先是一愣,继而本能地朝着游击队战士胡乱开了两枪,然后撒腿往不远处的松林里猛跑,提刀的也跟着撒开了脚丫。

排长把手中的步枪迅速提起、端平,扣动了扳机,随着两声枪响,两个劫匪像烂木桩子一般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刘承根也在混乱中开始了没命地奔跑,不过他是朝另一个方向奔跑,他要从原路逃回景德镇。

排长用刺刀割断了方浩身上的绳索,并向他询问情况。方浩毫无隐讳地把真实情况说明。

这个排长只有二十来岁,却能说会道,一面安慰方浩,一面还告诉方浩:我们是红军的队伍,我本人姓岳,就是岳飞的岳。中华民族的危机越来越深,红军正准备北上抗日。将来赶走了日本人,打倒了压迫人民的反动派,天下的财物便都属于人民大众,也就不会有人为争夺宝物而谋财害命了。

方浩心想,如果真有这一天,那就太好了,那可会省了多少麻烦,又会少了多少劫案?那小排长还给了方浩一个红薯充饥,然后带着自己的队伍走进了山林。

方浩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犹如梦幻一般,让他感到既后怕又快慰。这时,他不由得想到了承根,纵目向四周搜索,不见人影。便放开嗓门,连连大声呼唤,但没有应声。

方浩只好起身返回景德镇。当他走上小桥时,见桥下的水中漂浮着一个人,一看衣服,一看那身上的绳索,他立即判定这是承根。

他迅速下桥入水,将承根抱起,连连摇晃着,大声呼唤着:“承根,承根!”承根却是身子无半点动静,口里无一丝气息。方浩不由得心中哀痛,又一个人因龙尊失去了性命,悲也。

方浩并不知道,正是承根串通劫匪,逼问、拷打了王青先生。在没有得到龙尊后,依然不肯死心歇手,又精心导演苦肉计,想从方浩手中夺取龙尊。来到旧窑边以后,他担心红军游击队擒住劫匪后,会拔出萝卜带出泥,自己将会同劫匪一样受到惩罚,便趁乱奔逃。但在慌乱中失足掉下小桥,落了个溺毙在小溪中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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