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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空间界限 让建筑融于城市

2023-11-29薄宏涛

城市建筑空间 2023年10期
关键词:建筑师空间建筑

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对于建筑的定义不断变化,建筑与城市的边界变得越来越模糊。建筑师如何打破传统思想红线,站在城市维度思考建筑设计?《城市建筑空间》杂志采访了筑境设计董事、总建筑师薄宏涛,他认为,建筑师应提供模糊的边界及弹性使用公共空间,再留出30%~40%的冗余度给城市、给使用者、给未来更多可能性。

边界的模糊感

UAS:在当代,几乎任何一项建筑设计都无法脱离环境背景,建筑设计不仅要考虑人的因素,同时也要考虑自然因素,考虑室内外空间环境的融合。请问您如何看待建筑、景观、室内设计之间的关系?能否举例说明?

薄宏涛:我认为建筑、景观与室内设计之间的关系首先体现在东西方认知差异上。如在我国唐朝时期,形成了“诗画一体”“诗画同律”的理论观点,对后世美学和艺术思想影响深远,这其中蕴含传统的东方式审美意趣,即主体与客体通常相互缠绕与关联。而在西方,主客体间通常呈现“物我两分”的状态,比如他们“诗”与“画”即分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艺术门类。在这种差异化认知的背景下,东西方的城市和建筑空间关系存在较明显的差别。

其次是东西方因建筑文化不同而带来的空间边界差异。如果说东方建筑史是用木头书写,西方则是用石头书写,因而西方建筑呈现出一种永久性,东方建筑则充满临时性、模糊性、过渡性。以18世纪“诺利地图”为例,绘制者首次将城市表现为具有清晰界定的建筑实体与空间虚体系统,这种在当时十分新鲜的画法,本质上是将所有公共空间同时展现,并将街道、广场等位置部分留白,简而言之即公共空间在建筑内外进行流动和延伸(见图1)。此思路与当前建筑内与外的渗透和连接具有相似性,但我国及东亚地区传统建筑边界特有的模糊感和互相渗透的“灰调子文化”则是西方建筑所不具备的。

1 诺利1748年绘制的《罗马大地图》局部(图片来源:Ian Verstegen, Allan Ceen. Giambattista Nolli and Rome, 2014)

西方城市中诸多优秀的公共广场是集宗教、政务、文化交流和市民集会于一体的开放性空间,能将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装载其中,因此可以称作城市的“共有客厅”。而东方园林的构型方式多将“田园”装载于家中,希望自家院子能拥有“湖中纳万物,咫尺山林”的自然胜境;中国传统园林是“抽象”的自然,很难直接将其界定为室内还是室外。西方室外空间较公共化,而东方室外空间则为半私密化。东方的城市、建筑、景观与室内之间的边界关系十分模糊,是相互融合的态势。今天,在谈论建筑景观室内空间一体化和环境一体化之时,能看出东西方对待边界问题的哲学认知差别。

UAS:在进行建筑设计时,除了考虑建筑室内外空间的融合,还要考虑建筑空间同城市空间的联系,建筑要适应城市整体的要求才能更好地发挥其作用,对此您有哪些看法?

薄宏涛:通过对大部分院校的建筑学教育体系可发现,一般的课程设计会先给学生任务书和既定红线,继而开始设计。包括之前大量的城市开发项目也是如此,这既是建筑学习的起点,也是建筑师工作的边界,即默认红线范围外是城市的问题,不包含在建筑师工作范畴中,此为建筑师的传统工作模式。该模式导致一种内向型的思考,从而导致城市的不同斑块间缺乏应有的关联。

随着城市的发展,建筑与城市空间的联系迎来了重要转折点——从增量到存量的转换。在增量时代,当设计场景为“无建成”的状态时,如大量位于平原地区的城市新开发区,几乎是一片“白地”,这类场景中缺少了自然元素和城市建成元素对整个设计的制约。在此背景下,仅将视野限定在红线范围内,会缺乏设计衍生的前提条件和关联内容。在存量时代,设计场景多为已建成区域,因此,建筑设计必须与周边产生关联。跳出红线范围,以整体性思维解决问题成为顺理成章的工作路径。正如人的身体某个部位出现问题,如果仅解决单一病灶,未见得能真正调理好身体,应对身体有整体性的认知,是经络不通还是气血不足,再结合其他关联部位进行适当地疏导调理,会收获意想不到的功效。该思维方式映射到城市视野中,应使项目契合更大的城市网络结构,拓展其产业适配度、交通可达性、使用多样性,并兼顾社会公平性,进而转变为对城市有所裨益的有机组成部分。无论是道路系统、市政系统还是景观系统,甚至产业系统,如果能在更大范围进行有效提升和改善,相当于打通城市的经脉,某处病灶或将自然消失,因为其整体机能已经提升。

我以为在存量时代,建筑师必须跳出传统狭义的窠臼,具备广义的视角,从城市、环境、区域、产业、运营等方面综合协同,考虑交通的有效链接、景观系统的生态韧性及社会的可持续发展等方面。哪怕是微更新项目也不能只着眼项目自身,而要考虑整个街区中人们的行为动线,或在更大区域中研究公共空间、社会生活所需以及更新提升后的补强与引导等。这就需要建筑师打破既有狭义建筑学的红线边框,站在城市与生态的高度进行研究思考和统筹规划,以面对和解决存量时代城市问题。

回归建筑师的行业本源

UAS:您觉得建筑、景观、室内设计的融合发展,对当代建筑师提出了哪些要求?

薄宏涛:目前行业大趋势更倾向于逐渐回归“建筑师”的行业本源。在我国古代,建筑师被称为“堪舆师”或“匠人”,两、三千年前西方已将建筑师的名字铭刻于建筑上,如米开朗基罗、达芬奇等艺术巨匠当时作为建筑师的工作也并非仅画一幅画、设计一个柱式或穹顶。以600多年前意大利的建筑工程师伯鲁乃列斯基为例,其工作不仅是设计穹顶的艺术形式,而是在建筑设计的同时兼顾施工的垂直运输设施,避免工人施工过程的劳苦和建材搬运的不便。对他而言,建筑师与工程师合为一体,解决一系列技术与艺术问题。圣母百花大教堂上百年都无法合拢的穹顶,在其兼收并蓄融合哥特和罗马优秀技术手段的集成设计建造下,绽放出文艺复兴的第一朵报春花,在整个佛罗伦萨的天际线中,优雅又自信地彰显城市的财富与高水准的艺术审美。所以说,建筑师是综合维度的问题解决者,其凭借对社会的责任感,对美学的认知水准及对技术的敏锐前瞻力来推动整个城市的建设。因此,如果我们将时间的标尺往前调拨时会发现,建筑师不是狭义的工作,其工作思考的范畴广博而深远。

现今对建筑专业的细分是城市大量建设后产生的以效率和成果导向为主的社会诉求。回想我刚工作时,前辈建筑师的工作均是水、暖、机电、结构等问题“一肩挑”,不论是哪个方面的问题,他们都可提出解决方案和优化建议,这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而这些问题即所谓的“狭义”细分专业。如果建筑师能将这些专业在技术层面全部打通,同时不断拓展自己的知识储备和认知能力,即便仅仅打造“好房子”,都是重大利好。

建筑师专业的综合性和工作职责的多面性不仅基于自身对于审美的孤芳自赏,也是基于对社会公众的整体性责任。当下倡导的责任建筑师或总建筑师负责制,建筑师需管控的内容已从项目策划、定位、立项到经济研究、产业落位,再到城市有形设计,甚至到落成后的运营、社会影响和使用评估等。建筑师需通过多阶段的综合统筹才能将建筑设计从人们的美好愿景转为契合城市的诉求,且能在其中装填适合的产业内容,让人们舒适地使用,并持续为城市发展贡献力量。建筑师需在实践过程中不断拓展技术边界、认知边界和责任边界,可以说,目前建筑师的工作状态与工作边界已远超传统意义上的狭义建筑学。

城市维度的思考

UAS:请问您在设计创作过程中如何看待城市与建筑空间之间的关系,并将这种关系表达出来?

薄宏涛:近年来,令我感受颇深的是建筑师日常工作越来越向前、向上游延展。如项目前期需协调多版上位规划,以及结合城市经济及地理条件反复推敲空间布局。其次是与业主共同探讨发展定位和功能策划,甚至是城市生态治理问题。类似的前端上游工作很多,均为建筑师需面对和解决的问题。项目落成后如果一两年内仍无法较好运营,无法与周边和城市产生联系,不能带来积极影响,那该项目无论场景多么有吸引力、空间多么美也不能算是成功的项目。好的项目需要有可持续的正向能量输出,建筑师需结合具有经验导向的规律性内容,将视野放大,基于实际现状在城市维度上统筹思考,施行前瞻性工作。如某滨海地区酒店改造项目,其外在景观条件与地理位置极佳,但因年久失修,客房环境和配套设施较差,海景房资源大量被设备机房等消极空间占用。如果红线仅设定为这一组建筑,问题无法解决。基于此,我们拓展了研究范围,与当地政府及国资平台等部门协调周边建筑物业,提出通过拓展红线边界,系统性统筹规划,将酒店周围15组建筑串联,重新进行功能配置,提高滨海空间的综合使用效率,也使原有地下车库、中央机房、员工宿舍等功能在小区域内合理腾挪,从而大量释放酒店的高价值空间。原本看似无解的问题,通过扩大红线与综合统筹获得有效的解决方案。

在上海愚园路历史名人墙改造项目中,通过大量调查问卷了解大众意见。在整理问卷时发现,对于人们大量使用的习惯性“过道”空间,除交通职能外还拥有公共使用的可能性。如何让人流停留,甚至吸引周边居民和慢行游客,使相对功能单一的消极空间更有意义。我们提出设想,将其变成小型城市客厅,让周围慢行散步的人们都能驻足停留,同时在空间不同位置植入老上海的场景或集体记忆,与当地居民进行情感互动,这种基于类型学意义上的场景再现颇受大众喜爱(见图2)。

2 愚园路历史名人墙改造(图片来源:筑境设计)

这种思考的逻辑和工作方法不仅适用于单体和小型项目,更适用于宏大的城市片区命题。如北京首钢持续多年的更新改造也是在此思路引领下的渐进式更新。首钢作为集群项目,每个项目的类型、功能、场景、使用状态、使用频次、城市意义均不相同,各项目之间是彼此依托、互相支撑的产业生态雨林系统(见图3)。首钢作为工业文明及区域集体记忆的载体,需关注和考量的问题非常之多,设计时需不断在建筑设计维度与城市设计维度之间进行弹性切换,如抢救非强制保留单体小建筑,腾挪功能性指标,并将其更新为城市生活配套服务设施,营造温情的生活场景(见图4,5);通过统筹区域能源集成和专项订制技术,打造全国第一座肯德基零碳小绿店,倡导可持续的生活方式;将场域内公共空间与城市代征绿地等市政设施集成为更大意义上的互融公共带,以此作为多样化城市生活的物质载体,六工汇建筑群的公共空间即采用此策略,分布在南北两湖间的绿轴旁,成为连续的城市带形广场群,同时通过相邻建筑功能溢出的活动内容激活城市外部空间(见图6)。

3 首钢北区鸟瞰(图片来源:张锦影像工作室)

4 加速澄清池改造为日料店(图片来源:张锦影像工作室)

5 干法除尘压差发电控制室改造为咖啡厅(图片来源:王栋)

6 六工汇南北向的空间节奏(图片来源:CreatAR Images)

建筑师需拓宽传统设计理念的红线,将上下游打通,尝试将原本相对清晰但过于内向的工作边界变得模糊化、弹性化,如同可以吸纳更多可能性的海绵。在建筑设计及城市更新过程中,不必清晰地定义所有事情,因为没有人能设计别人的生活方式,但可以通过提供弹性使用公共空间,留出30%~40%的冗余度给城市、给使用者、给未来更多可能性,我相信这是使建筑激发自我及可持续运行的重要策略。

UAS:能否结合您主持的设计项目,谈谈对建筑、景观、室内设计的一体化考量,在一体化融合设计过程中是否出现过矛盾,您又怎样回应和解决?

薄宏涛:矛盾永远存在,无非大或小。建筑业本质上是服务行业,不同主体因认知差异性而产生矛盾,因此交流沟通很重要。我个人在项目设计过程中会先了解业主的性格特点、做事风格等,形成对业主的初步判断。由此对项目推进环节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做出提前预判,针对性地引导业主选择更有效达到目标的路径。我惯用的沟通手法是把自己变成坚持不懈的“祥林嫂”,在反复沟通过程中不断坚持,对方就有可能慢慢接受。一击制胜固然是一种刚猛的强大,但滴水石穿同样是一种充满韧劲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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