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代吉林地区钱币初探

吴诗玙,姜维公

(长春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吉林 长春 130032)

关于辽代吉林地区钱币的研究,目前学界主要从辽代货币经济和钱币种类两个维度展开。日本学者奥平昌宏[1]、平尾聚泉[2]以及中国学者郑家相[3]较早对辽钱进行研究。陈述[4]在《契丹社会经济史稿》中阐释了辽代货币对经济发展的作用;田广林[5]等阐述辽代货币经济时提及吉林地区出土的钱币;杨雨舒[6]认为榷场和钱帛司的设置促进了辽代吉林地区的货币流通,运用以图表展示了吉林各地出土的部分辽代货币。彭信威[7]在《中国货币史》中提出“钱币学”概念,包括辽代货币的内容;卫月望[8]对辽代钱币进行了系统分类。此外,研究辽代钱币的还有罗伯昭[9]、王荫嘉[10]、秦培珩[11]等学者。关于辽代吉林地区钱币研究,笔者仅见《吉林省博藏“大康六年”纪年铜钱》[12]一文。由此可见,学界需要对辽代吉林地区的钱币进行系统、全面的研究。随着考古资料的丰富,这项工作成为可能。本文拟从钱币的来源与管理、种类与分布等方面,对辽代吉林地区钱币进行全面的考察,并探究其社会作用。

一、 钱币的来源与管理

钱币指历史上作为一般等价物使用的有加工痕迹及固定单位的金属铸币。钱币以方孔圆形钱为主,质地以铜铁质为主[13]。现今的吉林地区①相当于上京道的长春州、泰州及东京道的龙州、渌州、通州、桓州、丰州、正州、慕州、信州、宾州、宁江州、河州、祥州等州及属县的统辖范围[14]。本文以辽代吉林地区的钱币为研究对象,它们的来源、管理、分布、种类与社会作用均在研究范围之内。

辽代吉林地区钱币的来源主要有三个途径:第一,战争掠夺。关于辽朝掠夺后晋、北汉以及宋钱币之事,《辽史·本纪》多有记载。辽朝统治层掠夺钱币主要集中在辽初[15]。天显元年(926)春,辽太祖灭渤海国后,“以所获器币诸物赐将士”[16]24。天显十一年(936)辽太宗灭后唐,石敬塘对契丹“岁输金帛三十万之外,吉凶庆吊,岁时赠遗,玩好珍异,相继于道。乃至应天太后、元帅太子、伟王、南、北二王、韩延徽、赵延寿等诸大臣皆有赂遗”[17]9316。此后,他还向契丹“献沿边所积钱”[16]1033,用以充实军备。辽朝掠夺而来的钱币为贵族所有,被带入他们的封地内,使钱币流通成为可能。第二,移民携带。辽代吉林地区的移民人口中有汉、渤海、契丹、女真等族。辽朝迁徙中原汉人入境大致有八次[18],这些移民均携有包括钱币在内的财富[5]。据研究,辽代吉林地区流通的钱币多为宋钱,这些钱币应是燕云地区的汉人迁入时所带。同时,信州、龙州黄龙府等地均有汉人居住。渤海移民多在“东丹南迁”时进入吉林地区,当地的汉唐钱币应为他们带来。宁江州、长春州、泰州等均有渤海人居住。第三,商品交换。东京道的建立对繁荣商品经济、促进各民族文化交流起到积极作用[4]。东京城“分南北市,中为看楼;晨集南市,夕集北市”[16]518。当地商业贸易发达,货币需求增加[19]。辽圣宗太平二年(1022)之后,春捺钵固定在长春州附近水草丰美之地[20]。辽朝在捺钵地设立专门的行宫市场。沈括记录了捺钵地的市场情况:“小民之为市者,以车从之于山间”[21]。辽圣宗统和末期,专设“行宫市场巡检使”[22],用以管理捺钵地的贸易秩序。随着“澶渊之盟”的签订,辽、宋双方的榷场贸易得到发展,宋钱从榷场互市中大量流入契丹境内,“洩中国之钱于北者,岁不知其几何”[23]。契丹“边关重车而出”,各地出现了“钱本中国宝货,今乃与四夷共用”[24]的局面。在吉林地区,辽也设置有榷场,主要有黄龙府、宁江州榷场,处理与女真的贸易[6]。

辽朝为加强对吉林地区钱币的制造和使用,设有专门的管理机构,从中央到地方形成一套完善的系统。在中央,辽太宗时期始设冶铁和铸钱的管理机构,“置五冶太师,以总四方钱铁”[16]1033,这是辽朝最早管理钱币事务的职官。景宗时“置铸钱院”,是专门负责铸钱的机构。据《辽史·百官志》记载,主管财政的是契丹南枢密院,“掌文铨、部族、丁赋之政”[16]776。东京道设置南面财赋官——“东京户部使司”,“以诸坑冶多在国东,故东京置户部司”[16]897,为管理货币事务的专门机构。在地方,辽朝设置与货币和赋税有关的官职,如计司、度支、钱帛司、转运使司等。在职官设置的基础上,辽朝出台了相关的钱币管理政策:第一,把稳定币值作为基本国策;第二,将货币铸造与发行权集中于中央;第三,旧储新铸,新旧互用,向统一的铜铸币过渡[25]。在吉林地区,辽朝专门设置“长春路钱帛司”[16]916,主管当地的钱币。

可见,辽代吉林地区钱币的来源主要有战争掠夺、移民携带和商品交换。为管理吉林地区的钱币,辽朝设置了相应的管理机构,主要为契丹南枢密院和南面财赋官等,并颁布专门的钱币管理政策。

二、钱币的种类与分布

随着辽代吉林地区商品经济的发展,大量钱币进入吉林地区。根据考古学成果,辽代的钱币种类多样,广泛分布在吉林境内,如表1所示②。

表1 辽代吉林钱币出土情况

吉林地区出土的钱币中宋钱最多,汉唐、五代钱次之,辽钱最少。出土钱币共有8894斤③,其中汉、唐钱约有11种,主要出土于吉林中部区域;五代钱有21种,主要出土于吉林中部区域;宋钱约有74种,主要出土于吉林中部区域;辽钱约有31种,主要出土于吉林西部、东南部区域;辽代铸造的钱币集中在吉林东南部区域,有天显通宝、重熙通宝、咸雍通宝、大康元宝等31种,且多为辽朝中后期铸造。吉林西部、南部、中部、东南部四个区域中,中部区域出土的钱币数量和种类最多,且主要为宋钱。

辽朝的钱币发展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其一,以使用唐钱为主、以使用自铸币为辅的阶段(916—1004);其二,以使用宋钱为主、以使用自铸币为辅的阶段(1005—1084);其三,货币制度衰败的阶段(1085—1125)[15]。辽朝境内的唐钱多数从五代而来,“相承用唐旧钱,其别铸者殊鲜”[24]4375。钱币出土区域主要集中于吉林省中部和南部,出土的多为宋钱。这两个区域为辽朝龙州黄龙府、宁江州、宾州、信州、通州等州城所在地,它们均设置于辽朝中后期。黄龙府和宁江州是辽朝在吉林地区设置的两个榷场所在地,契丹为满足贸易需要而投入大量钱币。1004年,辽、宋订立“澶渊之盟”,辽朝由此得到了宋朝的巨额岁币。岁币不只包括银和绢,还包括铜钱。辽朝所得岁币数额巨大,总共约三千一百五十余万两[4]148。在每年的岁币中,宋常以铜钱折充银绢入献[26],这成为辽朝取得钱币的重要来源。岁币的输入极大地促进了辽对宋的贸易,加之宋神宗于熙宁七年(1074)下旨“削除钱禁”[23]4384,使宋钱大量流入辽朝境内,这种情况维持一年之久。辽朝从河北的雄州、霸州、安肃军及广信军等榷场获得大量的宋钱,“由是国家之钱,演迤域中”。由于宋钱的流入,“时钱不胜多,故(辽)东京所铸,至清宁中方用”[16]1033。

辽钱主要有年号钱、非年号钱、纪年钱、国号连年号钱、厌胜钱、瘗钱、赏赐钱等多种[27],吉林地区出土的辽朝铸币主要为年号钱,有重熙通宝、清宁通宝、咸雍通宝、大康元宝、大康通宝、大安元宝、寿昌元宝、乾统元宝、天元宝等。为了管理这些钱币,辽朝在“东京置户部司,长春州置钱帛司”,“自此以讫天祚,国家皆赖其利”[16]1032。这体现出辽代吉林地区钱币的繁盛。

三、钱币的社会作用

辽代吉林地区的钱币在商品经济流通中成为主要交换媒介,加速了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与交融。

第一,推动辽代吉林地区商品经济的发展。辽初,吉林地区处于实物交换、自给自足的发展阶段。钱币进入吉林地区后,逐渐成为商品交易的主要媒介物,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物物贸易的状况,使吉林地区经济文化发展不平衡的现象出现改观[25]。黄龙府与宁江州地区,“女直以金、帛、布、蜜、蜡诸药材及铁离、靺鞨、于厥等部以蛤珠、青鼠、貂鼠、胶鱼之皮、牛羊、驼马、毳罽等物,来易于辽者,道路繦属”[16]1031,铁骊“惟以细鹰鹘、鹿、白布、青鼠皮、貂鼠皮、大马、胶鱼皮等与契丹交易”[28]213。两地出土“榆荚半两”“四侏半两”“东汉五铢”等汉至唐的钱币[29],反映出契丹、女真、汉等各族人民集中于此进行贸易。故辽代黄龙府又被称为“银府”,地位近于“陪都”。吉林省的大安、德惠、九台、通榆、集安等19个市、县都出土过辽代钱币,表明在圣宗之后吉林地区已经普遍使用钱币进行交易[6]。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辽朝开始在长春州、泰州等地允许平民自愿借贷、收取“二分”利息[16]1027。大公鼎在担任“长春州钱帛都提点”[16]916一职时,曾拒绝当地人的“假贷”行为[17]1608,可见商品经济之活跃。

第二,维护辽代吉林地区的社会稳定。钱币的广泛流通对辽代吉林地区的社会稳定起到一定的维护作用,这体现在义仓的借贷功能上。义仓起源于隋朝,是按田亩、户口等向农民征收税粮,以备当地“备岁不足”[30]1254时调用的机构。随着经济发展、货币增加,义仓的借贷功能开始发挥作用。道宗初年,“东京如咸、信、苏、复、辰、海、同、银、乌、遂、春、泰等五十余城内,沿边诸州,各有和籴仓,依祖宗法,出陈易新。许民自愿假贷,收息二分。”[16]1028可见,和籴仓保管由政府出钱、按市价向农民收购的粮食。辽朝利用和籴仓和义仓救灾,既能调整丰年和灾年的粮食使用,又能平衡物价、缓解灾荒带来的粮食短缺[31]。辽朝在长春州、泰州等地区的州城设置和籴仓和义仓,允许贷款买粮,这是经济发展、货币充裕的表现。

四、结语

辽代吉林地区钱币的来源包含战争掠夺、移民携带和商品交换。辽朝在中央和地方分设钱币管理机构,五京计司归契丹南枢密院管理,各州钱帛司等南面财赋官归五京计司统辖。根据考古学成果,辽代吉林地区的钱币主要有汉唐钱、五代钱、宋钱和辽朝自铸钱,主要分布在吉林省中部区域、南部区域、东南部区域和西部区域。随着多类钱币的混合使用,辽代吉林地区的经济交往更为密切。在经济发展的促进下,契丹、渤海、女真等民族不断交融,逐渐融入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大家庭之中。

[注 释]

①吉林省地处东北亚的中心地带,北接黑龙江省,南邻辽宁省,西接内蒙古自治区,东与俄罗斯接壤,东南与朝鲜隔江相望。李相国、李云鹤等编《吉林省历史图志》,北京:中国地图出版社,2020年,第1、4页。

②表1中的内容根据《德惠县文物志》《九台县文物志》《扶余县文物志》等三十余部吉林省各县文物志及《契丹货币经济史》《吉林省博藏“大康六年”纪年铜钱》《辽代吉林经济发展概述》十余部学界论著综合考订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