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步主义思潮与英美两国女性住房改革家群体之崛起
2023-11-22刘亦师
刘亦师
学界一般公认,英国人埃比尼泽·霍华德(Ebenezer Howard)提出田园城市思想是现代城市规划创立的重要标志,而且英美两国相继引领了之后田园城市运动的全球传播[1]。近年的研究对田园城市学说的思想来源重做梳理[2],初步将影响田园城市学说形成的重要人物、规划思想及其实践编织到新的阐释框架中。但这些工作仍存在不足有待完善,例如虽然注意到19 世纪中后叶那些位于城郊的新建“工人新村”[3],但对同时期城区贫民住房改造的情况关注不足,而两者都是田园城市学说参考的重要对象,尤其忽视了推动这些改革背后的更波澜壮阔的社会思潮及其牵涉的关联网络。
进步主义改革思潮是此前规划史文献中很少提到的内容,但却曾深刻影响了欧美各国政治格局并改变了其社会形态和经济发展。进步主义思潮肇端于美国,是1890-1920 年代针对19世纪中叶以来积累的各种政治、经济和社会痼疾而开展的一系列改革运动的统称[4]。美国的进步主义改革旨在缓和不断加深的阶级矛盾,通过扩大政府干预市场经济、唤起民众等渐进式改革实现社会的公正和进步,“从根本上”改变了美国社会,奠定了现代美国的基础[5]。这一思潮很快从美国传到西欧,影响了各国的政治、社会改革进程。
进步主义时代的很多变革都与城市建设和规划活动密切相关。例如,在进步主义时代的新闻曝光运动中,城市的低收入者和海外移民等“另一半人”的悲惨生活状况及居住条件得到广泛关注[6],从而推动了贫民住房改革运动(Housing Reform Movement)和社会定居运动(Social Settlement Movement)。但是,现有研究普遍忽视了女性住房改革家和规划家在这一时期的作为及其历史贡献,研究上存留很大缺憾。进步主义时代为女性从事各种社会改革活动提供了宽阔的舞台,一批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组织起来积极投身各种政治和社会改革活动,可以进窥进步主义时代何以重塑美国及整个西方世界[7]。正是在这些社会活动中,女性介入各种政治和社会改革的愿望与能力越来越强,成为一股重要的改革力量,也成为妇女走出家庭、走向公共领域的新起点,由此掀开了旨在提高妇女地位为出发点的女性主义运动的大幕[8]。
在女性领导的这些进步主义改革运动中,对老城区贫民住房的改革与现代城市规划创立的关系最紧密,及后一批英美女性专家在住房设计、管理和供给政策等领域应时崛起,并深刻影响了现代城市规划的发展走向。因此,本文在进步主义改革和女性主义运动的背景下,聚焦于讨论一批英美两国的女性社会活动家(social activist)如何领导19 世纪末的“城市更新”和住房改革,以及她们如何影响了现代城市规划的创立、又如何在1920 年代异军突起,跃升为掌握专业知识的女性“住房专家”(housing professional)。居住区规划和住房设计是城市规划运动和现代主义建筑运动的重要组成内容,它们彼此关联、互为促进,促成社会舆论和思想观念的转移,其影响至今处处可感。考察自1860 年代以来的英美女性群体在上述方面的历史贡献,有助于构建起更完整的“人物—思想—事件”的关联网络和研究框架,无疑对加深理解现代城市规划的思想根源及其发展脉络大有裨益。
1 女性社会活动家领导下的早期英美早期住房改革(1868-1910年代)
在城郊的便宜农地上建设低密度、每幢房屋皆带花园的居住区是19 世纪下半叶英国的重要创造,但缺少一技之长而只能靠出卖劳力为生的劳动阶层仍不得不聚集在老城区的贫民居住区,且生活条件日益恶化。为了救济这一“被社会遗忘的群体”并提升其居住环境,英国的女性社会活动家奥克塔维亚·希尔(Octavia Hill)率先提出在改进这类居住环境的同时改造居住者价值观的理念,且在长年的住房改造和管理实践中总结出一整套经验和方法,此后并推广到世界各国,尤以对美国影响至为深远。
1.1 希尔开创和领导的伦敦工人住房改良运动
希尔出生于中产阶级家庭,受家庭影响,希尔很早就接触到维多利亚时代(1837-1901)的各种社会改革思想,尤其对疫病的危害和卫生环境的重要性深有体会[9]。她14 岁时移居伦敦并在其工作(女工玩具厂的艺术指导)中深入地了解到伦敦最贫苦工人的生活、居住状况。希尔26 岁时(1868),在其导师约翰·拉斯金(John Ruskin)的鼓励和资金支持下,决定从事社会改革和住房改造工作(图1)。
1 希尔像,引自参考文献[10]
希尔一直在关注伦敦的工人居住状况并思考何以在资源有限的条件下加以提高,决定只有她自己做房东才能改变这一现状。恰好此时拉斯金获得一笔资产,遂将之托付给希尔,用于购置房产和改造、租赁,但约定希尔按年支付给他本金5%的利息1),“使投资获取适当回报,也为将来获得更多投资做好铺垫”[9]。因此,希尔购入伦敦西北部最破败拥挤的9 处房屋,对其进行修理粉刷、引入供水管网、改善卫生设施等全面维修,并在室外布置小花园、绿化和供儿童游戏的小操场,使室内外环境焕然一新,开始了在不大事拆建的基础上“利用旧房屋提高生活水平”的社会改革实践(图2)。
2 希尔最早改造和管理的一处工人住房(Southwark),1887年,引自参考文献[10]
希尔开创性地提出“住户与住房同时改造”的原则,频繁深入租赁社区了解住户所需并及时提供帮助,并通过这种交互往来促使住户提高责任心和社区认同感[11]。她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将这些房屋租给贫苦工人家庭,但对他们进行了严格管束:租客必须每周按时交房租,并有责任保持环境卫生和房屋整洁。希尔用结余的房租在她的租赁社区陆续添置各种设施,尤其注意利用废弃的场地将其开辟为操场或小游园,使小孩能脱离逼仄的居住空间锻炼其身心。希尔这种对开放绿地孜孜以求的态度使她后来成为专事自然景观和古迹保护的英国国家信托协会(National Trust)创建人之一[12]。最终,在避免大规模拆除和新建的前提下,实现同步改善城市原先恶劣的居住环境和提高工人阶级居民的素质与责任感。
希尔主张租户和房屋托管人建立紧密联系并形成互惠关系,以便后者全面了解房屋和住户的情况,而前者言行为租户树立良好的学习楷模,并主张这种细致周全、基于个人关系的房屋管理工作应由“责任心强、坚韧、温和、能付出大量时间……富有耐心渐次达到目标”[13]的女性承担。希尔的房屋改造和管理模式及其实效逐渐获得社会关注,至1887 年其管理的房屋总数已超过5000 处[9],她本人也被公认为英国贫民住房领域的权威,其住房改造模式得到当时英国进步政治家的认可和推广(图3)。她所主张的个人主义、经济可持续性、互助主义、绿地空间等内容都为霍华德所参考借鉴[2],成为田园城市思想的重要基石。
3 按希尔模式进行的伯明翰旧城更新案例,图中仅深蓝和深褐色是拟拆除的房屋(代之以绿地),其余均为维修、铺饰地面等提升改造,1901年,引自参考文献[14]
同时,希尔身边聚集起一大批有志从事社会改革、来自各国的青年女性,希尔的改造模式和工作方法也因此被带到世界各国。1880 年代以后,柏林、费城、纽约等城市陆续成立“奥克塔维亚·希尔协会”(Octavia Hill Association)[15],积极开展改造当地贫民居住区的活动,形成了一股由女性领导的住房改革浪潮,引起世界性的广泛关注。
然而,希尔的住房改造和管理模式建立在个体需求和互动的基础上,并不要求对造成贫苦和不公的社会制度加以改革,甚至坚决反对政府部门介入这一过程,“对个体和个例的过度关注使她无法考虑国家层面的更大需求”[11],致使其改革难以形成政策,并在更大尺度上迅速展开,反映出作为改革先驱的希尔的时代局限性。
1.2 汤因比会舍与英美社会定居运动之肇端
由于贫富悬殊导致日益严重的阶级敌视和社会不安,从19 世纪中叶开始,英国知识分子和社团通过各种方式与工人阶级建立联系、加强沟通进而缓和阶级对立情绪。例如,拉斯金在1860 年代担任牛津大学艺术史教授时曾大力号召牛津学生前往伦敦劳动阶级聚居的伦敦东区,由阿诺德·汤因比(Arnold Toynbee)付诸实施,但旋因其染病早逝而中辍。1883 年底,塞缪尔·巴奈特(Samuel Barnett)牧师重提拉斯金的呼吁和汤因比的实践,再次号召牛津毕业生深入贫民居住区建立“定居服务中心”(settlement house),这一提议获得牛津校方的大力支持,剑桥大学亦很快加入[16]。因此,巴奈特在伦敦东区(以低收入者和工人糜集而著称)购地,采用牛津和剑桥常见的学院哥特式风格加以改建和装修,并将其命名为“汤因比会舍”(Toynbee Hall),于1885 年初正式面向该社区居民开放。
巴奈特及其妻子亨利埃塔·巴奈特(Henrietta Barnett)都曾长年追随希尔从事住房管理改造工作(图4),深受希尔管理模式的影响,而巴奈特夫人在汤因比会舍的日常经营中发挥了主导作用,是会舍的实际管理人。汤因比会舍较希尔的定期访问模式更进一步,其在贫民区中间建立融合了住宿和各类活动场所等功能的会舍,使下沉社区的“定居者”(settler)便于就近开展活动,迅速形成影响。而且,由于定居者几乎都来自牛津和剑桥这两所顶尖大学,有很强的阶级和文化认同,有利于开展活动。
4 巴奈特夫妇肖像,巴奈特夫人手压汉普斯泰德田园住区总平面,引自参考文献[17]
汤因比会舍是世界首座供大学毕业生定居于贫苦工人阶级住区的服务中心,除宿舍外还包括餐厅、图书馆、会议室等(图5)。在巴奈特夫人策划下,会舍里举办各种免费文化活动,如讲座、舞会和画展等,欢迎工人及其家眷免费参加,并逐渐了解其他阶级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同时指定会舍的大学生定居者为周边居民传习大学的相关课程和中产阶级礼仪,扮演起知识传播者和道德训喻者的角色[18]。1884-1914 年间入住汤因比会舍的大学毕业生多达209 人,其中牛津、剑桥毕业生160 人,通常在此居住2 年2)[16]。汤因比会舍在其成立之时就得到社会的广泛关注和支持,很快遍布英国各地,且其社会改革的影响远及欧洲各国,如列宁本人就曾在1902 年多次到访[19]。
5 汤因比会舍外观及平面,来源:Toynbee Hall.The Builder,Feb 13,1885
巴奈特夫妇在这一时期的社会实践工作和城市建设工作还扩张到与新生的田园城市运动密切相关的城郊新建居住区。20 世纪初,伦敦北郊的汉普斯泰德(Hampstead)山林地带面临开发,巴奈特夫人遂于1904 年动员她的政法界好友共同成立了汉普斯泰德城郊田园住区托事会(Hampstead Garden Suburb Trust),奔走呼吁保留这处开放空间,继而集资购买约97hm2(240英亩)土地开始建设容括各阶层的新式居住区,继续推行其社会改革的理想。
巴奈特夫人一向反感为满足日照和通风要求而出现的联排式“法定住房”(by-law housing),而希望用多种样式的住房形式改变老城中单调乏味的街道景象。同时,她在管理汤因比会舍时感到仅靠少数大学毕业生仍不足以促进不同阶级间的沟通和理解,于是在城郊规划新建一片绿化充分、设计精良的居住区,计划将其中的不同区域分划给不同文化和阶级背景的居民,“这一城郊居住区将成为住房设计和社会改革的试验场。”[20]
当时霍华德的著作《明日的田园城市》(Garden Cities of To-morrow,1902)已广受关注,由恩翁(Raymond Unwin)和帕克(Barry Parker)规划设计的世界上第一处田园城市正在莱彻沃斯(Letchworth)兴建中。因此,巴奈特夫人将规划任务委托给当时作为田园城市运动主将的恩翁,要求他在总体规划中保留高地作为开放空间并周到地考虑不同阶层、职业人群的住房分布,同时充分利用现有地形和自然景观,通过精心布置住房和街景形成宜人的居住氛围。
恩翁在牛津就读时曾是巴奈特的定居行动的热烈支持者[21]236,同样富有社会改革精神。由于汉普斯泰德是全部由各类住房组成的城郊居住区,而非承载着分散就业职能的田园城,因此无须布置工厂和商业区,而将中心高地广场作为居住区中心,并保留了南部伸出的大片舌形绿地,围绕这片绿地布置了富庶阶级宅邸,而中产阶级和工人阶级住房则分别位于场地西边和北边,同时规定“南部住的富人需向托事会支付北部工人阶级住房所占约28hm2(70 英亩)的地租”[21]238(图6)。
6 汉普斯泰德总平面设计(初稿),恩翁设计,1905年,来源:Toynbee Hall.The Builder,Feb 13,1885
为了容纳不同群体,汉普斯泰德的住房造价从425 英镑到3500 英镑不等,除带花园的独幢住房外,还有适应不同经济收入人群的住房形式,如院落式公寓,并重新引入了19 世纪中叶以前常见的尽端路(cul-de-sacs)布局3)(图7)。虽然造价和大小不同,但每户住房都面向绿地或花园,而且在巴奈特夫人要求下,所有住房的前院不再采用围墙而改用矮绿篱,使街道景观更为活跃,恩翁的田园城市设计手法也因此更加完善。至1909 年,汉普斯泰德初具规模后迅即成为城郊田园住房设计的模板被广泛加以宣传,有力推动了田园城市设计的全球传播,也使这场运动的重心从“田园城市”转移到“田园住区”(garden suburb)。
7 汉普斯泰德总平面局部,典型田园城市住房组团布局方式,可见尽端路组团,引自参考文献[22]
从早年希尔“非增量式”住房改造,到巴奈特夫妇的汤因比会舍再到汉普斯泰德城郊住区,一以贯之的是加强沟通、消弭阶级矛盾的社会改革努力和意愿,但阶层融合程度和社会改革及城市空间的关联则逐次加强,最终汇入源生于英国的现代城市规划运动的主流中。
1.3 美国进步主义时代的社会定居运动、住房改造运动与城市规划运动
巴奈特夫妇创建于1884 年的汤因比会舍是世界上第一座使大学生下沉到工人阶级社区中从事特定文化活动的服务中心,并很快掀起一场席卷西方各国的社会定居运动,其中一批中产阶级出身、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发挥了重要作用,并以汤因比会舍为中心构建起一张跨越大西洋两岸的关系网。美国的社会定居运动也主要由一批杰出女性领导,在汤因比会舍的社会改革模式基础上,密切结合美国的社会实际进行了调整和改进,使其成为美国进步主义时期社会改革的重要策源地之一,进而推动了美国的住房改革并促生出美国城市规划专业。
简·亚当斯(Jane Addams)在1887 年、1888 年和1889 年曾3 次访问汤因比会舍,并于1889 年在美国第二大城市芝加哥创建豪尔会舍(Hull House)。亚当斯出生于政治世家,其父曾是林肯的助手,从小培养出反对社会不公和进行社会改革的愿望。但与汤因比会舍自建立伊始就得到上流社会的关注和大力资助不同,豪尔会舍在建立时不过是位于芝加哥移民聚居的西区的一幢两层小住房[23],经亚当斯及其助手在此后10 年间勠力发展,依照汤因比会舍的先例为社区的儿童、妇女和工人举办各种文化、艺术活动,并在定居者协助下积极开办幼儿园、图书馆和小游乐园等服务设施。这些活动引起芝加哥乃至全国的瞩目,美国慈善社团和上流社会遂为其捐资,亚当斯也得以在1899 年围绕最初的二层住房续建16 幢不同功能的建筑,如艺术展览厅、宿舍、体育馆、咖啡厅等,形成美国规模最大、影响最广的定居服务中心(图8)。
8 豪尔会舍总平面,显示原二层住房(红色虚线部分)与其他功能空间关系,1939年,来源: https://chicagology.com/biographies/janeaddams/ 改绘
由于美国的社会、经济问题有其独特性,如种族和移民等问题均为欧洲国家所未经历者,因此斯卡德、亚当斯等人在模仿汤因比会舍的模式时,特别强调对移民生活方式和习俗的尊重,并有针对性地对移民群体展开语言培训和举办文化交流活动,从而得以更有效地获得移民群体的信任和合作。她们虽然同样注重与工人阶级同住同行,但不像汤因比会舍那样以高阶文化的传播者自居,而是强调从其他文化和习俗中能汲取营养、相互学习从而有所进益。更重要的是,她们认识到造成最贫苦阶层的悲惨命运的根源是现行政治、经济制度导致的社会不公,而不是将其归咎于穷人自身的懒惰和恶习[9]。这是相比英国社会改革先行者的重要进步,也促使之后美国女性从事更为广泛的改革活动。
以豪尔会舍为模板,1897 年美国城市的定居会舍增至74 处,1910 年达到400 处[24],至1920 年代最多时达440 处[18],成为遍布全美的著名社会改革组织,具有广泛的社会影响力。以其为中心,一批女性社会改革者利用这一全国性运动的影响力,绕开男权主导的组织向美国各级政府施压,以推动社会改革立法(图9)。例如,豪尔会舍的另一女性领袖弗洛伦斯·凯利(Florence Kelley)则针对血汗工厂施压,她后来又到纽约组建起全国消费者同盟(National Association League),改革活动广受关注。亚当斯和凯利等人都出身于政治精英家庭,受过良好教育,但相率投身于面向最底层群体的社会服务和社会改革活动中,使这批女性及其她们领导的各种改革成为美国进步主义大潮中独具特色的一股激流。
9 豪尔会舍的3位女领袖,亚当斯(中)及其同事凯利(左),1930年代,来源:Getty Center
和英国的住房改革一样,美国社会定居运动也包括要求改善最贫苦阶层住房状况等诉求。这成为美国城市规划专业形成的根源之一,并从定居会舍中培养出一批美国最早的规划家。1906年,从豪尔会舍移居到纽约的凯利认识到“城市的拥挤问题是导致移民群体的各种生活问题的根源”[24],遂组建起纽约人口拥挤问题委员会(Committee on Congestion of Population in New York),通过展览、游说和集会呼吁遏制房产投机、减少贫民区住房密度,并在城郊新建居住区以转移人口。正是在凯利的大力策动下,纽约人口拥挤问题委员会于1909 年5 月在华盛顿举办了一场数百人参加的第一次全美城市规划大会,次年又与美国风景园林学会等联合主办了第二次全美城市规划与人口拥挤大会,此后则因住房专家要求社会变革而城市规划专家戮力发展以功能分区为主的规划技术体系而分道扬镳[25]。这说明,美国的现代城市规划专业的创立和发展与社会定居运动的主要人物及其所推动的住房改革密切相关,二者都是美国进步主义时代改革的重要内容。
2 美英住房改革之专业化与女性专家群体的崛起
如前所述,进步主义改革时期的美国住房改革是社会定居运动大潮衍生而出的,目标仅限于最底层的贫苦民众。这一时期住房改革运动的女性领导者积极投身社会改革,是擅长策动民众造成舆论和“热衷政治的社会活动家”(political activist),但尚不能称之为“住房专家”或“规划专家”。然而从1910 年代开始,一批美国女性开始钻研与住房密切有关的社会学、城市规划、建筑设计等相关学科,并戮力引介欧洲各国的现代主义运动和住房建设经验,出版了一批蜚声世界的著作,奠定了她们“住房专家”的地位。她们继承了进步主义时代的改革精神,要求各级政府介入,进行更大规模和更彻底的住房改革,并积极投身政治立法运动,最终促使美国联邦政府在1937 年通过了《住房法案》,使政府资助公共住房建设成为美国国策之一,影响至今。
2.1 美国住房改革的深化:女性住房专家群体与美国公共住房政策的形成
在进步主义思潮的孕育和女性社会改革家的呼吁下,纽约州于1901 年通过《租赁公寓住房法》,其为美国最早强制规定的禁止黑房间和日照通风的贫民住房法规[26],此后美国各州相继模仿。但这些改革活动是由地方政府颁布法规,之后交由私人开发商按章建设或改造,而政府不干预建造过程。但是,人们很快认识到,如果没有政府的统筹和调度,建筑标准的提高必然伴随着租金和建设成本的增加和居住容量的减少,被迫迁出原居住地的贫苦居民更难得到妥善安置,必然导致更多的社会问题。
最早质疑仅靠提高建筑标准无法解决美国住房问题的是艾迪斯·伍德(Edith Wood),她也是推动美国住房改革运动从进步主义时代进入专业化时期的关键人物(图10)。伍德早年就读大学期间曾参与社会定居运动,这一经历对她“产生了持续终身的影响。”[28]伍德于1911 年移居华盛顿并投身于住房改革工作,对当时加强建筑法规的改革目标产生质疑。为了寻找新的阐释框架和解决办法,伍德在44 岁时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学习政治经济学并获博士学位,于1919年将其博士论文出版为 《无技能工人住房》[29]76-77(The Housing of the Unskilled Wage Earner)一书,成为美国住房改革运动的重要转折点。
10 伍德像,1920年代,引自参考文献[27]
伍德在该书中首次提出中央政府要组建负责审批住房建设低息贷款的新机构,并以之为政策导向建立一套由中央政府、地方政府和民间组织(包括开发商、慈善团体和住户合作组织)各负其责的“三级”建设模式。值得注意的是,伍德书中有一节专门论述其英国前辈“希尔的事业”,同时参考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和战时欧洲各国政府投资兴建工人住房的情况,提供了大量经济数据和政策细节,使其可作为之后鼓动美国政府采取类似住房政策的参考。
伍德作为美国海军的随军眷属曾在世界各地驻扎,具有全球眼光。1922 年她考察了英国及欧洲大陆各国的住房情况,并曾与霍华德、恩翁等人会晤,得以深入了解英国田园城市运动的进展。之后她将10 个月的考察经历出版为《西欧的住房进展》(Housing Progress in Western Europe)[30]一书,这是美国第一本系统介绍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欧洲住房政策及实践的著作,获得广泛关注。伍德于1926 年和1931 年再次访欧,扩大考察的范围。她对霍华德的田园城市思想非常推崇,但认为应同时进行老城区贫民住区的改造,并积极推广了欧洲老城改造和郊外新建安置住房的经验,这也成为日后美国城市更新的主要方式[31]142。由于她的这些观点,伍德被以纽约为中心、积极推广田园城市思想的美国区域规划协会(RPAA)吸收为成员,参与雷德朋居住区的策划和设计,通过这些实践她更坚定了在政府置身局外的情况下无法大量供给工人住房的立场[31]115-116。
除田园城市外,她还向美国民众引介欧洲当时其他关于低收入群体住房的解决方案,如马德里由私人投资的带形城市实践(图11)、德国法兰克福政府兴建的工人居住区等,尤其关注各地住房市场的发展和经济可行性情况并进行论证。她系统地提出,为了使一般劳动者也能租赁或购买布局健康、设施良好的住房,政府应形成完善的住房政策参与住房兴建和供给,“否则任凭大多数人自己努力,无法按市场价格租到最低限度的健康合适的住房”[33]。伍德将“最低限度”住房的定义从之前进步主义时代所要求的窗户数量和日照时间等,提升为 “健康的居住环境、合理的通勤时间且房租不超过家庭收入的20%”,并应在更为综合的区域规划内加以考虑[29]10,271。可见,伍德大幅扩大了住房改革范围和受益群体,使之成为与美国社会政策和社会稳定息息相关的重要内容。
11 伍德介绍西班牙带形城市所用模型,1921年,引自参考文献[32]
伍德的专业背景是社会学和政治经济学,她能敏锐地觉察进步主义时代改革的问题,建议多偏重于政策和市场运作,并力图矫正当时美国规划界过于注重分区和交通技术而忽视住房问题的趋势[31]143。同时代另一位著名的女性住房改革家凯瑟琳·鲍尔(Catherine Bauer)则是兼重政策和规划与建筑设计,大大提高了住房改革运动的专业化程度并使住房改革与城市规划重新结合在一起4),促使美国公共住房政策的形成和发展,其影响甚至在伍德之上。实际上,鲍尔的大学专业是文学,毕业后赴法国为美国报刊撰写艺术评论文章,因此结识了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等现代主义建筑师,服膺于现代主义运动利用新技术和规模化生产服务广大人民的进步性,“而绝非只是创造一种特定的风格样式”[34]62。
鲍尔在1928 年回到纽约,结识了美国区域规划协会的主要人物刘易斯· 芒福德(Lewis Mumford),经其引荐进入美国区域规划协会,并于1931 年成为该组织的执行干事,参与过雷德朋居住区等项目。她追随芒福德研究城市问题,并于1930 年重回欧洲考察英、德、法等国公共住房,尤其在法兰克福参加了为期3 天的郊外住房考察5),并与总规划师恩斯特·梅(Ernst May)结为好友(图12),坚定了她关于现代主义运动在工业时代“藉设计改变人性、环境和社会制度”的观点,从此她一直不遗余力地推崇现代主义住房设计手法[36]。
12 鲍尔和恩斯特·梅合影,1930年,引自参考文献[35]
1932 年鲍尔受芒福德之托再次前往欧洲考察住房,获得了大量一手资料,并着手整理她对欧洲经验的总结和美国住房问题的思考及其解决方案,撰写了300 多页、200 多幅插图的《现代住房》(Modern Housing)一书[37],出版后即广受关注和好评,奠定了她作为“住房改革家”(houser)的专业地位。与伍德的书一样,鲍尔也认为政府必须介入住房市场才能满足大众需求(图13),她注意到欧洲各国采取了包括政府直接投资、引导民间资本参与等多种政策增加住房供给。不同的是,鲍尔的书将各国的住房政策及其历史发展放在附录中,而基于她对田园城市运动和现代主义运动的切身了解,主要分析了政府干预住房市场的经验和必要性、工业化时代大规模住房生产成本降低的可能性和住房作为公共产品退出商品市场的合理性,并热情介绍了现代主义住房设计和施工的大量细节。她提出欧洲住房发展的经验并非增加了供给的数量,而是“全新的住房观念及其设计和建造方法”[34]76,并且住房必须和城市规划相结合,在设计时综合布局绿地、街道和其他公共设施。为达此目的,政府必须参与从规划到实施的整个过程,从而实现住房生产和分配机制的系统改革。鲍尔的很多观点此前都曾由住房改革家、规划家或建筑师分别提出过,但《现代住房》将它们统合起来形成了强有力的论点和逻辑严密的解决方案,因此产生了巨大的社会反响,这与霍华德将前人观点撷要汇集起来形成田园城市思想异曲同工。
13 鲍尔在《现代住房》提出“如改变设计和建造方式,能将造价降低一半,但政府仍需介入以满足剩余1/3人口的住房问题”,引自参考文献[37]229
为了实现她在书中最后一章提出的“借助不同社会阶层、团体的力量进行政治游说和施压”、从而实现全国性立法的宏愿,鲍尔和伍德一样,积极投身于政治集会和游说。当时正值全球性经济大萧条,在罗斯福推行“新政”以谋求社会稳定和造成更多就业岗位的背景下,政府投资或贷款用于公共住房恰可以同时实现这两个目标。最终在多方努力下,1937 年《住房方案》的提案通过了国会表决,以政府为建设主体进行面向广大民众的住房建设正式成为美国的基本国策。鲍尔则受聘为多处政府的政策顾问,直接参与了大量建设工作,并在哈佛和伯克利等高校的城市规划系开办住房研究课程,体现了当时美国规划教育发展的新方向。
至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新成立的公共工程管理局住房处和美国住房管理局在各地兴建了不少新居住区,建筑设计皆采用鲍尔主张的现代主义手法,在规划上则效法田园城市设计原则(图14),但因其外观缺少装饰且趋同化严重,大多不被群众所喜爱。二战之后,鲍尔等住房改革家们再次与工会及妇女团体等合作,由鲍尔起草了新的《住房法案》并于1949 年获得通过,这预示着美国老城区贫民居住区大规模拆除和重建的开始,也即之后简·雅各布(Jane Jacobs)所集矢抨击的“城市更新”“内城衰败”等现象的根源[39]。
2.2 伊丽莎白·丹比与英国女性参与住房改革传统之赓续及其专业化
与美国迟至1930 年代才介入住房领域不同,受英国费边社(The Fabian Society)和“市政社会主义”(municipal socialism)等社会思潮的影响[40],伦敦市政府于1889 年率先组建伦敦郡地方议会(London County Council),负责伦敦市及近郊的道路等市政设施建设,并在1889-1914年间为低收入群体建造了40余处住房项目。因较美国早近半世纪进行公共住房建设和管理,英国社会改革家和建筑师很早就察觉到这些项目的不足之处(图15),如造型呆板单调、社区认同感差等并尝试改进,至1930 年代始见成效。
15 伦敦政府建造的工人住房,1930年,引自参考文献[41]118
在政府的住房项目之外,英国女性领导和参与以贫民住房改造为主的社会改革有悠久的传统。她们成立妇女组织或非盈利社团,得到私人或慈善机构的支持,如希尔正是在1860 年代的这种大背景下开始其房屋改造和管理的事业,也因此主张政府不必介入住房改革和供给。以希尔为表率,20 世纪初以后英国各地成立了一批由慈善机构支持的民间组织,从事贫苦劳动阶级住房状况的调查、服务并向政府提出政策建议。这些机构很多都由具有丰富社会工作经验的女性领导,为刚从大学毕业的年轻女性提供了重要的就业渠道,俾利其掌握与工人住房有关的大量知识,不少人之后成长为住房、规划专家,而伊丽莎白·丹比(Elizabeth Denby)是其中的佼佼者(图16)。
16 1930年代的丹比,引自参考文献[42]
丹比和希尔等人一样,出生于中产阶级家庭并受过良好教育,1920 年从大学毕业后在工人阶级聚集的伦敦肯辛顿地区的住房调查和服务机构工作了10 年,深入伦敦各工人居住区了解情况,积累了大量社会工作经验[43]。1932 年,丹比辞职后广泛从事写作、传媒和住房项目的策划、设计和建造等工作,创造出“廉租住房顾问”(low-rental housing consultant)这一新职业,与希尔早年创造“租赁住房经理”(tenement manager)的经历颇类似。
1932 年,丹比申请到利华基金会的资助前往欧洲大陆10 多个国家考察数月,于1937 年将其调查和研究正式出版为住房政策和规划领域的重要文献——《欧洲住房的重建》(Europe Rehoused)[44]。她提出解决“房荒”和安置贫民的最佳形式是“红色维也纳”(Red Vienna,即由社会民主工人党治理下的市政府)政府兴建和管理的集合住房,其立足于老城再开发而非郊区蔓延,同时这些集合住房街区内布置的洗衣房、俱乐部等公共服务设施能发挥多种效能(图17)。丹比将这种融合了多层公寓和相对独立的社区服务设施的设计视作廉租集合住房理想形式,也体现在她之后坎索公寓的设计上。
17 “红色维也纳”政府建造的一处集合住宅(Washingtonhof),1930年,引自参考文献 [44]121
1930 年代是丹比“廉租住房顾问”事业的高峰。在丹比独立执业之初,由于对建筑设计尚不熟悉,她与当时英国著名的现代主义建筑师麦克斯韦·福莱(Maxwell Fry)合作,先后设计了沙逊公寓(Sassoon House)和坎索公寓(Kensal House)两处深具影响力的廉租住房项目。这两处项目都是由私人慈善机构投资兴建,用于安置低收入工人家庭,前者建成于1935年,是英国最早的现代主义风格工人住房[41]66-69,而后者则被认为是英国现代主义建筑发展的重要转折点[45](图18)。在有限预算的条件下,丹比基于她对工人住房的深刻了解,为每户布置了较大的起居室和用于代替儿童室外游乐场的阳台,决定卧室的大小及布局,并亲自设计厨房的空间和设施使其效率更高;除此以外,福莱将丹比的策划方案以现代主义的设计手法转译、落实为建筑实体:虽然住房采用框架结构和预制构件,但有意形成长短不一的3 幢住房并围合出庭院,并使其中最长的一幢略呈弧形,具有显著的现代主义风格,一举破除了廉租公寓呆板无趣的形象。由于丹比在这些项目中的出色表现和重要作用,她虽从未受过建筑学教育,但于1942 被接受为英国皇家建筑师学会荣誉会员[45]。
除了福莱采用了全新的建筑语汇外,丹比承续自希尔以来倡举“人与居住环境同时改造”的传统,在坎索公寓设置了占地较广的绿地和游乐场,并在远离街道的场地上设置半圆形的单层建筑,用以容纳托儿所和两个为成年及儿童服务的居民俱乐部,以加强居民的社区联系并增进其社区认同感,与希尔房屋改造的要点相一致。但是,丹比同时组织居民组成管理委员会,参与坎索公寓和服务设施的日常管理,有助于“培养居民的责任心和公民感”,进一步发扬了英国女性主导的住房改革运动传统,但挣脱了希尔和汤因比会舍那种居高临下的训育方式,开辟了低收入住房管理的新模式。
二战结束后,现代主义登堂入室成为西方国家的主流,且英国政府确定以“新城”建设为发展方向,与丹比等人立足老城区改造的主张南辕北辙。但是,丹比对底层民众的人文关怀、对老城区活力的推崇和对田园城市运动的批判反思,与1960 年代初简·雅各布几乎一致,而她关于组织居民参与社区管理的理念与1970 年代以后的“民众参与式规划”本质相同。并且,丹比在英国规划界和建筑界的作为和贡献为她之后的年轻一代女性树立了楷模,继而在二战后期的考文垂城市重建及战后“新城”建设中做出重要贡献[47],再次体现出英国女性在住房改革领域及至规划界的重要地位。
3 结语
进步主义思潮是19 世纪后半叶针对社会不公现象进行改革的各种思潮中的重要一脉,对以自由主义哲学为国本的美国和英国冲击尤大。进步主义改革内容牵涉极广,最终促成两国内外政策的巨大改变——英国在二战结束后由工党政府(其首相艾德礼曾长期在汤因比会舍居住和服务)推出一系列“福利国家”政策,而美国的公共住房政策也一直持续到1980 年代新自由主义回潮。从1870 年代到二战结束,不少女性在住房改革运动、社会定居运动及食品安全、劳工及儿童保护等诸多社会改革领域都发挥了领导作用,与同时期以追求平等选举、受教育和工作权利为主的英美女性主义运动相唱和,使前后几代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能深入贫苦阶层,深切调查和思考最严重的社会问题之一,即工人阶级的居住和生活状况,并提出各种改革方案、进行政治游说、塑造住房政策,从而深刻影响了英美住房和城市规划的发展轨迹。在此过程中,一批女性社会活动家和住房专家前后相继,使女性从事住房和规划工作形成新传统,她们的工作成果不但获得了社会声望和业界认可,城市规划也因此成为为数不多的女性专家能与男性分庭抗礼的专业领域之一,对我国近现代城市发展也产生了不小影响6)。
整体而言,英美女性住房改革家可分为前后承续的两个群体,即由早期希尔、巴奈特夫人及亚当斯、凯利等人为代表的进步主义时代社会活动家,和1910 年代以后以伍德、鲍尔和丹比等为代表、掌握了规划专业知识,以从事著述、提出具体的建设方案并影响了住房政策制定的“住房专家”。她们对待住房问题的立场、方法和解决方案各不相同(表1),但反映了对住房问题认识的不断深入,并使住房问题成为推动城市规划早期发展的重要动力。
表1 英美女性住房改革家的背景、立场、事业及其关系网络,刘亦师 整理
从表1 可见,围绕这些杰出女性及其住房改革事业,可以织成一张涵盖城市规划和现代主义建筑运动的诸多重要人物、思想和事件的大网,而从其游历、交往可以看到进步主义时代社会改革运动和此后城市规划运动显著的全球关联性。和田园城市思想的提出者霍华德一样,她们都未受建筑或规划正规教育,但都对社会最贫苦阶层有强烈的人文关怀和进步主义时代典型的社会改革精神,作为“局外人”对现代城市规划的形成及其早期发展作出重要贡献,拓展了城市规划的边界并极大丰富了其内涵。
注释
1)5%的年利率低于维多利亚时代普通的资本收益率,也被俗称为“五分利慈善事业”(five percent charity)。
2)包括后来的工党首相艾德里(Clement Attlee)和擘画了英国福利国家政策的比佛利奇(W.H.Beveridge)等。
3)为此巴奈特夫人发起了一场立法改革运动,最终于1906年在议会通过了《汉普斯泰德城郊田园住区法案》(Hampstead Garden Suburb Act),不用遵守市区内的“法定住房”规划要求。
4)美国城市规划专业的成立与住房改革密切相关已见前述书,但因规划家注重技术而住房改革家要求社会改革等立场不同,自1911年后二者各自开展活动、交集甚少,至1930年代始经鲍尔等人积极活动而再次合流发展。
5)1926-1930年间,法兰克福市政府在郊外购买大量土地兴建造价低廉的住房逾16万套,低价租给占全市人口10%的工人家庭。
6)以清华大学的建筑和规划教育为例,梁思成曾与鲍尔相识并推荐吴良镛在美求学时专程到伯克利拜访鲍尔,而住房调查和住宅设计也是林徽因的重要研究对象和教学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