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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特色数字出版学术体系建设分析:理论·方法·共同体

2023-11-03刘璐辛谏

编辑之友 2023年10期

刘璐 辛谏

【摘要】文章立足中国自主知识体系构建背景,从学术成果、研究方法、学术共同体三个方面,梳理了近20年来的数字出版学术体系,总结了学术体系建设中存在的成果交叠化、方法窄化、合作网络松散等问题。基于此,在溯清学术体系建设基础的前提下,围绕正确处理三组关系、强化学术理论建构、完善研究方法体系、推动学术共同体形成四个方面,提出了中国特色数字出版学术体系建设的可行性路径,从而对推动数字出版学术研究的可持续发展和学术体系优化完善有所裨益。

【关键词】数字出版学术体系 数字出版学科体系 出版学科 数字出版方法论 数字出版基础理论

【中图分类号】G2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3)10-076-12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3.10.010

2016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指出,中国学术界应着力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在指导思想、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等方面充分体现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1]2022年,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人民大学考察时进一步指出,“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归根结底是建构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要以中国为观照、以时代为观照,立足中国实际,解决中国问题,不断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不断推进知识创新、理论创新、方法创新,使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真正屹立于世界学术之林”。[2]这为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三大体系”指明了前进方向,提供了根本遵循。

建构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推进理论、知识和方法创新,是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三大体系”建设的需要,也是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学术体系建设的重要使命和目标所在。“三大体系”中,学科体系是基础,学术体系是核心,话语体系是表现,“学术体系的水平和属性,决定着学科体系、话语体系的水平和属性”。[3]可见,学术体系是学科体系、话语体系建设的内核和重要支撑。立足新时代,立足我国数字出版实践,建设中国特色数字出版学术体系,是开展数字出版“三大体系”建设的重要抓手和核心所在。立足理论、方法与学术共同体三重维度,把握中国数字出版学术体系建设的现状,剖析其特点与存在的问题,提出数字出版学术体系建设的可行路径,对于提升数字出版研究水平,提高数字出版学术成果质量,优化数字出版学术研究体系,推动数字出版“三大体系”建设,推进中国特色出版学科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一、近20年来数字出版学术体系梳理

学术指“由接受过专门训练的人按特定规范进行的系统性研究活动”,[4]体系一词最初源于希腊语,指由相互关联的要素构成的具备一定结构和功能的有机整体。学术体系指“从事研究系统专门学问的活动建制和辅助系统,包括学术思想、代表学者、学术流派、专业论著、研究方法、道德规范、评价标准等构建要素和活动平台等辅助系统”。[5]概言之,学术体系一方面包含学术思想、学术理念、学术原理、学术观点以及具体的理论、学说和知识等;另一方面包括学术研究方法、工具、程序和材料等。本文将从学术成果、研究方法、学术共同体三个维度,探究数字出版学术体系建设的现状与特点。

为全面把握数字出版学术研究现状,本文采用内容分析法、科学计量学与科学知识图谱分析相结合的研究方法,使用CiteSpace分析软件,以中国知网(CNKI)公开文献为研究数据,将检索时间段设置为2000年1月至2022年11月。为保证文献数据的有效性与准确性,在高级检索中设置检索条件为主题且关键词为“数字出版”,进行精确检索,人工去重及剔除不相关的文献,最终确定8 180条数据为研究样本。

1. 学术成果:研究内容丰富,学术议题集中

基于对数字出版研究关键词进行共现词频网络构建的可视化呈现,本文结合关键词间的紧密程度,分析数字出版知识图谱的研究主题,以此归纳数字出版研究议题与进展态势。以关键词为节点类型,得到1 003个关键词节点、2 688条链接(见图1)。其中,每个关键词节点的大小代表其出现频次的高低,节点间的连线代表共现关系。

(1)研究关键词及对应学术议题。基于图1,将频次排名前20的关键词生成表1,并附中心度和重要共现关键词。可见,“数字出版”(词频6 104,中心度1.24)具有高度中心性,并链接多个重要节点,即“传统出版”“出版业”“科技期刊”“学术期刊”“出版社”“电子书”“转型”“版权保护”等,分别对应了数字出版产品、技术、产业、版权保护、转型融合等重要研究议题。这些核心议题,基本揭示出包含数字出版产业链调节、主体调节、项目调节和制度调节在内的数字出版调节论基本范畴。[6]具体分析如下:第一,“数字出版”“传统出版”“出版业”“产业链”“数字阅读”等关键词反映了对出版新业态以及传统出版—数字出版二元结构等居高不下的研究热度;第二,“科技期刊”“学术期刊”“电子书”“知识服务”等属于数字出版产品服务研究范畴,“数字化”“新媒体”等属于数字出版技术研究范畴,“商业模式”“盈利模式”等属于数字出版运维范畴的研究领域;第三,“转型”“媒体融合”折射出重大战略、重大项目对数字出版学术研究的牵引作用,“编辑”“人才培养”“出版社”等属于数字出版主体调节的研究范畴,包括对数字出版市场主體的研究以及对数字出版编辑的研究。应该说,这些数字出版学术成果的关键词,反映了学者们对数字出版诞生、发展、壮大过程中的数字出版产业链、数字出版项目、数字出版主体方面所呈现的新现象、新规律的探索与研究的重视,以及因此付出的努力与辛苦。

(2)主要议题的研究特点与趋势。对上述关键词做进一步分析,可以发现数字出版学术研究折射出的特点和趋势。

第一,展开多层次多模态分析,数字出版产品研究的技术导向不断强化。对数字出版产品的研究,主要围绕产品研发、产品形态、营销策略、用户体验、盈利模式、发展策略等问题展开;同时基于技术导向,电子书、数据库、手机出版物、知识服务、专题知识库、AR出版物、VR出版物、出版大数据、数字孪生出版物等饱含最新数字技术色彩、蕴含着多维度数字技术赋能的数字出版产品服务研究,始终是贯穿数字出版学术体系构建的一条逻辑明线。

数字出版产品研究之所以成为核心议题,主要原因有:一是数字出版产品是数字出版产业的核心,是調度数字内容资源、应用先进数字技术的枢纽,是数字出版人、财、物、智资源的结晶;二是数字出版产品是出版业数字化转型升级的标志性成果之一,是出版新业态成长为数字出版产业的重要表征;三是数字出版产品的研究难度较小、范围较广,较容易出成果,从而成为众多数字出版研究者的首选范畴。

第二,关注数字技术赋能,数字出版技术研究的对象从基础技术逐渐转向关键共性技术。早期的数字出版技术研究主要围绕Web技术和XML文档处理、EPUB电子书、CEBX结构化版式文档等基础性技术的原理、场景与标准化问题展开。近年来,相关研究开始聚焦外引型数字技术应用领域,涉及5G、增强现实、虚拟现实、人工智能、演算模拟、数字孪生和元宇宙等新兴技术。对数字出版技术原理的探索和场景的研讨,成为开展数字出版技术研究的两个基本点。同时,数字出版技术原理与场景研究的大多数成果,也被数字出版的国家标准或行业标准所吸收和采纳,如新闻出版知识服务系列国家标准以及《出版物AR技术应用规范》《出版物虚拟现实(VR)技术应用要求》等。

第三,围绕提质增效目标,数字出版运营研究聚焦商业模式和盈利模式。自数字出版诞生之日起,围绕是否发展数字出版以及怎样发展数字出版,始终存在着质疑、观望、恐慌、反对等态度。[7]表面上看,上述消极态度是对出版新业态不确定性的表达,而实质上则是对数字出版能否盈利以及盈利后是否会动了传统出版的“蛋糕”的情绪表达。所以,对B2B、B2C、B2G等商业模式的研究,对知识服务“篇章节”盈利模式的分析,对数字出版营销策略、渠道和技巧等方面的探讨,也构成了数字出版学术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成为数字出版学术研究经久不衰的热点主题。

第四,理论与实践观照辉映,数字出版产业研究从纯粹的理论研究向应用研究过渡。早期有关数字出版产业、市场、产业链等方面的研究多由学者们发起,发轫于教学科研,如数字出版对于产业链上游、中游、下游的链式结构、“资源+市场”的二元结构等,[8]分别形成了产业协作说、主导整合说、多元经营说等观点。近年来,数字出版产业研究主要关注产业主体、产业发展动力、出版新业态、产业形成与演化、供给与需求、版权保护、产业环境、政府与市场的关系等议题,整体呈现出基础研究与应用研究交相辉映、理论建构与实践相互观照的特点。

第五,出版战略引领,数字出版基础性、战略性问题研究的学术成果不断涌现。国家文化战略、出版战略对数字出版学术体系建构与形成的引领作用是不言而喻的,二十多年来的数字出版学术体系构建的另外一条逻辑主线即围绕出版战略展开系统性前瞻性研究。研究问题涉及出版数字化转型、出版融合发展、知识服务、出版高质量发展、文化数字化战略等。可以预见,围绕出版业发展的基础性、关键性、战略性问题,有组织地开展系统化、专门化、跨学科研究,仍是数字出版研究的大势所趋。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关注并积极回应出版业发展的现实需求与重大现实问题”[9]是出版学话语权建构与形成的两个基本点之一。

2. 研究方法:应用性研究为主,实证主义为辅

研究方法是学科体系和学术体系的重要构成,也是推动学术研究迈向纵深的重要推动力和工具抓手。在数字出版领域,“数字出版方法是指为解决数字出版学科研究问题而采取的步骤、手段、途径、工具等”。[10]为充分把握数字出版学术研究方法的情况,基于前文检索结果,在高级检索中进一步筛选CSSCI来源期刊,获得检索结果2 444条,人工去重与剔除不相关文献,获得研究样本2 243条。

出版学属于狭义社会科学,[11]因此对数字出版的研究方法统计以社会科学研究方法为纲,风笑天在《社会研究方法》一书中,从方法论、研究方式、具体研究方法和技术三个层面阐释了社会研究方法体系,并从研究性质层面,将其分为理论性研究和应用性研究。[12]本文同时结合仇立平《社会研究方法》一书,以及新闻传播学领域陈力丹、张立等学者对实证研究、人文研究的相关论述,确定基本统计框架。研究方法的统计由两名编码员以独立编码的模式完成,正式编码前进行了系统培训并通过抽样测试,编码Kappa系数大于0.75,结果具有高度一致性。通过对2 243条数据进行编码统计,得出统计结果(见下页表2)。

通过表2可见,个案研究法是数字出版研究中使用频率最高的方法,典型调查法次之,历史—比较分析法、现存统计资料分析法、思辨分析、二次分析法、问卷调查法、访谈法也是较为常用的方法。此外,内容分析法、话语分析法、抽样调查法、观察法、叙事分析法、实验法使用较少。

从实证主义范式、人文主义范式的角度来看,实证主义包括量化、质化研究,样本中采用量化研究的论文共148篇,占6.6%;采用质化研究的共441篇,占19.7%。总体来看,采用实证主义研究的论文共占26.3%。人文主义研究以思辨分析为主,有42篇,占1.9%。样本中还有大量研究未使用具体的研究方法,但从研究性质来看,该部分研究中理论性研究有566篇,占25.2%;应用性研究有1 046篇,占46.6%。

由此可见,目前在数字出版研究领域,从研究性质来看,应用性研究占比近半,一枝独秀,理论性研究次之,两者占据了研究的大部分。余下四分之一的论文明确了具体的研究方法,以实证主义研究为主,偶有人文主义思辨分析出现;实证研究以质化为主,量化占比不足一成。总体来看,呈现出偏重应用和理论探讨,实证主义为辅,人文主义研究偶有出现的特点。

3. 学术共同体:“小世界”合作紧密,“无形学院”初步形成

库恩在《科学革命的结构》一书中将科学共同体定义为持有共同研究范式的科学家群体,特点是内部交流充分、目标一致、专业看法一致。科学共同体内部有两种群体,一种是正式组织建立的科学家集团,另一种是基于信息交流形成的无组织、非正式的科学群体,又名“无形学院”。[13]克兰指出“无形学院”的直接沟通形式即为合作发表论文。[14]基于此,本文从作者、机构两个层面,探究数字出版学术共同体中的合作关系。

(1)发文作者的头部效应。借助CiteSpace软件,节点类型选择作者,得到作者合作共現图谱(见图2),图中文字大小与作者的活跃程度及发文量成正相关,连线代表作者之间的合作关系。[15]

首先,从研究成果数量看,高产作者相对聚焦。目前在数字出版领域已出现大节点的高产学者,如张新新、徐丽芳等,根据统计结果,两位作者在2000—2022年发表文献量分别为59篇、45篇;此外,赵文义、肖洋、黄先蓉、刘冰、刘锦宏、吴江文、汤雪梅、陈丹、陈洁等,也是该领域的高产研究者。目前,以高产研究者为中心,以学术关系、地域、平台等要素为依托,已初步形成合作网络。

其次,从合作网络看,作者合作网络松散,“小世界”合作紧密。本文选取网络密度指标,宏观把握作者的合作紧密程度。基于CiteSpace软件得出Density=0.001,网络密度未达到理论最大值0.05,可见作者合作网络较为松散,以低密度、小规模的合作为主,作者间的信息流动较差,互动性较弱。此外,从图2共现关系看,合作网络以放射状、团块状连线为主,部分小团体内部连线密集,成员合作频次较高,具有以团队内合作为主的“小世界”特征,具备了克兰提出的“无形学院”特质。

(2)研究机构的“雁阵效应”。在CiteSpace软件中,节点类型选择机构,得到机构合作共现图谱(见下页图3),可基本反映不同研究机构对数字出版的关注度与贡献力,以及机构间的联系。

首先,机构发文数量与构成:高产机构突出,构成主体多元。发文数量位居前五位的机构分别是武汉大学、北京印刷学院、南京大学、上海理工大学、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均为数字出版研究的重要机构,在该领域处于领先地位,且相互之间团结协作,保持着较为频繁的学术交流和合作关系。同时,鉴于数字出版具有较强的综合性、应用型特征,研究机构包括高校、研究院、出版社等,表现出较强的多学科、多主体性特点。

其次,合作关系:结构松散。不同机构间存有合作关系,合作的Density=0.0008,小于0.05,较作者合作关系更为松散。总体呈现出点线连接多、网状交叉少的特点,尚未形成学术共同体,可能导致可持续性、聚合力不足的问题,对学术发展的推动不足。

综上,就学术共同体而言,数字出版领域的高产学者、机构表现突出,具有学术引领和示范效应;合作关系以“小世界”间紧密合作为主,初步形成“无形学院”。但是,作者和机构的合作网络均较为松散,数字出版领域仍需加强学术共同体建设,强化有组织的科研工作,以推动学术资源的高质量、深度开发,助力学术创新。

二、影响数字出版学术体系构建的关键问题

尽管经过二十年的发展,数字出版学术体系的构建取得了理论探索、研究方法和学术共同体方面的成效,沉淀了一些高质量的学术成果,但不可否认的是,上述三方面同样还有须改进之处,甚至某些领域存在的问题较为突出。

1. 学术成果交叠化,理论品位不高

目前,数字出版研究领域存在学术成果过于集中、交叠的问题,同质化程度较高,大量研究聚焦在数字出版业务和数字出版产业方面,折射出较强的应用性研究特质。同时,存在较为明显的“偏科”现象,对发展、治理等基础性研究议题重视不足,立于历史之基、现实之维的理论提炼不够,数字出版学术研究的理论品位不高。具体体现于以下几点。

首先,对重要的基础研究不够重视。数字出版理论研究显著滞后于技术发展,理论基础尚显薄弱,缺乏系统化的理论建构,学术理论框架待完善,对内涵与外延、研究对象、基本范畴、方法与范式、价值论等基础性理论问题还需深入思考并予以解决。

其次,理论嫁接的适配性问题没有得到很好解决。虽有部分研究援引西方理论、技术成果,但其内容的匹配度受限。照搬和套用理论不能解决本土困境,随着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学术研究更新迭代,部分引进和嫁接的理论存在与我国国情脱节的问题,需结合我国数字出版发展的实际情况,构建起具有中国特色的原创性的数字出版理论体系。如对于将价值创造、创新理论等援引至数字出版研究领域的情形,应考虑将原有的“经济—技术”维度拓展至“文化—经济—技术”维度,考量是否适配以及是否存在模型变形的问题。

最后,数字出版技术研究的价值考量不足。出版学尚处于库恩定义的“前科学”时期,[15]数字出版同样如此,其显著的数字技术特性,容易导致过度关注技术而轻视理论建设。因此,要坚持技术理性主义,警惕出现技术至上主义或技术实用主义等问题。同时,技术研究要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确保符合我国数字出版实际。此外,既有的研究视角较为单一,鲜见跨学科的交叉研究,缺少不同学科理论的滋养,难以横向拓展研究宽度、纵向挖掘研究深度。

2. 方法意识不强,研究方法窄化

研究方法是学术体系中的重要一环,中国特色数字出版学术体系的搭建必然需要研究方法和研究工具的支撑,以谋求理论研究的突破和进展。目前数字出版研究方法存在的问题有以下两方面。

一方面,应用性研究占比过高,方法思维缺位。从研究方法统计结果来看,目前数字出版领域近七成的研究并未使用具体的研究方法,仅从研究性质上将该类研究界定为理论性研究和应用性研究,而其中应用性研究占比近五成。理论性研究普遍具有较强的宏观性,研究偏感性总结,未上升到探索规律性知识、理论的高度。[10]应用性研究的内容交叠化严重,对新兴的应用数字技术的研究方法未予以及时关注和利用,部分研究缺少充分调研,方法思维缺位。

另一方面,实证主义研究层面使用的方法过于集中且规范性不强,人文主义的研究方法还有待完善。在实证主义研究层面,严格遵循并落实量化、质化研究方法的成果还比较有限。在量化研究中,集中使用现存资料统计分析法、二次分析法和问卷调查法等,偶有运用内容分析法、抽样调查法、实验法的情况。整体来看,研究方法种类较少且集中,还需进一步拓展和丰富应用场景,严格遵循方法程序和研究规范,确保研究方法的规范性。在质化研究中,使用频率最高的是个案研究法,但部分研究仅结合案例展开探讨,数据支撑不够,也未严格遵循方法规范,偶有使用典型调查法、历史—比较分析法的情况,访谈法、话语分析法、观察法、叙事分析法则较为鲜见,使用质化方法的窄化和不充分,导致研究难以从更多维、更微观的层面展开深入剖析。人文主义范式中偶有人文思辨研究法出现,但部分研究未沿袭哲学思辨的传统,对抽象概念的论证不够充分,未严格遵照比较、归纳、演绎等研究方法获得理论性结论,研究视野有待深化。

3. 合作网络松散,学术共同体缺位

学术带头人、学术共同体和学派既是一门学科发展的人力资源保障与支撑,也是一门学科发展成熟度的体现。[16]学术共同体建设对于数字出版范式形成、学术体系构建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目前数字出版领域共同体建设的突出问题有以下几个。

一是作者合作网络密度低,合作的差异化输出能力不足。目前数字出版领域围绕高产研究者已形成放射状、团块状连线,团体内部合作紧密,“无形学院”初步形成,但共现关系仅在少数作者中出现,尚未形成大规模、链接密集的共现网络结构。同时,主要的合作类型为身份型合作,即同机构型和师生型合作,团队内合作呈现“小世界”特征,基于师生关系、组织关系内部的合作态势突出。领域型合作尚未产生实质性成果,基于相同或相似学术研究领域、研究内容或研究方法的合作类型尚未出现,基于研究内容、方法的合作所产生的学术成果也较少。这些情况将导致差异化输出能力不足、知识流动环境相对封闭等问题,学术创新能力受限。

二是合作机构以高产高校为主导,跨机构合作较少,合作关系松散,共同体未形成。尽管数字出版研究机构具有多主体性,但现有合作以武汉大学和上海理工大学为主要交叉节点,在同类型机构中实现链接,且呈现点线链接多、网状交叉少的特点,合作规模小、分散不集聚,节点间的链接关系较弱,尚未实现不同机构间的紧密交流合作,学术共同体缺位。这些问题不利于差异化优势资源的交流互通,不能有效整合学界、业界的创新性成果,不利于数字出版的高质量创新性发展。

综上,首先,学术成果的交叠化和“偏科”问题体现出学术研究的组织和理论供给不足,作为处于跨学科的连接处的数字出版研究,若未能汲取多学科理论滋养,摆脱对西方理论工具的依赖,创新开展理论和实务研究,由此产生的理论空心化的问题会撼动数字出版学科建设的根基;其次,研究方法的窄化体现了方法思维缺位、方法体系不完善等问题,一门学科的方法论决定了如何“选择研究路径、确定研究程序、提供研究手段”,[17]数字出版研究的方法体系还有待优化;再次,领域型学术共同体的缺位和不够紧密的合作网络,不利于资源整合和持续性创新,还需加快搭建产研互动的科研阵地,以推动数字出版研究的大发展。总体来看,以上问题反映了数字出版学术体系尚未形成的现状,应尽快破解上述问题,从理论、方法、学术共同体三重维度,探究学术体系建设的可行路径,以推动数字出版学术研究走向繁荣。

三、中国特色数字出版学术体系建设的可行路径

本文将在溯清中国特色数字出版学术体系建设基础的前提下,围绕正确处理三组关系、强化学术理论建构、完善研究方法体系、推动学术共同体形成四个方面,探究数字出版学术体系建设的可行路径(见图4)。

1. 坚持守正创新,正确处理学术体系构建的三组关系

中国特色数字出版学术体系构建要处理好思想性与学术性、理论性与实践性、本土化和国际化之间的关系,[18]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立足中国实践,反映中国特色,融通古今中外学术资源,自主构建数字出版学术体系。

(1)构建中国特色数字出版学术体系,要处理好思想性与学术性的关系。一方面,构建中国特色数字出版学术体系,首先要坚持马克思主义出版观,坚持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指导学术研究,这是中国特色数字出版学术体系的思想性的集中体现。“马克思主义出版观是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在出版事业中的客观反映和体现,是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观察世界、处理出版问题的有力思想武器,是马克思主义对出版现象和出版活动的总的看法及规律性的认识。”[19]马克思主义出版观的源头是马克思、恩格斯对新闻、报刊等理论的论述;列宁等基于俄国无产阶级运动与报刊实践推动了新闻思想的发展;中国共产党在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中不断丰富其时代内涵,不断深入阐释并与时俱进地创新其理论资源,既坚守理论传统又体现中国化特质,使之成为指导中国出版学发展的理论源泉和中国特色数字出版学术体系建设的重要思想源泉。构建中国特色数字出版学术体系,要注重加强马克思主义出版观的研究阐释。

在推進数字出版学术研究和学术成果产生的过程中要努力做到以下几点。第一,坚持出版的党性原则和人民性原则,牢牢把握正确舆论导向,以人民为中心,维护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第二,坚持以问题为导向的思维方法,立足中国现实,解决中国问题。事实上,我国面临的数字出版发展方面的问题同其他国家有很大不同,这些问题的答案在外国语境是找不到的。如数字出版的项目成果转化问题,即如何用好数字出版财政项目研发数字出版产品、建设数字出版运营平台并实现预期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再如,跨越“死亡之谷”的问题,数字出版基础研究和产业化应用之间的漫长时期应如何跨越?对这些问题的学术研究和理论化解答,不仅有利于丰富数字出版应用研究成果体系,而且有助于切实地指导数字出版经营管理实践。第三,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创新具有科学性、人民性和实践性,应坚持确立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出版观的科学指导地位。数字出版的学术思想应在继承马克思主义出版观内核的基础上,结合当下发展需求和时代语境,以问题为导向树立新发展理念,着眼于马克思主义理论对实际问题的指导和实践运用,探索数字出版发展中的新问题和新趋势,推动马克思主义出版理论的创新发展。

另一方面,构建中国特色数字出版学术体系,要遵循学术发展规律,注重数字出版概念、范畴、逻辑体系的建构,使之形成独立自主、原创自洽的学术体系。这是数字出版学术体系学术性的重要体现。数字出版的新概念、新范畴和新表述,是一个持续发展的过程,须以全面、整体、联系的视角来审视和推进,尊重知识生产和传播规律,不断从低级有序走向高级有序。以数字出版概念体系为例,每年都有不少研究对数字出版的概念进行探讨。但从数字出版这个元概念、元范畴出发,在微观层面更深入一步对核心范畴进行研究,则是凤毛麟角了,对基本范畴的探索更是处于空白状态。在宏观层面致力于探究数字出版学研究对象、方法论等事关数字出版学科独立和成熟度的研究也不多。因此,在数字出版研究中开展体系化研究、有组织科研非常重要,唯有体系化地钻研和建构数字出版理论,研究数字出版的冷门绝学问题,才能从整体上和全局视角来推动数字出版学术体系的完善和成熟。

(2)构建中国特色数字出版学术体系,要处理好理论与实践的关系。一方面,要扎根中国数字出版实践,将数字出版实践中的成功经验和做法进行总结和抽象,在条件成熟的时候上升为数字出版理论。如数字出版的产品、技术、运维、项目、主体、标准等,本身就是在丰富的数字出版实践中产生的,也彰显了数字出版学术研究的中国品格和中国特质;同时,作为数字出版调节的基本范畴,产业链调节、主体调节、项目调节这一组基本范畴及其逻辑体系致力于解释中国数字出版产业实践,旨在解决中国数字出版发展这一基本问题,最终形成了数字出版调节的主要理论内核。再如,数字出版意识形态治理、规划治理、法律治理、财政治理、税收治理、安全治理、应急治理等基本范畴的建构,旨在解决中国数字出版管理这一基本问题,最终形成数字出版治理论的框架结构。

另一方面,保持数字出版理论的相对独立性,开展形而上的思辨研究,推动理论原创和自足。“关于学科的独立性问题不能局限于知识领域,还需要与社会现实保持适当的距离。这种距离是学科从‘依附走向‘独立的前提。”[20]如果仅仅开展基于实践的应用性研究,数字出版学科的生命力便无法长久,恰如方卿所言,“基础理论是判定一门学科是否存在以及是否成熟的重要标志”。数字出版理论研究除了要对实践进行回应和提升外,还须基于学科学、学科史、科学学、学科发展梯度等元理论,遵循学科和学术发展规律,按照一门理论的诞生、发展和壮大的路径来持续推进。实践证明,深入探讨数字出版本体论、价值论、学科论等基础理论的核心议题,并不断建立和完善相关体系,需要付出艰辛的思考和努力,持续开展理论耕耘和思想劳动,而这正是数字出版理论的独立性、自足性和原创性的体现。

(3)构建中国特色数字出版学术体系,还要处理好本土化與国际化的关系。在本土化方面,中国特色数字出版实践为构建学术体系提供了宽广而深厚的沃土,构成了中国特色数字出版学术体系的营养宝库。如主题出版对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伟大成果和经验的总结,专业出版、教育出版在数字出版产业化发展方面的可贵探索,网络文学走出了一条数字出版国际化的创新发展道路,还有出版业数字化转型升级、出版深度融合发展、文化数字化战略等数字出版治理领域的标志性工程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为构建数字出版学术体系提供了丰富多彩、足够挖掘的素材,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资源,构成了中国特色数字出版的学术资源体系。同时,构建数字出版学术体系并不是排斥国外数字出版实践的成功经验,而是以积极主动、开放包容的心态去吸收、借鉴国际上优秀的数字出版学术资源和学术成果,立足跨学科的成果传播和交流机制,推动中外数字出版学术成果交流互鉴。例如早期的国外法律知识服务领域的钥匙码系统对我国出版机构知识体系建设的借鉴,再如开放获取、开放创新对数字期刊出版的启发等。

2. 强化学术理论建构,关注学术体系建构重点领域

关于学术体系建设,有学者指出,科学理论基点从不建立在社会实体的表层活动上,而是深入制约社会活动的本质基础,[19]超越社会实体、迈向本质联系的建设路径,突出理论建设在学术体系构建中的重要地位,理论研究的深化将推动学科发展走向成熟。数字出版理论体系的建构应提升学术理论的原创性,着力形成标志性概念、原理、方法,提炼原创性学术思想、论题与话语,加快构建中国特色数字出版学术体系。

“史、论和业务通常构成一个学科研究的三大板块。”[21]这三个板块的内容投射到数字出版研究领域,分别对应数字出版史、数字出版理论和数字出版业务研究。从数字出版上位学科出版学的研究情况来看,周蔚华指出,“出版学的应用研究(实务)一枝独秀,而作为其根基或基础的出版学理论及出版史学严重滞后”。[22]以上问题在数字出版领域同样存在,三大板块的不充分、不平衡发展,不仅制约了数字出版应用,也阻碍了学科发展。强化数字出版学术研究,需从夯实出版理论研究基础、拓展出版应用研究前沿、更新出版史研究范式三方面着手。

(1)夯实数字出版基础理论研究。数字出版理论作为数字出版学科的根基,亟需夯实基础,强化内涵与外延、研究对象、基本范畴、方法与范式、价值等元问题的研究,可从概念、范畴、原理三个层面展开。

第一,推进数字出版核心知识概念化,根据作用关系排列概念系统,搭建概念体系。概念是“学科基质”的第一要素,也是构成学科范式的元素之一,[23]在数字出版理论研究中,核心概念的凝练、核心知识的概念化是非常重要的一环。一方面,需要结合中国数字出版实践的新发展,对数字出版、数字出版业、数字阅读等基础概念进行重新界定,对概念的内涵与外延进行详解,形成对数字出版概念的系统解读。另一方面,需要进一步明确概念间的相互作用关系,将其排列形成概念系统,搭建概念体系,探索概念之间的逻辑关系。

第二,建构数字出版范畴体系,形成内在一致、边界明确、包摄性强的理论体系。欧文·爱泼斯坦提出,理论建构要遵循“内在一致性、互不相容性、包摄性”[24]三个基本原则。范畴体系即认识升级过程中形成的具有内在联系的范畴所构建的有机整体。[25]就数字出版而言,张新新率先阐释了由数字出版本体论、运行论、进化论、主体论、客体论、价值论、方法论构成的范畴框架结构,[26]为数字出版范畴框架搭建、基础理论研究提供了框架,奠定了基础。为进一步构建数字出版体系,需从三方面着力:一是强化数字出版范畴体系的内在一致性建设,构建起稳定性强的、具有高度一致性的范畴体系,以此保持范畴和话语的一致性;二是进一步厘清研究对象和学科边界,对两者的相互关系进行明确界定,充分把握范畴的全域和多层次特性,对既有范畴进行学理规范;三是注重范畴体系的包摄性建设,保持跨学科、开放的学术视野,跟随时代、技术发展不断拓展数字出版等相关概念的内涵边界,深入探究不同范畴间的逻辑关系,总结新的特殊范畴,从而推动范畴体系趋于规范和系统,逐步形成科学、成熟的数字出版学术体系。

第三,在原理层面加强对不同知识要素的研究,将其组织成具有一定结构、层次的有机系统。一方面,要系统研究和反思数字出版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明确研究对象、剖析特征、总结规律;另一方面,结合中国国情,在提升数字出版的原创能力上下功夫,在交叉领域中不断挖掘数字出版的新知识,立足统一的问题领域,拓展多元的知识谱系,推动知识系统不断丰富,逐渐形成新的知识价值观,挖掘数字出版理论知识的隐形价值。

(2)强化数字出版应用理论研究。数字出版应用理论的研究,要以数字出版经营管理为核心,确立数字出版经营和数字出版管理两条基本主线,解决数字出版发展、治理两个基本问题,并基于此形成可涵盖数字出版实践发展、支撑数字出版学科设立、强化数字出版话语表达的理论体系。数字出版突出的技术属性使得围绕产品、技术、运维等方面的应用研究成果丰硕,学者们已对传统出版向数字出版转型的现状、问题、商业模式、产业链整合等展开了深入研究,并在技术问题、版权保护等方面形成了研究结论。不过,由于观念、资金、渠道和体制问题,数字出版还存在内容、技术分隔的问题,需解决深度开发和转化的问题。

第一,立足“大出版”概念,拓展数字视听、数字游戏、数字动漫、数字化虚拟环境等研究领域。实践内容的快速更迭,会关涉原有出版学知识体系的适用性和边界性。数字出版应用研究亟需拓展研究主体领域,以问题为导向,以学科发展为主线,将关涉不同产品形态的信息、知识领域都纳入研究对象范畴,匹配数字出版发展新形态的同时,拓展应用研究视野。实践证明,AR出版物、VR出版物、有声读物,既是数字出版产品形态,也同时呈现出与数字视听、数字化虚拟环境交叉融合的特征。

第二,基于技术赋能视野,持续对数字出版行业新现象、新业态展开深入研究。数字出版的应用研究需紧密结合先进技术,基于5G、大数据、物联网、区块链、云计算、人工智能等,持续对技术如何优化出版流程、创新發行业态、优化产业链结构、构建现代出版传播体系展开深入研究。技术赋能、技术使能所催生的数字出版新业态,始终是数字出版学术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如近些年出现的知识服务、智能出版、智慧出版、元宇宙出版等研究成果,既是对数字出版实践经验的总结和抽象,也进一步丰富了数字出版应用研究的理论体系。

第三,基于核心理论要素,构建数字出版应用理论的知识体系。应用研究关涉的两类核心理论要素,一类是由数字出版产品、数字出版技术、数字出版运维所构成的数字出版产业链调节以及项目调节、主体调节等市场调节要素;另一类则是数字出版意识形态治理、规划治理、法律治理、财政治理、税收治理、标准治理、数字治理、智库治理等数字出版治理基本概念[27]及逻辑关系。构建中国特色数字出版学术体系,丰富数字出版学术研究成果,可结合数字出版经营理论、管理理论,打造应用理论系统的知识体系,从而更高效地解决数字出版领域的发展问题、管理问题,以推动数字出版高质量发展,推进数字出版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

(3)更新数字出版史研究范式。“数字出版是数字技术在出版领域达到一定规模,引发出版业发生革命性变革而诞生的一种新形态。”[28]尽管数字出版概念的出现仅有20多年的时间,但这并不意味着数字出版产业只有20多年的历史。如果以较为宽泛的标准加以认定,追溯数字出版萌芽阶段即电子出版阶段,则“可以追溯到1951年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Bagley·P.R对利用计算机检索代码做文摘进行的可行性研究”。[29]由此,数字出版史的计算起点,可上溯到1951年前,数字出版史的涵盖范围、内容和层次将进一步丰富和多样化。

近年来,随着数字技术、智能技术的快速发展,出版物形态和载体不断更迭,出版活动的剧烈变革要求出版史研究不断更新研究对象和领域,匹配相应的研究方法,实现对新技术和新内容的研究,尤其观照日新月异的数字出版。具体来讲,数字出版史的研究,可从以下两方面着力。

一方面,确立研究起点,以技术发展为总纲,立足数字技术发展,开展电子出版史、数字出版史研究。从史论研究的理论转向来看,20世纪年鉴学派与新文化史研究者推动史学理论的社会史和文化史转向,“将历史人物的经历、解释、象征性行为和文化实践与当时的社会结构和进程结合起来”,[30]使得出版史研究跳脱书籍,进入社会发展更广阔的视角中,推动出版史研究深度融入信息化社会经济变迁的新结构。[31]从数字出版的技术属性来看,数字技术作为出版技术新的发展形态,贯穿于出版史研究的发展视野中,也应予以关注和探讨。史学研究的理论转向与数字出版发展内核相契合,将有助于为数字出版史的研究提供理论基础和分析框架。

另一方面,关注政策沿革,以数字出版治理体系为主线,以典型的数字出版人物、事件、产品等为关注点,注重挖掘数字出版的历史演变与发展规律。其一,鉴于我国数字出版的政府引导型特征鲜明,数字出版史研究可立足治理体系脉络,基于规划治理、法律治理、财政治理、税收治理、标准治理、数字治理、智库治理等维度,探究数字出版的社会发展史。其二,新文化史的文化转向更注重文化因素,关注具体人群的微观世界。数字出版史的研究可关注典型人物、事件、产品等,突出对以人为单位的主体探讨,对主体意义生产过程和文化身份建构予以探究,开展阅读史与读者研究。同时,应依据自身发展的特点和规律,充分借鉴文化史学、知识考古学、新史学、知识社会学等相关理论与研究方法,拓宽研究视野,实现方法论的创新。

值得注意的是,学科方法论的创新发展与学科基础理论的完备性密切相关,只有数字出版理论主体定位明晰,才能保证数字出版方法论创新有主体依托,发挥自主性。两者发展需以理论建构为基础,相互依托、共同推进,实现研究范式的更新,继而搭建史论研究理论体系与方法体系,开辟数字出版史研究的新路径。

3. 完善数字出版研究方法体系,构建多元一体化方法框架

数字出版研究方法体系的形成,经历了对上位学科出版学,以及相邻学科如新闻学、传播学、图书馆学方法体系的吸收和借鉴过程。既有研究对数字出版方法论的价值、体系建构展开了深入且系统的研究,提出哲学方法、一般科学方法、专门研究方法的三层次论,并首次将数字出版专门研究方法细化为“关系分析法、‘双效统一分析法、数字出版案例研究法、数字出版技术研究法”,[10]从宏观、中观、微观层面构建起数字出版方法论体系,并为后续方法体系的不断完善打下坚实的理论基础。完善中国特色数字出版的研究方法体系,可从以下三个方面着手。

(1)在哲学方法层面,要将马克思主义哲学方法作为中国特色数字出版的核心指导思想和理论工具,将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核心思想贯穿到数字出版活动规律的研究中。历史唯物主义指出,生产力发展水平一定程度上决定了社会发展,对于具有意识形态属性、发挥意识形态功能的数字出版而言,随着网络数字技术作为社会结构性要素打破产业固有边界,数字出版的研究需紧密围绕信息化社会经济变迁的新结构展开,以此适应不同阶段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推动数字出版研究走向纵深。辩证唯物主义指出认识社会的重要途径是实践,数字出版活动是认识世界的重要途径,以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为方法工具来分析数字出版活动,可以推动数字出版研究走向历史与逻辑、产业与社会文化研究的统一。

(2)在实证主义范式层面,强化对多种质化研究方法的挖掘,推动开展多场景、规范化量化研究。吴赟等学者曾呼吁,“出版学依赖思辨研究是不够的,要对实践进行科学指导,必须大量采用实证研究方法”。[32]质化研究层面,除个案研究与典型调查等研究方法外,还可以尝试使用田野调查法、焦点小组访谈法、参与式观察法、扎根理论等质化方法,从多维度的质化研究中实现更微观、更深层次的考察。量化研究层面,对量化研究的创新,能够推动学科实现突破性进展,在推动学术深化的同时提升决策水平。数字出版有待丰富量化研究的应用场景,吸收借鉴不同的量化研究方法,除现存资料统计分析法、二次分析法和问卷调查法等方法外,还可以引入元分析结构方程模型、多层结构方程模型、卷积神经网络、多层次分析、自然语言处理和虚拟仿真等新的技术方法,[33]同时强化对聚类分析、因子分析、多层线性回归模型、共现分析法和结构方程模型等成熟量化研究方法的规范使用。值得注意的是,数字出版量化研究切忌将着力点放在理论工具和数据采集方面,继而草草得出结论,而应将重心放在对所得出结论的分析、研究和论述方面,以强化量化工具运用的适配性和合理性。

(3)在交叉学科方法层面,尝试跨学科、跨领域多种方法的耦合。结合数字出版现有的理论和方法框架,立足技术特性,通过跨学科交流吸纳不同学科领域的前沿研究方法,“善于吸收新闻学、传播学、广告学、社会学、心理学等临近及相关学科的方法论和资源,保持开放包容、学习借鉴的心态”;[34]同时,善于尝试跨学科跨领域的多种方法耦合,如采用技术就绪度、主成分分析等数字出版技术评估研究法,实现更长远的整合,以期摸索出适用于数字出版史、论与业务研究的混合研究方法,推动更具社会关怀和跨学科视野的研究的展开。

综上,可以哲学方法、实证主义方法为支撑,以数字出版专门研究方法为主线,辅以交叉学科方法,构建起多元一体化的中国特色数字出版方法体系框架。

4. 推动形成数字出版学术共同体,为凝结创新范式奠定基础

科学共同体是库恩范式理论的逻辑前提和科学基础,[35]科学共同体建设对于数字出版范式形成、学术体系构建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通过对研究现状的梳理,可见在一批優秀学者的引领下,一些具有代表性的数字出版研究成果已初步形成,但既有成果缺少科学共同体的长期沉淀和培植,就关键性理论问题还未达成共识,尚未凝结形成创新范式。目前,数字出版学术共同体尚未形成,可尝试从主体合作、共识形成两个层面着手推动。

(1)构建合作网络:基于核心作者驱动、共同领域驱动、学界业界联动的合作形式,推动领域型合作网络形成;立足培养关系聚合、邻近地缘聚合的交流形式,推动机构交流合作。一方面,作者合作关系有待从以团队内合作为主的“小世界”中解放出来,立足合作网络较为松散的“无形学院”,进一步形成基于共同研究旨趣、范围和方法的、合作更为紧密的共同体。可以发挥具有明显优势的核心作者、相同研究领域的学者、学界业界的跨界研究者三类主体的驱动作用,通过他们协同不同领域、不同机构的研究者,释放学术实力的带动作用,拓展合作关系,织密合作网络。另一方面,机构合作关系的拓展可立足具有培养关系的师生和同门、所在城市邻近的机构,利用聚合优势推进互动与合作。尤其是跨机构间的交流,高校、研究机构、出版社都是数字出版学术研究的支柱,三者需发挥所长,在学术理论、宏观政策、应用实践的研究中交流互鉴,立足有效合作与充分沟通推动研究创新。同时,还要充分发挥科研方向明确、科研力量充裕、科研建制完善的头部科研机构优势,在交流中推动数字出版学术思想交流、学术成果争鸣。

(2)推动共识形成:克服“前科学”阶段凝聚力不足、共同信念缺乏的问题,积极发挥学术团体与学术活动的重要功能,为学术共同体的形成提供认同基础。目前数字出版的科学共同体尚在形成过程中,需推动不同学科背景的科研成员深入开展理论研究,在基本研究问题上达成共识,并逐渐形成对学术发展、学术规范、学术批判的总体认同。认同基础的建立既有助于科学范式的形成,也有助于学派的萌生。在推动共识形成的过程中,要积极发挥学术团体与学术活动的重要作用。一是要充分调动数字出版专门科研机构、科研团体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形成多层级的学术组织和学术团体,推动中国特色数字出版的知识生产与协作,发挥团体对活跃学术活动、凝聚共同信念的强有力的推动作用;二是在学术活动层面,进一步扩大高水平、高规格的数字出版研究论坛、峰会等的规模,提升学术活动质量,以形成推动数字出版学术交流、学科发展的繁荣态势。同时,推动社会资本的介入和参与,实现产研互动,提升学术活动的活力,强化对学术共同体跨领域建设的推动力。需注意的是,学术共同体的形成与学科的成熟密切相关,是一项长期工程,其建设要遵循科学发展规律,不可一蹴而就。

结语

本文基于理论、方法与学术共同体三重维度,对2000—2022年以来的数字出版学术体系进行梳理,发现数字出版研究内容丰富且议题集中,核心议题主要包括数字出版产品、技术、产业、版权保护、转型融合等,总体存在由纯理论研究向应用研究过渡的趋势;研究方法以应用性研究为主,实证主义为辅;领域中高产作者与机构突出,构成主体多元,团队内的“小世界”合作紧密,具备克兰提出的“无形学院”特质。但同时问题也较为突出,其一是学术成果交叠、理论品位不高,作为理论根基的基础研究尚未获得足够重视,理论嫁接的适配性问题没有得到很好解决,对技术研究的价值考量不足;其二是方法意识不强、研究方法窄化,从研究性质来看应用性研究占比过高,实证主义研究层面使用的方法过于集中且需加强规范;其三是合作网络松散、学术共同体缺位,合作机构以高产高校主导,差异化输出能力不足。

基于以上现状与问题,本文围绕正确处理三组关系、强化学术理论建构、完善研究方法体系、推动学术共同体形成四个方面,探究数字出版学术体系建设的可行路径。即在坚持守正创新,正确处理学术体系构建三组关系的基础上,其一,夯实出版理论研究基础,推进核心知识概念化,搭建概念体系,建构内在一致、边界明确、包摄性强的数字出版范畴体系,加强对不同知识要素的研究,形成具有一定结构层次的有机系统;拓展出版应用研究前沿,立足“大出版”概念,拓展数字音频、视频、游戏、软件等研究领域,立足技术赋能特性,基于核心理论要素,构建应用理论的知识指导体系;更新出版史研究范式,以技術发展为总纲,以数字出版治理体系为主线,以典型的数字出版人物、事件、产品等为关注点,注重挖掘数字出版的历史演变与发展规律。其二,方法层面,实证主义研究中应强化质化研究的微观化、深度化,推动多场景、规范化量化研究的开展;还需尝试跨学科、跨领域的多种方法耦合,以此构建多元一体化方法框架。其三,学术共同体层面,基于核心作者驱动、共同领域驱动、学界业界联动的合作形式,推动作者合作网络形成;立足培养关系聚合、邻近地缘聚合的交流形式,推动机构交流合作;积极发挥学术团体与学术活动的重要功能,为学术共同体的形成提供认同基础,推动共识形成。

综上,数字出版学术体系在“三大体系”中居于核心地位,本文梳理中国特色数字出版学术体系建设的成果与不足,探索学术体系建设的可行性路径,以推动数字出版学术体系的优化完善,推进中国特色数字出版学科高质量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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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onstruction of the Academic System of Digital Publishing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Theory, Method and Community

LIU Lu, XIN Jian(College of Communication and Art Design, University of Shanghai for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hanghai 200093, China)

Abstract: Based on the background of the construction of China's independent knowledge system, this paper combs the academic system of digital publishing in the past 20 years from three aspects of academic achievements, research methods and academic community, and summarizes the problems existing in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academic system, such as the overlapping of achievements, limited methods and loose cooperation network. Based on these and the premise of tracing the foundation of the academic system construction, this paper puts forward a feasible path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academic system of digital publishing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in four aspects: correctly handling the three groups of relationships, strengthening the construction of academic theories, improving the research method system, and promoting the formation of the academic community, which is beneficial to promoting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the academic research of digital publishing and the optimization and improvement of the academic system.

Key words: academic system of digital publishing; discipline system of digital publishing; discipline of publishing; methodology of digital publishing; fundamental theory of digital publishing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后期资助项目“数字化战略视域下的中国特色数字出版理论建构”(21FXWB024);上海理工大学人才项目科研资助项目“数字出版基础理论研究”

作者信息:刘璐(1990— ),女,辽宁辽阳人,博士,上海理工大学出版印刷与艺术设计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数字出版、网络传播;辛谏(1984— ),男,江苏赣榆人,上海理工大学出版印刷与艺术设计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家新闻出版署科技与标准重点实验室学术委员会主任,主要研究方向:数字出版、人工智能、文化管理与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