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社会参与能参与什么

◎文/南京邮电大学教授 刘颂

有一位70 多岁的老年人曾认真地问我，作为已经退休多年的老年人，怀有满腔的社会参与热情，但不知道哪些地方能够提供老年人社会参与的机会，老年人又能够参与什么？这是一个很多老年人关心的问题，在我看来，也是社会参与思想的重要问题。

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需要回到社会参与思想本身。社会参与正式进入老年研究及实践领域与2002 年联合国第二届世界老龄大会有关，在这个大会上，接受了1996 年世界卫生组织在《健康与老龄化宣言》中作为“工作目标”提出的积极老龄化思想，并把它写进《2002 年老龄问题国际行动战略》作为应对21 世纪人口老龄化的政策框架，被认为是“老龄观的一个革命性变革”，社会参与就是积极老龄化思想的一个重要内容，甚至可以说是核心内容。会议提出，应对人口老龄化，必须以尊重老年人的人权为前提，以独立、参与、尊严、照料和自我实现为原则，以“承认人们在增龄过程中，他们在生活的各个方面，都享有机会平等的权利”为出发点，必须看到“从工作中退休下来的老年人和那些患病或有残疾的人，能够仍然是他们家属、亲友、社区和国家的积极贡献者”，他们的智慧和经验筑成了社会的生命线，他们的潜力是未来发展的强有力的基础，“他们的技能、经验和资源是一个成熟、充分融合、高尚社会发展的宝贵财富”。因此，需要“建立一个不分年龄，人人共享的社会”，努力创造条件让老年人回归社会，重返“不仅仅是体力活动和劳动”，更包括“社会、经济、文化、精神和公益事务”在内的各个实践领域，参与所在社会的经济、社会、文化和政治生活，充分发挥其技能、经验和智慧，这不单纯是出于人道主义对老年人的尊重，更是我们这个社会发展的内在需求。至此，社会参与成为全世界应对人口老龄化的工作方针、战略计划和政策框架。

透过这些阐述，客观地说，联合国在文件中已经在社会层面和个人层面清楚地阐述了社会参与思想的内涵、路径以及意义。所谓社会参与，是一个构建在这样一个非常重要的认知之上的理念，即我们今天所遇到的人口老龄化问题，表面上看是因老年人口数量大幅增加所造成的，但究其实质并非如此，它是在高度发达的现代科技、医疗技术革命性突破以及社会和平发展等多个因素的共同作用下，以人口寿命延长为特征的社会的一种进步性变化，我们面临的社会发展中诸多挑战如社会照料负担加重、社会保障支出增加、劳动力人口减少等都来自于这些变化，因而人口老龄化问题本质上是社会发展中的问题，也是只有通过社会发展才能去解决的问题，绝非单纯的年龄性问题。因此，“要将所有人口群体都纳入发展进程”，用发展来应对人口老龄化，不能认为是老年人给社会发展制造了麻烦，更不能把老年人推到社会发展的对立面，或者用“老而无用”之类的认知偏见把老年人排斥在社会发展之外，将其与社会发展阻隔开来，需要正本清源，回到问题的实质，让老年人重新获得原本属于他的社会属性，与其他年龄群体一样同为社会发展的生力军和宝贵资源，“成为发展进程的充分参与者”，这就是积极老龄化框架下社会参与的本意及内涵所在。

那么，在社会参与上老年人可以做些什么呢？很多老年人可能听到社会参与第一反应是延迟退休、重新工作、再就业，即继续工作或重返工作，这个反应当然不错，因为社会参与包括就业，但是也应该看到，就业仅仅是老年人社会参与的一种路径，并非全部。准确地说，社会参与的路径包括“所有有机会继续为社会做出贡献的目标”，目标范围涵盖社会、社区和家庭，以及民间社团、学术团体、文体活动小组、读书会、志愿服务团队、老年大学、慈善机构、邻里互助小组、代际促进或沟通小组、特殊帮扶小组（如贫困帮扶）等各类社会团体或以社区为基础的各类社会组织。这些机构或组织中的岗位可能是有编制、签合同的正式岗位，也可能是“进出灵活，没有严格制度约束”的非正式岗位；老年人所从事的可能是有报酬的工作，也可能是无偿服务。无论何者，都遵循着一个基本原则，也是老年人社会参与的核心，即社会参与应“有助于发展和保持老年人个人的福祉”。

关于这一点，联合国在《2002 年老龄问题国际行动战略》中具体列出了老年人社会参与的六大路径：①进行维持生存的生产性劳动。②在社区从事志愿服务。③参与社会文化活动。④参加自助或互助社会团体。⑤做义工。⑥家务劳动，照顾家人。

这里，要特别说一下家务劳动，很多老年人对此有疑惑，在家做家务也是社会参与吗？关于这一点，需要从家庭是什么说起。所谓家庭，本质上是自然关系和社会关系的统一体，它不仅反映最简单、最初步的社会关系，是最基本的社会细胞，是初级的社会群体，同时，家庭也是每一个人社会生活且实现社会化的最基本的单位。有学者提出，家庭是“助推其成员成长、促进其成员发展的组织环境”，其最基本的任务包括照护家庭成员的身心、配置资源、保障成员的社会化以及联系社会等，因而家庭是其“成员个体发展的基石，通过完成其发展任务而为家庭成员创造良好的成长环境、提供积极的发展条件”。因此，不能把家庭与社会割裂开来，二者不是各自孤立存在的概念，它们是有着内在联系的整体。从这个认知视角看，我们就能接受家务劳动是社会参与的一种形式了。

这里，我想以一位老年人为例讲一讲。今年78岁的李阿姨先前从事营销工作，时常出差，无暇家庭，退休后下决心好好补偿丈夫和孩子，但却发现自己既不会烧茶也不会煮饭，很是沮丧。于是买来一些烹饪书籍并在网络上搜集各种菜谱，学习、研究、实践，终于把自己练成“厨房达人”，这样李阿姨“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成就感”，每天在小区锻炼都会不由自主地向身边的人说说“茄子素菜荤做的妙招”“怎样做红烧肉才能又好吃又不油腻”或是“辨别西红柿自然熟的窍门”等，深受大家喜爱，将她尊为“天厨大姐”，微信群里每天有几十条咨询信息，李阿姨一下子变得比上班还忙了。现在，李阿姨不仅保留着每天跟邻居“说”菜的习惯，还增加了一个“10 分钟健康吃”主题课，每天选择一种菜或一种做法向邻居们讲讲怎样才能吃得健康。

普普通通的李阿姨在家这个人们眼中最寻常的地方成功地实现了社会参与。因此，社会参与人人可为，不分年龄；事事可为，“条条大路通罗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