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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两千季》到《克米特 : 在生命之屋》

2023-10-30左茂江

今古文创 2023年39期
关键词:阿依

【摘要】非洲加纳作家阿依·奎·阿尔马长期致力于泛非主义构建和文化身份认知,其作品具备本土化和反殖民的共性。在阿尔马创作的第二阶段,其创作尽管均以重构非洲历史、反抗殖民文化为主题,但他的思想和策略都历经了变化的过程。本文以《两千季》和《克米特:在生命之屋》中的水意象为切入点,从河流意象的分合、水意象的含义变化,以及水和土壤、沙漠等的隐喻关系上,分析在较长的时间跨度下,阿尔马的思想观点和选择的非洲道路的变化。水意象的选择既是非洲本土文化的体现,也有助于直观生动地展现其变化,在分析中呈现动态立体的阿尔马形象的同时,也丰富了建构独立民族文化身份新道路的思想历程。

【关键词】阿依·奎·阿尔马;水意象;《两千季》;《克米特:在生命之屋》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39-0037-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39.011

一、引言

自20世纪50年代末起,非洲各国先后独立,非洲文学迅速发展,加纳文学就是其中的重要代表。阿依·奎·阿尔马(Ayi Kwei Armah),作为加纳独立后最重要的英语作家之一,他一方面着眼于非洲本土文化发展源流,致力于发掘民族文化和泛非主义的特性;另一方面控诉阿拉伯和欧洲殖民给非洲带来的残酷后果。其作品对非洲及西方世界都有重要影响。

阿尔马的长篇小说著作颇丰,包括《美好的人尚未诞生》(The Beautiful Ones Are Not Yet Born)、《碎片》(Fragments)、《我们为何如此有福》(Why Are We So Blest)、《两千季》(Two Thousand Seasons)、《克米特:在生命之屋》(KMT:The House of Life)等八部作品。尽管这些作品都贯穿着反殖民和文化本土性的主题,但是在表达方式和具体思想上却有所分别。前三部作品产生于阿尔马小说创作的第一阶段,小说主人公多为无法融入非洲“当代”文化,找不到出路而精神崩溃的年轻人,带有存在主义特点,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作者自身的写照;其创作的第二个阶段是从《两千季》开始的,阿尔马的作品主要围绕非洲历史和本土文化而展开,积极探寻非洲文化的根源和发展道路,而在这一过程中,他的思想也经历了由悲观到乐观等一系列转变[1]。本文选取了这一时期内时间跨度较大的《两千季》(1973年)和《克米特:在生命之屋》(2002年)作为分析的对象。

《两千季》围绕自阿拉伯入侵以来一千年的非洲历史,以史诗的笔调叙述了加纳受到阿拉伯人和欧洲人剥削而奋起反抗的经历。其中沿用了许多泛灵思想和非洲传统宗教的观点,其独特的意象和叙述手法体现了西非本土文化的独特魅力。[2]而《克米特:在生命之屋》则以近现代非洲社会为背景,通过角色的经历回溯到古埃及非洲文化的源泉,从而认知非洲悠久的历史和文化延续性,以对抗欧洲文化殖民。

通过分析这两部作品,能够发觉在第二阶段中的前后不同时期,作者思想和本土文化发展道路发生了重要的转变。鉴于长篇小说的篇幅和内容的丰富性,本文尝试从两部作品对“水”这一共同意象的描写入手,分析其中蕴含的作者思想的变化,以便其得到较为生动直观和具体的展现。

二、阿尔马作品中水意象的重要性

水的意象在阿尔马的作品中具有重要地位,主要表现为高频次的复现,以及水意象涉及的隐喻基本都与民族文化和反殖民的核心主题密切相关。水的意象受到如此重视,是非洲的气候、文明、宗教等诸多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加纳所在的非洲地区大部分属于熱带草原气候,降水的季节性特征明显,水源对于动植物的影响显著。水是生命萌发生长的源泉,因而水源对于非洲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此基础上,非洲的文明源起,也和河流水源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古埃及人在尼罗河沿岸建立文明,而后的人类聚落也大都沿河而居,河流对于非洲文明的延续和发展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也深深烙印在其文化记忆之中。所以,在非洲的传统宗教中,人总是把湖泊、溪水、河流与神灵联系在一起,他们相信每个湖泊每条溪水和河流都有一位主人,这也是人和自然得以安然相处的原因。因此敬奉水神的神龛在当地随处可见。在尼日利亚,较早的敬奉河神的神龛距今已有5000多年的历史,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朝圣者去那里向河神祈祷,请求它的恩赐。[3]

因而在部分非洲文学作品中,水的意象常常带有生命和滋养的意涵,而在非洲传统宗教中,人的灵魂也是以“灵魂之河”为界限,在其中实现“再生”和“跨界”。[4]阿尔马的作品正是其中的重要代表,同时他还对这些意义进行了一定的延伸,将水的特性比附到非洲本土人民身上。水是非洲人生命和力量的象征,代表着非洲文明的延续,也体现了非洲人民善良和互惠的天性。[5]水的意义在不同作品中的延续和变化,除了文学性的作用外,也能够作为反映作者思想和道路的重要载体。

三、河流意象的分与合

在《两千季》和《克米特:在生命之屋》两部作品中,水的意象表现出了两种相反的运动趋势:由一条大河分流成诸多支流的从合到分;以及由诸多支流汇集成大河的从分到合。这两种趋势也是阿尔马对非洲历史和前进道路的写照。

《两千季》的叙述中,水是非洲人生命和力量的象征,而在控诉殖民历史的背景下,作者侧重于用水的意象来表现殖民侵略的残酷影响和反抗的道路。非洲人同水的天性相通,是流动、是给予;而殖民入侵者则是被隐喻为沙漠,其天性是索取,是毁灭。殖民掠夺给非洲人民带来了深重灾难,非洲人民就如同水流进沙漠,其力量和生命都被吞噬,唯有将分散的水流汇聚成洪水,以压倒性的力量颠覆殖民者的统治。行走在这样一条道路上的非洲人,都具有非洲的灵魂和天性,也正因此他们才有可能凝聚在一起,形成反抗殖民及其文化,保留并弘扬泛非主义的重要力量。正如小说结尾所呼吁的那样,“生命之水汇聚在一起,淹没了灰白枯萎的沙漠!一个响亮的声音啊,将我们所有人引向这条道路,这条路上所有的人都在一起。”[6]

而在《克米特:在生命之屋》的叙述中,作者借小说中人物,以河流为线索,溯源非洲文明到古埃及时期,探寻非洲精神的源泉,尝试推翻欧洲人散布的非洲没有历史的陈说,其中就多处以河流喻指文明之源。小说中提到,了解南方的旅行者认为水是有智慧的,水的路径就是生命的路径——有十二条大河从南方流过。这些河流流向不同,但其中最长的是哈皮(Hapi)河。“在它原始的流动中,有着更清晰的含义……听着河流的声音,人们流动起来,有的往南,有的往东,有的往西,有的顺着哈皮河谷往北航行。”[7]

古埃及文明处于北边,是非洲灿烂古代文明的源头,而文本中的大河向南、东、西三个方向分成支流,哈皮河就是其古代辉煌文明的重要承续。结合小说主题和史实来看,该段指的是非洲的历史文化被掩盖、消解,除了殖民带来的侵略和破坏之外,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内部分化,即非洲文明的内耗,部族分隔和等级分化,以及随之而来的知识控制和等级制度等原因,深厚的文明源头逐渐被分摊变薄,人民变得蒙昧而虚弱,给了殖民文化可乘之机,让它能够轻易曲解非洲历史、渗透殖民理念。

尽管《两千季》和《克米特:在生命之屋》都或多或少涉及水意象的两种过程,但《两千季》强调非洲人民及其文化汇聚力量来对抗外来殖民,而《克米特:在生命之屋》侧重于溯源非洲文化的源流,反思其发展过程,然后在此基础上对非洲文化的发展产生了新的思考。

四、从《两千季》到《克米特:在生命之屋》

1973年出版的《两千季》和2002年出版的《克米特:在生命之屋》都使用了水的意象来表达小说的主题,但在细微之处,仍有着较为明显的分别,透过这些差别,我们也可以窥见作者本人在思想和创作上的一些变化。

首先是水的意象出现频次上的差异。通过统计,《两千季》全文中“水”出现了173次,“河流”出现75次;而在《克米特:在生命之屋》中,“水”的频次为165,“河流”为110次。前者的统计关键词成团出现,其间伴有一定的空白域;而后者的关键词分布总体上较为均匀。

这一变化产生的原因主要和小说的内容和叙述表达相关。《两千季》旨在重构殖民者一千年来的侵略史,而叙述表达中运用了较多的“非洲话语”,用“水”的意象搭建出其中一个重要的隐喻系统,但同时也使用了“灵魂”“白色”“掠食者”等其他相对独立的要素,所以“水”的意象成团出现,中有间隔;而《克米特:在生命之屋》是一部认识论小说,有较为固定的时间背景,其中的“河流”也有实际的指代,通常作为尼罗河(文明源头)或者哈皮河出现。

由此可以发现,在两部作品中水意象的含义,其实已经发生了较大的变化。《两千季》中的“水”和“河流”强调其“非洲性”,它作为泛灵思想传统的载体而出现,喻指非洲人的生命、灵魂、天性和力量。可以理解为这里的“水”,就是非洲人和非洲文化的另一种表达方式。而《克米特:在生命之屋》强调其“源头性”或者说是“正统性”,即通过河流来引出非洲文明的源头和变迁过程,是非洲历史和文化发展的根源。也是证明其正统的脉络和依据,借此来对抗欧洲对于非洲历史和文化的抹黑。[8]

水意象与小说中其他意象的互动关系也呈现出动态的差异,从中隐喻性地表现出阿尔马对于殖民文化的态度及策略的变化。通过两部小说原文选段的比较,这种变化能够得到清晰的呈现。

在《两千季》中,水和沙漠处于一种不可调和的矛盾之中:“水流经沙漠,流过之后水就无法再生。沙漠从不给予,它的本性就是带来毁灭……没有水能改变沙漠。沙漠依旧,水却干涸了。一泓、三十泓,哪怕一千泓清泉,都不能改变沙漠。因此只能变为洪水,普天之水汇聚奔流,不是为了劝诱沙漠,而是直接压倒它,结束其死亡制度,没有哪一泓泉水的消逝该是必然的。”[9]

《克米特:在生命之屋》则是运用了一种更巧妙的方式处理两者的关系:“我们周围的沙漠都在夸耀它致命的力量。它想让我们相信的是,没有任何东西能与之对抗。哈皮河用一种更微妙的‘语言’来展现她的力量……她同意,沙漠的沙子看起来是无限的,然后提出了一个问题:沙漠难道不就是还没有和水混合的土壤吗?這是河流的音乐。她说,白天的同伴找到彼此,一起看沙子在哪里,水在哪里,需要做什么工作来混合沙子和水,沙漠的暴政就会结束……把你们的心和思想放在一起,用爱把你们周围可怕的沙漠变成绿色的芦苇地,实现最美丽的梦想。”[10]

《两千季》中,对待沙漠所代表的殖民文化,作者的态度主要通过明确的二元对立来表达。沙漠对水进行无度的索取,导致水失去再生的能力,同时沙漠掠夺土壤的养分,留下无用的部分,让土壤也无法再生,变成沙漠;而水想要战胜沙漠的暴政,需要汇聚成洪水来压倒沙漠。两者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而作者当时给出的理想解决方案是通过团结汇聚力量来压倒另一方。而就历史现实来看,水、河流的意象更多的是体现出殖民背景下,非洲人民生存上的危机和状态,以及对殖民的直白控诉。[11]但在《克米特:在生命之屋》中,水和沙漠的关系不再是简单的二元对立。水和沙漠混合,可以形成土壤。沙漠不再单纯是对立的、坏的东西,而是可以利用、改造的资源。寻找沙漠中可用的部分,将其与水混合,就能对“生态”进行一定的还原。作者改变了对殖民文化纯粹对立和压制的态度,进行了利用和改造的期待,而这一步的态度转变又何尝不是本土文化自信提升和民族身份建构进步的体现。

五、结论

通过水意象的变化,可以看出阿尔马对于非洲问题的思考历程。脱离了第一阶段的迷茫和找不到出路的状态,在第二阶段寻找解决道路的过程中,阿尔马对于本土和殖民文化的心态也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在早期创作的《两千季》中,作者铭记殖民带来的苦难,对于非洲文化的破碎现状有着深深的担忧。因而作品中的水意象与沙漠呈现出明确的二元对立,同时属于被倾轧的一方,意在表达非洲文化和人民的生存状态和危机。在殖民文化对非洲进行了时间长、范围广的渗透的背景下,作者将西非传统宗教思想融入创作的同时,与殖民文化做了清晰的分割,两者彼此对抗,期望在保持本土文化纯洁性的同时,以自身力量战胜殖民文化,赢得最终胜利。这样的态度契合作者当时的心理立场和文化需求,但其实现难度和读者的接受难度都比较大。而到了后期的《克米特:在生命之屋》,作者对殖民文化的看法更加全面而立体,在深刻认识其对非洲文化的曲解、破坏的同时,也意识到殖民文化在非洲普遍传播、渗透的现实,无论承认与否,已然成为非洲文化的一部分[12]。因此,阿尔马溯源非洲文化到古埃及,厘清非洲历史文化的发展脉络,如同有着不竭之源的河流,对殖民文化的沙漠不断冲刷、改造,使之成为非洲文明生长的沃土。

阿尔马观念的变化,体现其对非洲文化和现实状况更加深入细致的考察,也提出了更为切实可行的方案。但前期他略显“激进”的观点也是契合时代语境和需求的发声,适配于民族独立早期与殖民文化完全割裂、还原自身特性的发声。随着文化融合成为既定事实,泛非主义溯源到非洲古代文明而建立的同一源头和文化自信。阿尔马在处理殖民文化的态度上,展现出更多的理性和思考,有着更为深刻且切实的洞见和丰富的策略,也可以说是一种必然趋势。

参考文献:

[1]Wright,D.Ayi Kwei Armah's Africa:The Sources of his fiction[M].New York:Hans Zell Publishers,1989:96.

[2]程莹.传统作为介入现实的方式——理解非洲现代书写与艺术实践中的“复魅”[J].文艺理论与批评, 2019,(05):149.

[3]曾梅.俄亥俄河畔的非洲水神——非洲傳统文化在小说《秀拉》中的反映[J].山东外语教学,1999,(01):43.

[4]帕德林.非洲传统宗教[M].上海:商务印书馆,1999: 148-149.

[5]Larson,Charles R.Ayi Kwei Armah's Vision of African Reciprocity[J].Africa Today,1974,21(2):119.

[6]Armah,Ayi Kwei.Two Thousand Seasons[M]. Nairobi:East African Publishing House,1973: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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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朱振武,韩文婷.文学路的探索与非洲梦的构建——尼日利亚英语文学源流考论[J].外语教学,2017,38(04):101.

[9]Armah,Ayi Kwei.Two Thousand Seasons[M].Nairobi:East African Publishing House,1973:ix.

[10]Armah,Ayi Kwei.KMT:In The House of Life[M]. Popenguine:PER ANKH The African Publishing Cooperative, 2002:224.

[11]MacKenzie.G.Clayton.Hope and Purification in the Writings of Ayi Kwei Armah and Ama Ata Aidoo[J].Orbis Litterarum.2010,(2):134.

[12]Porter,Abioseh M.Beyond Self-Deprecation and

Racism:Versions of African History in Bound to Violence

and Two Thousand Seasons[J].Journal of Black Studies, 1989,20(1):11.

作者简介:

左茂江,男,汉族,四川达州人,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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