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批评视角下《乞力马扎罗的雪》的解读
2023-10-30何晓敏
【摘要】欧内斯特·米勒尔·海明威被认为是20世纪著名的小说家之一,美国“迷惘的一代”作家中的代表人物,《乞力马扎罗的雪》是其创作的一部短篇小说,一经问世便获得了各方的广泛好评。作品采用了意识流的写作手法,现实与回忆穿插,写出了主人公哈里在濒临死亡之际对自己的一生的简要回顾与深刻的反思。本文从生态批评的视角出发,以文本细读为研究方法,剖析文本中所包含的自然生态、精神生态和社会生态思想,意在找到解决生态危机的方法,增强人们的生态危机意识。
【关键词】《乞力马扎罗的雪》;生态批评;自然生态;社会生态;精神生态
【中图分类号】I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39-0019-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39.005
欧内斯特·米勒尔·海明威(Ernest Miller Hemingway)在美国文学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曾经获得普利策奖和诺贝尔文学奖。他是美国“迷惘的一代”作家中的代表人物,其作品中对人生、世界、社会都表现出了迷茫和彷徨。此外,他因文坛硬汉而闻名,他是美利坚民族的精神丰碑。海明威的作品标志着他独特创作风格的形成,其文学作品和写作风格对美国文学乃至20世纪的文学产生了深远影响。《乞力马扎罗的雪》是其短篇小说的代表作,也被认为是其艺术上最优秀的文学作品之一,小说主要运用了意识流的手法描绘了主人公哈里在非洲狩猎旅行的过程中腿部受伤感染、濒临死亡和他的情人海伦等待飞机救援的过程。在等待救援的过程中哈里回忆和反思了过去和现在的种种人生经历,悔恨自己虚掷才华,在弥留之际寻找人生的意义,进一步揭示了一战后现代人生存所面临的危机。
迄今为止,海明威的《乞力马扎罗的雪》引起了国内外许多学者的研究兴趣,并对其从多角度进行了的研究,例如从意识流写作手法、非洲意象、语用学、人物形象等角度研究,鲜少有从生态批评视角对该小说展开研究。本文将从生态批评视角出发,采用鲁枢元所提出的生态三分法,从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三个维度探究《乞力马扎罗的雪》中所反映的生态思想。
一、生态批评的内涵
生态批评是研究文学与自然之间关系问题的文学批评理论,形成于20世纪70年代。伴随着生态危机的日益加深而逐渐引起人们的关注。学界一般认为这一概念由美国学者威廉·鲁克尔特(William Rueckert)于1978年首次提出。彻丽尔·格罗特费尔蒂(Cheryll Grotfelty)将生态批评定义为:“生态批评是探讨文学和自然环境之关系的批评。”[1]生态批评认为,人类面临的生态危机正被人们看见,比如空气、水污染、温室气体排放、植被破坏、生物多样性减少等。生态批评关注的焦点不在于从技术层面应对生态危机,而是强调人类的自然观存在问题,即从文化上寻找原因,揭示人与自然的关系出现的偏差。生态批评指出生态危机的根源实际上是人类中心主义作祟,人类凌驾于自然万物之上,人与自然是主人和奴仆的关系,呼吁从人类中心主义转变到生态中心主义。美国著名生态批评学者劳伦斯·布依尔(Lawrence Buell)在《环境批评的未来:环境危机与文学想象》中将西方生态批评研究大致分为两次浪潮。第一次浪潮从20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中期,“大体属于生态中心主义型生态批评”[2]。“向自然科学转向的号召和实践成为这个阶段的主要特点。”[3]但是第一波浪潮太过强调科学,凸显了人类中心主义的思想因而被第二波生态批评抛弃。第二波浪潮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持续至今,“生态批评家更倾向于追问构想环境和环境主义的有机论模式。”[4]从20世纪90年代起,生态批评得到蓬勃发展,并扩散到全世界。我国当代文学批评家、文艺理论家鲁枢元在其著作《生态批评的空间》中提出了生态三分法,“即以相对独立的自然界为研究对象的‘自然生态学’、以人类社会的政治、经济生活为研究对象的‘社会生态学’、以人的内在的情感生活和精神生活为研究对象的‘精神生态学’。”[5]三者之间彼此依存,关系密切。
二、生态批评视角下对《乞力马扎罗的雪》的解读
(一)狂妄的人类中心主义:自然生态的破坏
“生态批评的核心内容是研究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6]自然生态观涉及人如何看待自己与自然的关系。小说中哈里为了找回自己作为作家的写作初心,摆脱曾经堕落的生活带给他的颓废、空虚,与其情人海伦从欧洲来到了非洲旅行。在哈里心中“非洲是他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里感到最幸福的地方,所以他来到这里重新开始。”[7]远离了曾经安逸的舒适区。非洲之旅本应该是快乐的,但是不幸仍然降临了。为了拍摄一群非洲水羚,哈里的膝盖受伤,由于没有能够及时处理伤口,伤口日益恶化,死亡逐渐逼近。实际上哈里对待自然的态度呈现出矛盾的自然生态观。人类中心主义将人类的利益作为价值和道德评价的依据。这种矛盾的生态观是人类中心主义的表现。一方面,哈里在非洲猎杀野生动物,扮演自然的主人,企图控制并征服自然。哈里身上所体现的征服自然的欲望也预示着他悲剧命运的必然,人类伤害自然最后自身也会遭到反噬。
而另一方面哈里来到非洲欣赏美景,享受非洲的自然风光,充当自然的信徒,希望拥抱自然,接受自然的洗礼,“去掉心灵上积累的脂肪”[7]。小说通过对非洲自然景物的描写体现了哈里热爱自然、享受自然、并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思想。哈里受伤后在等待救援的过程中欣赏营地周围的景色:“黄色原野上点缀着小白点一样停留片刻的野羚羊;更远处,绿色的灌木丛衬托着一群斑马的白色。这个营地很舒适,背靠山丘,大树遮阴,不远处就有上好的水源。清晨时分一个几乎干涸了的水塘里扑腾着几只沙鸡。”[7]自然美景能够平复其因受伤而产生的焦躁、自暴自弃的情绪,让他的内心得到宁静,同时也能实现他此行来到非洲的目的,即远离世俗纷扰,洗涤灵魂。此外在小说对哈里回忆中的自然景物的描写中也可以体会到哈里对自然的热爱。“他们从马德伦小屋上面的冰川上一路滑下来,雪像蛋糕上的糖霜一样光滑,像面粉一樣蓬松,他记得那种悄无声息的滑行,速度之快让你觉得自己像一只从高处落下来的鸟。”[7]拥抱自然、积极地融入自然,哈里在滑雪的过程中精神得到了放松,心情愉悦,内心感到满足,这充分说明了自然具有疗愈心灵的作用,自然生态能够影响精神生态。
因此在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时,应当摒弃人类中心主义的固有思维方式,转变人与自然的二元对立观念,坚持生态整体主义,将人类与自然放置在同一平面上,而非对立面上,才能够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人类才能获得长久的发展。
(二)贪婪的资本主义:社会生态的失衡
“社会生态学”关注“社会性的人与其环境之间所构成的生态系统”,即社会生态系统。[6]哈里在非洲打猎受伤在濒临死亡之际回忆起其曾经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经历。“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穿着白色芭蕾裙和上翘斜尖上缀着绒球的死人。”[7]“一天晚上投弹官威廉森穿过铁丝网时被一个德国巡逻兵的手榴弹击中,他大声尖号央求大家杀了他……但是那天晚上他被铁丝网挂住了,一颗照明弹把他照亮,他的肠子都流了出来,挂在了铁丝网上。为了把他活着抬回来,他们不得不把他的肠子剪断。”[7]哈里曾经参加过战争,亲眼目睹了战争的惨烈残酷,这一切给他的身心带来了极大的创伤。第一次世界大戰主要是帝国主义国家之间的一场非正义的战争,爆发的根本原因是资本主义对外扩张侵略,对内剥削压迫的贪婪本质。第一次世界大战充分地暴露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弊端,打破了西方文明完美优越的神话。不可否认的是,尽管资本主义的发展推动了工业文明和物质文明的进步,与之前历史上的任何社会形态相比,在资本主义社会人类生活水平普遍得到了提升,但是资本主义带来的工业文明和物质文明的发展使得人类异化,激发了人性之恶,人类贪婪的欲望急剧膨胀。例如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有人贩卖劣质的酒水。此外,资本主义也加速了社会的贫富分化。在富裕的上流社会,以女主人公海伦为代表的富人腰缠万贯过着舒适富足奢侈的生活。然而,战后的社会经济凋敝,巴黎的普通百姓在平凡的生活中苦苦挣扎,遭受不幸:旅店的老板因通货膨胀生意失败而上吊自杀,妇女和老人总是被葡萄酒和劣质渣酿白兰地灌得醉醺醺,孩子们在寒风中流着清鼻涕,生活中到处充斥着汗臭和贫穷的气息,酒鬼靠酗酒应对贫穷,运动狂则通过运动忘记贫穷。底层人民的生活处境十分艰难。战后的社会生态危机严重,社会生态失衡。
(三)泛滥的物质主义与享乐主义:精神生态的荒芜
鲁枢元在其著作《生态文艺学》中提出了“精神生态学”,认为“这是一门研究作为精神性存在主体(主要是人)与其生存的环境(包括自然环境、社会环境、文化环境)之间相互关系的学科。它一方面关涉到精神主体的健康成长,一方面关涉到一个生态系统在精神变量协调下的平衡、稳定和演进。”[6]人类的精神生态包括人类的道德良知、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等。精神生态危机的出现源于外部的某些因素对人类精神生态系统的扰乱,人类的精神信仰被彻底颠覆。因资本主义发展的需要而发动的战争也引发了精神生态危机。在一次战斗中战友扫射撤离的敌军军官而遭到其他战友谴责,这表明了战争已经异化了一些人的思想,使其逐渐沦为了冷漠的“杀人机器”,人性泯灭、道德沦丧,价值观变得扭曲,人类文明中道德素养在战争中已然不复存在。曾经的哈里热爱写作,写作也同样作为他谋生的手段。起初哈里对荒淫无度,纵情享乐的人和生活不屑一顾,也认为自己并不是和他们沆瀣一气、同流合污而是“打入他们国度的刺探者”,暂时的享乐只是为了更好的体验奢靡的生活,进而书写出这样的生活。然而战后的哈里陷入迷茫、空虚、堕落之中,沉迷于安逸享乐,对现实生活充满悲观和失望。他放弃了曾经作为作家的职业和追求,成为了一个“酗酒无度、懒惰、散漫、势力、傲慢偏见、不择手段”[7]的人,也彻底沦为物质主义与享乐主义的奴隶,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哈里逐渐习惯了谎言,在感情中并不付出真心,他的谎言为他赢得了更多的女人,能够为他带来更多物质上的满足。相比较于追求真爱的情感满足,他更加看重物质享乐与惬意的生活。贪图物质享受使得他不思进取,荒废了自己的写作才能,深陷于物质主义与享乐主义的漩涡之中,哈里过上了曾经让他痛恨的生活,他变得迟钝了,面临精神生态危机,导致精神生态荒芜。
此外,小说中的女主人公海伦也同样面临着物质主义与享乐主义的精神生态的危机。海伦羡慕哈里的作家生活,并爱上了他。她将哈里看作是一个作家、男人、伴侣和“值得炫耀的占有物”。海伦在经济方面十分富有,用哈里的话来说“她是他所有女人中最有钱的一个”。在对待爱情上,海伦真诚无私的付出,但却未能识破哈里的虚情假意,即便哈里在受伤后曾坦言并不爱她,她也不愿意相信。海伦为了维持她与哈里之间的爱情愿意为他购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更是声称“我的钱不就是你的?”满足了哈里对物质条件的追求。这也同样表明了海伦对物质主义的崇尚,相信金钱是万能的,金钱可以换来真爱。此外,海伦也曾经贪恋享乐的生活。她的丈夫在她年轻的时候去世,她经历了一场巨大的人生变故,尽心尽力照顾两个孩子但是孩子们并不需要她,因而又将生活的重心放到自己身上。她流连于各种情人之中,靠酒精麻痹自己,精神状态上意志消沉、萎靡懈怠、不思进取。后来,她的一个孩子在一场飞机事故中丧生使其彻底醒悟,不再沉溺于享乐的生活中,渴望过一种全新的生活。海伦在遇见并爱上哈里后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小说的结尾哈里产生了幻觉,他乘坐接他的飞机,向乞力马扎罗山的方向前进,“前方,他目所能及的像整个世界一样壮阔,雄伟高耸,在阳光下白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正是乞力马扎罗山方形的山顶。”[7]再次出现的乞力马扎罗山与小说的开篇部分提到的乞力马扎罗山形成呼应,具有深刻的含义。乞力马扎罗山是纯洁和神圣的象征,是哈里向往的精神归宿。哈里曾经深陷于醉生梦死的生活,沉迷其中而无法自拔,如今的他已幡然醒悟,“虽身为被所谓文明社会腐蚀的受害者,哈里的心中却始终存在着一种渴望重获新生的顽强力量。”[8]他更加明白作家的职责是要写出他所观察过和经历过的人和事,记录社会的变化和发展,而不是继续声色犬马,自甘堕落。哈里向着乞力马扎罗山的方向前进,意味着他心灵已得到净化,精神获得了重生和升华。
三、结语
本文从生态批评视角利用鲁枢元的生态三分法,从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三个方面解读欧内斯特·海明威《乞力马扎罗的雪》中的生态危机。在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时,人类中心主义使得人类凌驾于自然万物之上,对生态环境造成极大的破坏,同时也不可避免的危及到人类自身。此外,在社会生态方面,资本主义贪婪的逐利本质对外会导致战争的爆发,生灵涂炭,对人们的身心造成伤害,对内剥削压迫普通民众,促使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加艰难。最后,过度沉迷于物质享乐而忽视精神追求的物质主义和享乐主义造成了精神生态的荒芜。值得注意的是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三者之间的关系并非是孤立割裂的,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因而在解决人类面临的生态危机时要综合考虑各种因素,做到多管齐下,才能实现人类社会的和谐稳定与可持续发展。此外,从生态批评视角解读《乞力马扎罗的雪》,能够引发读者对这部作品进行更加深入的思考,延展了生态批评理论的应用范围,启示人们在后人文主义时代要转变人类中心主义思想,认清资本主义的本质,警惕物质主义和享乐主义。人类只是生态系统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只有重视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的和谐统一,把握三者之间的联系,才能实现“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的美好愿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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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劳伦斯·布伊尔.环境批评的未来:环境危机与文学想象[M].刘蓓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24.
[5]鲁枢元.生态批评的空间[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92.
[6]鲁枢元.生态文艺学[M].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
[7]欧内斯特·海明威.乞力马扎罗的雪[M].小二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21.
[8]刘慧.《乞力马扎罗的雪》的精神生态分析[J].科教文汇,2008,(33):236.
作者简介:
何晓敏,女,河北阳原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外国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