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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厄姆·斯威夫特《洼地》的空间叙事研究

2023-10-30刘子淇

今古文创 2023年40期
关键词:叙事空间洼地约瑟夫

【摘要】格林厄姆·斯威夫特作为当代英国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自20世纪80年代起至今仍创作不竭。其作品《洼地》以其前卫的叙述形式和跌宕的故事情节广受好评。本文借用约瑟夫·弗兰克空间形式理论和方英的空间分类,从空间叙事学的角度对《洼地》进行分析,探讨作者精湛的叙述技巧和小说的丰富意蕴。基于经典叙事学对话语和故事的划分,本文主要从两个层面对《洼地》进行分析。从形式层探究其区别于传统线性叙事小说的空间形式;从内容层分析小说中的物理空间,心理空间和社会空间分析小说使用的空间模型,传达出的主题思想。

【关键词】《洼地》;叙事空间;空间叙事学;约瑟夫·弗兰克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40-0007-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0.002

一、引言

格林厄姆·斯威夫特(Graham Swift),作为当代英国最杰出的作家之一,发表过多部长短篇作品。其著名作品《糖果店主》《羽毛球》《杯酒留痕》等助他夺得杰弗里·费伯纪念奖、《卫报》小说奖、布克奖等实力大奖,以此奠定了他在英国文坛的重要地位。

其中《洼地》以其错综复杂的情节线索,气势恢宏的语言风格引起了读者和学者的广泛关注,进入了英国布克奖提名名单。其讲述了以为中年历史老师汤姆因妻子窃婴而被迫退休之际,在历史课上,放弃教授课本内容,转而回忆和讲述他自己父系母系的家族史,所在芬斯区,乌斯河的历史的故事。

对于《洼地》的研究大多围绕新历史、创伤、生态伦理和互文的角度,也有学者关注到小说的叙事特征,但缺乏对形式和空间的全面讨论。因此本文将从小说的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对小说的空间进行研究。

二、 叙事上的空间形式

(一)交叠穿插的网状叙事

在弗兰克看来,空间形式是在对时间序列的反抗中获得的,现代小说的新趋势是重在表现对时间顺序的取消,从而创造出同一时间内双线或多线并行的效果。强调瞬时的体验。在表达层,空间化表现为通过一定的叙事手法实现叙事模式的立体化和表达层面的空间性,在规划叙事的逻辑和结构时,在安排事件之间的关系时,不遵从时间的次序性、流动性和因果逻辑,而是遵从空间分布和空间性联系,这种分布不是线性的,而是块状,分散的,串联交叉的、可逆的。在视觉上可以呈现为一种交叉穿叠的网,任何一个节点都可以通向任意事件的任意节点。

而这种叙事之网在《洼地》中就表现得淋漓尽致。在这里,线性发展被打破。代替出现的是破碎的时间块。根据情节的相关性,将其总结为三个大的时间块(见表1)——克里克家族和阿特金森家族史,芬斯区和乌斯河的历史(17世纪90年代—1922年);汤姆幼、青年时期(1937—1947年);汤姆中年时期(1947年—)。如图所示,其不平均的分布在52个章节中。情节的相关性在前后章节中被取消,呈现出对故事时间的随意安排和游戏。以7和11章为例,作为叙述同一事件块的相邻两章,在时间上,并不存在连续性,在情节上也不存在逻辑性。时间线被截断在一个个节点上,织起一张密密的情节之网。

(二)过去和现在的瞬时并置

受到庞德的“意象”(image)的启发,弗兰克注重对瞬间体验的感知和表现,认为意象创造出了同一时间内双线或多线情节并置的效果。正如《追忆似水年华》,弗兰克认为其中无意识的记忆突然涌现使得现在的时间和过去的时间在瞬间被同时掌握和呈现,在《洼地》中也存在着过去和现在的瞬时并置。《洼地》的叙述模式类似于《一千零一夜》。叙述的第一层中人物出现讲述故事;叙述的第二层即人物所讲的故事内容。但与后者不同的是,《洼地》在讲述故事和历史内容时会伴随着第一层讲述者的显身,即过去事件(历史和故事)和现在时间(讲述者汤姆在历史课上讲述)的并置。如在第9章,当叙事视角跟随着叙述者沉浸在阿特金森和芬斯地区的历史发展的时候,故事讲述者在“现在”的时间——历史课堂上突然显身,随后叙述又继续回到历史故事中。在读者知觉上呈现出一种同时性的效果。正如爱德华·W·苏贾所说“语言是一种顺序性的连接,句子陈述的线性流动,由最具空间性的有限约束加以衔接,两个客体根本不可能完全占据同一个位置,我们能做的是重新收集和创造性地加以并置的工作,尝试性地对空间进行诸种肯定和插入”(苏贾,3-4)从而让读者在瞬间的感知上得到一种“并存”的空间感。

(三)静止时间内的图画叙事

在杰罗姆·科林柯维支看来,如《包法利夫人》这样的新小说,在叙事上总会呈现出一种反抗时间的空间形式,表现为对静止时间的追求。叙述的时间流被中止,该场景的全部意味都仅仅由各个意义单位之间的反应联系所赋予。情节不是在叙述的推进中得到描绘,而是本身作为一幅画、一个人造物得以表现(弗兰克,52)。读者对于叙述连续性的想象被破坏,即伴随着叙事的推进,情节并没有继续演进。如在第42章,情节讲述到汤姆和玛丽到玛莎克莱处寻求流产帮助的时候,突然插入大段的出自汤姆视角对玛莎房间环境的描写:

“原本白色的灰泥覆盖在板条之上,随意涂抹着。泥土地面,久经践踏。砖头壁炉里烧的是泥炭。泥炭的烟味甚至盖过了玛莎身上的玛莎味(她身上应该有一大部分是泥炭烟味)。铁丝网,烤肉叉,烤盘,罐子;一只巨大的水壶。壁炉架上安装了一只原始炉子。两把后背结实的木头椅子,以及一个三脚架。一张肮脏的布幔半垂 着盖住房间的一角,半掩着一张铺着羊皮的床。一个粗糙的木头碗柜、灯、碟子里放着滴蜡的蜡烛。就这些东西而已……各種死禽、野鸭母鸭和公鸭、水鸭 、鹆、鹬。还挂着一条条皮草和鳗鱼皮,一只满嘴鲜血的河鼠用毛茸茸的尾巴吊着。还有一丛丛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叶子草、根、植物心皮,新鲜和干枯的程度不等……但我们已经跨进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万物静止、过去不断发生的地……”(斯威夫特,283-284)

类似的还有很多,如第5章讲述弗雷迪帕尔之死时,插入对当时自然环境的描写和国际战场的联想。这种安排在一定程度上操纵时间静止在某一刻,情节暂时停止,由叙事转向叙述,文字实现了跨媒介的转换,获得了图画一般的呈现形式。画面被平铺到读者面前,呈现出一幅关于情节的空间图像。

三、循环复现的内容空间

上一章中讨论了《洼地》在形式层面上的空间叙事实践,而无论是经典叙事学或后经典叙事学都将形式(话语)和内容(故事)作为研究对象,两者缺一不可。在小说的内容层面,列斐伏尔,索亚、科特等都给出了分类。国内学者方英教授基于三者对空间的分类,在《文学叙事中的空间》一文中对空间的三个主要维度进行了重新划分——物理空间、心理空间、社会空间。

本章将基于方英教授对小说空间的分类,就《洼地》中的物理空间、心理空间和社会空间进行研究,讨论小说是如何让空间代替时间置于前景,承托小说的主题意义。

(一)循环——前景的物理空间

物理空间是以物质形态呈现的、人的知觉可以感知的空间。这个空间大致相当于索亚的“第一空间”,即空间的物质基础。这个空间包括物体,也包括人本身——作为物质存在的人和人的活动(方英,2016:46)。与人发生关联的风景事物与场所都可以被归类为物理空间。

在《洼地》中存在三个重要的物理空间——芬斯、格林尼治和巴黎。分别为汤姆讲述的历史所的发生地、汤姆成年之后的工作地点,也是他向学生讲述历史的地点以及汤姆以法国大革命为历史隐喻在课堂上提及的时候出现的空间。

1.涨停——芬斯洼地空间的主题意义

《洼地》这部小说,以芬斯洼地河岸的消退和淹没隐喻着历史的演进,河岸进进退退,即使中间被阿特金森家族操纵,自以为进步式的改造成陆地,最终也重新被洪水淹没,回到最初洼地的状态。小说中利用相似的圆圈式模型来描述历史和芬斯区、乌斯河。

“他一次向两个方向前进。他在前进的同时,也在后退。他是个循环。他迂回曲折。别以为历史是个纪律严明、不屈不挠的方阵,会始终不渝地想未来迈进。”(斯威夫特,117)

“因此,说河流只朝一个方向流动是错误的。而若认为扔入水中的东西将随波逐流,永远不会回来,也是错误的,因为他确实会回来。”(130)

芬斯从来没有进步过,而是一直在循环往复,回到起点。这种圆圈式循环往复的模型也是对传统的认为事物总是线性发展的观念的反叛。

2.起止点——格林尼治的主题意义

伦敦格林尼治天文台在文中作为主人公汤姆成年之后的主要活动地点之一,其中本初子午线(零度经线)所被赋予的时间意义在文中也显示出一种空间概念——新的一天以此开始,旧的一天由此结束,暗示作者在文中表达的历史观——无进步的、循环回到原点的。

3.循环——巴黎的历史参照

法国巴黎,是一个特别的物理空间,因为它并不作为主人公的活动地点出现,而仅处于主人公的意识层面,在课上被作为历史知识讲述出来,成了芬斯区的历史参照。

汤姆不止一次总结以巴黎为背景的法国大革命,作为西方民主启蒙式的革命实践是徒劳的,巴黎愤怒的人民就像阿特金森家族一样,试图改变地理和政权,却总是回到起点—— “为什么这个以自有平等之名发起的革命,其结果却催生了一个皇帝……为什么历史总是是不是需要毁灭、屠杀、大战?为什么每一次都不会吸取上一次的教训”(斯威夫特,22)。因为,文章已给出答案——历史不是进步的。“无论我们如何修正它,他仍然不断重复,不断回归,不断盘旋,不断大专。他总是转一个圈,把我们带回原点。”(123)

(二)创伤复现——汤姆的心理空间

心理空间是一个内部的、主观的空间,是人的情感和意识对外部世界染色、过滤、变形、 编辑后所建构的空间,也是人的内心对外部世界的投射。(方英,2016:46)。而在文学叙事中,特别值得关注的是人物的心理空间。

在《洼地》中,叙事者汤姆的心理空间无时无刻不被笼罩在过去和历史的阴影中。对于汤姆来说弗雷迪·帕尔之死,玛丽堕胎和玛丽窃婴是创伤性的事件,他们像原点一样,无论汤姆的思绪在哪里都伴随着这种创伤性事件或其典型意象的复现。他们一次次复现在汤姆的回忆和梦境中,标志着汤姆始终没有摆脱他们带来的创伤,而是一直以“此在”的方式存在,从未消失。弗雷迪·帕尔之死的典型意象总是毫无征兆的出现—— “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知道有一具男孩(和你一样大,普赖斯)尸体漂浮到堤堰旁,而我对他的死要负部分责任。”(斯威夫特:131);“但是——那是短暫的一颗——那场面却无休止地出现:纤道;闪烁的利姆河;逆流而上的驳船;站在闸口围栏边的迪克;爸爸徒劳地按压弗雷迪·帕尔那水泡涨的尸体,却不知怎样停下来”(29);“但也正是‘此时此地’,让我在看到铁青色的血液从弗雷迪·帕尔被船钩刺破的右太阳穴里流出来时被恐惧攫住了全身;”(53)“他必须浮出来(那肯定和浮尸无异吧?)……”(168)以及玛丽堕胎时河面上漂浮的红色泡沫,玛丽窃婴时一个女人的尖叫哀号,他们都以创伤的形式重复性地出现在汤姆的心理空间中,即使是在讨论不相关的情节,这些意象也会突然的乍现,成为汤姆无限循环,难以走出的创伤。

(三)原点——阿特金森家族的社会空间

社会空间,也叫人际空间,是各种社会性元素的关系建构。此空间由政治、经济、权力、种族、阶层、文化等因素构成。(方英,2016:47)

小说中阿特金森家族发展史在汤姆的叙述中被呈现出来,从社会空间的角度分析阿特金森家族的历代,发现其家族的社会空间也呈现出波动上升下降最后归于原点的发展轨迹。从乔纳森这一代到汤姆作为两个家族的最后血脉,其在职业上经历由富农到酿酒商,发展航运,到进军政界,垄断镇长之位。直至欧内斯特这一代,退出政坛,回归单纯的酿酒商,最后一代的汤姆也只是一个较为富有的历史老师。其家族的社会评价也由为人称颂到流言四起再到最后的无人问津,都呈现出一种圆圈式的回归曲线,盛衰沉浮,最终还是回到起点。

四、结语

本文分别从内容和形式层面借用约瑟夫·弗兰克的空间形式理论和方英的空间叙事分类分析《洼地》中的空间转向,发现作品从形式和内容层面都传达出“反时间”的倾向。在形式上利用交叠的时间线,并置的过去和现在,静止时间来消弭时间的概念;在内容上更是反对维多利亚小说式的情节随时间线性发展的套路,以回到原点的圆圈式模型嵌套进地志空间、叙述者心理空间和阿特金森社会空间中,从而将空间推至叙述的前景,以空间依托主题意义和传达作者的历史观念。

参考文献:

[1]Joseph Frank.“Spacial Form in Modern Literature:An Essay in Two Parts” The Sewanee Review,Vol 53,No.3(Summer.1945).433-456.

[2]约瑟夫·W·弗兰克等.现代小说中的空间形式[M].秦林芳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

[3]龙迪勇.空间叙事学[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

[4]爱德华·W·苏贾.后现代地理学——重申社会理论中的空间[M].王文斌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5]方英.文学叙事中的空间[J].宁波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16,29(04):42-48.

[6]方英.西方空间意义的发展脉络[J].江西社会科学,2014,34(02):32-38.

作者简介:

刘子淇,女,汉族,河北邯郸人,西安外国语大学英文学院2021级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英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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