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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观念与经验
——评李娟《遥远的向日葵地》

2023-10-30张燕蓉

新疆艺术 2023年5期
关键词:张生

□ 张燕蓉 巴 特

李娟《遥远的向日葵地》于2018 年获得了鲁迅文学奖,“她的散文有一种乐观豁达的游牧精神。她的文字独具性灵,透明而慧黠,边疆生活在她的笔下充满跳荡的生机和诗意。”鲁迅文学奖的颁奖词蕴含着对李娟“非虚构写作”风格独特性的褒奖。当代新疆汉语散文作家创作风格各异,“这些书写策略通过提供一种别样的经验类型,实现了对新疆——西部以西文学生产‘稀有价值’的话语建构过程”①。李娟的创作也走在西部文学“稀有价值”追寻与生成的路上,她一直围绕着北疆最边远处人群的流动及边地人们的生活体验进行创作,在书写生命轨迹的同时,也以鲜明的“介入”意识和非虚构的创造姿态,建构了一个关于阿勒泰的文学空间。基于李娟的创作,新疆文艺批评家何英指出:“在她的写作中,我们似乎看到了非虚构的全部可能。”②

李娟笔下的向日葵地处于新疆阿勒泰乌伦古河南岸,是其母亲多年前承包耕种的一片新开垦的贫瘠土地。李娟以回忆的方式、明亮而细腻的笔调,记录了在这里劳作的人和他们淳朴、迥异的一段生命历程,表达了对自然环境的担忧、边地生存的疑虑,呈现出一种将人类完全暴露于大自然中的脆弱微渺,作品使读者获得了一份富有乐趣和尊严的生命感悟。虚构是文学的基本特征之一,写实是非虚构文学类型的精神内核。李娟的“非虚构写作”是如何基于对真实场景的回忆,通过自己的写作来建立其“非虚构写作”文学风格的?李娟的非虚构写作具有怎样鲜明的个性化特色?其散文创作走向成熟的标志是什么?这几点是本文要分析的主要问题。

一、《遥远的向日葵地》与“非虚构写作”

(一)“非虚构写作”与李娟散文风格

“非虚构写作”是距离散文文体最近的一种文学表达。“非虚构离不开虚构,诗与真总像一对孪生兄弟一样缠绕在话语活动中”。③致力于表现真实人生的“非虚构”散文与真实人生相比,多出了诗意与戏剧。李娟的“在场”叙述是重返过去时代讲述故事,而《遥远的向日葵地》绝非仅是回忆录式的絮语。

李娟在书的后记中坦言:“写这些文字时,我有无数种开头的方式,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结局”。④李娟的真实“在场”和“非虚构”写作忠实于关于土地与万物生长的书写主题,与她此前的“羊道”系列相比,在思想深度方面走向了艺术理性而非仅是文学感性,这是彰显李娟“非虚构”文本现实价值的重要路径,说明《遥远的向日葵地》是李娟散文创作走向成熟的作品。

(二)自我、观念与经验:一种批评模式的选择

李娟散文自“羊道”系列开始,便被打上了“在场主义”“非虚构”“介入”等标签,这与新世纪以来当代文坛提倡的散文理论相吻合,但近些年来,文艺评论界对李娟“非虚构写作”的褒奖赞誉与批评始终共存。

首先是对李娟散文“非虚构”创作风格的定位。何英在其评论文章《“非虚构”如何不“虚构”》中以李娟《羊道·春牧场》为例,分析了李娟在文学创作的非虚构实践中如何进行非虚构与虚构的艺术表达,并定位了李娟此类写作的基本风格——“轻盈、幽默、灵动、真切”。⑤她赞叹作家敏锐细致的观察和轻盈幽默的笔触,对作品中展现出作者天才般的文学建构能力也不乏溢美之词。同时,她明确指出:“作为非虚构写作最为重要的一维——思考及理性的抽象功能却是缺失了。”⑥由此可见,李娟早期的创作离真正优秀的“非虚构写作”还有一段距离。

从李娟作品的走红,以及众多读者对这些作品的解读评价,可以看到这个时代文学创作和文学接受的双重局限性。有一种观点认为,“李娟的作品在读者的选择性接受与再阐释中逐渐失去了其丰富的意蕴,变得鸡汤化、速食化,反现代性的思想倾向正在籍此蔓延”。⑦

其次,关注李娟“非虚构写作”的持续性及《遥远的向日葵地》在艺术上的大胆突破十分值得关注。以往关于李娟的文学批评多针对《九篇雪》《我的阿勒泰》《阿勒泰的角落》《冬牧场》《羊道》三部曲等早期作品,且多集中于其作品的丰富意蕴和思想价值,对其近作《遥远的向日葵地》的“非虚构写作”有价值的文艺评论还不多。《遥远的向日葵地》是作家指向自我心灵的一次写作,以“特有的初心和一贯的风格突破了被命名的局限,具有复归自由写作的性质”。⑧

李娟以“非虚构写作”姿态“重构真实”,评论者也应该以深入生活为本质的“非虚构”视角来研究其作品。美国普利策奖获得者、《大西洋月刊》资深编辑特雷西·基德尔和理查德·托德作为一对黄金搭档,他们在其新近著作《非虚构艺术》一书中明确提到“自我”“观念”与“经验”是每一位作家必须处理的三个问题⑨。这将启发评论者从李娟“非虚构写作”的自我表达、文学观念及创作经验三个维度上,形成一种探究其作品的新的理论视角,打破基于题材地域性、作品思想性等研究视角的局限,将李娟的创作放置于整个当代文艺思潮和时代社会文化背景中去重估与考察。

二、“自我”表达与超越“在场”:李娟散文创作风格成熟的标志

《遥远的向日葵地》是李娟作为新生代散文作家风格成熟之作,是其“非虚构写作”实践在自我表达的维度上超越非虚构“在场”的一种成功的创作实践。

(一)超越“在场”:从“他者”到“自我”

散文是自由的文体,唯一的不自由便是相对于虚构而言的真实“在场”。自2008 年3 月8 日,周闻道、周伦佑等发表《散文:在场主义宣言》始,在场主义散文流派宣告问世。2010 年起,在场主义散文奖连续成功举办,对当代文坛也产生了巨大影响。花城出版社、百花文艺出版社等陆续推出几十部在场主义散文著作,吸引了众多专家、学者、媒体的关注。在场主义散文甚至被称为是中国当代第一个自觉的散文写作流派。强调“介入”与散文的“在场性”是其显著的理论倡导。“介入”意味着作者需要参与到真实的现实生活中,在文学表达中张扬自己的主体性地位,作品由此产生了一种对现实人生的聚焦与担当。李娟早期作品《阿勒泰的角落》曾获得中国第二届在场主义散文提名奖。因为“在场”,李娟在其创作中使用第一人称叙事便显得并不稀奇,这也使得她在自己的作品中真实了起来,而并非像一个独立的旁观者。她深入哈萨克族的边地生活,真实、具体地向读者讲述他们的日常,她的笔触化陌生为熟悉,将边疆少数民族原生态的生活图景书写得熠熠生辉,这正是她过去“非虚构”写作的特色所在。

评论家孙绍振称“在场”在散文史上意义重大。由于创作者深度介入现实、关照当下、抵达本真的叙事特质,深度契合了“非虚构”的精神内核,“在场”成为近年来当代中国写作者们关照时代、守望故土、评述当下的典范方式。“散文的写作最终是要把自己写进去,无论你多么有才气,终究不能像小说家那样躲在虚构的人物背后编故事,你必须身在其中,在自己的文字里诚实地出场。”⑩李娟在《遥远的向日葵地》中更突出的“自我”使她的“非虚构写作”更为可信。李娟对过去的重述,正是对自我身份的构建,正如斯图亚特·霍尔在关于文化身份与族裔散居方面的论述——回忆不是再现,而是重新发现自我。⑪

从《羊道》系列到《遥远的向日葵地》,李娟散文中原生态甚至粗粝的游牧场景转变为一种躬耕田园的真实人生。曾经“田野调查”式的“在场”姿态加上李娟的细致描摹,虽直接地向读者传达了作者的个人体验,使作品中呈现出浓厚的地域文化色彩,但正如文学评论家何英所说:“蕴含着深层关于游牧生活形态调查研究的思考,才是作者应着重表述的方面,但可惜的是,作者的结论就到此为止了。李娟的《羊道》系列并未像典型的非虚构写作应该达到的目标那样,只是令人信服地沉浸在哈萨克族牧民的生活中,却难以跳出来对这种生活采取分析与思考。”⑫

《遥远的向日葵地》则展示了“在场”的另一种可能——从闯入者或“他者”转向“自我”。“他者”涉及社会身份塑造与主体地位问题。在所有关于“他者”的哲学阐述中,“克里斯蒂娃致力于赞成他者的差异性和那种以多元化为特征的文化对差异性的尊重。”⑬李娟在《羊道》系列创作中,以“他者”身份介入北疆游牧民族的日常生活,并对阿勒泰的多元文化保持着充分的尊重,在《遥远的向日葵地》中,李娟不再以一种“他者”的身份介入边地那些她之前不曾熟悉的生活场域,而是使她与母亲、外婆在乌伦古河南岸广阔的高地上种植向日葵的生活成为其文学表达的有机组成部分。正如李娟在《我》这一篇中写道的:

“我还有一个梦,就是过真正与大地相关的生活。这个梦里,我有一块土地,有一座结实的房子”。⑭遥远的向日葵地是李娟“长久以来最想写的”,她不甘心仅仅是他人生活的观察者或记录者,她尽情书写了一段“在场”者的真实生命历程,也从中抽离,并对这种生活进行了理性回望与深刻反思。同时,她的自我表达渴望回应、渴望得到共鸣,但至于对读者的影响和改变,她却从来不会主动在写作中暗示。因为李娟的“自我”并非只写自己,而是对“我”眼中特定时空中生命力量的深描,李娟的个体独白必然在读者中引发众多共鸣。从“他者”到“自我”是李娟对于“非虚构写作”“在场”的超越。

(二)《遥远的向日葵地》与李娟散文风格的成熟

从文学感性到艺术理性,李娟因《遥远的向日葵地》达到了一种“在场”的理性回归。在场主义散文理念是对西方在场理论的吸收与发展,对文学的在场性的强调使文学创作在本质上超越庸常,开始追求真理,追寻文学创作的终极价值。李娟作品在当下的流行甚至风靡,体现了在场性的价值判断与追求,她在其作品中的理性思考,几近把自己当作历史,虽不追求绝对意义上的令人信服,但处处发人深省。

李娟在《遥远的向日葵地》中多次表达出了她对生命的审视与哲思:

可是大地永不改变。丰沃的森林不应该被砍伐毁灭,贫瘠干涸之地也不应该被强行垦耕或绿化。人的命运和自然的命运截然相反。我到了葵花地边,为这巨大的相反而惊骇。突然感到漂泊远不曾停止,感到往下还要经历更多的动荡。——《命运》

关于地球的全部秘密都在风中。风声呼啸,激动而又急迫。可我一句也听不懂,它拼命地推我攘我,我还是什么都不明白。它转身撞向另一场大风,在我对面不远处卷起旋风,先指天,后指地。——《孤独》

李娟的“在场”,包含对人与自然关系的生态反思,对人性本真的自我剖白、对母性力量的赞美和对生命意义的追问。是一声强有力的号角,警醒着当代散文的创作者、读者与评论者。

李娟过去的“在场”事实上隐含着“他者”的视角与情感体会,但在《遥远的向日葵地》中,她书写的是较过去更为真实和直接的“在场”体验,这种生命体验对于李娟来说更加珍贵而深邃。本书的写作既拉近了这个时代人们与文学艺术表达之间的距离,也使评论者能够从“非虚构写作”视角关照当前我国散文创作的文化价值取向,李娟在《遥远的向日葵地》中的深沉哲思无疑具有一定的社会文化价值。

李娟在本书后记中表示,书写就是她的耕种方式。散文创作就是她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当代作家的文化实践,而这种实践是具有一定社会文化意义的实践。文学批评家何英在《刘亮程论》中认为:“刘亮程作为一个作家、一个知识分子,一步步地获得了自己的文化自觉:那就是力所能及地作一个地方性知识和传统文化的维护者和保护人,也正是在自己的写作和社会实践中,他深切地体会到,传统文化及地方性知识,是一个民族的象征符号。在当下这样一个全球一体化加速、社会日益碎片化的时期,传统文化、地方性知识正该起到终极价值关怀、维系族群心理认同、保持共同记忆等重要作用。”⑮李娟在《遥远的向日葵地》中所展示的也并非单纯的阿勒泰哈萨克族游牧民的民俗文化,或一家人在荒原耕种的生命片段,而是将视野扩大到了更加广阔的时空,使乌伦古河南岸那一片遥远的向日葵地成为从转场“游牧”到定居“农耕”的地方文化印记,李娟面对世界进行自我心灵倾诉时的克制与理性,隐含着近年来北疆时代发展、社会变革,这部书的写作标志着李娟“非虚构写作”从感性的文学表达进入了理性的艺术创造。如果说《羊道》系列散文是李娟创作处于成长期的作品,那么,《遥远的向日葵地》就是李娟“非虚构”散文创作在艺术上走向成熟并张扬其主体创作风格的标志之作。

三、观念与经验:《遥远的向日葵地》文学风格建构的几个艺术维度

除了对“在场”的超越,李娟的文学理念与创作经验对其文学风格的建构也有一定影响。其中文学技巧的呈现是李娟风格主权的集中彰显,与作品的语言表达、文体意识、内部结构、文化反思均紧密相关。

首先,在叙事话语方面,李娟不但保持了其散文一贯的轻盈灵动之风,还更具深沉内敛的情感和充满哲思的表达,话语风格多样。一方面,“唯一”“最”“所有”等语汇在《遥远的向日葵地》中多次出现,使她笔下的场景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反差。另一方面,《遥远的向日葵地》中的事物和李娟笔下的人物一样具有鲜活的生命力,它们伴随着一家人种葵花、浇葵花、砍葵花、打葵花、搬葵花、卖葵花的四季劳作,热闹又丰富。小狗赛虎和鹅喉羚进行战斗时的“忿恨”“声援”“寂寞”;或“闲庭信步”或努力下蛋“以报不杀之恩”的鸡;因世界改变而“愤怒迷惑”的鱼;与单薄安静的人类聚居区相比,享受“荣华富贵”的树;沙尘暴中“诺亚方舟”般的地窝子……李娟不遗余力地描写自己与它们一起在荒野生活的那些片段与细节,她对生活本真的还原朴茂生动,这使读者产生了如同阅读小说般的代入感。李娟的语言表达是贴切而圆熟的,其间人物的各类方言、生动对话、细密幽微的心理状态无不在持续地加强这种代入感。

其次,在文体选择方面,李娟认为其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她自己主动的选择,而是来自读者,来自评论家们的分类。例如,本书的封底有花城出版社的“上架建议”——“随笔”,这也并不符合李娟的写作初衷。她说:“之所以这么写,只不过是因为这种方式恰好能,并且足够满足自己表达的需要。”⑯从整体上看,《遥远的向日葵地》是李娟陆续发表在《文汇报》笔会专栏的文字结集。始于“灾年”,终于“人间”的48 篇小文章依次排列,集成为一本小说化的散文集。这部散文集具有整体性的时空线索,可以当作小说来读,具有“高度互文性”⑰。48 篇文字按照从春种前的准备到深秋的收获——植物的生长规律排列,四季轮转中的荒原与土地、细节化的人类生活情境、鲜明的人物形象塑造,俨然一部小说的架构。同时,这部随笔式的散文集还可以被当成是一首首散文诗,它们篇篇都构思精巧,大量优美而又日常化的短句,充满哲思。

作家李娟

法国哲学家、解构主义之父,雅克·德里达的《写作与分延》认为,文本形态是多变的,文本具有非中心化的结构,不断进行中心置换的非中心结构,消解了文本的整体,因为文本整体意味着封闭,而非中心置换是一种“自由的嬉戏”⑱。在李娟的这部作品中,有着对宏大叙事与篇章结构的消解,其文本构成是作者在文字的汪洋大海中自由嬉戏的结果,这是本书获得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符合当下年轻人的碎片化阅读习惯。因此,期望寻找文本内涵方面的真理、源头,几近成为一种虚幻的梦想,反而从文学创作的理念与艺术经验层面分析,更能接近这部作品本身。

再次,本书从女性的角度,为我们提供了几代人共存于西部边疆土地新的乡土经验,其中对女性群体的再发现,为女性与乡土叙事之间构筑了新的话语空间,随着作品被广泛接受,李娟笔下独特的女性形象参与到了公共叙事的表达中,体现出了这部作品充满生命自省气质的独特风格。这种“私人性向公共性突围的过程”⑲,为女性的“非虚构写作”提供了另外的思路,也表现了一种女性视角下的“非虚构写作”风格。但李娟将来是否突破“自我”走向更广泛的“我们”,并用文学唤醒更深层次的人类普遍情感还是未知的,离开遥远的阿勒泰后,作者下一部与女性意识相关的作品能否出现也令人期待。

最后,在文化关照方面,《遥远的向日葵地》对自我意识与地域文化的反思超越前作。如果说她早期的创作与新疆的当代散文作家呈现出一种“共同的言说方式——生命、边缘、焦虑”⑳,那么,《遥远的向日葵地》已经消解了这些同一性,呈现出了作家李娟在创作上的另一种表达。李娟根植于边疆地区的文学建构,以对社会历史、地方民俗、人性本真的深沉反思将文学的文化关照推进了读者视野。

在这部作品中,李娟的文化关照是一体两面的:她不遗余力地赞美劳动又反思这种“掠夺”。她将荒野生活描述得生机勃勃,又细致地描摹着人的孤独;她铺陈人在荒野中潦草唐突地出现,也深描人与动植物间命运相依的和谐;她书写人与自然之伟力对抗时的坚韧,也承认人对土地的依恋与敬畏。正如她设想表达向日葵所代表的激情与勇气,又不得不诉说人们在荒野的四季轮转中的等待、忍受和离别。她写尽了那片金色田野的A 面与B 面,也从早期的“原生态风格”㉑中抽离了出来,对自己回忆中的真实场景进行了反思与重构。这是李娟写作本书的文学叙事策略,因为她并不是文化人类学的研究者,对遥远边地的细致深描,也并不是在进行类似民族志般的学术写作。李娟始终保持着一个文学创作者的初心,将自己的视野放在她所熟知的阿勒泰,使自己的创作能够精准地传达信息,赢得信任,并在质朴与幽默之间,给文学世界增加更多美的可能。

结语

李娟《遥远的向日葵地》的写作在当代作家“非虚构写作”领域创造了新的可能,彰显了作家本人独特、成熟的个人风格。本书从她一如既往的轻盈、灵动、真切、幽默中脱胎而来,同时也转变了自己作为阿勒泰哈萨克族游牧民原生态生活旁观者的身份,她超越“在场”又记录真实,构建了属于自己的文学语言话语体系,也赋予了“非虚构写作”互文性、跨文本的选择可能,她以女性视角进行文化反思,拓宽了“非虚构写作”的实践路径。但“非虚构写作”应该不是李娟文学创作仅有的出路。批评者在其作品流行畅销过程中的价值尺度判断与理论评价中必须保持“纯真之眼”㉒,不能存有先入之见,更不能人云亦云,要回归作品本身,使读者从诗意栖居的遥远想象中回归现实,对李娟的文学创作价值始终保持与“土地”“人性”紧密相关的思想灵魂与情感力量的审视,始终坚持以文化艺术品位为本位的文艺批评路径。本尼迪克特·安德烈在《想象的共同体》中说:“用以区别群体的不是其虚假性与真实性,而是它们借以被想象的风格。”㉓在《遥远的向日葵地》的娓娓道来中,读者关于阿勒泰的一切期待与想象,在乌伦古河岸边的绿洲上蔓延开来。由此看来,“非虚构写作”的艺术风格应该还有更多样化的可能。

注释:

①引自王敏《新疆当代文学的地域经验与书写策略》,原载于《当代作家评论》2015 年第5 期,152-172 页。

②⑤⑥引自何英《“非虚构”如何不“虚构”》,原载于《南方文坛》2018 年第5 期,第79 页。

③⑫引自何英《“非虚构”如何不“虚构”》,原载于《南方文坛》2018 年第5 期,77 至82 页。

④引自李娟《遥远的向日葵地》,花城出版社2022年出版,第253 页。

⑦引自何亦聪《多维视野中的李娟非虚构散文创作》,原载于《关东学刊》2018 年第2 期,189—195 页。

⑧引自胡新华,张姝雅《边地书写中的媒介期待与个体自省——论李娟的散文创作》,原载于《石河子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 年第6 期,第110 页。

⑨引自特雷西·基德尔,理查德·托德《非虚构艺术》,上海译文出版社2020 年出版,第67 页。

⑩引自宇秀《在自己的文字里诚实地出场——与李娜博士探讨散文创作的若干问题》,原载于《语言与文化论坛》2018 年第2 期,第127 页。

⑪引自罗钢,刘象愚《文化研究读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 出版,第208 页。

⑬引自丹尼尔·卡瓦拉罗《文化理论关键词》,张卫东、张生、赵顺宏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 年出版,第126 页。

⑭引自李娟《遥远的向日葵地》,花城出版社2022年出版,第22 页。

⑮引自何英《刘亮程论》,原载于《扬子江评论》2011 年第1 期,第4 页。

⑯引自夏辰,李慕琰《“文字工作者”李娟:不是你反对的就是不好的》,原载于《南方周末》2018 年10月9 日。

⑰引自菲利普·史密斯《文化理论导论》,张鲲译,商务印书馆2008 年出版,第331 页。

⑱引自严翅君,韩丹,刘钊《后现代理论家关键词》,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 年出版,第112 页。

⑲引自高飞《新世纪“非虚构”写作中的女性意识研究》,原载于《东北师范大学》2020 年第5 期,第5 页。

⑳引自汪娟《生命、边缘、焦虑——周涛、刘亮程、李娟散文的共同言说方式》,原载于《当代文坛》2013 年第6 期,第170 页。

㉑引自王岫庐《“真实性”的重构从李娟的非虚构写作及其英译谈起》,原载于《当代作家评论》2022 年第1 期,第179 页。

㉒引自何英《批评的纯真之眼》,原载于《文学自由谈》2018 年第2 期,第80 页。

㉓引自罗钢,刘象愚《文化研究读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 年出版,第223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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