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白承气汤及其加减方治疗呼吸系统疾病研究进展

罗 成，叶远航，盛国光，李晓东，郑 岚，柯 佳*

［1.湖北中医药大学中医临床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0； 2.湖北省中医院（湖北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湖北省中医药研究院） 肺病科，湖北 武汉 430074］

呼吸系统疾病包括支气管和肺部的疾病，临床上主要以咳嗽、气喘、咯血、胸痛等症状常见。近年来，由于严重的大气污染、吸烟、职业、人口老龄化等因素，导致呼吸系统疾病在全球范围内不断增加。据统计学资料显示，2017 年全球有近5.45 亿人患有慢性呼吸道疾病［1］。当前，呼吸系统疾病已成为全球高度关注的公关卫生问题，具有重大的临床和经济影响。中医认为呼吸系统疾病的病位在肺，“肺与大肠相表里” 最早源于《黄帝内经》，《素问·血气形志篇》云： “阳明与太阴为表里”，阐述了两者通过经络相连，在生理和病理上相互影响和联系，因此呼吸系统疾病的治疗可以考虑从肺肠合治入手。

宣白承气汤始见于《温病条辨》，该方由生石膏、杏仁、生大黄、瓜蒌皮组成，具有清肺定喘、通腑化痰的功效，是中医“肺与大肠相表里” 的具体体现，也是上下同治、脏腑同治、肺肠同治的经方。现代临床主要用于治疗因痰热壅肺、肺气不降、腑气不通所致的多种呼吸系统疾病，充分体现了中医“异病同治” 的优势。本文通过总结近五年来宣白承气汤原方及其加减方等治疗多种呼吸系统疾病的临床及基础研究，既为“肺与大肠相表里” 的经典理论提供依据，又为呼吸系统疾病的临床治疗及新药研发提供新思路。

1 临床研究

1.1 肺炎 肺炎是由一种或多种病原体引起的急性呼吸道感染性疾病，其中老人和儿童发病率最高，其临床症状为咳嗽、咳痰、发热等，结合其临床表现将其归属于中医“咳嗽” 等范畴。

临床数据显示，宣白承气汤及其加减方可以通过口服、鼻饲、灌肠等给药途径，从降低炎性因子水平、增加肠道有益菌数量、调节肠道黏膜免疫等方面，改善患者肺部感染程度、肠道微生态、呼吸功能及减少并发症的发生，达到肺肠同治的效果。详见表1。

1.2 重症肺炎 重症肺炎是临床常见的呼吸道危急重症，其主要表现为高热、咳嗽、呼吸困难等，多合并脓毒血症、急性胃肠损伤、多脏器功能衰竭等并发症，根据临床表现将其归属于中医“风温肺热病” 等范畴。

临床数据表明，宣白承气汤及其加减方主要从抑制炎性因子水平，降低腹腔压力，恢复肠黏膜屏障功能，提高免疫力等方面发挥对重症肺炎的治疗作用，可以保护重症肺炎患者器官功能，改善呼吸及胃肠功能，降低并发症、不良反应发生率、死亡率。详见表2。

表2 宣白承气汤及其加减方治疗重症肺炎的临床应用情况

1.3 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加重期 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加重期是以进行性气流受限为主要特征，中医将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加重期归属于“肺胀” 等范畴，现代医家大多认为外邪侵袭是外因，痰瘀胶结，郁而发热为其内因。临床上除咳嗽、气喘等症状加重外，常伴有腹胀、便秘等胃肠功能紊乱的表现，因此肺肠合治法适用于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加重期。

研究表明，宣白承气汤及其加减方能从减少炎性因子释放、增强患者免疫等方面改善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加重期患者的血气分析及肺功能、缓解临床症状并提高生活质量。详见表3。

表3 宣白承气汤及其加减方治疗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加重期的临床运用

1.4 急性肺损伤/急性呼吸窘迫综合症 急性肺损伤/急性呼吸窘迫综合症是由于严重感染、休克、创伤及烧伤等原因，导致的急性低氧性呼吸功能不全或衰竭的危重症，其主要表现为咳嗽、喘憋、痰多等，常伴有纳差、腹胀、便秘等胃肠道症状。急性肺损伤/急性呼吸窘迫综合症归属于中医学“暴喘” “喘促” 等范畴。现代医学治疗急性肺损伤/急性呼吸窘迫综合症多采用呼吸机机械通气治疗。

临床数据表明宣白承气汤及其加减方主要通过鼻饲、口饲等给药途径，清除内毒素、减轻炎症反应及肺组织损伤、改善肺功能及血气分析，从而缓解急性肺损伤/急性呼吸窘迫综合症患者的临床症状并延缓疾病进展，提高患者生存率及降低病死率。详见表4。

表4 宣白承气汤及其加减方治疗急性肺损伤/急性呼吸窘迫综合症的临床运用

1.5 慢性支气管炎急性发作期 慢性支气管炎急性发作期是由呼吸道感染等原因所诱发支气管黏膜炎症急剧加重的疾病。主要表现为发热、咳嗽、痰量增加、喘息加重等，多将其归属于中医“咳嗽” “喘证” 等范畴。

宣白承气汤及其加减方主要从改善肺功能、减轻临床症状等方面治疗慢性支气管炎急性发作期患者，且不良反应少。详见表5。

表5 宣白承气汤及其加减方治疗慢性支气管炎急性发作期的临床运用

1.6 其他 除了上述呼吸系统疾病外，宣白承气汤及其加减方还被用于治疗哮喘慢阻肺重叠综合征、小儿麻疹、肺源性心脏病、重症流行性感冒、肺癌化疗术后等。详见表6。

表6 宣白承气汤及其加减方治疗其他肺系疾病的临床运用

上述呼吸系统疾病证型以痰热壅肺证为主，符合宣白承气汤的主治。临床数据表明宣白承气汤及其加减方治疗呼吸系统疾病可从多环节、多层次、多靶点发挥治疗作用，主要通过清除内毒素、减少炎症因子、调节免疫、保护肠黏膜屏障、调节肠道菌群等方面，来恢复患者的肺肠功能，以达到肺病治肠、肺肠合治的效果，且不良反应少。

2 药理研究

2.1 减轻炎症反应 大鼠哮喘模型经宣白承气汤治疗后，能有效抑制各类白细胞（如白细胞、嗜酸性粒细胞、中性粒细胞、淋巴细胞、单核细胞等） 增生，减轻哮喘大鼠肺组织病理损伤，这与β2/CysLT1/M3受体表达有关［34］。网络药理学研究发现，宣白承气汤治疗支气管哮喘主要通过作用于IL-6、MAPK3、MMP-9、PPARG、ICAM1 等靶点，达到控制炎症反应、抑制气道重塑的效果，这可能与cAMP信号通路、TNF 信号通路等关键信号通路有关［35］。另一项研究发现，宣白承气汤治疗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主要通过作用于TPGS2、TNF、TP53、CASP3 等靶点，通过白细胞介素相关通路、MAPK 信号通路、核受体转录途径等，抑制炎症反应和氧化应激［36］。Huo 等［37］运用网络药理学发现，JUN、MAPK、TNF 是宣白承气汤治疗流感的关键靶点，并通过动物实验证实宣白承气汤可减少TNF-α、IL-6、IL-1β 释放，对IAV 感染的小鼠的肺、肠免疫损伤、肠道菌群紊乱具有保护作用，这与抑制TLR7/MyD88/NF-κB 信号通路表达有关。Zhu 等［38］通过网络药理学和RNA 测序技术发现，宣白承气汤治疗急性肺损伤大鼠主要通过减少TNFα、IL-6、IL-1β 的释放，减轻肺组织损伤，这与抑制PI3K/mTOR/HIF-1α/VEGF 信号通路有关。葛瑜等［39］研究发现，宣白承气汤可以通过激活Sirt1 表达，抑制FOXO1 转录，降低TNF-α 水平，进而减轻炎症反应，保护大鼠急性肺损伤。

2.2 改善免疫功能 免疫功能在机体微环境内具有重要作用，免疫失衡是呼吸系统疾病发病的重要原因之一。赫昊［40］通过细胞实验发现，运用宣白承气汤加味可降低A549细胞感染后H1N1 病毒载量，抑制RIG-I 蛋白的激活，降低MAVS 蛋白表达，释放IFN-β，调节免疫应答，从而发挥抗流感病毒的作用，这与抑制RIG-I 信号通路有关。有学者通过动物实验发现，宣白承气汤通过调节Th17/Treg 免疫平衡和纠正肠道生态失调来抑制慢性阻塞性肺疾病小鼠肺部炎症反应［41］。

2.3 调节肠道菌群 研究发现，消化道菌群的改变通过共同粘膜免疫影响到呼吸系统，呼吸道菌群的失调也能通过免疫调节影响到消化道。Mu 等［42］通过动物实验发现宣白承气汤可以改变肠道微生物，降低拟杆菌门和梭菌的相对丰度，增加了厚壁菌门、放线菌门、乳酸杆菌、丁酸球菌、双歧杆菌的相对丰度，并修复受损的紧密连接蛋白Occludin来改善肠道屏障功能障碍，降低支气管肺泡灌洗液中TNFα、IL-10、IL-1β 水平来恢复肺损伤。有学者通过HPLC-QTOF-MS/MS、16SrDNA 技术和多重统计方法发现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的发生发展与肺和肠道中的82 种细菌不平衡和41种差异代谢物有关，通过宣白承气汤治疗后30 种差异代谢物和65 种肺和肠道细菌发生了逆转，科学地验证了宣白承气汤通过肺肠同治的方法治疗慢性阻塞性肺疾病［43］。这既可为肺部疾病或肠道疾病的治疗提供新策略，又可为新药研发提供新思路。

2.4 调节氧化应激平衡 氧化和抗氧化是机体内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的两大系统，若两者出现失衡，则会发生氧化应激。有研究表明，内毒素、脂多糖等损伤性因素会造成活性氧（ROS） 大量产生，进而导致脂质过氧化、DNA 损伤等引起肺损伤［44］。而宣白承气汤可以通过调节氧化应激平衡，升高大鼠肺组织中超氧化物歧化酶（SOD） 活性，降低丙二醛（MDA） 水平，对肺缺血再灌注损伤有一定保护作用［45］。

上述研究表明，宣白承气汤可以通过抑制各类白细胞表达，降低IL-6、IL-1β、TNF-α 等水平，减轻炎症反应，减少肺组织损伤； 通过作用于相关通路靶点，调节PI3K/mTOR/HIF-1α/VEGF、TLR7/MyD88/NF-κB、RIG-I、Sirt1/FOXO1 等信号通路表达，影响其上下游通路连接，抑制相应连环反应，减少相关炎性因子分泌，从而减轻炎症反应，并保护肠道黏膜屏障； 通过调节Th17/Treg 免疫平衡和激活MAVS 天然免疫信号通路释放IFN-β 来调节免疫功能，减轻炎症损伤； 通过改善肠道菌群相对丰度，调节肠道菌群平衡，并修复肠道紧密蛋白来改善肠道黏膜屏障。

3 结语与展望

综上所述，从临床数据分析，宣白承气汤及其加减方主要治疗以痰热壅肺型为主的呼吸系统疾病，通过清除内毒素、减少炎症因子、提高免疫力、保护肠黏膜屏障、调节肠道菌群等，恢复患者的肺肠功能，达到肺肠同治的效果。从基础实验分析，减轻炎症反应是宣白承气汤治疗呼吸系统疾病的核心作用机制，可通过抑制炎症细胞分泌、降低炎性因子水平、调节相关通路蛋白表达抑制其相应炎症反应、调节免疫能力减轻炎症损伤、调节肠道菌群、修复肠道损伤黏膜等途径来缓解肺部和肠道炎症从而达到肺肠同治的目的。宣白承气汤及其加减方临床效果显著，但其作用机制及临床研究方面仍存在一些不足之处。①治疗作用机制有待进一步研究。关于宣白承气汤治疗呼吸系统疾病的作用机制仍局限于网络药理学得出的预测结果，尤其在减轻炎症反应的作用机制上并未在动物实验或临床研究中得到证实，其可靠性如何仍待存疑。②宣白承气汤、肺部炎症和肠道菌群的作用机制仍需深入研究。目前宣白承气汤药效的物质基础研究尚不完善，肠道菌群数量、种类十分庞大，其与肺部炎症之间的关系以及宣白承气汤对其调控机制仍有待进一步探讨。③治疗剂量尚未统一。无论临床研究还是基础研究，宣白承气汤及其加减方的方药组成和给药剂量并不完全一致，大多根据医者个人经验用药用量，对临床疗效会产生一定的影响。④临床研究样本量和研究时间不足。目前大部分临床研究多为小样本、单中心且研究周期相对较短，无法掌握汤药中的远期疗效和安全性。故在今后的研究中可依据系统生物学和网络药理学等探究宣白承气汤对呼吸系统疾病的主要治疗作用机制，来开展动物实验及临床研究进行验证，为临床治疗提供更加精确的依据； 致力于开展高质量、多中心、大样本、随机、双盲对照的临床试验，并加强安全性监测，客观且详细记录不良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