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阶级概念”的政治哲学叙事——兼论阶层政治的意识形态迷雾
2023-10-28王珊珊
王珊珊
马克思“阶级概念”的政治哲学叙事——兼论阶层政治的意识形态迷雾
王珊珊
(华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1)
以社会现状的直观分析面对社会现状的本质困境,是构成阶级政治理论困境的根本缘由。马克思的阶级概念蕴含着对分析政治问题术语方面的根本转换,蕴含着对政治运行原则的根本分析,蕴含着对政治发展的实践逻辑的根本探讨。从政治现实缘起、政治逻辑本质、政治秩序重构三个方面,马克思揭露了阶层政治是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迷雾这一政治哲学本质问题,开创了超越资产阶级政治哲学的社会政治哲学。其原因在于,马克思的阶级政治哲学根植于现实历史之中,是面向所有人的、能实现“历史的现实的人”的自由解放理论。而破解阶层政治的根本途径在于重建个人所有制,使人类社会生产真正回归到人本身。
马克思;阶级政治;阶层政治;利益原则;意识形态
追溯阶级的历史,我们可以得出:古希腊时期的阶级观念基于自然秩序的政治推演,阶级的划分以人的自然秉性或外在道德为原则和依据;近代时期的阶级观念,则基于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社会现状描述。这两个阶段的阶级概念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在思维方式上都属于本体论,是以某一个实体规定和演化社会逻辑的一种理论方式。毫无疑问,这种理论思维方式注意到了等级、客观、经济事实本身,确实具有重要的理论奠基意义。马克思的阶级概念是基于历史唯物主义的一种社会批判,既有政治哲学思维方式的转变,更有马克思分析问题对前序的承接。这一承接表现为马克思将政治事实认定为事实而不是历史过程,即他肯定了历史的客观实在性。阶级作为历史客观性的表现,原因在于它在社会发展中已经固化,不会随着社会发展而自然消亡。在历史当中来理解阶级,就是在“现实的历史的人”的存在分析中把握这种存在本身,而不是在外部找到阶级永恒和固化的某种原则,更不是把它抽象为某种个体。历史才是展开理解“阶级”的维度和内涵的一种真实的理论视野。而这种理论视野展现在政治过程中,有我们理解阶级的偏误,即把阶级的运动、阶级的消亡直观地等同于政治的暴力。在这个意义上,阶级就同政治的暴力、社会秩序的摧毁以及严重的政治后果连接起来了。这就意味着我们需要重新审视理解阶级的理论思维和价值意境。
在这个以“后”冠名为标志的现代化工业时期,西方学者基于历史事实展开了对阶级问题的争论,并试图重构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概念。在这一背景下,鼓吹阶级消亡、用阶层取代阶级的观点逐渐在西方社会中受到了一些学者的认可与赞同。阶层政治的兴起意味着政治哲学的分析路径由宏观叙事向微观描述的范式转变。从社会秩序上讲,阶层政治是对现实政治的承认,不能从根本上改变资本控制下的资产阶级统治秩序,即不能消除资产阶级的压迫和剥削;从政治价值上讲,阶层政治是对当前政治秩序背后隐藏的价值观念的维护,不能取缔资产阶级的特殊利益及其价值取向;从历史影响上讲,阶层政治建立在稳定的社会结构基础之上,不能改变现存的社会结构这一历史现实本身,也意味着对历史是不断运动、不断发展的社会更迭的否认;从与社会主义政治哲学的斗争讲,阶层政治不断模糊阶级界限、弱化阶级主体意识,通过隐藏社会矛盾的方式消解着马克思的阶级政治。也就是说,阶层政治术语是资产阶级建构的政治哲学,它只是直观地、肤浅地反映社会现状,而没有深入社会困境的利益本质层面。因此,阶层政治不能解决现实历史中政治压迫的根源性问题,不是理解现实事实、批判现实政治的政治哲学。相反,马克思的政治哲学深入生产领域,强调“经济的政治性”,深刻剖析了政治压迫和政治剥削产生的前提条件与现实基础,揭示了阶级生成的资本逻辑,洞见了阶级消亡的必然结果。因此,我们通过分析阶层政治解构阶级政治的资本主义语境,重新看待构成阶级凝聚的利益原则,在探讨打破阶级的政治行动的同时,必须重新赋予马克思政治哲学新的批判力和解释力以应对当前的政治难题。
一、阶层:掩盖阶级本质的政治术语
现代资本主义在自我救赎过程中,西方政治哲学发展了今天极为兴盛的阶层政治理论。这一政治理论只是停留在政治的表层,没有直指政治分析的政治本质,也就触及不到资本主义政治的本质,从而成为自由资产阶级的政治哲学理论范式。以阶层来代替阶级,事实上只是一个术语上的替换,本质上是对阶级矛盾的掩盖。阶层政治理论范式的转换,是资本主义自身发展需要的产物,是资产阶级意志的体现。而这种理论创建表现为资产阶级建构的虚假的资本语境,从而达到对马克思阶级概念的消解。因此,我们必须以马克思的阶级政治来分析、面对和批判二战以来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变迁、所有权与劳动的加剧分离、统治取代剥削等现实政治问题,揭开阶层政治的面纱。
二战以来,资本主义世界的社会状况发生了巨大变化,其最根本的表现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不断变迁。它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在外延和内涵两个方面改变、影响着我们的生存状况和生活形态,而且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加意义深远。从外延上讲,通过科学技术和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资本主义不再以明显的政治压迫、强制劳动等直观形式表现出来,而是通过改变资本的形态、扩大资本的影响范围,以一种更加隐蔽的方式进行剥削。从内涵上讲,社会经济的繁荣发展促使个体虚假意识的泛滥,使大多数无产阶级群体走向以独立个体为基础的身份认同。很明显,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变迁不管是在物质方面还是精神方面都产生了极为重大的影响。这种资本与时代相结合而产生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产物,其本质上还是资本积累的必然,其目的依然在于资本家对利益的理性追逐。而它导致的结果就是加速了所有权与劳动的进一步分离,使资源占有的不平等、数据信息的不对称、财富分配的两极分化等问题日益加剧。这种经济上的问题,反映在思想上则体现为“合成的‘集体意志’”[1]而非阶级意识;在政治上则表现为“被统治者与统治者之间的斗争替代了被剥削者与剥削者之间的斗争”[2],以统治取代剥削。
从资本主义自身状况看,福利政策的实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驱散社会主义的威胁”[3]这一目的。20世纪以来,资本主义持续快速发展,特别是科学信息技术的广泛应用所带来的经济繁荣,为个体的生存和发展提供了坚实的物质保障基础。资产阶级为打破封建社会,宣扬贯彻自由、平等、民主等思想,实现了人在法律、政治层面上的解放。这种不以严格的政治统治形式出现的阶级关系,以一种看似自由、平等的制度掩盖了经济剥削和经济压迫,使整个社会看起来好像并没有阶级斗争存在。同时,为了维护社会稳定和创建经济发展的和平环境,为了削弱工人阶级的反抗情绪和暴力发动社会主义革命的情绪,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纷纷采取阶级缓和政策,即以让渡部分权利与利益的形式实施各项社会保障制度与社会福利政策。尽管福利制度在各个国家的表现形式不一,“其基本原则却是一致的,即资本主义国家的政府通过国家权力介入资产阶级剥削工人阶级所获得的剩余价值的分配”[4],从而改善资产阶级肆无忌惮压榨工人阶级的社会现实。从当前的社会发展状况看,欧美国家基于社会再分配基础上的福利政策和社会保障制度的实施确实带来了显著的成果,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的差别和不平等现象呈现逐渐缩小的现象。福利政策的落实,在稳固现有社会秩序的同时强化了人民大众对资产阶级价值理念的认同,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资本主义自身具有的降低社会冲突、抵御社会风险的能力。由此,资产阶级政治统治的合理性、合法化、正当化都被进一步加强,而阶级对立关系则被掩盖起来了。
从主体视角看,阶级结构发生了巨大变化,无产阶级出现“碎片化”等问题。部分传统职业的消失与新兴产业的发展,使原有的阶级界限被打破,阶级结构不再是简单的两大阶级的直接对抗,而细化、分裂为不同阶层。其主要表现就是大批物质生活较为殷实的所谓“中产阶级”或“中间阶级”大量出现。这种以人在社会中的职业地位、职业收入等为划分标准的阶级分析方法,尽管也承认阶级和阶级斗争的存在,却同马克思的阶级概念相去甚远。这是因为,这种分析方法致力于通过身份地位认同来构建革命主体,即这一主体只是对同一类型人群的集合,对某一相同社会群体的概括。这与从韦伯和伯恩施坦脱离生产谈阶级,仅仅在政治领域理解政治本身不无关系,即它脱离了“经济的政治性”这一经济的本质角度。
另外,商品经济时代鼓吹的消费至上和享乐主义以及资产阶级大众娱乐传媒的广泛传播,也在逐渐“物化”着工人阶级。在缺乏马克思主义理论引导的情况下,对物质的追求无疑会促使工人阶级聚焦在如何赚取金钱、地位等外在标准上,动摇他们追求翻身解放的阶级意志,更不会将注意力放在阶级对立和斗争上去。此外,由非体力劳动者或者白领工作从业者形成的中间阶级,兼具被剥削和剥削者的双重特性,他们在促进社会稳定的同时,不断影响和改造着身边的其他人,模糊他们对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剥削性质的思想观念。这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他们对资产阶级本质的认识,开始习惯于资产阶级的统治。
阶层分化作为一种普遍现象,一定程度上能够作为动力激励部分成员。而建立在这种分析之上的阶层政治也是试图缓和公众对社会焦点问题的关注和不满,如社会中仍然存在的经济不平等、贫富差距悬殊等问题。这一政治哲学采用温和的方式改良社会体制机制,通过防范和调节的作用达到对社会不稳定因素的控制,强调的是个体通过努力、勤奋、能力提升等因素从而实现社会阶层的变动。但是这种社会身份地位的转变和社会阶层间的流动,不能改变一个基本的事实,就是依据拥有不同数量财富、地位、声望等元素基础划分的群体之间依旧是不平等的,经济利益和社会权力依然集中在高地位群体手中。阶层政治多元化的划分标准,本质上是将分配关系放在了首位,规避了私有制为基础的不平等根源。这种理论范式并没有改变他们在社会中的基本关系,即没有改变资本主义财产关系的根本性质。与此相反,这在很大程度上恰恰更有利于扩大和巩固这种财产关系。从根本上来说,阶层政治事实上是资本主义进行自我革新、自我论证、自我辩护的一种政治哲学。它既是资本主义应对新的生产方式变革的结果,也是资本逻辑直指现实难题、强化自身统治、宣扬价值观念的必然选择。在这种政治哲学的表象之下,资本主义似乎又获得了强大的生命力,资本主义的阶级矛盾似乎也不存在了。
此外,资产阶级建构的阶层政治哲学,其预设性前提条件是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平等达到一种理性状态。这种平等不仅体现在权力的均衡,还体现为肯定个人特殊利益的存在,且个人无须为非普遍利益妥协。显而易见的是,复杂的现实社会并不体现为均衡的权力双方,无产阶级的特殊利益是属于被排斥状态的。由此,阶层政治哲学是特殊集团的特殊利益,本质上体现了普遍利益与资本主义政治制度是不兼容的。如果民主的意志不能受到均衡权力的制约,那么民主的意志就是虚假的口号,将演变成一种压制。也就是说,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民主意志不能体现为全体人员的意志,而只能是占统治地位的阶级意志体现。这就说明,阶层政治哲学术语具有鲜明的阶级性,没有真正把握阶级是特殊集团利益的政治表达这一事实本身,它是资产阶级掩盖阶级矛盾、转移阶级冲突的政治哲学。因此,虽然阶层政治作为直面社会现实的政治哲学,具有强烈的政治关怀,但因其背后的情感色彩和动机,注定了它只是一种微观政治斗争和不加反思的直观政治哲学,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政治现实难题。
由于阶级概念“在马克思的任何著作中都没有成为系统论述的对象”[5]14,从而遭到后现代主义者对马克思阶级概念的质疑与重构。这种将阶级概念与社会学联系起来的分析方法,是从多元化、具体化的角度研究社会问题,对整个社会结构和个体或群体的行为态度进行阐释,从而使社会将更多的焦点转向了阶层之间的合作而非阶级之间的对立与冲突。阶级政治和阶层政治断然不同,要区别对待,然而这种必要的区分一直受到意识形态的影响。“只有通过全面认识阶级,承认它是一个无法回避的社会现实而不是虔诚地希望其自动消亡,才有可能将其摧毁。”[6]165以唯物史观为基础的马克思阶级理论,是着眼于阶级利益冲突的分析方法,从归根结底的意义上揭示了造成阶级分化和阶级差别的不平等的社会根源,“阶级这个概念成了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哲学深入社会现实的逻辑落脚点”[7]。
二、利益:凝聚阶级的政治原则
利益作为纽带将现实关系中的人连接起来,构成他们相互依存的基础,“每一个社会的经济关系首先是作为利益表现出来”[8]。利益结构决定着阶级关系的形成,也就意味着阶级的形成在现实状况中以利益的分化、对立为表现形式。在阶层政治当中,其利益原则只是直观的利益,而不是本质层面的人的发展的根本利益原则。即阶层政治只体现在阶层的流动、巩固、保卫这个意义上,并没有采用利益分析的政治原则。马克思主义理论由“政治”转向“经济”,将阶级概念置于经济范畴的利益分析,这是基于视阶级为由经济发展所决定而产生的必然历史形体[9]这一基本判断。从利益分析的角度,马克思探究了阶级产生的根本原因,揭示了阶级之间利益冲突、政治统治、意识形态管控等多方面政治现实的内在本质联系,从而解释了资产阶级政治统治的逻辑原则,揭穿了资产阶级虚假政治的宣传。
利益作为生产活动的内在动力,是阶级产生的根本原因。利益分化决定了政治主体的分化,也就是阶级的形成。从利益出发,就是从物质利益的角度看待阶级的形成。物质利益作为阶级凝聚的直接原因,决定了阶级关系的分析和研究,“必须到生产关系中间去探求社会现象的根源,必须把这些现象归结为一定阶级的利益”[10]。在阶级社会中,经济作为首要条件影响和制约着阶级的形成,经济关系集中表现为一定的阶级关系,并以一定的阶级利益为表现形式。从马克思关于阶级理论概念的阐述中可以看出,基于一定的生产关系基础形成的阶级是一个经济概念,“资本主义的经济活动一切都是为了赚钱,为了获取物质利益,即以自身为目的。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人的天职就是为资本主义的经济发展做出贡献,就是积聚资本。当然,所有这一切并不是为了实现人的幸福和拯救,而只是为了经济利益本身”[11]。由此可见,经济利益一致是阶级形成的前提性条件,其划分标准是由他们在一定的社会生产方式中所处的地位以及在生产关系中是否占有生产资料来决定的,即有着“同等的地位和共同的利害关系”[12]。共同处境造就不同的利益共同体,不同的利益共同体就是不同的阶级。从利益表现形式来说,一个阶级利益对阶级成员的个体来讲是“一般利益”,但相对全体社会成员就是“特殊利益”。一个阶级为了维护自己的特殊利益,就只能通过牺牲其他一切阶级利益的方式来获得。而这种阶级利益之间的对立,其实就是阶级之间的对立。
利益作为政治活动的核心和动力,同政治运作是分不开的,影响着政治主体的政治实践。阶级利益是一个阶级的经济诉求,但“阶级利益的思想”则是一个阶级的政治表达,“在马克思眼里,阶级利益是从政治角度上被确定的”[5]65。利益在现实中相互交织,通常会以矛盾的形式表现出来,政治矛盾从本质上讲,就是对立阶级的经济矛盾,是利益对立在政治领域的表现。为调和各阶级之间的矛盾,就需要建立一个超阶级的、具有社会独立性质的政治组织形式。由此,就产生了国家这一具有社会独立力量表象的政治机器。财富和收入是阶级冲突的核心,它提供了一个阶级通过拥有和控制资源来保护和促进自身利益的能力保障,在现实社会中获利最大的阶级,必定是掌握政治权力的阶级。因此,在经济上占统治地位的阶级,也即资本的控制者和财产的所有者,往往较之其他人员更容易实现政治利益。他们以经济优势提高政治影响力,影响甚至干预公共决策,建立符合自身利益的政治经济体系,并将被统治阶级纳入这一体系。一方面,统治阶级“通过以牺牲公众为代价,系统化地满足个人的、或少数有组织之人的利益来掌握权力”[13],以维护其剥削和压迫劳动者;另一方面,统治阶级通过掌控国家政治形式,控制和利用更多的资源以支持他们利益的实现。之所以这么做,旨在维护和扩大统治阶级在利益上相对于工人阶级所具有的优势,不断强化和提高他们相对于被统治阶级在各个方面的至高无上地位,使社会中形成的经济政治秩序在维护统治阶级利益方面显得正常且合理,实现“利用自己控制他人的权力为自己谋利”[6]167的目的。经济决定政治地位,政治地位影响利益表达,阶级对立在现实政治中表现为统治关系而非剥削关系,“政治权力不过是用来实现经济利益的手段”[14]。
利益作为最根本的因素,决定着政治主体的价值观念。政治实践离不开思想观念或价值观念的引导作用,但这种政治观念必然受潜在的利益关系影响。共同的利益价值观是阶级凝聚的基石和起点,而“‘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一定会使自己出丑”[15]。以生产为依据对社会成员进行划分,进而形成不同的社会群体,只是提供了阶级存在的客观基础条件,这不等同于阶级。阶级的形成不是人为组织起来的,而是人们可能在不知不觉中自发进出的结果,人们对本身是否属于某个阶级并不总是有一个清晰的认识和判断。结构性利益转化为集体行动,必然包含着一个能实现的阶段,这个阶段就主要体现为阶级意识的形成。当产生共同的能够促进彼此利益实现的意识形态时,即这种意识形态是其阶级自身的组织原则和代表时,阶级便由此形成。因为“个人利益总是违反个人的意志而发展为阶级利益,发展为共同利益,后者脱离单独的个人而获得独立性,并在独立化过程中取得普遍利益的形式”[16],个人的利益只有通过参与这一利益群体的利益竞争,并通过群体利益才能实现。基于阶级利益之上形成的阶级意识成为具有建构性的载体,逐渐成为人们之间的身份认同,能够实现社会整合,构建一个系统化的体系,并影响着阶级利益维护的可能性和可持续性。阶级意识与利益驱动是一致的,脱离利益分析视角谈论阶级意识,必然只是抽象的虚假意识,不仅不能真实地反映现实生活问题,更不能提供有价值的理论解决方法。政治共同体要获得其合法性,必须将表征政治权力的思想上升到统治阶级的地位,也就是只有政治组织的意识形态,才能保证政治统治的稳定和发展。“行使政治权利不过是表达现实利益,维持政治结构不过是保护利益稳定,变革政治方案不过是实现利益追求。”[17]
阶层政治同阶级政治都强调经济的因素,承认经济在现实政治中的作用。但从根本上说,两者的区别在于,阶级政治认为经济因素在一切因素中是最根本的,能够洞察一切政治现象、政治运行规则背后的最本质因素,使经济因素的解释力更具有权威性与合理性。也就是说,阶层政治更多强调的是阶级划分标准的多元化,从而使经济因素在众多因素中不具有根本解释性作用,也就不能洞察阶级作为政治主体、从事政治活动、力求政治实现背后的利益原则,而只是停留在直观的利益分析层面,忽略了“内在于人内部自由发展的公共利益,摒弃了剥削和奴役属性的人类利益”[18]。
物质利益、政治权力、意识形态在阶级形成的过程中并不是彼此孤立的,而是相互融合、相互影响,共同构成阶级形成不可或缺的要素。以利益分析为基础的阶级政治构建了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核心,成为马克思解释历史事件、分析现实政治、批判政治虚伪的有力武器,它揭露了自由主义政治哲学掩盖起来的阶级矛盾真相,摆脱了自由主义政治哲学的抽象与狭隘,真正成为解决政治发展的理论路径。立足于历史、具有普遍原则的阶级政治实事求是地呈现了资本主义政治统治下的阶级关系,探究了阶级必然消亡的前提性条件。
三、重建所有制:消灭阶级的政治实践
政治哲学既反映客观历史现实的变化,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现实历史的政治实践发展方向和演化特征。阶层政治的兴起与阶级政治的式微是一个毫无疑问的事实。但是,阶层政治这一社会批判理论范式的转换与重构并不能从根本上触及资本主义的本质,不能揭示资本与劳动的绝对对立,也就不能消除不平等产生的根源问题。其原因在于,阶层政治的根本目的是维护当前的政治秩序、巩固私有制。因此,破解阶层政治,就必须重建所有制,消除阶级产生的根源性前提条件。这一政治难题的解决必须重新反思马克思的阶级政治,赋予它新的批判力和解释力。马克思主义阶级概念是“关乎人类社会历史发展和演变的政治和哲学概念”[19],只有贯彻马克思主义阶级政治的哲学分析方法,才有可能打破阶级,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本质复归。这就意味着,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具有强烈实践性的社会批判理论,注定不能仅仅停留在学院式的学术理论范围,而必须自觉介入社会历史进程之中,体现其对人之存在的终极关怀。这一旨趣在马克思看来,不是抽象化的原则,而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阶级政治哲学提出了阶级解放的政治实践原则,不仅是对自由资产阶级建构的政治哲学的内在性超越,更是对人类社会发展方向的科学指引。阶层政治哲学作为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政治哲学,其鲜明的阶级性指向,决定了其本质在于巩固私有制从而维护统治阶级的利益。马克思洞察了阶级社会中生产资料资本化和劳动异化的现象,揭示了社会运行的资本逻辑,探究了阶级产生的社会根源——社会分工和生产资料私有制,进而做出阶级对立和阶级斗争不可避免的判断。马克思认为,要从整体上消灭剥削根植的阶级土壤和对抗性利益引起的社会冲突,消除社会中其他由于努力和能力造成的不平等,就必须进行社会结构的调整,实现阶级解放,也即实现人类解放这一政治规划。这是因为,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经济结构下,生产资料的集聚与资本化,使资本的利益至高无上并逐渐走向权利扩张,甚至控制着社会中的其他话语权,其表现就是占有生产资料的资本家逐渐取得经济上的绝对优势,资本的集中使其不管在经济领域还是政治、文化领域都更具有话语权。而资产阶级在成为统治阶级后,其自私狭隘的阶级本性便会日益凸显,迫使无产阶级出卖劳动力,使无产者的劳动转化为雇佣劳动。劳动本身演变为商品,也就意味着劳动的社会化和异化。生产资料的资本化和劳动异化,使人与人的关系蕴藏在物与物的关系之中;商品的竞争关系,也就蕴含着人与人之间的彼此对立关系。注意,这里的人不是指独立的个体,而是指经济范畴人格化了的“阶级人”。
阶级政治哲学基于利益分析原则,批判了资产阶级政治哲学的阶级局限性,探析了消灭阶级的政治实践的有效路径。阶层政治哲学是自由资产阶级为维护自身利益而建构的政治哲学,其结果是阶级的固化,而非阶级的消亡。这是因为,资本运行的内在逻辑决定了资本的本质不会发生根本性改变。在商品经济充分发展的情况下,人依然是异化后的人,剥削和压迫的表现形式更加隐蔽,由此也就掩盖了人与人之间的对立关系。要实现阶级的消灭和破解建立在其之上的阶层政治哲学,不能仅仅停留在政治解放层面,而必须深入经济领域实现“经济政治性”解放。在马克思看来,政治解放仅仅意味着,无产阶级取得了法律意义和政治层面上的自由平等,成为“公共人”,但在经济领域或者说市民社会中却表现为“私人”,依然不能摆脱资产阶级财产权的统治。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的经济关系蕴含着人与人的社会关系,于是改变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对立的社会结构,就必须从阶级产生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入手。而物质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具有排他性,必然不会实现物质生产资料的平等分配,不会实现“个人”在生产过程中的平等以及与之在生活中体现的社会地位、社会阶级的平等。因此,阶级的消除首先在经济领域就表现为资产阶级特殊利益的消灭,也就是全面瓦解隐藏在生产资料私有制和社会分工之下的剥削与压迫,真正实现人们对生产资料占有关系的平等,实现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在劳动者之间的无差别化[20]。这一任务就历史地只能由无产阶级承担,因为“无产者只有废除自己的现存的占有方式,从而废除全部现存的占有方式,才能取得社会生产力。无产者没有什么自己的东西必须加以保护,他们必须摧毁至今保护和保障私有财产的一切”[21]42。
阶级政治哲学打破了自由资产阶级的权力主体结构,重新建构了新的具有普遍利益的阶级主体——无产阶级。我们知道,资产阶级的政治哲学以个人权力自由为核心,但其在实质上反映的是资产阶级的政治秩序和权力分配要求,其政治实践也只能代表其自身的利益。而要突破当前政治实践的困境,必须重新规划政治秩序、重建权力分配原则、重构政治实践主体。社会历史发展规律和无产阶级自身的主体性,决定有且只有无产阶级才能承担起消灭阶级、消灭剥削,实现阶级历史终结的重任。之所以选择无产阶级作为阶级解放的政治实践主体,原因有三。其一,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赋予无产阶级推翻资本主义的力量。在资本逻辑之下,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都呈现出异化的状态,无产阶级创造的剩余价值被集中在资本家手中,无产阶级始终处于被剥削的状态,但是资产阶级即使意识到自己已经异化也不会做出改变,因为这种状况对资产阶级是有利的,他们只会维护自己的利益。其二,无产阶级不占有任何生产资料,始终代表的是全体人民的利益。无产阶级“是历史上唯一不靠压迫和剥削其它阶级以谋求自己的利益和幸福的阶级”,不以生产资料的占有为生存方式。这也就是说,“无产阶级的运动是绝大多数人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21]42。其三,无产阶级以一种全新的生产方式同生产资料私有制天然对立,是新生产关系的代表者,他们是“唯一与生产资料没有直接联系的阶级,因而其解放不能通过个人直接占有生产资料的方式,而是必须通过‘联合起来的个人’重新拥有生产资料。这就决定了它是新的生产关系的代表,代表了社会化占有的生产关系发展的趋势”[22]。由此分析可见,只有无产阶级能够掌握马克思揭示的人类社会发展规律并自觉地创造历史,也就意味着无产阶级有机会废除阶级社会,结束人类史前史。
马克思的阶级政治哲学是全人类的政治哲学,代表的是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原则。自由资产阶级的政治哲学提出了“人权”“平等”“民主”等政治原则,是资本主义社会相比传统社会先进性的体现。但从根本上来说,其建构的阶层政治代表的是掌握权力、拥有声望和地位的这一小部分人的根本利益,其主张仅体现为小部分人的意志。也就是说,资产阶级的政治实践仅仅是在国家层面上实现了人的政治解放。在马克思看来,政治解放不同于人的解放,仅仅实现政治解放远远不够,而要通过无产阶级的革命斗争,建立“真正的共同体”——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而非作为某一个阶级成员组建的共同体,实现从“阶级的解放”到“人类的解放”。阶级政治能够实现人类解放的政治实践,根源在于“马克思主义阶级解放的话语逻辑蕴含的是人类解放的根本逻辑。无产阶级的解放与人类总体解放在马克思那里实际上是同一个过程”[23]。也就是说,离开无产阶级的解放,无论是个体的解放还是人类的解放均无从谈起。因为工人的解放还包含普遍的人的解放,只有通过工人解放这种政治形式,才能使社会真正从私有制中解放出来。我们知道,在阶级社会中,人只能将自己转化为人力资本(人力资源),作为换取经济利益的工具,从而取代了作为独立个体的人。阶级社会的异化以一种合理的隐蔽的方式消解着人的主体性。而消灭阶级就实现了被剥削阶级的发展条件,实现了人自身的解放和人与人之间的现实对立,也就意味着异化了的人在本质上的自我回归,使人不管在主体还是客体上都成为真正的人。从根本上讲,共产主义社会对私有制的废除或积极扬弃,就是消灭阶级存在的前提性条件。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发现,阶层是以经济的方式肯定社会秩序,阶级是以经济的方式批判社会秩序。阶层政治是以自己的私利为普遍原则,而以阶级政治为分析方法的无产阶级是以无私利的“私利”为原则;阶层政治重述的是政治解放的逻辑,阶级政治追求的是人类解放的可能。为历史唯物主义服务的阶级学说是社会发展规律的一般理论,它不仅反映了社会发展的历史图景,解释了政治发展的历史现象,更是凭借其鲜明的政治指向和浓厚的理论抱负指明了社会发展的历史前途。阶级政治摆脱了阶层政治批判的外部规范窠臼,超越了阶层政治批判的内在核心,直指资本主义社会阶级统治的根本所在,彰显了其理论指向和历史担当。也就是说,阶级政治是立足于历史的、现实的政治哲学范式,它能够深刻揭开资本主义的一切秘密,唤醒阶级主体的人格,从而推动未来社会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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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Political Philosophy of “Class Concept” of Marx——On the Ideological Fog of Stratum Politics
WANG Shanshan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631, China)
The fundamental reason for the predicament of class political theory is to deal the social status quo with the intuitive analysis. Marx's concept of Class implies a fundamental change in terms of analyzing political issues in the aspect of terminology, a fundamental analysis of the principles of political operation, and a basic discussion of the practical logic of political development. He disclosed the essence from three aspects: the origin of political reality, the nature of political logic and the reconstruction of political order. The reason is that Marx's class political philosophy is rooted in actual history, and it is a principle of freedom and emancipation for all people who can realize the reality of history. The fundamental way to crack stratum politics is to rebuild individual ownership, so that the production of human society can truly return to the person himself.
Marx; class politics; stratum politics; principles of interest; ideology
D0
A
1006–5261(2023)04–0001–09
2023-03-03
王珊珊(1989― ),女,河南巩义人,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 叶厚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