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四书》及其性质初探
2023-10-27唐浩
【摘要】近年来,随着国家和社会对我国优秀传统文化的逐步重视,学界对《女四书》的研究也逐渐客观公正。然而目前学界对《女四书》的研究相对比较零散,对其“书性”未能提出最本质的定论。本文欲对该书的编纂与流传、作者及相关历史背景做一个简要梳理。在此过程中从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分析其中的内容,初步界定该书乃是关于古代女性思想道德(政治)教育的专项读物,以期为当代女性思想道德教育研究提供新的视角与思路。同时希望此书中关于女子修身等方面的积极思想能够被继承和转化,从而推动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
【关键词】《女四书》;编纂与流传;作者与背景;思想道德教育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标号】2096-8264(2023)36-0066-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36.021
一、编纂与流传
《女四书》分为《女诫》《女论语》《内训》《女范捷录》四本集子。这四本集子在明末清初由王相汇集并加以笺注汇成《闺阁女四书集注》,明天启四年由多文堂刊行。清乾隆六十年书业堂按照所收四书时代先后顺序编排刊刻,名为《女四书集注》。清光绪六年重新编刻,名为《状元阁女四书集注》。之后从光绪八年至光绪二十一年此系列产生了六种版本,直至今日,这些刻本分藏于诸家图书馆。
《女四书》曾流传至日本、朝鲜等国,明永乐六年(1408)明朝高层以《内训》等书赠送与日本,此后在日本广泛流传。在朝鲜的首次刻印始于英祖十年(1734),朝鲜政府对其相当重视,认为此书中的闺阃之法乃王化之源,是古昔圣王之治。
二、作者与相关历史背景
从成书时间顺序上来分,《女四书》四位女作者中的第一位是班昭。班昭生于汉光武帝建武二十五年(公元49 年)[1]。作者本人乃东汉有名的史学家、文学家、教育家,文才兼备。因其十四岁嫁给同郡曹世叔为妻,又汉和帝时邓太后将其召入皇宫担任皇后和妃子的老师,赐其号曰大家,遂古人尊称其为曹大家。其父班彪,官至徐县令,出生于汉代显贵、儒学之家。班彪才高八斗,专门从事于史学研究,为《史记》作后传六十余篇,成为两汉著名的史学家、文学家。班彪之子班固,乃为班昭长兄,官至中护军。其在班彪所作史记后传的基础上奉汉明帝之诏修著《汉书》,《汉书》未完,班固遇官司卒于狱中。班昭为完成父兄遗志,奉汉和帝之命召入宫中,继续完成《汉书》的著述。班昭在其四十岁左右完成《女诫》[2],以教导自己未出嫁的女儿们遵习妇礼,成为一个合格的女人。她在《女诫》原序中指出:“男能自谋矣,吾不复以为忧。但伤诸女,方当适人,而不渐加训诲,不闻妇礼,惧失容他门,取辱宗族,因作女诫七篇。愿诸女各写一通,庶有补益,俾助汝身。去矣,其勖勉之。”[2]
《女四书》第二部《女论语》,又称为《宋尚宫女论语》。该书作者乃唐朝时期宋氏姐妹宋若莘(旧唐书为宋若华)、宋若昭。在民国朱倓所作《班昭》一书第二节具体谈到了宋若莘姐妹。其曰:“若昭,唐贝州人。父棻,好学。生五女,皆读书,能为文章。长若昭,次若莘,文尤高,不愿適人,欲以学名家,若莘著女论语,若昭详为申释。唐贞元中,盧龙节度使李抱贞表其才,召入禁中,试文章,论经史俱称旨。若昭以曹大家自许,帝嘉其志,称为女学士,拜内职官尚宫,掌六宫文学,兼教诸皇子、公主,皆事之以式礼,号曰宫师,歷德、顺、憲、穆、敬凡五朝,歷中卒,赠梁国夫人,有诗文集若干卷,並所订女论语行世(唐书有传)。”[3]由于流传的问题,《女论语》原本早已失传,现今所能见到的就是宋若昭的注释版。若昭在开篇序传中也交代了她和若莘所做《女论语》的历史背景,即“因辍女工,闲观文字,九烈可嘉,三贞可慕,惧夫后人,不能追步,乃撰一书,名为论语。敬戒相承,教训女子。”[4]王相对这段话也做了相应的笺注,认为:“恐女教未修,乃编撰此书,名曰《女论语》。俾使女子童而习之,必敬必戒,承顺其言,体而行之,方成贤淑。世之遵守,以为女子之规则。”[5]唐朝的女性生活较为开放,作为宫师的若昭擔心当时社会的女子没有合乎伦理、礼仪的修身读本来参照学习,以至延误一生、失去了古人的教诲,故以《女诫》作为参照读本著述《女论语》。希望女子从孩童时就开始学习,在成长的过程中身体力行古人对女子修身所提出的教诲。
《女四书》中第三部书是《内训》。作者是明成祖朱棣夫人仁孝文徐皇后。徐皇后乃明朝开国元勋徐达之女,洪武九年(1376年)被册封为燕王妃,建文四年(1402年)被册立为皇后。其自幼饱读诗书,贞静贤淑,被后人喻为女中儒生。徐皇后虽贵为皇后,一生始终勤劳节俭,并身体力行亲自教化宫中女子。徐皇后受明太祖孝慈高皇后马氏的教诲,深感宫中女子德行好坏对于辅佐君王、稳定后宫的重要性,集古人女学之要义成书《内训》。从政治的角度来看,明朝的统治者尤为重视对后宫的教化,高层政府为吸取历代后宫内乱导致国家灭亡的教训,整理过往女教思想及其经典的精华并根据明政府的需要重新编纂。可以说,《内训》等女教书籍正是在这一历史背景下诞生的。
第四部《女范捷录》作者是明末清初蒙学大师王相的母亲刘氏。刘氏,江宁人,自幼饱读诗书,能诗能文,先严集敬公之原配,三十岁而先严离世,刘氏守节六十年,寿九十。其著《古今女鉴》及《女范捷录》传流后世。明末清初,西方伦理价值观念在中国开始快速传播,冲击了传统女子伦理道德教育。王相之母刘氏深感女子德行教育对女子一生乃至其后代教育的重要性,故而创作《女范捷录》。她在全文统论篇中强调了著此书训女之要义,即:“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师,可端模范。”[6]
三、《女四书》性质的初步界定
《女四书》到底是一部什么性质的书,对这个问题的探讨不仅将决定今后学界对其研究的视角与方向,更重要的是厘清该书的“书性”有利于国人对自己本国女学文化的价值做出一个中肯的判断。
经过对《女四书》相关研究文献资料的整理发现,有一部分学者认为《女四书》是古代女子的教科书,意在教育古代女子如何修身养性与习得为人处事的方法。
还有一些学者则重点研究《女四书》中的伦理思想、妇女道德思想、妇女生活等等,认为《女四书》是封建社会女子思想、言行规范的参照蓝本,目的是教化女子为封建统治阶级的男权社会服务。
虽然学界对《女四书》的研究视角各有差别,评价也褒贬不一,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即《女四书》在中国古代女训中的地位极高,古代的女训多以此书为理论来源。关于“女训”,陈延斌、王丹丹将其定义为“专门以女性为教育对象,通过文字与语言的形式论述女性如何立身处世及治家教子的训诫,是中国历史上传统训诫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7]。《女四书》能够流传千年之久,可见其在女训文化中的地位。
近年来也有一些学者提出了“中华女子国学”的概念。学者温信子将“中华女子国学”定义为:“适合女子阅读和修养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总和,也就是说,针对女子所进行的道德才智教育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知识体系。”[8]其认为《女四书》在中华女子国学中的地位极高,对古代女子的影响极大。
综上而言,学者们对《女四书》的研究视角虽然十分广泛,但却没有明确对其“书性”做出界定。这直接导致当前学界对《女四书》所代表的的古代女训文化价值的低估。本文认为只有站在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来全面的审视《女四书》这一中国古代上层建筑的产物,才能揭示出它的本性,从而挖掘其在当代的价值。
学者傅琳凯指出:“中国古代社会自从进入阶级社会以后,虽然没有使用思想政治教育的名称,但由于社会现实维护统治阶级利益和意志的需要,却一直有思想政治教育的实践。”[9]一方面,这一实践活动无论是传统的还是现代的,始终围绕着作为社会个体的男女两性而展开。另一方面受儒家伦理思想的影响,中国古代男女的思想政治教育内容与方法虽然都概括为伦理道德教育、个人修身教育、封建礼仪规范教育、经学教育,但在具体内容与方法上有所区别。也正因为这些内容与方法上的差别,才产生了中国独特的女训文化,也才有《女四书》的诞生。
首先,就此书涉及的教化内容来看,主要涉及古代社会女子应该遵从的礼教、纲常、伦理、道德。其次,从《女四书》所体现的思想政治教育方法来看,主要有自我修养教育法、榜样示范法、认知说理法等。
《女诫》开篇直指,“卑弱”乃女子之正义。强调女子不甘于谦卑,而欲自尊,不伏弱而欲自强非正义也。在思想上着重灌输女子应该遵守的“常道”,是五伦五常中女子伦常的具体表现。同时,作为宫师的班昭从周易宇宙论的角度将女子的“常道”系统化、理论化,让“谦卑与阴柔”思想渗透进古代女子的价值观念中。全文以此为核心义理展开认知说理,训导女子应该谦卑有礼,遵从女子的本分,即对父母而言成为孝顺的女儿,出嫁后成为贤妻良母。
《女论语》在《女诫》基础之上,就古代女子的“常道”如何落实到日常生活中进一步展开论述,可以初步将其界定为古代女子的思想道德教育在日常生活中的具体实践。其所采用的教育方法主要是自我修养教育法。
《内训》从内容上看融合了明朝之前各类女训经典之精华,将女子的言行规范到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同时着重强调女子礼仪与德性的教育。与此同时《内训》的内容所体现的思想政治教育韵味在全书中最为浓厚。徐皇后站在统治阶级的顶峰,取用历代圣君贤后的美德事迹及其对女子的古训作为教化宫中诸贵人、宫女的理论基础,这些理论起到了最直接有效的价值观导向作用。其所采用的教育方法主要是自我修养教育法、榜样示范。
《女范捷录》,从内容上看,刘氏主要运用自古以来女子的模范事迹结合古训来展开全文的论述,在教育方法上强调榜样示范的作用。
分析了四本集子的教化内容与教化方法,总结来看,首先,《女四书》详述了古代女子的伦理道德教育、个人修身教育、封建纲常、礼仪规范教育等内容。其次,在对作者的背景考察之后不难发现除了成书最晚的《女范捷录》非出自统治阶级外,在其之前的三部书都来源于当时社会的最高阶层,具有教化民众及达官显贵的绝对性权威。学界普遍认为,中国古代社会的统治阶级为了将儒家伦理思想灌输给人民,将其编写成故事、格言、画本。作为古代思想政治教育方法之一“社会教化法”的形式载体,《女四书》则是专门从思想、伦理、道德、礼仪等方面来阐述教育古代女子的读物。此外,从作者的写作意图来看,《女四书》不单单是在教化女性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符合女人“常道”的女人,更重要的是通过对女子的教化,使得作为社会基本单位的千万家庭能够和谐稳定。家庭和谐,社会、国家自然安定,这是古代“家国同构”政治伦理思想的基本理念。
综上分析,《女四书》是一部关于中国古代女性思想政治教育的专项书籍,并且主要侧重于女性的思想道德教育。而对女性进行思想道德教育的目的主要有两个方面。其一,通过进行传统道德教育、纲常教育、礼仪规范教育使女性掌握并运用传统文化中的幸福人生哲学,成就女性在当时社会意识形态下的幸福人生;其二,促进家庭与社会的和谐安定以达到维护并稳定封建统治的目的。放置于今天,虽然《女四书》凝结了中国古代上层建筑关于女性思想道德教育的智慧,但从现时代女性多元化、自由发展的时代条件来看,想借鉴古人的智慧来运用到今天女性的思想道德教育工作中确实不易。因为从根本上说,《女四书》是封建社会的产物,其最终是被用来服务于封建社会的统治的。而站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用唯物史观辩证地来看待《女四书》,书中确实存在很多合理的有关女性道德教育的资源,这些资源散现在《女诫》《女论语》《内训》《女范捷录》四部古籍的各章节之中,集中呈现在女性重德修身、勤俭持家、孝养父母、智谏配偶、严慈育幼等方面。
那么,结合现时代我们对女性的思想政治教育,对待《女四书》中这些有价值的资源,思想政治教育者应该采取什么态度呢?马克思主义妇女观认为实现女性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主要指,“为女性伸张几千年来被社会文明贬损了的作为一个完整意义的人的人性和生命价值,无条件地确认女性作为人的社会价值和生命价值的统一,并在两者的统一中实现以全面的方式占有自己的真正的本质,使‘女性’这个名词同‘男性’一样,仅仅作为区别‘生理’差异的词语而没有任何社会的、世俗的含义,让女性作为一个完整的具有女性特质的人自由而全面地发展。”[10]实现这一目标,需要女性特质完整、合理、充分的在其人性和生命价值中得到发展。根据马克思主义妇女观的指引,结合东方文化思想,我们应该辩证地对待《女四书》中那些有价值的关于女性道德教育的资源,采取“抽象”的方式合理继承。所谓“抽象”地继承,即不是具体地直接将那些有价值的资源拿来使用,而是剔除其中不符合时代条件的内容、形式,汲取对于现时代有意义的价值取向,使之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服务,为我国当代女性的思想道德教育服务。
总而言之,我们不能全盘否定《女四书》中的积极思想,学界若能将马克思主义妇女观与传统文化中的幸福人生哲学思想相融合,将马克思主义妇女观中国化,才能真正实现我国妇女自由、全面、健康地发展。
参考文献:
[1]苏萍.班昭:《女诫》的教育思想探析[J].妇女研究论丛,2005,(01):42-46.
[2](東汉)班昭.女诫[0].
[3]朱倓.班昭[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77.
[4](唐)宋若莘,宋若昭.女论语[0].
[5](清)王相.女四书·女孝经[M].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1.
[6](明)刘氏.女范捷录[0].
[7]陈延斌,王丹丹.中国古代女训论要[J].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基础教育版),2010,39(06):18-23.
[8]快懂百科.温信子词条[EB/0L].http://www.baike.com/wiki/%E6%B8%A9%E4%BF%A1%E5%AD%90.
[9]傅琳凯.中国古代思想政治教育史研究[D].东北师范大学,2011.
[10]李丹.马克思主义妇女解放理论及其当代价值[M].哈尔滨: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13.
作者简介:
唐浩,男,江苏南通人,中共启东市委党校教师,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理论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