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郡斋读书志》医籍著录情况看北宋医学发展

摘要：《郡斋读书志》是南宋晁公武所撰的私人藏书目录，其中著录医学类书籍五十六部，具有极高的医学文献价值。文章概述了《郡斋读书志》医籍著录情况，从官方大力支持和民间有意识整理两个方面，分析了北宋医学专业化、理论化、系统化的发展特点。

关键词：《郡斋读书志》；医学文献；北宋医学；发展特点

中图分类号：G25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1588（2023）09-0129-03

《郡斋读书志》（以下简称《读书志》）是南宋晁公武所撰的私人藏书目录，共著录图书一千四百九十二部，著录内容除书籍名称、卷数外，还有形式灵活、内容丰富的解题，是后人了解和研究宋代民间图书保存与流传情况的重要文献资料。《读书志》共著录医学文献五十六部，自《黄帝素问》始，至《陈氏经验方》终，晁公武在著录过程中旁征博引，对中医典籍的内容进行概括和评论，为后人研究北宋医学，尤其是民间医学发展特点留下了翔实的资料。

1《郡斋读书志》医籍著录概述

《读书志》著录的五十六部中医典籍内容不仅有书名、卷数、撰者、注者、成书时间等基本信息，还囊括了成书缘由、书籍主要内容、医书流传情况、理论来源等信息，是后人完整、准确研究北宋中医发展情况的重要史料。

1.1《读书志》对医书基本信息的著录

晁公武通常采用“右+时代+作者+撰”的形式对作者、撰者进行著录，如《养生必用方》著录为“右皇朝初虞世撰”[1]。需注意的是，《读书志》并不是对所有医书都按“右+时代+作者+撰”的形式著录，而是在此形式上根据书籍实际情况进行变化调整，如：王叔和所撰的两部医书《王叔和脉经》《脉诀》，晁公武在《王叔和脉经》中已经提到时代，因而在后一条目的《脉诀》中便不再提及时代而只说作者；对于未详撰者姓名的医籍则在第一句进行说明，如《小儿灵秘方》著录为“右不题撰人”[2]；对集体所作医书不再著录作者，如《太医局方》《和剂局方》等。此外，晁公武还对成书过程进行了梳理，为后人研究医学发展提供了重要的文献参考。一般而言，撰者所生活的时代即为成书时间，但是由于医学的特殊性，有些医书需要经过很长时间的修订才会逐渐完善，如：《宝藏论》撰者为隋开皇年间的道士青霞子，五代时期轩辕述吸纳最新医学成果后在其基础上“既详其未善，复刊其谬误，增其阙漏”[3]，于南汉乾亨二年撰成《宝藏畅微论》三卷，体现了随着医学水平的不断提高，人们对医学认知不断加深，会不自觉进入整理阶段。

1.2《读书志》对医书主要内容的著录

由于书籍流传的特性，很多书籍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就亡佚了，医书也不例外。《读书志》对医书主要内容进行著录，为后人还原医学发展面貌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晁公武不单著录书名、卷数、撰者等基本信息，还对所著录医籍文献的内容进行了概括，如：著录《金匮玉函经》时提道：“设答问杂病形证脉理，参以疗治之方”[4]。内容著录对一些后世已经亡佚的医书更为重要，如《通真子伤寒诀》在清代就已经亡佚，但是根据晁公武的著录：“用张长沙伤寒论为诗歌，以便览者，《脉诀》之类也”[5]，后人依然能得知《通真子伤寒诀》的主要内容是以诗歌的形式阐述张仲景伤寒论。此外，晁公武还对医书的成书缘由进行了概括，如：《产宝》的解题为：“白敏中守成都，其家有因免乳死者，访问名医，或以殷对”，可知《产宝》是针对妇科疾病而作的医书；《本草廣义》的成书原因为：“以《本草》二部著撰之人，或执用己私，失其商榷，并考诸家之说，参之事实，覈其情理，证其脱误，以此成书”[6]，由此可知寇宗奭的《本草广义》是对前代《本草》类书籍的校勘之书。晁公武著录医书成书缘由不仅为后人研究宋代医学发展提供了重要的文献资料，还能使后人更好地了解宋代医学对前代医方医术的整理过程。

1.3《读书志》对医书理论来源进行总结和评价

《读书志》除了著录形式灵活，还有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对部分医籍理论来源进行了概括，晁公武依托渊博的知识对医书进行评论，为后人了解宋代医学尤其是民间医学特点提供了重要参考，也从一个侧面展现了医学理论化的发展趋势。在医书理论概括与总结方面，晁公武在《圣济经》的解题中写道：“因《黄帝内经》，采天人之赜，原性命之理，明营衡之清浊，究七八之盛衰，辨逆顺之盈虚”，就是对《圣济经》所用的医学理论进行的高度概括。值得注意的是，晁公武还特别重视对理论源流的探究，旁征博引各种文献梳理理论的发展脉络，如：其在杨退修所撰《杨子护命方》的解题中说：“退修以岐伯论五运六气以治百病，后世通之者，唯王砯一人而已”，点明《黄帝素问》的整理者、《灵柩经》的撰者王砯是中医“五运六气”理论的唯一传人。作为目录学家和版本学家，晁公武在著录过程中会提出自己的看法，如：他评价《脉诀》为：“皆歌诀鄙浅之言，后人依托者，然最行于世”[7]，从内容判断这部书为伪书，并流露出对此书流行于世的感慨。同时，晁公武也会对医学发展史进行一些评论，如在《黄帝素问》的解题中认为医学产生的原因是圣贤体恤百姓，然而世人却认为医术是贱技而不愿学习。宋代因医治失误致人死亡时有发生，因此晁公武特别重视对医书的著录，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宋代学人对医学以及医学文献的重视。

2从《读书志》著录的医学文献看北宋医学的发展

纵览《读书志》所著录的五十六部医学典籍，不难发现北宋是一个极其重视医学发展的朝代，在继承隋唐五代医学传统的基础上，官方重视与民间整理二者并行，使医学发展进入整理期，宋代医学呈现出系统化、理论化面貌，传统医学门类和新兴医学门类都有了较大发展。

2.1官方的重视

宋代继承了隋唐五代以来官方重视医学的传统，并进一步发展。隋唐五代由官方下诏并组织编写的医书有《四海类聚方》《四海类聚单药方》《诸病源候论》《图经》《新修本草》《黄帝内素太经》《黄帝内经明堂》《疗风气诸方》《广济方》《广李方》《蜀重广英公本草》等，共十一部[8]，而《读书志》著录的由宋皇帝下诏或有官方行为编写的医书就有《圣济经》《铜人针灸图》《外台袐药方》《图经本草》《太平圣惠方》《太医局方》《和剂局方》《王氏博济方》《钱氏小儿方》《御制圣济经》等十部，可见宋代官方对医学的重视和医学的发展都较前代有了较大的进步。

《读书志》所著录的由官方编写的医书有以下特点：一是编写质量高，“诏天下高手医”编写。二是对前代医书医方进行收集和整理，《太平圣惠方》的解题提道：“右太宗皇帝在潜邸日，多蓄明方异术。太平兴国中，内出亲验者千余首，乃诏医局各上家传方书”，《和剂局方》的解题提道：“阅岁书成，校正七百八字，增损七十余方”[9，10]，就是对医书进行校勘。三是重视对医书进行分类和核验，如：《太平圣惠方》的解题提道：“陈昭迈校正编类，各于篇首著其疾证”；《太医局方》的解题中说：“各以得效秘方进，下太医局验试”[11，12]。四是将编写完成的医书颁行天下，彰显医书的实用性，有些医书甚至成为教育和考试的教科书，普及了基础医学知识，培养了一批通晓医学的人才，对医学的良性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2.2民间医籍整理

官方的高度重视为宋代医学发展营造了良好氛围，同时医学教育的普及也培养了一批通晓医术的文士，这些文人学士或投入医书编写或投入医方整理，极大地促进了医学的科学化、理论化、系统化发展，提高了医学的地位。《读书志》作为宋代重要的私家藏书目录，就其收录的图书范围而言，很大程度上体现了民间医学的发展情况。宋代民间高度重视对古书医方的整理和注释，出现了一大批整理注释本，推动了宋代方剂学的蓬勃发展。《读书志》著录的隋唐五代的医书注释整理本有《黄帝素问》《吕杨注八十一难经》《仲景伤寒论》《千金翼方》《儿童宝镜》《雷公炮炙》《宝藏畅微论》等七部，而著录的由宋人注释整理的前代医籍有《丁德用注难经》《运气论奥》《南阳活人书》《补注神农本草》《图经本草》《本草广义》等六部，由此可以看出宋人极为重视对前朝医书的整理、校勘与补注，为医学的发展注入了新鲜血液。医书注释整理本的出现一方面具有补正作用，另一方面可以增加世人对文辞古奥医书的理解。宋代民间士人广泛参与医书的注释整理，对医学的普及和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2.3医学各科迅猛发展

医学各科以相对独立的态势发展是医学专业化、科学化、系统化的一个重要表现。从《读书志》著录的五十六部医书看，一方面宋代继承了隋唐五代以来中医学传统门类分化的大趋势，出现了专业、系统的医书，特别是针灸学、伤寒学、本草学、方剂学等取得了较大成就；另一方面专科专病类医书呈现较高水平，儿科、眼科等尤为突出。

2.3.1中医学传统门类分化形式已成定局，民间广泛流传并产生大量医学著作。在针灸学方面，《读书志》收入了《雷公炮炙》《铜人针灸图》《子午经》《明堂针灸图》《鍼灸资生经》等五部专业性书籍。宋代的针灸学已经形成了专业性、系统性以及教育性等特点，如：《铜人针灸图》以铜人为式，“分府藏十二经，旁注俞穴所会，刻题其名，并为图法并主疗之术”[13]，此书编撰完成后流传于世，足见宋代针灸学的成熟；在方剂学方面，《读书志》著录的方剂大多来源于官修医书、前代医书、家藏方、临证配伍新方，以及摘录其他医学方书知识[14]，方剂学的蓬勃发展带动宋代医学进入了一个整理期；在伤寒学方面，《读书志》著录了《通真子伤寒诀》《伤寒百问》《南阳活人书》《伤寒证治》，通过这四部医书的解题可以发现宋人开始有意识地整理、编订、改编伤寒学理论，重新架构伤寒学理论体系，因此有學者认为宋代是伤寒学积累和发展的关键期[15]；在本草学方面，《读书志》著录了《补注神农本草》《图经本草》《证类本草》《本草广义》《本草单方》，这五部医书均为宋人编纂，类型丰富多样，多角度、多层次对本草学进行了探讨，本草学在宋代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综上，宋代是传统中医门类的分化期、拓展期、深化期与积累期。

2.3.2学科分类更为专业和细化。《读书志》著录的医学类典籍是宋代医学发展特点的客观呈现，著录有《钱氏小儿方》《儿童宝镜》《小儿灵祕方》《小儿玉诀》等儿科类医书。《钱氏小儿方》的解题中说：“（钱乙）于书无所不窥，他人靳靳守古，独乙度越纵舍，卒与法合。尤邃《本草》，多识物理，辨正阙误，最工療婴孺病”[16]，北宋儿科医学家钱乙在临床治病时没有墨守古法，而是根据病情灵活辨证施治；著录的眼科类医书有《龙树眼论》，该书有七十二种治目疾之方。除儿科、眼科外，北宋时期的解剖学也逐渐走向成熟，《读书志》著录有《存真图》一卷，其解题谈道：“郡守李夷行遣医并画工往，亲决膜，摘膏肓，曲折图之，尽得纤悉。介校以古书，无少异者，比欧希范《五藏图》过之远矣。实有益医家也”[17]。杨介的《存真图》建立在医学解剖实践之上，其科学性和严谨性远超其他时期的脏象著作，推动了北宋医学对人体脏腑器官的了解和研究，同时标志着一个新的医学门类走向成熟。

3结语

综上所述，《读书志》收录的五十六部医书从医书的主要内容、成书缘由、理论渊源等方面进行著录和评论，由此可以看出宋代医学在官方大力支持和民间有意识地整理注释下，其专科化程度不断提升，呈现专业化、理论化、系统化的发展趋势，为后世医学发展奠定了良好基础。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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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韩毅.宋代医学方术的形成与传播应用研究[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19：528.

[15]杨小敏.宋人与伤寒学的崛起[J].中医药文化，2018（2）：73-78.

（编校：徐黎娟）

收稿日期：2023-08-02

作者简介：张逸飞（2000—），河南大学文学院2022级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