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化时代老年人数字鸿沟的表现、成因和弥合路径研究

王 铎

(青岛市文青社会工作发展中心，山东 青岛 266000)

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的第49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1年12月，我国网民规模达10.32亿，互联网普及率达73.0%。其中，我国60岁及以上老年网民规模达1.19亿，互联网普及率达43.2%[1]。互联网数字技术因其多样性、便捷性、连通性已逐渐成为不同年龄阶段人群日常生活、人际交往、休闲娱乐等方面的重要工具。伴随着互联网数字技术快速发展的是我国城乡社会人口老龄化的持续性发展，老年人绝对数量的持续性增加。根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截至2020年11月，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已达2.64亿人，占总人口的18.7%[2]。据此测算，我国仍有超过1亿的老年人由于不会使用互联网、智能手机，在交通出行、外出就医、网购消费、社会交往以及文化娱乐等日常生活中，无法融入数字化生活、享受数字化技术发展带来的信息便利而陷入数字鸿沟之中。老年人数字鸿沟是指老年人由于对数字技术的拥有、使用程度不同所导致的信息隔阂以及在信息资源分享上的差异。目前学界广泛认同的老年人数字鸿沟主要有数字技术接入沟、使用沟以及知识沟三个层面。随着人口老龄化的持续性发展与互联网数字化技术更新迭代的两相叠加，老年人数字鸿沟问题将愈加凸显。

一、数字化时代老年人数字鸿沟的表现

(一)数字化时代老年人数字技术的接入沟

接入沟主要指老年人在接入互联网设备、获取数字化信息资源与服务上的机会差异[3],以老年人是否拥有互联网设备接入为判断标准。随着我国互联网基础设施的不断完善，老年人互联网设备接入障碍逐步减少，但并没有完全消失。部分老年人受制于个人经济收入的相对脆弱性以及互联网接入成本的经济约束，被隔离于互联网设备接入之外。越是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落后的地区，老年人互联网设备接入的机会越小，数字技术的接入沟问题愈加突出。

据统计，目前我国使用手机的老年人约2.74亿户，其中使用智能手机上网的老年人约1.34亿户，这意味着，全国或有近1.4亿老人使用功能机或智能机但没有上网，在网络上呈现“沉默”状态[4]。

(二)数字化时代老年人数字技术的使用沟

使用沟指的是老年人在拥有同样数字接入条件的情况下，在数字技术的使用方式、程度和技能方面的差异。在数字技术快速发展，数字化生活已经融入年轻人日常生活的情境下，部分老年人不仅存在着明显的数字技术接入沟，还存在着严重的数字技术使用沟。数字化技术融入老年人日常生活的关键在于其需具备一定的数字化素养和数字技术使用能力，但是由于老年人数字化素养的缺失、数字化技术使用能力较弱，他们在数字化生活中并没有像年轻人一样游刃有余，相反会变得谨小慎微、茫然无措而往往不敢使用，逐步陷入数字技术的使用沟之中。部分老年人对数字技术的使用行为非常单一，仅仅局限于浏览新闻、刷刷视频等少数网络娱乐行为，极少用于交通出行、网络购物、金融服务、医疗健康等年轻人使用相对较多的消费行为中。

(三)数字化时代老年人数字技术的知识沟

知识沟指的是老年人基于使用数字技术的方式、程度、技能的不同而导致的知识信息获取结果上的差异。老年人在网络使用的过程中即使接收到同样的信息输出，但由于其对接收到的互联网信息的认识、处理效率不同，导致其能够获得的信息知识量也大不相同。由于老年人在数字接入沟和使用沟上的差异，导致其在知识沟方面与其他社会群体的差距进一步扩大。

接入沟、使用沟、知识沟这三层数字鸿沟既相互区别又相互联系，且层层递进，其中接入沟是基础，使用沟是过程，知识沟是结果[5]。当前我国老年人已经能够部分共享数字化发展带来的信息红利，但由于老年人所经历的成长时代和经济环境与年轻人迥然不同，对触网时间不久的老年人来说，其充分挖掘利用有效信息的能力不强、辨别信息真假的能力较差、创造传播属于老年人群体自己的信息话语权的能力较弱。大部分老年人极易陷入信息孤岛，仅习惯于浏览网络媒介主动呈现的信息，却无法分辨网络谣言和网络诈骗，无法精准地查找个人需要的有效信息，更加难以主动创造传播新的信息话语，以致成为数字化时代的信息失语者。

二、数字化时代老年人数字鸿沟的成因

(一)数字化时代老年人数字化生活的主体性意愿不高

数字鸿沟是现代工业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必然会面临的一种社会问题，它与互联网技术的兴起和普及密不可分[6]。在数字化技术已经广泛渗透社会生活的当下，部分老年人囿于传统的生活方式、固化思维观念的影响以及身体机能日益退化产生的记忆力、理解力衰退，视力、听力下降等因素的困扰，使得老年人倾向于沿袭传统的生活方式，对数字化技术发展漠视或无视，主动把自己排斥在数字化生活方式之外，根本不愿意被裹挟进数字化生活方式之中。部分老年人在心理层面认为没有必要学习和使用智能设备等数字化生活方式，他们对于数字化技术存在明显的畏惧和不信任心理，呈现出对数字化技术的主体性排斥。很多老年人在接入互联网的过程中自身主动性非常低，47.75%的老年人明确表示不太愿意学习新应用软件，很多受访者也拒绝接触“非必需”软件[7]。有学者研究发现，52%的老年人认为自己会出现对智能技术的排斥情绪和恐惧心理，从而导致自我放弃融入智慧生活[8]。笔者在实地访谈中也发现，老年人在接触数字产品时存在着明显的预设失败的心理，表现为“不敢乱按不知道怎么调整”的不自信和胆怯。时常有老人说：“现在老了，老眼昏花，耳朵也听不清，想学又记不住，不想再学别的了。”“我脑子笨学不会的，学了第二天就忘了。”有老人表示：“手机其他功能我用不上，平时就打个电话就行了。”“手机付款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在数字化时代背景下，手机扫码、数字支付、云通话等操作已成为生活常态，对于不会使用手机的老人来说数字生活引发的陌生感、不真实感等也加剧了老年人对数字化产品的排斥心理。因此，当前老年人数字鸿沟的存在，不仅与数字化技术快速发展中老年人在网络技术接入层面处于的劣势地位相关，也与部分老年人囿于传统生活方式和思维观念，对数字化生活方式的主体性需求意愿不高相关。

(二)数字化时代数字化技术包容性的缺失

老年人在数字化技术快速发展中呈现出的数字鸿沟，与数字化技术缺乏对老年人的包容性、对老年人数字化生活形成的隐性化社会排斥相关。当前数字化发展技术呈现出蓬勃发展态势，但是数字化技术的发展设计缺乏包容性，主要以迎合青年群体为主，以年轻人的需要为导向，并没有充分考虑到老年人群对数字技术的需求特点，忽略了对老年人群的数字权利保障，导致数字化技术发展的适老化严重不足。而且当前数字科技更新迭代周期越来越短，移动设备功能越来越繁多、内容越来越丰富、操作越来越复杂，即使老年人群具有融入数字化生活的强烈主体性意愿，但由于数字化技术缺乏包容性，老年人群往往无法在短期内有效掌握使用数字技术的相应技能，进而对其数字化生活形成隐性化的社会排斥，进一步扩大了老年人数字鸿沟。

(三)数字化时代老年人数字化技术能力薄弱

数字化技术缺乏包容性，忽视老年人的数字权利保障，造成对老年人数字化生活的隐性社会排斥，这虽然客观上强化了老年人数字鸿沟的形成，但是如果老年人具有较强的数字化技术能力，则可以弱化数字化技术缺乏包容性产生的隐性社会排斥。当前老年人数字化技术能力的普遍薄弱，又进一步强化了老年人数字鸿沟的形成。老年人随着年龄的渐长、身体机能的退化，不利于其数字化技术素养的提升。但如果老年人具有较强的社会支持网络，来帮助其在短期内快速掌握数字化技术，必然会降低数字化鸿沟。然而当前老年人数字化生活社会支持网络，无论是政府的正式社会支持网络还是家庭的非正式支持网络都相对薄弱，难以支撑其在短期内掌握较高的数字化生活技能。政府部门并没有提供针对老年人数字化技术的相关培训，即使提供了相关的培训，也难以提供差别化的能够真正满足老年人需要的数字化技术培训。而家庭的代际支持同样难以为老年人的数字化技能的提升提供常态化的技术支持。人口持续流动背景下家庭成员的长期远距离居住以及代际观念上的差异，使得子女在为老年人提供数字技能支持时经常缺乏足够的时间和耐心。笔者在访谈中有老年人表示：“孩子也忙没有耐心教，教几遍没学会他也生气，我也生气，就不学了。”

三、数字化时代老年人“数字鸿沟”的弥合路径

为了帮助老年人在数字化时代能够快速融入数字化生活，顺利跨越数字鸿沟实现数字通途，笔者从个体层面、政策层面、社会层面三个维度提出数字化时代老年人数字鸿沟的弥合路径。

(一)个体层面：老年人要树立积极的老龄化思维，增强融入数字化生活的主体意愿

数字化技术作为不可逆的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任何人都无法逃避数字化发展对其日常生活的影响。当老龄化和数字化交会时，老年人美好生活需要的满足不可能一直排斥在数字化时代之外。在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的过程中，老年人必须以积极的老龄化思维、开放的心态主动迎接数字化时代的来临，主动跨越数字鸿沟快速地融入数字化生活时代。一方面，老年人必须意识到数字化生活在强化其社会角色、拓展社会关系、提高社会参与、便利日常生活以及满足情感慰藉需求等层面具有的重要价值。老年人积极参与数字化生活不仅能够丰富日常生活，排解精神空虚、增加日常老年生活乐趣，而且也是彰显老年人生活方式、激发老年人自我表达的重要手段。另一方面，老年人要以积极老龄化思维参与数字化生活，谨防出现在数字化时代被数字技术隐性排斥的社会风险。在数字化时代，老年人并不是被时代抛弃无用的人，而是仍然能够紧跟时代潮流积极有所作为的人。老年人不应该是数字化时代的沉默者、失语者、边缘化群体，而应该是数字化时代的积极参与者，个性化的自我表达者。老年人要从心理层面努力克服对数字化生活方式的畏惧心理以及个人对于学习数字化技能的不自信，积极主动地融入数字化生活方式。

(二)政策层面：积极营造老年人融入数字生活的友好环境，保障老年人的数字权利

在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的国家战略下，不仅要让老年人老有所依、老有所养，同时更要促进老有所为、老有所学。数字化时代老年人数字鸿沟的存在不仅不利于其共享数字化技术发展带来的信息红利，而且弱化了老年人参与社会发展的能力，强化了老年人边缘化的社会地位，不利于老年人日常生活幸福感、安全感的获得以及美好生活需要的满足。数字化时代老年人数字鸿沟的弥合需要在政策层面完善适老顶层设计，有效保障老年人的数字权利，维护好老年人的数字诉求，为老年人参与数字化生活创造良好的社会氛围，谨防老年人在数字技术快速发展的过程中被时代无情抛弃。相关部门在推行数字化生活时要不断创新数字技术服务，在数字技术产品的设计、开发、生产、使用过程中，要充分考虑老年人的生理特性及使用习惯，切实改善老年人使用数字服务时的个人体验，使其能够便利、高效、无障碍地获得个人需要的各种数字信息，让老年人真正能用、会用、想用、敢用数字化技术服务。地方政府在推进数字中国建设的过程中要秉承数字技术服务于所有社会群体的理念，在进一步完善数字基础设施建设的同时，积极引导相关部门进行数字化技术的适老化改造，谨防对老年人数字化生活的隐性排斥，忽视老年人的数字权利保障。政府部门要营造对老年人友好的社会环境，积极引导相关公共服务供给部门为老年人创造更加便捷、优质、高效的数字服务环境，给老年数字贫困群体提供多元化的替代方案，助推老年人跨越数字鸿沟。

(三)社会层面：重构老年人数字化生活的社会支持网络、提升老年人的数字技能

数字化时代老年人数字鸿沟的弥合不仅需要改变老年人的思维观念，以积极老龄化思维主动融入数字化生活，还需要重构老年人数字化生活方式的社会支持网络、提升老年人的数字技能。一方面，需要充分发挥子女对老年人代际数字反哺中的重要作用。部分老年人具有融入数字化生活的强烈愿望，但是由于数字化技能缺乏限制了其融入数字化生活的深度。子女要充分利用与老人日常相处的时间，多为他们普及一些网络知识，多教一些软件操作的技巧，让老年人在潜移默化中不断提升数字技术能力，逐步融入数字化生活。现实中，有部分老年人之所以十分熟悉各种软件操作，自由徜徉于网络世界，甚至成为网络红人，正是得益于子女代际数字反哺。另一方面，要充分发挥社区力量助力老年人数字技术能力的提升。社区可以搭建数字化培训和朋辈交流平台，不断拓展老年人的熟人社会关系网络，让其在相互学习、互相鼓励、相互支持中增加对数字技术的认同感，稳步提升数字化生活的技术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