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颜色词文化含义比较研究

【摘要】颜色是自然界中的客观存在，世界上不同国家观测到的颜色都相同，体现在各民族的语言之中，就出现了丰富的颜色词，对这些颜色的印象也有着许多相同点。但是由于不同民族历史文化、宗教信仰、自然环境、风俗习惯等不同，颜色词所蕴含的文化内涵和语用含义也出现差异。对比不同民族的风俗习惯、历史文化能够更好地展现出颜色词背后含义的共性与差异。中国和日本同属汉字文化圈，汉语和日语中颜色词都比较丰富，有些颜色词在语言形式上表现相同，但其使用的含义却有着较大的差别。其中红色和白色在各自文化中都有着较高的使用频率，其背后蕴含的文化也非常丰富，本文试图从“赤”和“白”两种颜色进行探讨，尝试从中理解两国颜色词的使用时的文化差异。

【关键词】颜色词；象征意义；文化内涵

【中图分类号】G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3）11-0065-04

一、中日颜色词的语源对比

中国古代很早就出现了基本颜色词，而最早有迹可循的基本颜色词是出自甲骨文中，只有“幽、白、赤、黄、青”这五种颜色，也被称为“五色”。

《周礼》中记载：“杂五色，东方谓之青，南方谓之赤，西方谓之白，北方谓之黑，天谓之玄，地谓之黄。”可以看到在中国颜色词从出现之时就不仅仅是用来区分事物属性，更承载了文化的内涵。中国古代哲学中信奉“阴阳五行说”，“五行”中的“木、火、土、金、水”与“五色”的“青、赤、黄、白、黑”分别对应，古人相信五色调和就代表了一种和谐稳定关系。

在日本最古老的书籍《古事记》中记载着色彩词来源于光线的差异，对光线不同感受形成了日本最初的色彩词：“赤、黑、白、青”四种。日本国语国文学者佐竹昭広研究认为，古代日本人把光线照射的感受形容为“明、暗、显、漠”四种，并由此产生与之对应的颜色词，即为“赤、黑、白、青”。因此，日本最初的四种色彩是从人主观的角度描述光线照射的感觉来表现色彩。

中日两国基本颜色词的差异在初创阶段就出现了，中国的颜色词含义都与各种具体的事物、方向等挂钩，形成一套相互联系的颜色文化。而日本的颜色词是描述人的主观感受产生的，也由这些感觉引申出更多含义。下面会对比中日两国占有独特地位的红色和白色，对两国颜色词文化含义进行探讨。

二、中日“赤”的语源及文化差异

“赤”即红色，在中日两国文化中红色都占有了重要的地位，也都是在两国人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颜色。尽管是同为红色，但对于“赤”的文化含义，两国却有着较大的差异。

（一）中国“赤”的语源及文化内涵

“赤”，俗谓今之红色，代表火和太阳。在《说文解字》中提到：“赤，南方色也。从大，从火。”在《释名·释采帛》中：“赤，赫也，太阳之色也。”古人认为红色是火和太阳的颜色，为人们驱赶了黑暗与寒冷，因此成为中华先民们最先崇拜的颜色。在古代的汉语中的“赤、朱、丹、红”都表示红色，到了隋唐之后“红”字才被广泛使用。中华民族形成的独特审美意识与文化心理让红色成为中国人最喜爱的颜色之一，出现在日常生活的各种情景之中，包含了以下含义：

1.象征平安、欢乐、幸运、喜事等。

红色象征着火焰，在寒夜中给予人们温暖，也象征着太阳，给人们带来光明，因此，古人自然会把幸福、吉祥、保佑平安等美好的词汇与红色相关联。在中国传统节日庆典、庆祝活动都离不开红色，如春节贴红色春联、包红包、放红色鞭炮；婚礼前要放红色的鞭炮、贴红色的喜字、挂红灯笼；婚礼上新娘盖着红盖头，新郎官戴着红帽；在本命年中国人也会穿红色袜子来保佑平安顺利等。在中国人心目中，红色就是好事的标志，预示着幸福生活就要到来。

2.用于形容与女子有关的事物。

古代女性会使用胭脂化妆，如《登徒子好色赋》中，用“傅粉施朱”来形容美人，《韩非子·显学》中也有“脂泽粉黛”一词广为流传，由此可见，胭脂的红色让人们联想到美丽的女性，于是红色成为女性的代名词，也充分表现出对女性的赞美。在汉语中有很多用“红”形容女性的词语，如“红颜”用于形容美丽的女性、女子穿着的眼里服饰被称为“红袖”等。

3.象征着忠诚。

如“赤子”“赤胆忠心”“赤诚”等，这是由于心脏的颜色是红色，所以红心就代表了忠心，如文天祥就留下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诗句，其中的“丹心”正是忠诚的代名词，在京剧中红色脸谱也代表了忠勇侠义之人。

红色在中国文化中除了这些正面含义外，还有如表示“愤怒”“嫉妒”等负面的含义。但这些只是占少数的象征意义，无法动摇红色在人们心目中吉祥、胜利、奉献等印象，成为中国人民心中最重要的颜色之一。

（二）日本“赤”的语源及文化内涵

“赤”是鲜血的颜色，对于“赤”的语源日本学者草川昇在《色彩语の语源》中认为：《枕草子》中记载着“黎明将至，天空渐渐泛白，带着一抹红光”，其中表示天亮的“明し（あかし）”语干独立语是“あか”，与“赤（あか）”的语源“あか”相同 ，由此可以看出在日语中颜色“赤”和表示明亮的“明し”密切相关，和“明”是同语源，可以表示清晰、明亮的含义。

红色在日本是一种矛盾的颜色，“赤”的语源就和中国一样来自太阳，在《古事记》中，天照大御神是太阳的化身被视为日本皇室的始祖，古代日本又自称为“日出之国”，自然会把代表“日光”的红色当做最尊贵的颜色。除此之外日本人认为红色有神圣的力量，可以祛除邪祟，因此在日本神社的鸟居、巫女的祭祀服饰也带有红色元素，以此驱赶邪恶的事物。可另一方面，日本人认为红色代表了不幸，在古代红色被视为大凶之色，因此日本的囚犯都会穿着红色衣服。红色在日本主要有以下几种象征意义：

1.祛除邪祟的祭祀之色。

在日本奈良时期，日本人相信红色是太阳的颜色，是生命之源、光明之源，这种代表生命的颜色拥有破除魔障的力量，在祭祀活动中被广泛使用。据文献记载，在日本古代会用红色颜料涂染的人物塑像用于祭祀。到了江户时代日本人在家里摆放红色不倒翁，以求驱赶天花，为了在家中汇聚红色，患者和家属都会穿戴红色的衣服，使用红色的被褥，摆放红色的玩具、吃红米等。由此可以看出，在日本红色被视为一种祭祀、辟邪的顏色。

2.象征着危险、亏损等。

“赤”是血的颜色，古代日本人在狩猎和战争中体验到血液的流失会夺走人或动物的生命，“赤”就被赋予了危险的含义。用“赤”象征危险。民俗中自古就有“赤不净”的观念，日语中很多带有“赤”字的词语都是贬损的意思，例如赤贫、赤耻等。如“赤本”（低俗的书）、“赤电”（不及格的分数）、“赤きは酒の咎”（逃避责任）等。

3.象征着不幸。

在日本民俗中红色是鲜血的颜色，更是熊熊燃烧的大火的颜色，每当出现红色就会联想到恐怖的事情，日本人因此将红色视为不幸之色。在《古事记》中也将红色描述为一种带有死亡的颜色，所以古代日本在使用颜色时会极力避免单独使用红色，而常与白色一起使用，例如日本传统巫女服等。

日本人在对红色的使用中有着诸多限制，在不同的场合中红色具有不同的含义，它既可以是为人们带来生命的颜色、又是代表不幸悲剧的象征，在不同场合的使用中需要更多留意。

通过对比，我们可以得知中日两国对于“赤”有着不同的理解，这种差异源于两个民族的认知。中国人对于红色有更多正面认识，用红色象征太阳，在生活中用红色为自己带来好运。而日本人认为红色代表鲜血和大火，生活的经验给日本人带来红色象征着灾难的印象，因而避免单独使用红色。

三、中日“白”的词源及文化差异

“白”自古以来便被视为一种特别的色彩，透明洁白的特质使它在人们心中产生一种神秘感和独特的美感。 对于白色，中日两国的看法有很多相似之处，但在日本人心目中白色有着更高的地位，中国人对于白色的态度则比较矛盾。

（一）中国“白”的语源及文化内涵

“白”的语源众说纷纭，其中代表性的为“日光说”。从“白”字的构字理据分析，“白”的甲骨文字形与太阳密切相关，上半部代表着初升的太阳，而下半部则为大地，“白”字整体就象征了太阳刚刚露出地平线放射出闪耀光芒的景象，所以“白”字源于“日光”，有着光明、明亮的含义。

白色无论在哪个民族中都是最先出现的基本色彩词，在中国白色的含义是比较矛盾的，它既有代表着纯洁、光明、廉洁的正面涵义，也有代表哀悼、丧葬、悲凉的负面涵义，如此丰富的含义反映了白色在中国文化中的重要地位，“白”在汉语中有以下几种象征：

1.象征洁净、纯洁、光明等。

白色是雪的颜色，因此“白”有洁净、洁白的涵义，如“白璧无瑕”“洁白如玉”等成语，也有很多古诗运用了“洁白、完美”的含义来描写白色景物，如李白《古朗月行》：“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白”是给人纯净的印象，所以白色也代表着纯洁、洁白。

2.象征清廉、坦白、正义。

“白”的字源就带有“光明”的含义，自然引申出含有“清廉、正义”意义的词语，如“清白”“真相大白”“襟怀坦白”等词语，在张九龄的《酬宋使君见诒》中：“但愿白心在，终然涅不淄。”“白心”也引用了“白”代表着“清廉、正直”的隐喻，表达出古代文人对高洁品格的追求。

3、象征着贫穷、低贱、奸诈。

虽然白色代表着纯洁，正义等美好的含义，但也有着一些负面的含义。在古代白衣因其不用染色、造价低廉成为庶民、低贱者的喜爱，“白衣”就成为庶民的代名词，“白”也有了低贱的含义。又如《西厢记》中有一句“俺三辈不找白衣女婿”，此时“白衣”就是用来讽刺未取得官位而贫困潦倒的张生。除此之外，在中国京剧中白色脸谱就代表了奸诈的形象，如赵高、曹操等负面人物脸谱都是白色，通过白色就能让观众了解一个人物性格。词汇中也常使用白色渲染负面事物，如“一穷二白”等。

4.象征丧葬、哀悼。

在中国文化中，白色从古至今始终与丧葬相关。在中国古时农耕时代，冬季万物肃杀，人们由于缺少食物和保暖的衣服，很多人难以度过严冬，因此在当时看来冬天就代表了死亡，而白色又是冬季特有的颜色，久而久之华夏民族便形成了以白色表示死亡的心理。从五行学来说是属于金，象征衰败的起始，是来自西方的肃杀之气，给人以悲凉、死亡的印象，因此在中国“丧事”又叫作“白事”，在丧葬时人们都会穿戴白色丧服、挂白色装饰、撒白色纸钱等用于表达对逝者的哀悼和追思。

（二）日本“白”的语源和文化内涵

白是日本人心目中具有明亮、洁净之意。《枕草子》中记有“春天的黎明最美，逐渐转白的山顶，天色微亮”，原句中的“しろく”是表示“明亮、很清楚的样子”，“しろし”和“しるし”都表示“清晰”的意思。因此，“白”和表示“明亮、清楚”的“しろし”“しるし”同语源。白色是日本人喜爱的颜色，白色在日本有以下含义：

1.纯洁、洁白、幸福的象征。

在日本和歌中常出现用白色或白色植物象征诗人歌咏的纯洁品质；日本传统婚礼仪式中，新娘穿以白丝绸为主的衣服“白无垢”，代表了婚姻的圣潔，因为白色有着易染色的特性，也代表着“愿意在婆家染上新的颜色”；在日本传统的歌舞伎表演时常常会在脸上化成白色的粉妆代表纯洁无瑕。

2.象征着清白、生命的完整、神灵。

在日本白色也被使用于葬礼中，但其含义与中国完全不同。日本人认为白色是所有颜色的起始，象征着生命的起点，人死后也要回归本源，所以无论出生还是死亡都要穿白色衣服代表生命获得完整。在中国传统中活着的人穿白色丧服表示对亡者的哀悼。而在日本的习俗中，逝者穿白衣，追悼者穿黑色的衣服来表达对亡者的怀念和悲伤。除此之外，日本古代的“白”表示人们认为的不可思议的事物。日本人在表达和当时的信仰对象相关的事物，或者是表示某种有灵性的、祥瑞的事物时多使用“白”。在《古事记》中，天神们在借助动物形象现身的时候，这些动物都是白色的。

白色在日本也有一些负面的含义，如“素人”或“白人”是指缺乏经验的人，“白い目”表示冷淡、憎恶的眼神，但白色仍然是日本人最尊崇的颜色，这与日本人信仰的神道教传统密不可分。神道教认为白色是神灵的颜色，象征着神明纯洁神圣，使用白色是人与神联系的象征，因此白色在日本人心目中更多是正面的色彩意义。

总的来说，中国人认为“白”是一种光明的颜色，在丧葬文化中也带有“哀悼”之意，同样人们也表现对白色不像其他颜色艳丽，代表着“空白”的负面印象。日本人以无色为美，在他们心中白色几乎是完美的颜色，它蕴含着日本人对高尚品格的追求，表达了对美好事物的向往。

四、总结

颜色词不仅反映色彩的物理属性，而且反映社会属性和时代特征。在创造颜色词时各民族从身边的事物中总结出的基本含义，又受生活环境和历史文化的影响产生了更多引申义，各民族颜色词的文化含义也产生了不同之处。红色和白色是中日两国人民在生活中熟悉并常用的颜色，红色可以说是中华民族的代表色，在中国象征着吉利、喜庆等。但在日本红色则被视为厄运、灾难的象征，日本民俗中更是将其归为禁忌色。白色在日本象征着“纯洁无垢”，从古至今一直备受尊崇，而在中国白色却有一些负面含义，常用于形容丧葬、不幸的事情。

中国人喜好红色，彰显出了华夏民族庄重、尊贵、雍容大度的内在气质；日本人钟情白色，既是日本人淡泊、谦和的态度和细腻、内敛的性格的写照，也是日本独特的民族文化的体现。这种色彩观念的差异，也反映出不同民族文化心理和審美的差异。在中日跨文化交际中使用色彩相关的词语时，要注意到不同文化中色彩的象征性异同，用合理的方式表达意思，才能更好地实现两国的文化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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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伟豪，男，河南安阳人，硕士，研究方向：跨文化交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