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语音象征角度辨析日语拟声拟态词

何静怡 寺田昌代 史 歌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北京 100029）

拟声拟态词是日语学习的难点。即便在日本生活多年，非日语母语者也难以完全领会部分日语拟声拟态词的模糊含义[1]。日语的拟声拟态词数量明显多于中文的拟声拟态词，且面向同一维度的众多拟声拟态词通常仅存在语感上的细微差别，易造成混淆。因拟声拟态词与语音象征现象密切相关，本文主张利用语音象征辨析拟声拟态词。拟声拟态词直接模仿某事物的状态或发出的声音[2]，其中，拟声词可定义为模仿某种声音或使人联想到某种声音的语音象征词，拟态词可定义为描写物体状态、身心状态的词语[3]。语音象征所带来的联想涉及听觉、视觉等方面，而拟声拟态词也能够生动形象地描述各种场景，本身自带“画面感”。近年，语言学、心理学等领域对辅音及元音的语音象征现象展开了大量研究[4]。若运用语音象征的规律，将其象征的画面与拟声拟态词所描述的画面相结合，或许有助于辨析拟声拟态词。本文以表示硬度的拟声拟态词为中心，运用统计学方法，验证辅音类型与词义的相关性，并运用拟声拟态词中不同辅音类型的语音象征，结合词义和语境，为广大日语学习者提供可行的辨析方法。

一、语音象征的基本概念

语音象征指词语的发音引发特定联想。诸多实验证明，特定发音能够引起视觉、触觉等方面的联想，且词语发音与词语的具体含义存在关联。形容体积时，元音开口度、辅音气流受阻程度均与物体体积存在关联[5][6]。形容痛觉时，日语母语者倾向于认为浊音表示的疼痛程度更强[7]。形容明度时，浊音与黑色相关，清音与白色相关[8]。由此可初步推测，阻碍音指示的范畴与响音指示的范畴相对立，且辅音气流受阻程度会影响词语含义所指的程度。

发音时口腔和声带的具体位置、运动，均能影响该发音的语音象征[9]。本文主要就辅音发音时气流受阻程度阐述语音象征运用于拟声拟态词近义词辨析的可行性。

按发音方法，日语的辅音可分为阻碍音和响音两大类。阻碍音发音时气流受阻程度大，包括/p/,/b/,/t/,/d/,/k/,/g/,/s/,/z/,/h/,/ts/,/dz/，响音发音时气流受阻程度小，包括/m/,/n/,/r/,/w/,/у/[10]。响音的形象比阻碍音更为轻柔[7]。在辅音中，声带在声门打开之前震动为浊音，声带在声门打开瞬间才开始震动的为清音[9]。日语的清音给人以尖、质量轻、体积小、干净美丽等印象，而浊音则相反[11]。

二、辅音类型与拟声拟态词词义的相关性

1.方法

为验证辅音类型与拟声拟态词词义“软”与“硬”的相关性，本文将分别统计表示“硬”与“软”的拟声拟态词中含有的阻碍音与响音数量的比例。

本文所选表示“硬”的拟态词包括形容“物体缺乏弹性，施加外力也难以变形”或“物体牢固、不摇晃、不易变形”[12]，所选拟声词形容坚硬物体碰撞、接触时所产生的音效。所选表示“软”的拟态词包括形容“物体受力后容易变形，不能恢复原样”或“即使受力后变形，依然能恢复原样，富有弹性”[12]，所选拟声词形容柔软物体相接触时产生的音效。为避免拟声拟态词的音韵形态对词义造成影响，本文仅选择AВAВ型的词语。根据以上规则，利用《拟声词拟态词辞典（擬音語·擬態語辞典）》（天沼宁编）及电子词典“デジタル大辞泉”（小学馆），分别选择了26个表示“软”的词语及27个表示“硬”的词语。

表示“软”的拟声拟态词：くたくた、ぐたぐた、くなくな、ぐなぐな、くにくに、くにゃくにゃ、ぐにゃぐにゃ、くにゅくにゅ、くねくね、さらさら、しなしな、しわしわ、とろとろ、ふかふか、ふくふく、ぷにぷに、ふにゃふにゃ、ぶよぶよ、ぷよぷよ、ぷりぷり、ぷるぷる、ふわふわ、ぶわぶわ、へなへな、もこもこ、もちもち。

表示“硬”的拟声拟态词：かさかさ、がさがさ、かたかた、がたがた、かちかち、がちがち、かちゃかちゃ、がちゃがちゃ、からから、かんかん、こちこち、こつこつ、ごつごつ、こりこり、ごりごり、ごわごわ、さくさく、ざくざく、ざらざら、ざりざり、じゃらじゃら、しゃりしゃり、ちゃらちゃら①、ばりばり、ぱりぱり、ぼりぼり、ぽりぽり。

以上两个范畴的所有拟声拟态词均含阻碍音，且部分拟声拟态词的阻碍音可浊化，浊化后得到的词语在词典上的词义仍属于同一范畴。部分词语仅含阻碍音，不含响音；另有部分词语除阻碍音外还包含响音。此外，有部分表示“软”的词语含有半浊音。

针对以上词语，统计阻碍音及浊音在所有辅音中的比例。其中，半浊音和清音归为“非浊音”，与浊音相对立[13]。基于初步统计结果，运用统计学中的卡方检验法，验证辅音类型与词语含义的相关性。卡方检验法可用于判断不同类别出现的不同结果是否与类别有关[14]，根据卡方公式可得出两者无关的概率值（p）。p值越小，则数据结果与类别无关的概率越小，即两者关联越显著。当p＜0.05时，可认为假设数据结果与类别显著相关。

2.结果及分析

表1 阻碍音与响音、浊音与非浊音占辅音总数的比例

根据卡方公式及表中数据，计算得出阻碍音与响音的比例和词义无关的概率值p=0.006，浊音与清音的比例和词义无关的概率值p=0.010。由于两者p值均小于0.05，可推断阻碍音与响音的比例、浊音与非浊音的比例均与词语含义的“软”“硬”相关。

综上，词语发音中的阻碍音及其浊音与词义的“软”或“硬”有关，表示“硬”的拟声拟态词可能含有更多的阻碍音和浊音。

三、同一词义范畴内的近义词辨析

1.方法

本节将选取形容“硬”与“软”的拟声拟态词，参考词典、现代日语书面语均衡语料库（ВССWJ），分析各范畴内拟声拟态词所表示的程度，对照语音象征现象，为学习者辨析拟声拟态词提供参考思路。

2.词语辨析

（1）表示“硬”的拟态词

a.かちかち

词义：表示物体非常坚硬的样子②。

例句：

①私は、かちかちに凍りついた雪の上に、腰を下ろして茫然としていた。（《瑞士日记》，辻村伊助，日本文芸社，1968）/句意③：我坐在冻得硬邦邦的雪地上，一片茫然。

b.がちがち

词义：与“かちかち”意思几乎相同，比“かちかち”感受更加强烈。

例句：

②平均斜度が、四〇度の氷壁を、深町は登っていた。ボブスレー競技のコースよりも、がちがちに凍りついた雪の斜面だ。（神々の山嶺(下)，夢枕獏，角川文库，2014）/句意：深町沿着冰面向上攀登。这是一个雪坡，平均斜度40度，冻得比雪车赛道还要硬。

将“かちかち”与“がちがち”对比，可讨论清音与浊音的语音象征。从词义来看，“がちがち”比“かちかち”感受更加强烈[15]，而从语境来看，“かちかち”在例句中形容发硬的冰雪，主人公可安然坐于其上。环境虽寒冷，但温度、雪的硬度给人的感受处于人体可承受范围。“がちがち”形容雪山上倾斜的冰面，硬度甚于雪车赛道，硬于可坐卧的雪地。可见，其画面比“かちかち”所形容得更加强烈。从辅音发音来看，[k]为清音而[g]为浊音。浊音发音时气流受阻程度强于清音，因此能够在含有相应清音的词语基础上起到强调作用。因此，运用语音象征现象得出的结论与词义、例句语境所示的事实一致。

综上，含有浊音的词语所形容的物体硬度甚于仅含有清音的词语。

（2）表示“软”的拟态词

a.くたくた

词义：形容物体因松弛或损坏而失去原有的形状或性质。

例句：

①シーツは新しくしゃきっとしたのもいいけど、使えば使うほどくたくたになったのも捨てがたいですね。（上大岡，トメ『キッパリ！』，幻冬舎，2004）/句意：挺括的新床单固然好，但越用越松垮的旧床单也舍不得丢掉。

b.ぐたぐた

词义：与“くたくた”几乎相同，起强调作用。

例句：

②野菜はぐたくたになるまで煮るとまずくなる。/句意：蔬菜煮烂了不好吃。

c.くにゃくにゃ

词义：形容有弹性地、前后左右自由轻松地弯曲。

例句：

③トモエの字はくにゃくにゃした、読みにくい続け字である。（田辺聖子，ブス愚痴録，文芸春秋，1992）/句意：友枝写的连笔字歪歪扭扭，难以辨认。

将“くたくた”与“ぐたぐた”“くたくた”与“くにゃくにゃ”两两对比，可分别讨论清音与浊音、阻碍音与响音的语音象征差异。

从词义看，“ぐたぐた”在“くたくた”的基础上起到强调作用。从例句语境看，“くたくた”形容失去原有形态的布料，但还保持床单应有的硬度。而“ぐたぐた”形容煮得过于烂熟的食材，失去了本该有的硬度，且有一定的负面色彩。因此，“ぐたぐた”比“くたくた”的柔软程度更大，并给人以负面感受。从辅音发音来看，[g]为浊音而[k]为清音，浊音发音时气流受阻程度强于清音，起到强调作用。可见，运用语音象征现象得出的结论与词义、例句语境所呈现的事实一致。

“くたくた”与“くにゃくにゃ”相比，从词义看，“くたくた”所形容的物体失去了原有的形状或性质，即原本紧绷的物体变得松弛，而“くにゃくにゃ”则形容物体有弹性、弯曲自如。从例句语境来看，新的棉质床单一般布料挺括，经磨损后会变得单薄且松垮，但仍具有维持形态所需的硬度，即“くたくた”例句所述状态。“くにゃくにゃ”形容形容连笔字的笔画连绵，与书写工整的字体相比更为柔软。从词义和语境均可看出，“くにゃくにゃ”比“くたくた”更柔软。从辅音发音来看，[t]为阻碍音，[n]为响音，响音的形象整体而言比阻碍音的形象更为柔软。可见，运用语音象征现象得出的结论与词义、例句语境所呈现的事实一致。

综上，含有浊音的词语所形容的物体柔软程度甚于仅含有相应清音的词语，含有响音的词语所形容的物体柔软程度甚于仅含阻碍音的词语。

四、讨论

本文数据显示，仅含阻碍音的词语或含有浊音的词语更有可能属于“硬”的范畴，含有响音的词语或不含浊音的词语更有可能属于“软”的范畴。但这并不意味着仅含阻碍音的词语、含有浊音的拟声拟态词一定表示“硬”。据观察，表示“软”的拟声拟态词中有多数词语含有阻碍音[h]。擦音[h]在发音时，气流通路并完全闭塞，因此受阻程度在阻碍音当中偏低。在表示“软”且仅含阻碍音或含有浊音的拟声拟态词中，有很大一部分辅音便是[h]，即气流受阻程度相对较小的阻碍音。

一般认为，浊音和清音的形象完全相反。然而，据观察，在“软”的范畴内，浊音仅加深程度，不改变词义范畴。因为在辅音中，阻碍音与响音是对立的大类，因此形象对立明显。而浊音、半浊音和清音均属于阻碍音，浊音发音时，加重气流受阻程度，因此在同一范畴内加深了程度。

结语

本文运用辅音的语音象征规律，为日语学习者提供了辨析表示“软”与“硬”的拟声拟态词的方法。首先运用统计学中的卡方检验法，证实了拟声拟态词词义“软”“硬”与阻碍音响音比例、浊音清音比例有关。此外，本文从“软”与“硬”两大范畴选取了5个拟声拟态词，证明利用语音象征现象辨析词语的结果与词典词义、使用语境的辨析结果一致。综合以上统计数据及词语分析得出，阻碍音和响音可用于判断拟声拟态词“软”“硬”范畴。在“硬”的范畴内，浊音和阻碍音强调“硬”的程度；在“软”的范畴内，浊音和响音强调“软”的程度。且浊音传递出一定的负面色彩。

由于篇幅限制，本文未能涉及元音及其他形容维度的词语。盼望今后能够将元音、辅音的语音象征规律广泛运用于辨析各维度的拟声拟态词。

注释：

①“ちゃらちゃら”作拟声词时指轻小金属片相接触或与坚硬物体接触之声，无轻浮之意。

②词义出自天沼宁编写的《拟声词拟态词辞典》，由本文作者译为中文。

③例句句意由本文作者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