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当代都市女性题材电视剧中的“他者拯救”与“她者拯救”
——以《玫瑰之战》《欢乐颂》等剧为例
2023-09-28王秀芳晋中职业技术学院山西晋中030600
⊙王秀芳[晋中职业技术学院,山西 晋中 030600]
中国的解放运动改善了中国女性的社会外部生活环境,女性的经济收入、社会地位和家庭地位得以不断提升,加之女性主义思潮的兴起与在中国的传播,女性话题成为社会热点问题。近年来,各电视剧出品方为满足市场需求,大力创作了一批都市女性题材电视剧,收视良好。这些都市女性题材电视剧极大地满足了女性观众追求经济与人格的双重平等与独立的心理愿景,其引发的话题讨论热度也一度飙升,不仅成为女性主义相关问题的传播体,而且成为一股影视文化潮流。
一、当代都市女性题材电视剧的主题追求
农业时代,男性凭借对社会生产力的掌控,一直是巨大的“他者”存在,女性则不得不成为劣势的“她者”。工业文明时代劳动分工的重组,导致女性在男女二元世界里成为重要成员,也不再是附属“她者”。伴随女权主义运动的兴起,女性的解放和地位的提升唤醒了女性的自我意识。当代女性尤其是都市女性,对人生的价值以及自我身份的认定有了更深层次的思考,尤其是在遭遇各种困境时,她们挣脱男性的束缚,实现经济独立、生活自由和自我价值的愿望就越强烈。
反思当代女性的命运是都市女性题材影视作品的主题追求。都市女性题材电视剧主要以都市生活为背景,生活场景也由“家”转向“社会”,叙事策略主要是通过叙述女性角色在遭遇婚恋或职场困境时努力突围,最终实现自我价值的故事来突出主题。这些剧作的人物设置极大地点燃了女性意识的觉醒和女性对自我身份的认定。智力超群的安迪、独立坚强的苏明玉、爱恨分明的唐晶、聪慧勇敢的顾佳等优质都市女性形象,在合力建构都市女性“强者”的集体形象的同时,也全力建构了女性对自我身份和价值的认同与追求。观众对都市女性题材电视剧的关注和相关问题的高热度讨论,也映射出当下社会对女性这一群体的关注,以及对女性独立、女性价值、男女平等观念的反思,一定程度上引导了当代女性确立独立精神。
二、当代都市女性题材电视剧“他者拯救”模式
近年来收视不错的几部都市女性题材电视剧均设置了具有“拯救”力量强大的男性“他者”“启蒙”处于劣势的女性的模式。2017年播出的《我的前半生》中“万能”的贺涵化身“拯救”者“拯救”坠落人生低谷的罗子君。“被迫”离婚的罗子君之后的自立与成长依靠集“财富”“社会资源”“人生智慧”与“男性魅力”于一身的贺涵的全力“拯救”。2019年播出的《都挺好》塑造了“出走”的苏明玉这一现代职场女性形象。“重男轻女”的家庭促使苏明玉从原生家庭“出走”。出走后的苏明玉遭遇了生存困境,发传单时遇到了人生的贵人蒙总,受蒙总启发,她跟着蒙总学做生意,之后一路披荆斩棘,成为商界精英。苏明玉遭遇生存困境成功突围并成为挥斥职场的“女霸总”,是被强大的“他者”——蒙总“拯救”的结果。剧中的蒙总实力雄厚,他带领苏明玉在商场打拼多年,不仅让苏明玉财富独立,手握商业资源,而且,他给予了苏明玉最需要的“睿智父亲”的关怀和引领。2022年播出的《玫瑰之战》女主顾念专业能力很强,婚后为了家庭牺牲事业,其丈夫宋嘉辰创立的律所是业界翘楚。但十几年的任劳任怨和自我牺牲换来了丈夫的婚内不忠,宋嘉辰不仅陷入罪案而且被曝光出轨。顾念同时遭遇了生存困境和情感困境,她选择离婚,重返职场,应聘仪盛和律所。男主角丰盛作为仪盛和创始人之一,帮助顾念顺利进入律所,又凭借自己在律师行业打拼多年积累的经验和能力屡屡帮助顾念赢得官司,最终帮助顾念在律所打败竞争对手,并且成为合伙人的候选人之一。
诸如贺涵、蒙总以及丰盛之类的过于“理想化”的“他者”拯救虽然带来观剧爽感,但也将女性观众带入误区——女性出走即可能遇到“拯救”自己的完美“他者”,进而实现逆袭。这样的人物设定和情节发展,无不在表达“出走”的当代娜拉们在出走后“不回来”“不毁灭”“不堕落”的出路只有一条——强大“他者”的“拯救”。女性观众在这些被强大“他者”庇护与“拯救”下获得所谓“成功”的女主角身上获得的愉悦和力量,反映出当代都市女性在遭遇生存困境和情感困境时对完美“他者拯救”的愿景期待。《我的前半生》之后剧情发展为贺涵与罗子君产生恋情。如果贺涵不是罗子君闺蜜的男友,皆大欢喜的结局也是观众所喜闻乐见的。这样的剧情某种程度上也显现出当代女性对自我主体的艰难指认。
当代都市女性题材电视剧很多在设置戏剧冲突时都以女性的出走为叙事起点,其出发点是在反思出走的当代“娜拉们”的命运。女性出走的重心是重建自我,而不是寻求出走那一刻的快感,“娜拉”们出走后的抉择才是重点,这也是女性问题讨论的焦点。但这些电视剧中的“娜拉们”,最终都没有真正摆脱对男权的依附。
《玫瑰之战》很多方面虽并不成功,但之后反转的剧情,展现出编剧对这一问题的思考。顾念没有成为律所合伙人,与丰盛感情出现裂痕,“被迫”创业,并因客户主动“投怀”最终成了仪盛和律所的对立面。剧中丰盛和顾念感情出现危机时丰盛发问顾念:“你就不能为了我们的感情,哪怕牺牲一点点吗?”十年前的宋嘉辰和十年后的丰盛对顾念的要求是一样的,让对方牺牲,依然是强权男性对女性的理所当然的“情感绑架”。现实中,“顾念们”碍于“道德”质疑和对情感的依赖,也许会选择与十年前一样的决定,妥协于感情,但是这就背离了这部剧的主题追求。顾念的回答是“没有必要的牺牲,一点点我都不。”这是牺牲过的“顾念们”被伤害后的“觉醒”。而后,被“拯救”的顾念从仪盛和律所“出走”创业。与此同时,宋嘉辰设计让顾念到其律所任职,被顾念拒绝。顾念竭力挣脱前夫的掌控和现任男友的“情感绑架”深层意义上是要挣脱男性强权。因此,从一定意义上讲,女性解放史是一部“她者”在“他者”世界里寻找自我以及“她者”逃离“他者”重建自我的历史。
三、当代都市女性题材电视剧“她者拯救”模式
作为都市女性题材电视剧的一种类型的女性群像剧因为能“全景式”地反映都市女性的生存状态和追求,且符合女性观众的审美需求而受到资本市场的青睐。女性群像剧主题大多是在讨论当代女性的精神成长,通过展现困境并设置“姐妹情谊”,最终在“姐妹——姐妹”的“她者拯救”中实现女性的主体性自我成长。编剧将“一类女性”典型化为剧中某一个人物,叙事“平行又交叉”,即在平行讲述每位“典型样本”的故事的同时交叉叙述她们的“交集与碰撞”,建构出多元立体的当代女性生存状态图景。
《欢乐颂》的编剧设置了来自不同阶层、不同家庭、个性不同、职业不同的五位未婚女子作为主人公。华尔街归国精英安迪物质高度独立,学历高、颜值高、智商高,但难以启齿的身世之谜和“不食人间烟火”式的孤僻成为她的人生桎梏。在与其余“四美”的相处中,逐渐开悟并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刚出场的樊胜美“渴望金字塔尖”的生活,她的人生目标是“掐尖”,她聪明却世俗、现实而清高、世故但真诚、圆滑而重情义,被父母道德绑架若干年而承担了父母和兄嫂全家的开支,以至于三十出头依然没有合适的婚嫁对象。在其余四姐妹的帮助下,樊胜美逐渐走出生活的泥淖,回到她真实的存在,纯粹地对待情感,努力在事业上发展自己。刚出场的富二代曲筱绡玩世不恭、野蛮骄横,为争夺财产在父亲面前扮演上进好青年。她虽不学无术却人情练达,敢爱敢恨又智计百出,成功追到自己的男神赵医生。但与赵医生学识的差距和行为的乖张导致两人感情出现危机。为得到曲父的赞赏,曲筱绡通过自己的努力以及其余“四美”尤其是安迪的帮助,把小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但并没有得到曲父真正公平的对待。为了给女儿争得权益,曲母向重男轻女的曲父提出离婚。曲筱绡为挽回家庭,愿意放弃所有的财产,并收获赵医生的爱情。出身于小城市的邱莹莹,家世平凡,能力普通,性格单纯毫无城府,做事莽撞不顾后果。在感情上遭遇渣男,不仅输了感情,而且丢了工作,不仅自己生活陷入窘境,情绪不稳,还连累室友不得安宁。在其余四姐妹的开导、“指点”和维护下,天真勇敢而执行力极强的她谋得咖啡店销售的工作机会,且做得风生水起。敢爱敢恨的她也找到了新的爱情。中产家庭出身的关雎尔,家教良好,乖巧谨慎,理智条理但唯唯诺诺,工作踏实肯干,但因为缺乏职场经验被同事诬陷,她的目标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转正留在公司。她没有敢爱敢恨的勇气,但又不想遵照父母意愿找个“合适”的男朋友。在其余四姐妹的影响下,关雎尔开始思考人生,工作上受到安迪的指点有所突破。她试图改变自己乖乖女的形象,突破束缚自己的条条框框,为了自己所爱而挣脱家人的束缚。
以《欢乐颂》为代表的女性群像剧通过分拆与组合现实生活中女性的不同类型、不同观念、不同经历,塑造典型人物,探讨女性“成长”的主题,直面女性所面临的困惑与局限。最大限度地展现了女性,尤其是当代都市女性生存现状,多元的世界观、价值观与人生观的碰撞与杂糅,引发了女性观众的强烈共鸣和反思。
22楼“五美”的生活经历和情感遭遇证明了女性实现个体价值与自我精神的成长,不能完全依附于男性包括父亲与兄弟的“拯救”。实际上,几千年人类历史表明,以男性为主导的社会构建的基本伦理架构最直接的实施者便是“父亲”与“兄弟”。作为社会的最小“单位”的家庭是男权的集中体现。“男尊女卑”的性别认知、“男性主导、女性从属”的等级秩序,女性必须“臣服”于男性的“支配”,这些观念在男权社会的整体构架中剥夺了女性作为“人”应有的平等社会地位。
女性的独立和成长必须依托于“姐妹情谊”的团结同盟,依托于“她者拯救”。20世纪60年代第二波女权运动提出“姐妹情谊”的概念,其强调两点:一是这一同盟的基础是情感联结;二是“姐妹——姐妹”间的团结协作与集体性。女性要改变社会从属属性,必须打破女性与女性“被隔离”的状态,女性之间只有团结协作,才能建立一种新的文化伦理格局。作为一种女性之间的横向关系,女性同盟之间的团结与协作,更多是寻找一种两相依靠的情感关联。都市女性题材电视剧以“姐妹情谊”为情感线索,构建“姐妹——姐妹”间的相互“拯救”,“姐妹”与“姐妹”形成的同构关系一定程度上帮助当代都市女性在相互“凝视”中实现了对自身主体的“自我凝视”,并最终实现成长。西蒙娜·德·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指出女性是在男权文化中被建构的,“是对主体的彻底放弃,在顺从和崇拜中,心甘情愿地变成客体”①。从这一层面上说,在强权“他者”的“凝视”中被“拯救”的当代女性,会导致主体自我的丢失。
相对于“他者拯救”的“居高临下”,基于“姐妹情谊”基础之上的“她者拯救”更具平等含义。“‘团结’是一个在当代女权运动中很少提到的词,人们更加强调‘支持’这一思想。支持可以意味着赞成某个人认为正确的观点,或者为它辩护。”②都市女性题材电视剧“她者拯救”的模式通过“姐妹”观照“姐妹”的内心世界,“同为女人”的共情实现了“姐妹——姐妹”关系中的情感支撑和尊重。“姐妹们”在保持独立空间的前提下,从“姐妹”身上寻求精神支撑,心理深层需求得以满足。她们虽处于同盟关系,但依然保持着明确的主体性,“姐妹——姐妹”间的影响是有限度的。她们对对方的自我抉择赋予了“求同存异”的理解和支持。这种理解和支持包含着对于女性主体的认同和尊重,是探讨女性权利和女性意识的理性态度。
四、结语
当代众多都市女性题材电视剧的落脚点是女性“出走”主题和“成长”主题,如果说女性“出走”是寻找自我的话,那么女性追求“成长”则旨在重建自我。这些电视剧在引领女性确立独立精神的同时,也成为当代女性精神成长的影像记录。
①〔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陶铁柱译,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332页。
② 〔美〕贝尔·胡克斯:《女权主义理论:从边缘到中心》,晓征等译,江苏人民出版社第2001版,第7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