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稻盛和夫的经营哲学及启示

王永昌

编者按：这是作者应邀出席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与长安街读书会联合主办的线上新书座谈会时的交流发言。

一、稻盛和夫事迹简介

稻盛和夫（1932 年1 月21 日—2022 年8 月24 日），日本著名实业家、企业家。27 岁创办京都陶瓷株式会社（现名京瓷Kyocera），52 岁创办第二电信（现名KDDI，在日本仅次于NTT 的第二大通讯公司），这两家公司又都在他的有生之年进入世界500 强。

除创办两家世界500 强企业集团外，稻盛和夫还临危受命，成功拯救濒临破产的日本航空。2010年2 月，日本航空申请破产，当时已经78 岁的稻盛和夫受日本政府邀请委派，以零薪酬出任日本航空公司总裁兼首席执行官，主导了日航的破产重组。在稻盛的领导下，日航于第二年实现扭亏为盈，并在不到三年时间内重新上市，再创经营奇迹。

在日本和企业界，稻盛和夫被誉为“经营之神”。稻盛和夫善于学习思考和总结提炼，著有《心法》《干法》《成法》《活法》《给年轻人的忠告》《阿米巴经营》《稻盛和夫自传》《拯救人类的哲学》《稻盛和夫的哲学》《敬天爱人》等著作。稻盛和夫提出了许多令人启迪的经营理念和人生警句，其中，人生的成功方程式（人生＝思维方式×热情×能力）“作为人何以正确”和“利他原则”，是他最为经典的经营哲学和人生哲学理念。

1997 年，65 岁的稻盛和夫因患胃癌，随即辞去公司董事长职务，3 个月后决定遁入空门，去日本圆福寺皈依佛门，修行修心，思考人生，寻找灵魂清净。后又重返企业界出任日本航空公司总裁。2012 年9 月19 日，日航重新上市后，稻盛和夫功成身退。他将自己的生活重点转向企业管理教育，通过创立“盛和塾”，稻盛以志愿者的身份教导中小企业家如何管理和经营。稻盛晚年前往世界各地举办演讲活动，“盛和塾”在全球有大量学员。他为培养企业家和推动科学、文化事业倾注了心血。

除了在日本拥有广泛知名度外，稻盛和夫在中国同样具有较高的知名度。稻盛生前曾多次到访中国，并为中日两国友好交流作出过积极贡献。2004 年稻盛和夫曾被中日友好协会授予中日友好使者的称号。稻盛和夫的《活法》《心法》《干法》等著作，在中国也广为传播。

2022 年8 月24 日上午8 时25 分，稻盛和夫在京都的家中因衰老而去世，享年90 岁。

二、稻盛和夫经营哲学的基本特点

(△主持人：下面请王永昌先生结合《稻盛和夫经营哲学在中国》这本书中的内容，来帮助我们梳理一下稻盛和夫经营哲学的理论特征。)

非常高兴有机会参加这样一个网上读书活动。最近，我花了20 多天时间重点阅读了有关介绍稻盛和夫思想的一系列著作，同时，我刚好在前段时间主持完成了《阳明心学与企业家精神》的课题，因而我想把阳明心学和稻盛和夫的经营哲学结合起来谈一些想法。

我多次研阅由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党委书记王立胜先生主持的课题成果，即《稻盛和夫经营哲学在中国》一书。这本书对稻盛和夫经营实践及经营哲学理念作了比较简洁而又精到的概括和介绍，同时又非常系统全面地回顾总结了稻盛和夫哲学理念在中国的传播情况，以及各界特别是企业界的学悟和践行情况，并把这一传播过程概括为四个阶段。最后，本书提出了一个非常重大的课题，就是在新时代、在我国迈上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进程中，如何建构有中国特色的企业经营哲学？这是一个具有重大理论和实践意义的大课题，并且这本书也作了积极的探索和回答。刚才，王立胜先生又作了深刻阐述，我听后很受启发。

下面，我谈谈稻盛和夫经营哲学的一些理论性特点，或者说主要特色。显然，对稻盛和夫经营哲学和他的一些思想理念进行系统而又恰当的概括是非常难的，但我尽量尝试着从哲学专业角度谈点自己的看法。

第一，鲜明的实践性。毫无疑问，稻盛和夫的哲学观点、人生感悟、经营理念是建立在他几十年经商办企业的人生实践基础上的，是他自己企业经营和人生实践的思想概括。尤为可贵的是，稻盛和夫经营哲学不只停留在这种概括和总结的理念成果上，而是他自己努力去践行这些理念，因而他的哲学理念具有深厚的实践根基，以及鲜明的个人风格和个人魅力。稻盛和夫的著作是写在他自己经营实践之中的，是他自己人生实践结出的果实。他的实践是他哲学理念之根之源，这些哲学理念是他实践的思想之花之果。

第二，深刻的智慧（哲理）性。稻盛和夫先生是一位著名的企业家，他首先不是一位专业哲学家，但在他的思想中处处充满着深刻的哲理性和智慧性。比如：他的经营哲学和人生哲学是以“人何谓正确”“经营何谓正确”为立论支撑的，这就具有了浓烈的哲学色彩，而且这是一个带有本体原点性质的哲学命题。此外，他总是通俗易懂地阐述自己的思想观点，同时也处处充满着丰富而深刻的哲理性，给人以智慧和启迪。

第三，蓬勃的主体性。稻盛和夫先生高扬人、人心和人的行为的能动主体性，这与阳明心学所强调的心即理、致良知和人的主体性原则是一致的。几乎在他的所有书籍、文章和演讲中，都始终如一地讴歌人的蓬勃向上的主体性，这就是他要倡导的人和人生的主体力量。他呼唤的是人的那种内在升腾着的、充满激情的主体活力；他赞扬的是人的那种自觉自燃的冲动，那种自我燃烧的奋斗精神；他追求的是人的那种“仁爱心性，美好心灵”的“真我”境界。他总是从人的主体力量去看待自我人生和企业经营的本质特性及其命运。他非常强调人性，强调人的本性，强调人心的力量和良知良心的力量。强调蓬勃向上的主体性是他整个思想中最大的一个特点。

第四，社会的客体性。稻盛和夫的经营哲学在高扬人的主体性的同时，总是把人生实践和人的活动纳入社会客体中去审视拷问。人是主体性的存在，更是客体性、社会性的存在。主体以外的他人、企业等等，都是客观现实的社会客体。人的一切活动只有在人与人之间的社会中才是现实的，也才有价值和意义。因此，自然界、社会是人认知和活动的客体，包括商业经营、公司经营在内的人的一切活动，都需要建立在正确认识和遵守自然、社会客体的客观规律的基础上，才有可能取得成功。所以，作为主体的人要时刻保持敬天爱人之心、谦虚真诚之心。我们所处的这个社会和世界，就是一个与主体相通相融的客体世界，因而我们对他人、对社会、对世界都要充满人文关怀。稻盛和夫的经营哲学对社会、对世界客体的观照是很有情怀的。只有在社会客体中，“人何谓正确”才能成立、才有意义。人生、企业总是在社会中存在和发展的，做人做企业都要有社会责任，要利人利他，等等。在我看来，这是在高扬一种积极健康的社会观，是对人所处社会客体的一种高度自觉的哲学把握。

第五，向善的价值性。其实，稻盛和夫的哲学理念是立足社会客体来高扬人的主体性的，包括最著名的“人何谓正确”“经营何谓正确”这个思想基点，以及人生、工作、事业何以成功的著名公式，都是如此。他讲的“思维方式”决定人生、工作的成败关键，实际上讲的就是善心、良知，最核心的就是呼唤真善美，特别是善的力量、善的价值，善的关怀。人性向善的真我本性，实际上就是善的社会价值，这也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讲的仁爱之心。在稻盛和夫经营哲学中，这个特点是十分突出的。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到，在一个物化世界的背后，在企业运行的背后，的确存在着一个更为深层的人文世界、价值世界、意义世界。在这些方面，稻盛和夫有自己的许多思考。

第六，内在的逻辑性。我看了稻盛和夫的许多著作后，感到他的经营哲学或者说思想理念，是一种经营活动和人生经历的实践性哲学，因而谈不上有一个系统的理论体系，但总的来说，还是有其内在的逻辑性的。对他的经营哲学的逻辑性，我们可以从不同角度去分析，尤其从他后期的著作中，我注意到他想从宇宙本体论去找自己的立论前提，提出了宇宙意志范畴。这个观点我们不一定赞成，可以探讨，但他试图从宇宙走向人类，从人类（社会）再走向心法，从心法再走向活法，从活法再走向干法和企业经营实学，等等，还是有相当逻辑性的。我最赞赏的内在逻辑，就是从主体与客体以及社会性的真善美角度，去构建一个以心法、活法和干法（包括企业经营管理）这三个为主框架的逻辑体系。从主客体相关性出发去讲心法、活法、干法，就更容易理解他的内心世界。《心法》主要讲人的心灵完美、心灵净化和人性的完善；《活法》主要讲人生怎样才能过得更精彩；《干法》主要讲更具体的方法论、具体的经营管理问题。

总之，我个人认为，稻盛和夫的思想理念和经营哲学，存在着鲜活的实践性、深刻的智慧性、蓬勃的主体性、社会的客体性、向善的价值性和内在的逻辑性。这六个特点也说明稻盛和夫经营哲学具有相当的深刻性和持久的生命力。

三、企业经营需要哲学智慧吗？

(△主持人：企业家要学习和运用的资源很多，跟其他让企业发展的工具和手段相比，经营哲学的实用价值到底有多大？特别是今天，很多企业自身生存都成问题，这时候谈哲学是一种奢侈吗？下面请王永昌先生谈谈这个问题。)

我的基本观点是：学了哲学不一定能办得好企业，但要经营好企业必定离不开哲学智慧；越是面临着危机和各种困难的时候，就越需要哲学的智慧。为什么这么说？

第一，从哲学的本质来讲，哲学就是一种让人不断思考、反思、追问问题的最深沉的智慧。哲学最主要的本质功能就在于追根究底的思维方式，能为人们掌握世界和自我世界提供独特的思维逻辑。

第二，从人的本质来说，人的本质特性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一个有自觉思维的高等动物。人的所有的言行都需要一种“说法”“活法”的依据，这种依据的最高层面就是哲学智慧，也就是人需要一定的“安身立命”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作为自己言行和灵魂慰藉的依据。其实，人说到底是一个有主体性思想、有“追问性”思考的“哲学”动物，在其现实性上讲，每个人自觉不自觉都是理性思考者、都是“哲学家”。这也是人的重要本质特点之一。

第三，从企业的本质来讲，企业的实质是解决市场、社会各类产品（服务）需求的社会活动，企业的背后归根结底是人的本质的一种外在化（企业化）的存在形态，是人的本质力量在“企业”层面的一种体现。无论企业内部组织管理还是解决社会需求问题，企业家都需要运用哲学智慧。企业竞争力、发展力，归根结底比“心力”、比智慧力。

第四，从社会的本质来讲，社会的本质是一种相互依存、相互发展的共同体，而这种共同体的形成及其存续和进步的最深层解释依据，就是哲学思维和哲学智慧。

从哲学的本质、人的本质、企业本质和社会本质角度来讲，哲学都是普遍有用的；一个人和社会越是面临困难和危机的时候，就越需要哲学。哲学为人们提供认识、分析和把握各种问题的最高形态（或者说最底层）的思维逻辑和智慧方法，也就是哲学看似无用实乃之大用。哲学能给企业家提高洞察事物的思维方法，提高观察问题、分析问题、判断问题的能力；能给企业组织管理提供顶层设计的思维构架；能为企业员工提供凝心聚力的共识依据和丰富的精神世界；尤其能为连接企业家与员工、企业与社会及其万物一体提供思想文化的“桥梁”和心灵的“纽带”，等等。

我举个例子。最近一两年来，我经常给企业家们讲一个问题，就是如何以企业家自身的确定性去应对外部世界的不确定性。开始以为企业家对如此高深的哲学问题可能听不懂或不感兴趣，但出乎我的意料，讲课的时候企业家们反响非常热烈，觉得很有道理、启发。我的公众号里常发一些我自己的文章或讲课内容的材料，我以为哲理性很强的文章可能看的人不多，但恰恰这些文章看的人很多。这说明企业界需要哲学思维，需要哲学智慧，也说明现在的企业家有相当的文化知识和社会情怀。当然，也不能空谈哲学，要讲鲜活生动的、以哲学方式解决问题的实践哲学。

总之，我认为现实社会和企业家们是需要真正的经营哲学的。

四、稻盛和夫经营哲学在中国广泛传播的主要缘由

(△主持人：今天在中国的思想市场中，单说经营哲学也不仅只有稻盛和夫一家，那么为什么偏偏是稻盛和夫被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家所认可，是因为中日两国哲学底色和社会观念上有其相通之处吗？这个问题我想请王永昌先生谈一谈。)

我认为，稻盛和夫的经营哲学或者说他的许多思想理念之所以在中国得到广泛传播，尤其在企业界得到广泛认可和运用，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去分析其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稻盛和夫自身经营实践创造的奇迹。稻盛和夫是日本同时也是世界上一位十分著名的企业家，被誉为“经营之圣”。他的实践奇迹以及他那种敬天爱人、利他利人的人格魅力，在中国、在全球都具有广泛的影响。他自己办了两家世界500 强企业，78 岁高龄时又应日本政府之邀，毅然出山拯救了破产重组的日本航空公司，创造了世界企业发展史上的经营奇迹，而且他对自己的哲学理念坚持“知行合一”，致力运用于公司经营和人生实践，又有“人生导师”之称，极富人格魅力。“经营之圣”和“人生导师”这两个方面，都深深地教育和吸引着中国的企业家。

第二个原因，稻盛和夫的经营哲学和他的书籍有比较深刻的哲理性，又非常浅显易懂，很有现实指导性，这就是简明的深刻性和现实的启迪性。稻盛和夫能把一些深奥的哲学道理用非常简明、生动的语言加以阐述，而且常常提炼概括出许多名句和金句，这些都令人印象深刻，易学易用。

第三个原因，就是稻盛和夫毕竟生活在东亚文明圈里，中国和日本从历史上讲就有相同相近的文化根脉，文化特性有相当的交融性，同属于东方文明。所以，中日的历史文化、哲学理念、社会价值观、伦理道德、民间习俗等，都有很大的共通性、相近性、共鸣性，包括儒家讲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以及大道至简、天下为公、致良知、天人合一、人我共体、利人利他、厚德载物等文化精神，在东亚文明圈中都有着共同性，而且这些文化精神也可以说是人类的共同财富。这是稻盛和夫哲学理念在中国有广泛市场的重要条件。从历史文化讲，中日文化是紧紧融合在一起的。

第四个原因，中国发展进程中出现的现实矛盾，特别是市场经济和企业发展中出现的现实问题及其求解，也需要哲学智慧的审视和答案。中国改革开放、发展市场经济、工业文明崛起、城市化快速推进、大量企业特别是民营企业蓬勃诞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物质与精神、功利与心灵、利己与利人等思想文化、伦理价值的矛盾冲突。就企业层面讲，中国的企业家需要借鉴国际上一些成功企业的经营案例，更需要一些著名企业家的思想智慧的引领。正是这些现实问题，以及企业经营实践中碰到了这样那样的问题，需要企业家们去了解稻盛和夫解决这些问题的智慧，并从中获得启迪。

第五个原因，稻盛和夫哲学思想之所以在中国能够得到比较广泛的传播和认可，这和稻盛和夫及相关组织的良好推广是分不开的。比方说，在全球曾有一个“盛和塾”的国际化组织，在中国也有这个组织，有组织地学习、传播他的思想。宣传与不宣传是大不一样的。曹岫云先生几十年来持之以恒地翻译、介绍、宣传稻盛和夫的思想，国内还有一些公众号等，都在不断地传播，各类新闻媒体介绍传播很多，对稻盛和夫思想的宣传也许超过了任何一位中外企业家。还有，稻盛和夫先生本人还亲力亲为，生前自己经常去国内外演讲、推广，这些都产生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在我看来，对一个企业家思想理念的推广宣传，可能是稻盛和夫、“盛和塾”做得最为精彩的，处处生根开花结果。

最后，我学习后还有一个发现，就是稻盛和夫他本人非常重视在广大中小企业中的宣传推广，这给我们一个很大启示，就是中小企业面广量大，而且中小企业最需要这些经典案例，最需要这方面的营养，中小企业主年纪轻、思想活跃，比较注重学习新知新理念。所以，我们怎样在广大中小企业中推广介绍稻盛和夫的经营哲学，以及世界上其他著名的管理理论知识等，是可以有更大作为的。

这是我对这个问题的初步思考。

五、稻盛和夫经营哲学对企业家经营管理企业的若干启示

(△主持人：王永昌先生对浙商企业颇有研究，那么，在新时代条件下，如何从稻盛和夫经营哲学出发，构建属于中国企业自身的经营哲学？下面请王永昌先生来跟大家进行分享。)

这里，我简要谈谈稻盛和夫经营哲学给我们建构企业经营哲学的一些启示。

从微观的企业角度讲，我觉得从稻盛和夫经营哲学中可以获得许多启示，企业、企业家要建构的经营哲学是自己经营活动中的实践性、智慧性的哲学理念，而不是理论形态的“经营哲学”。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认为，企业在建构自己经营哲理性理念过程当中，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着力。

第一，要赋予企业以人的生命。企业是物态的，更是人的世界。企业通常生产物的产品，其实也生产人的“产品”。因此，企业要确立正确的“三观”，应该有正确的、积极健康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稻盛和夫讲的“人何谓正确”“经营何谓正确”，核心思想就是讲正确的“三观”的。

第二，要赋予企业“心之力”。企业是员工人生事业的主要舞台，企业不仅是物质力量的展现，更是人的心的力量的释放。企业家需要不断给企业、给人心赋能。最大的赋能就是要不断提升人的力量，主要是人的心力。企业竞争、企业活力涉及到方方面面，但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心的力量。“心力”有丰富的内容和复杂的结构。怎样使我们的企业有一种聚合人心、充满活力的文化和哲学理念，然后把企业家和企业所有员工内在的正能量的心的力量培育起来、聚合起来、焕发出来，形成高素养的奋斗者队伍？这当然是需要哲学智慧的。

第三，要打造命运共同体。企业内容就是全体员工的命运共同体组织，然后企业和周边社会结合在一起，又形成一个更大的共同体，再向周边外围世界不断扩大，这样由此及彼，由近及远，直至整个社会和全人类，甚至自然界和宇宙，就都是一个命运相关的庞大的共同体。为此，我们就要敬天爱人，共同打造不同层级的命运共同体，包括企业内部的同心链、自然环境的生态圈，等等。

第四，要有良好的管理制度。企业是一个有特定功能的社会组织，其有效运行必须有相应合理的组织管理制度和办法，从而把企业家的哲学理念落实到实实在在的管理之中，包括远近结合的发展目标，利义并举、奖惩相济的经营目标和组织管理制度，从而使哲学智慧融化为组织管理的制度规则，在组织管理中体现真善美的智慧魅力。

第五，要有专业的主航道。企业必须有自己的主攻方向，也就是要有专业方向，要特色化、专业化。没有自己的专业化和专业发展方向，就必然会失去自己的特色和竞争优势。按照华为公司任正非先生的说法，就是要让企业发展方向大致正确，要围绕一个“城墙口”去创新、去“进攻”。为此，企业就必须坚持沿着主航道去航行，不能今天搞这个明天搞那个，要有坚韧不拔的战略定力，围绕这个专业目标的主航道不断去探索创新，不断提供新产品，不断创造新价值。

第六，要有自己的引路人。由谁来引领企业？当然是企业家。企业能否成功，关键在当家人。企业领袖特别是企业家本人，要成为企业的灵魂和主心骨，成为引领企业向前走的最大的动力。而要成为著名的企业经营家，就需要有思想、有灵魂、有情怀、有一定的哲学智慧，这样你才能站位比人家高，思路比人家清，看问题比人家深，心胸比人家宽广，从而真正成为企业的主心骨、引路人。

这是我们从稻盛和夫经营哲学中得到的一些启发。

六、建构新时代中国企业经营哲学的思考

(△主持人：从最具新时代现实意义的层面来说，我们应该如何构建属于中国企业的经营哲学呢？我们常说的一个成语叫做知易行难，我怎么感觉这件事知也难，行更难呢？构建中国企业的经营哲学这条路该怎么走？下面请王永昌先生给我们谈谈这个问题。)

建构新时代的中国企业的经营哲学，这里面有两个层面的问题可以思考：一个是从企业实践层面来看，不能说当代中国的企业没有自己的经营哲学，也就是作为实践的、企业微观的层面，实际上很多中国企业是有自己经营哲学的。比方说，我认为华为公司的任正非先生就有比较深刻的、有自己特点的经营哲学。前几年，我还曾专门写过一本《华为：磨难与智慧》的书。

但从宏观的理论层面讲，怎样去建构一个符合中国新时代实践的、系统理论化的经营哲学，的确需要研究探索，需要学界、企业界共同努力。研究的成果当然也不应是千篇一律的教科书，而是可以有不同个性特色的。

因时间关系，我对建构宏观的、理论层面的当代中国企业经营哲学，提供一个初步的视角和方法。

第一，要讲市场经济逻辑，也就是要从中外市场经济的比较角度特别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新时代创新理论的内在逻辑中，讲清楚企业和企业经营的本质，经营哲学不能不讲企业和市场经济的内在规律及逻辑。

第二，要讲人类文明逻辑，也就是当代企业包括当今中国企业，必定是要站在人类历史文明进程及其人类共同价值的高度，要从人类历史文化、法律和伦理文明、人类文明共同体等视角，去揭示市场经济、企业经营活动的规律性逻辑。

第三，要讲中国文化逻辑，也就是当代中国企业经营哲学，必定要讲中华民族的文化逻辑，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吸取智慧，扎根丰沃的历史文化土壤，体现民族特色，延续历史文明。

第四，要讲企业实践逻辑，也就是要系统研究当今中国优秀企业经营管理的实践经验，从中提炼总结出中国企业经营中一些共同哲学智慧，体现鲜明的企业实践逻辑。

第五，要讲企业家精神逻辑，也就是要按照党中央和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当代中国优秀企业家精神的基本要求，从各地建设企业家队伍和各地企业家群体精神的自我认同中揭示出规律性特点。

第六，要讲哲学思维逻辑，也就是说，建构新时代中国企业经营哲学应该讲哲学思维逻辑，既然是经营哲学，既要讲企业经营特性又要讲哲学思维特点并实现两者的内在统一。稻盛和夫是从人生哲学、经营哲学和经营实学三个方面来建构他的哲学理念框架的，我们则可以从人类世界、人类社会的本体论出发去建构企业经营哲学，阐明人类世界作为企业和人的活动的本体论依据，进而讲清楚企业生存其中的社会客体论和企业人的主体论，再进而揭示企业经营的价值论和企业经营的实践论。

当然，建构这样的中国企业经营哲学要防止抽象化、教条化，避免过于思辨化，还是要以著名企业经营管理的成功实践为基础，去建构富有中国特色的生动活泼的企业经营哲学。新时代中国企业经营哲学应该扎根于古今中外、特别是中华民族优秀文化成果；应该体现中外、尤其是中国优秀企业经营管理经验；应该体现市场经济和企业活动、尤其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基本规律；应该结合人类哲学智慧、尤其中国哲学智慧，讲清楚“经济人”与“道德人”、“个体人”与“社会人”、“物力”与“心力”、“为我”与“为他”、“为人”与“为事”等利真善美的内在统一，等等。我想，这样的企业经营哲学才会更有生命、更有特色、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