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科全书条头设计与术语规范

2023-09-18蒋丽君

辞书研究 2023年5期

蒋丽君

摘要出版是中国话语体系和叙事体系建设和传播的主导力量，百科全书、词典等工具书是话语的法规和叙事的根基。文章通过概述百科全书条目的内涵与外延、条头设计影响因素、条头设计原则、条头与术语规范等内容，总结梳理了百科全书条头设计的理论与实践，呈现了包括词典、百科全书等在内的工具书的功用和意义。

关键词百科全书辞书条头设计术语规范叙事法规

百科全书是概要记述人类一切门类知识或某一门类知识的完备的工具书，是解释世界、认识世界的媒介，狄德罗评价其主编的《百科全书》是用来“改变人们思想方法的”。（金常政 2000）47百科全书的主要作用是供人们随时查检需要的知识和事实资料，还具有扩大读者知识视野和帮助人们系统求知的教育作用。工具书功能注重精准性和检索性；教育功能注重系统性和可读性。百科全书在此基础上因概括已有的全面知识（概而全），并对知识分类整理（知识分类），而被誉为工具书皇冠上的明珠、知识的衡器。

条目是百科全书的基本单元。条头，即条目的名称，是条目中被阐述的对象。条头设计是百科全书编纂过程中的重要环节，梳理条头设计体系不仅有助于提升百科全书的功能质量，对百科化的其他工具书也有重要借鉴意义。

一、百科全书的条目

（一）设立条件

编纂百科全书，往往要先确定条目，再请专家根据大量的资料依据统一的体例逐条撰写。像《不列颠百科全书》和《中国大百科全书》都是这样。条目是百科全书的基本单元，是便于读者快速寻检和参阅的一个主题知识的系统陈述，是百科全书宏观和微观结构联系的纽带。一个完整的条目由条目标题（条头）和释文，包括层次标题、表格、插图、音视频、扩展阅读等组成。条目的设立需具备下述条件：①独立的知识主题或已形成的固定概念；②能够用准确的、人们习见和易于理解的词和词组来标引；③适于读者查阅。

（二）分类

条目按性质可分为：综述性概述性条目、概念解说性条目、事实资料性条目；按主题类型可分为：国家、民族、地区、城镇、时代、社会形态、历史事件、战争、学科、文学艺术样式、理论（学说）、思想流派、范畴（概念）、器械、物种、人物、书刊、组织机构和名词术语，概括地说，包括专业词语、术语、人名、地名、历史事件等。

（三）条头

条头，即条目中被阐述的对象，是能准确概括条目释文的术语和通用的词或固化了的名词性词组，也是百科全书最基本的检索对象。作为百科全书中的被定义项，条头是在定义中被解释和说明的词项、概念或命题。条头是构成宏观结构的一个元素，是查询的检索词；作为微观结构阐释的对象，是内容的标引词。百科全书的条头一般还附有其他语言的对译词或词组。

条头是规范的、通用的词或词组。条头与语词、术语有复杂的关系。三者性质不完全相同，而又相互影响和渗透。语词是语言中的词汇单位，术语则是学科中的科学概念，条头是知识体系中的知识主题。百科全书的使用对象是知识的检索者和学习者，可收录已成为知识主题、有丰富内涵的语词和术语。百科全书的术语已成为知识主题，具有足够的内容信息。重要的名词术语也可以成为词典式的条目，作为完备的工具书，百科全书并不排斥词典式的条目；语词的使用对象是某一语言的使用者，收词以普通词汇为主，可收录脱离原有的专业领域和知识范畴而进入日常生活的百科词、术语；术语的使用对象是特定专业领域中的专业人士，术语是一般概念的词语指称，包括纯术语（高深、专业性）、一般术语（中等）、准术语（进入日常）。而术语、百科词越来越多地进入日常生活，并成为词典的语词，也正说明我国国民科学文化素养正在提升，国家软实力正在增长。

（四）條目表与词目表

条头形成条目表。词典以语词为对象，关注语词和代表学科概念、知识的词；百科全书，以独立知识语主题为对象，关注知识体系。因此，条目表与词目表有所不同。

1. 从内涵来看

条目是概念或主题，主要是释物，选定后用适当的词（词组、句子）标引条头，是从概念到词；而语词主要是释名，也可能代表一定的概念（百科词），是从词到概念。

2. 从选条路径来看

条目表在知识分类的基础上通过框架设计编撰而成；词目表是搜集已有文献和口头语言中的词语和语言材料，经分析选择后编成。

3. 从层级来看

条目是有层次的，大多数有隶属关系，如有母条、子条、条目组群的关系；而词目作为语言中的词，没有层次关系，是平等的。

二、条头设计影响因素

条头设计是百科全书最基础最重要的环节。条头设计受多种因素的影响和制约。

（一）编辑方针

包括性质、读者对象、编制方式、突出的重点和内容比例（如科学技术与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本国与他国内容、古代与现代内容、人物和地名等）。

（二）规模因素

知识信息容量，通过总字数（体例要求，条目编写提纲的约束）、条目数、配图数等体现。

（三）结构因素

知识门类的比例、条目组成及大小比例（条目的平均篇幅、特大中小条及参见条的篇幅及比例）。

（四）框架因素

求全（知识覆盖之全）、处理交叉重复（通过框架设计选条，先确定各个学科、分支和知识领域的疆界和关系，再确定知识主题和概念的层次和位置，从而确定它们作为条目的四至，即上下左右边界）。

（五）提纲因素

条目编写提纲确定了各个不同类型条目的典型内容架构，明确了释文的内容要素。这对条头设计有反向限定作用。

（六）索引因素

索引量（条目释文内的隐含主题，包括主题大量重复的复式索引）和参见频率（释文内参见原则及大致平均参见频率）的设置，在一定程度上与条头都存在此长彼消的关系。

三、条头设计原则

条头设计是百科全书编纂过程中的一个重要步骤，包括：选条，即根据知识的分类和检索的需要选定适当的事物作为条目的内容；条头标引，即根据条目的内容用适当的词加标引。百科全书的条头设计遵循若干原则。

（一）选条原则

1. 体系性原则

各学科和专题知识以条目的形式呈现，包含检索率高、内涵丰富的理论、概念和知识，构成并显示了知识的体系性和完整性。条目之间通过参见系统互相联系，交叉而不重复，衔接而无疏漏。比如设有“元代文学”条，而没有“明代文学”“清代文学”等，系统性就会受影响。

2. 层次性原则

条目分为不同层级，由上下及等位知识形成结构性的知识树。避免有下位条而无上位条。比如，以“中国”为主题的百科全书，设有“中国文学”“中国历史”“中国经济”等条，而无“中国”条，就属缺失重要上位条。

3. 平衡性原则

条以群分，成套的条目不宜缺失，如“水星”“金星”“地球”“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等太阳系八大行星缺一不可，“海军”“陆军”“空军”等也是如此。

4. 时代性原则

条头反映时代特色，吸收新知识新概念。在新与稳定中取得平衡，注重稳定性基础上的“新”。如2021年出版的《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三版·心理学》在关照心理健康及心理干预、心理调适方面，新增“心理健康”“幸福感”“未成年人犯罪心理”等条目；在学科发展方面，新增“认知神经科学”“神经心理学”“积极心理学”“社区心理学”“认知功效学”等条目；在研究新进展方面，新增“比赛心理定向”“积极青少年发展观”“积极老龄化”“群体社会化理论”“心理账户”等条目。

5. 特色性原则

在国际性基础上突出中国特色。各国的百科全书都会有本国的特色。《钱伯斯百科全书》中的英国内容远多于其他国家内容，《拉鲁斯大百科全书》以涉及法国的内容翔实见称。因此，我们在引进版百科全书中要注重适当增补具有中国特色的内容。

6. 检索性原则

充分考虑主题或概念能否构成被检索的对象；条头是否具有工具书的检索价值和需求，避免死条。

（二）标引原则

1. 主题词原则

条头锁定稳定、独立的知识主题，并用规范的、读者易于理解的词或固定词组标引。不是知识主题原则上不立条，如“陪审制度”是一个完整的主题，而“陪审制度的起源”则是这个主题的一个部分，不能单独立条；主题含义不明的不予立条，如“执行死刑结果”可归于“死刑”条下；选收条目要尽量采用习见的词语或术语而非解释性文字，如“通过审判以得到法律上保护的诉讼行为”宜改为“起诉”；不收無确切知识内容的概念和普通语词，如“事态”；不收过于综述性、没有独立完整主题的文章题目或章节题目，即口袋条，如“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者的伦理思想”。

2. 简明性原则

一般不超过2至3个词。尽可能地不“穿靴戴帽”，如“北京颐和园”，北京是颐和园所在地，宜以“颐和园”立条；忌啰唆，如“适应学生个性特点因材施教原则”，因材施教本身就含“适应学生个性特点”的意思，宜以“因材施教原则”列条；随意组合的自由词组原则上不宜列条，如“汞及汞化合物污染”，可以概括为“汞污染”；句子（包括短句）原则上不宜列条，如“保障一切散居少数民族成分的民族平等权利”。但专名和术语等不受此限，如“《关于托勒玫和哥白尼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是个书名，不宜简略。

3. 通用性原则

条头以最广大读者熟悉的词和词组标引，如不列“房山云居寺塔及石经”条，而列“云居寺”条等。

4. 名词性原则

条目的定义首先回答是什么，因此条头应尽量采用名词性词和词组。包括纯名词，如“国家”；名词化的动词，如“继承”（法学术语）；名词性词组，如“戏曲导演”；约定俗成的成语或术语，如“兄终弟及”（中国古代王位继承制度）。不选列“放风筝”条，而列“风筝”条；不选列“激光在医学上的应用”条，而列“激光医学”条；不选列“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条，而列“开国大典”条等。

5. 单义性原则

避免出现两个或多个主题词或词组并列的条头。两个或多个并列的独立的主题词或词组可以分别选列，如 “地心说和日心说”宜分列为“地心说”“日心说”两条（“现象与本质”讲二者关系，是一个主题不宜分列）；多个主题的合称应慎重，如“四大名山”，有不同说法，宜分列，“勃朗特三姐妹”，宜分列为“勃朗特，E”（《呼啸山庄》）、“勃朗特，C”（《简·爱》）；两个或多个呈现为主从关系的独立的主题词和词组，原则上应该选收主体性词和词组为条目，如“货币供应与社会需求”宜设为“货币供应”。

6. 检索性原则

设计的条头是否易于联想到这个主题或概念，如不列“四大名山”；不列“打乒乓球”，而列“乒乓球运动”。避免异名同条，即条头不同而内容重复，同一主题或概念采用了不同的标引词。这类情况可用参见或索引来解决，既避免了重复，又便于读者检索。条头为外国人名时的书写方式为外语姓的汉译形式。

四、条头与术语规范

百科全书与术语规范在对象、功能、意义等方面有所不同。名词术语解决的是在学术表达时应该使用的规范名词是什么的问题，而百科全书是让一般读者在遇到某个词时了解它是什么意思，知其然以及所以然。百科全书以权威著称，具有推广术语规范的使命，同时以便于普通读者检索为要义，条头采用正式名称还是通用名称一直存在争议。在实践中，往往于求大同存小异处求得平衡，形成辞书编纂与规范标准的互动生态。

第一，条头首选名词委审定及各国家标准中的规范名词。规范名词的全称、简称、又称、俗称、曾称等异名，可设为索引。

第二，同一概念有规范术语和异名，而异名具有一定检索率的，可分别设为实条和参见条。如“镀锡钢板”（规范用词）立实条，“马口铁”（俗称）立参见条。

第三，同一概念在不同学科中有不同规范名称的，在综合性百科全书中以各学科协商及检索率为标准设立条头。如物理学中称“抗磁性”，化学中称“抗磁性”“反磁性”“逆磁性”，经过各学科协商统一为“抗磁性”；数学中称“概率”，物理和化学中称“几率”，有些工程科学称“机率”，经各学科协商统一为“概率”。

第四，同一概念在学科中有规范术语，在行业中应用有更为广泛的俗称的，俗称可立为条头。如“黄药”（俗称）立实条，黄原酸盐（规范用词）立参见条；“艾滋病”立实条，“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可立参见条。

第五，尚未审定和发布的术语，宜使用单义性强、切近科学内涵或行业惯用的名词，并以立条的方式推动规范术语的形成。如“心肌梗死”“心肌梗塞”两词中，因心肌会坏死，而非堵塞，前者更为科学，而后者也有不少人使用，《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一版现代医学以“心肌梗死”立条，正文中提及“又称心肌梗塞”，《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二版中删除了“又称心肌梗塞”相关内容；《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三版土木工程学科中，根据学科新发展新收录了“智能建造”，并给出了明确的定义。

五、结语

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2022）54-55所著的《斐德若篇》中的对话中提道：“我们说到‘铁或‘银，我们是否都想到同一件东西呢？”“如果说到正义和善，情形怎样？是不是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是不是互相冲突甚至自相冲突？”“如果是这样，一个人……必须先把这两类事物區别得有条有理，知道每类事物的特性。”

这显示了对语词、术语、概念准确界定以实现沟通交流、文化传承、学术进步、文明互鉴的重要性。出版是中国话语体系和叙事体系建设和传播的主导力量，百科全书、词典等工具书是话语的法规和叙事的根基。这也正是包括词典、百科全书等在内的工具书的功用和意义所在，是辞书人共同的使命和责任。

参考文献

1. 柏拉图.斐德若篇.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22.

2. 达朗贝尔.启蒙运动的纲领：《百科全书》序言.徐前进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

3. 丹尼·狄德罗.丹尼·狄德罗的《百科全书》（选译）.斯·坚吉尔译（英译本），梁从诫译（中译本）.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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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姜椿芳.《中国大百科全书》编纂缘起与研究：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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