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性VS作者性
——论《无名》对“新主流大片”的艺术革新
2023-09-17安超
安 超
2023 年的春节档迎来了一部别具一格的谍战片——《无名》,这部电影是由程耳编剧并执导,梁朝伟、王一博领衔主演,以上海孤岛时期共产党“隐秘战线”为背景的谍战片。
《无名》是程耳继《罗曼蒂克消亡史》后的又一力作,也是他对“新主流大片”美学的一次探索和创新。从题材选择到叙事风格,这部影片都与其他春节档作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展现了“新主流大片”的多样性和创新性。在程耳充满辨识力的艺术风格,实力派演员以及新生代流量的加持下,这部影片打动了观众的心弦,也引发了广泛的关注和讨论,上映两周内就斩获9 亿元票房。尽管这部影片后续的市场表现和口碑并不一致,但其在类型及叙事上对“新主流大片”的革新也体现出了《无名》之于当下中国电影的价值。本文将从电影叙事、类型与明星效应等多层面进行分析,探讨《无名》在“新主流大片”中的创新之处。
一、 《无名》对“新主流大片”的叙事革新
“新主流大片”在2010 年前后开始兴起,如《建国大业》《十月围城》等影片,以港式美学与内地家国叙事相结合的方式,开创了主旋律电影的创新表达之路。此后,“新主流大片”不断发展壮大,涌现出《湄公河行动》《红海行动》《战狼2》等大片,将动作、战争等类型与家国叙事进行嫁接,极大地提升了主旋律电影的观赏性和市场性。
《无名》则是在这一背景下诞生的一部“新主流大片”,但它不再拘泥于历史题材中常见的抗日战争或解放战争的场景和人物,而是选择了一个较为少见的时空——1937 年至1941年间被日军占领下的上海孤岛。这个时期的上海是一个充满了矛盾和冲突的城市,既有外国租界和华人区域的对立与交融,也有汉奸与抗日者、白道与黑道之间的斗争与勾结。《无名》以此为背景,展现了一个多元而复杂的上海,不仅还原了当时上海的风貌和风情,也揭示了当时生活在上海的普通民众所面临的困境和选择。
“孤岛时期”一直是华语电影所鲜少涉足之处,这不仅是由于当时上海多种政治势力的错综复杂性难以言明,更是由于多方视角下不同资料的众说纷纭。但这并非是程耳第一次将影片背景设置在“上海孤岛”中,导演程耳在接受采访时透露自己对近代史的浓厚兴趣。他表示,他的创作灵感很大程度上来源于阅读,他通过阅读不同的书籍,从不同的视角去了解同一个事件,然后试图梳理出自认为更靠近真相的版本。①
如果说电影《罗曼蒂克消亡史》是从“大人物”们的视角下见证上海沦陷(葛优饰演的陆先生即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杜月笙),那么,电影《无名》则是从普通人的视角对1937 年上海的沦陷及沦陷后故事的又一次诉说。在此次重述中,程耳“尽可能立足于真实的历史、人性和情感……所有情境与细节,既没有煽情与浮夸,也没有投机……真实地还原历史以及表现每一位在场的人物。”②
影片中的人物都是无名英雄,他们没有姓名,只有代号,他们没有面孔,只有身份。他们是何主任、叶先生、陈小姐等等。他们代表了中国人民在抗战中的坚定信念与无畏牺牲,也代表了中国共产党在抗战中的领导力以及组织力。
《无名》通过这些人物的故事,表达了对国家命运和民族精神的关注,展现了他们在战争中的艰难处境和复杂心理。他们不是英雄化或神化的形象,而是有血有肉、有喜有悲的普通人,他们也有自己的梦想和爱情,他们也会面临生死和良心的抉择。《无名》通过这些人物的真实性和立体性,使观众能够更容易地与他们产生共鸣和感动,也使观众能够更深入地思考个体命运和人性选择的问题。
二、《无名》对“新主流大片”的类型革新
谍战片是一种常见的商业类型电影,一般以悬疑、惊险、刺激为主要特征,以间谍、特务、情报为主要内容,以对抗、暗杀、逃亡为主要情节。《无名》延续运用了谍战片的类型元素,并进行了新的探索。
《无名》采用了谍战片常规的倒叙和插叙的叙事方式,不仅增强了戏剧张力,使得观众在不断回顾过去和探索真相的过程中,不禁有“草蛇灰线,伏迹千里”之感。影片中有很多出人意料的转折和惊喜,如何主任的身份、叶先生的计划、陈小姐的选择等,都让人目不暇接。影片也运用了悬疑元素来增加故事的趣味性和吸引力,构建了一个跨越四年时间、多重空间、多条线索的复杂故事结构,符合当下大众对娱乐性和创新性的需求。
然而,电影《无名》在叙事上并未沿着它的谍战片“前辈”们——《风声》《听风者》或张艺谋的新作《悬崖之上》——所开创并继承的以戏剧性情节为主要特征的叙述方式,而是通过镜头语言以及对历史的高精度还原去叙述它的谍战故事,同时渲染其悬疑氛围。大量的闪前、闪回不仅增加了故事的层次和丰富度,也增加了故事的悬念和谜题,引导观众参与到故事中,打破了观众对于谍战片的固有套路和预期,创造了一种新颖的叙事方式和观影体验,使之成为一部“反常规谍战片”。
《无名》虽也展现了暗战的惊险,但抗战这一宏大背景则被转化为微观的人性化暗战。如主角不再设定为中共特科或日本间谍机构中最高层或最核心人物,而是选择了之前不太被历史关注或者身份模糊难辨的无名英雄。影片所涉及的其他重大历史事件也不再被赋予正统历史书写方式,而是进行了人性化暗战置换,例如,叶先生与痛恨日本侵略者而参加了暗杀队的方小姐之间的几次交锋,并无戏剧性的、夸张的表演和台词,仅仅靠演员细腻的表演、布景以及灯光调度来克制地进行表达,这样将具有惊险性的谍战背景平淡化、日常化,不仅使该片在同类作品中获取了艺术创新,也使其具备了浓厚的人文性。
《无名》在艺术风格上也进行了新的突破。不仅注重还原历史现场,在镜头运用、音乐配合等技巧层面,也打造出“孤岛时期”的时代氛围,从而体现了程耳电影的“作者性”。
在具体摄制时,程耳及其主创团队严格地调控了色彩和镜头运用,使得一切内景条件尽可能贴近故事里复杂的情感。影片中许多场景以黑白画面呈现,尽可能地营造出身处其中的紧张,让角色具有生死危机之感,增强影片的悬疑气氛。这种对色彩和镜头的控制能力显然极具程耳的个人风格。
三、结 语
电影《无名》是对“新主流大片”的又一次艺术革新。与“无名”形成对比的还有本片的全明星阵容所带来的明星效应。除汇集了梁朝伟、周迅、黄磊等实力派演员,《无名》还大胆地采用了新生代偶像王一博作为男主角。王一博在片中饰演叶先生,一个身份复杂的汪伪政府打手,与梁朝伟饰演的何主任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王一博的角色是一个亦正亦邪,眼神扑朔迷离的人物,对于他的真实身份和立场,观众也充满了猜想。这不仅是出于对票房的考量,实力派与偶像派的加持吸引了不同年龄层和喜好的观众前往电影院观看,“明星”与“无名”形成的反差下,“无名”的英雄们被聚焦在银幕视野中,在社交媒体上产生了大量的讨论和传播,以个人化的表达为爱国主义做了一次趣味性的注解。
综上所述,继《罗曼蒂克消亡史》之后,程耳再次探索近代史上的重要事件和人物。他的《罗曼蒂克消亡史》与《无名》两部影片都展现了他对于人性、社会和历史的深刻洞察和独特表达,贯穿着现实的冷酷与荒诞,以及游离于主流视线之外的独立电影气质。如果考虑到程耳的电影不是纯粹的现实主义,而是现实与虚构的双重游戏,这种“作者性”的延续就更为明显。
注释:
①②程耳、侯克明、苏洋《<无名>“超级商业片”的严肃创作——程耳访谈》,《电影艺术》2023 年第2 期,第97~103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