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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乡建实践中的参与式美育研究

2023-08-31王明美

关键词:读本美育村民

王明美,袁 頔

1.西安美术学院 实验艺术系,陕西 西安 710075;2.浙江大学 艺术与考古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8

随着国家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深化,艺术乡建成为近年来的文化热点。近二十多年来,大量的艺术工作者通过美育、文化传承或乡村振兴等参与乡村建设实践,他们以自己的方式,深入挖掘乡村特有的文化、经济等方面特色。这类艺术乡建的实践呈现出多样化的发展态势。较为典型的案例有蓝田计划、许村计划、陕西关中忙罢艺术节、乌镇国际当代艺术展等。国外也有大量的现当代艺术家与乡村建设发生联系的案例,例如韩国的釜山市甘川洞文化村、日本的佐渡版画村、日本越后妻有大地艺术祭和濑户内国际艺术祭等。

通过对以艺术家为主导的相关乡村美育实践案例研究,发现两个方面问题。一方面,乡村地理空间的独特性决定了艺术乡建的策略选择,加大了与之相关的美育实践的难度;另一方面,乡村美育对实践成果的评价标准往往采用城市中的教育教学标准进行评判,对美育理解和实践存在局限,使得艺术乡建美育工作出现阻碍。鉴于此,笔者在查阅相关文献资料基础上,对艺术乡建参与式美育实践进行初步讨论,就典型的实践案例进行分析,进而对理论及个案方面的资料和信息进行系统总结,并针对案例特色、效果等展开全方位、多角度探究,得出各个实践案例的特性和共性问题。

一、艺术乡建中的美育与参与式美育

21世纪“三农”问题成为中国社会关注的焦点,随着我国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乡村振兴战略等全面部署,艺术乡建也不断发展,逐渐形成了主体多元化、媒介复杂化、内容事件化、实践形态项目化等特点。艺术乡建已成为当代中国乡村建设的一个重要分支领域。

(一)艺术乡建中的美育

艺术乡建作为特指名词见于2014年渠岩《艺术乡建:许村家园重塑记》一文中[1]。此前,我国艺术设计领域学者提出过“艺术参与乡村建设”“艺术介入乡村建设”构想,如《公共艺术与乡村空间的拓展》[2]、《当代公共艺术在乡村公共空间中的应用》[3]等。近年来,以艺术介入乡村的相关实践产生较大影响,艺术乡建的命名也从“艺术介入乡村”的不确定性跨入了“艺术乡建”的确定性[4]。艺术乡建的发展也从早期以艺术家个体为主的“独舞”工作方式,转变为艺术家与志愿者组织、媒体、游客、高校、政府和学者等不同群体相互学习的新局面,“乡村”则成为新的文化阵地,展现出一种参与的、合作的性质。

早期艺术家的主要工作方式是通过艺术方式对乡村环境空间进行改变,助力发展农村的旅游业、住宿业、农业等产业,同时挖掘节日、乡村历史、人文故事等乡村文化遗产,以达到促进乡村发展的目的。近年来,随着艺术乡建的进一步深入,人们将目光转移到了乡村建设的主体——人,于是艺术乡建开始重视乡村教育和社区文化的建设,注重人的发展和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搭建,呈现出更多的带有参与、合作性质的工作方式。在艺术乡建的实践过程中,美育行为贯穿始终,主要表现为两种:一种是直接的形式,即艺术家直接介入乡村学校中,这种方式会对观看的客体产生直接的影响;另一种则是艺术家投入乡村生活,通过其作品创作、生活行为、工作方式对乡村的生产生活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二)艺术乡建中的参与式美育

参与式美育是美育的一种形式,与广义美育的内涵和目标一致,都是在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目的是对“完整的人”的塑造,只是参与式美育更突出教育过程中的参与性。

“参与式”在汉语中有很多组合词,如参与式教育、参与式设计、参与式行为等。该词所涉及的内容强调了一种更为平等的状态,并非传统的一对一的教授模式,而是多方面的对话,表现出一种平等、合作、参与的友好关系。这里的参与主体通常指在参与之中的人,是由不同专业、领域、身份构成,其合作方式是多主体之间的协商和对话,以相互之间的理性开放的沟通为核心。概括来说,参与式美育的教学组织方式是温和平等的,是在深度了解在地资源及在地知识系统的前提下,融合多主体的参与,以艺术活动或美学课堂等多样化的形式激发社区活力,唤醒乡村文化根基。

参与式的工作方法多用于社会学和人类学,较少使用在美育研究领域,它的探索和实践需要更多社会工作者、教育学家、艺术工作者甚至更多综合学科专家的互助。参与式美育由美育演变而来,但更侧重参与性,呈现一种合作、参与的友好关系,而这种注重教育过程中参与者主体性的特点正与艺术乡建发展方向相契合。缑梦媛等在《谁的艺术乡建?》中对此进行了思考:艺术乡建需增强村民在乡村建设中的主体意识与自治经营能力,强调地方政府、村委会、村民与艺术家协同合作对项目实施及可持续开展的重要性[5]。而王孟图的《从“主体性”到“主体间性”:艺术介入乡村建设的再思考——基于福建屏南古村落发展实践的启示》一文认为,艺术介入乡村建设的宗旨不在于审美建设,而在于人心建设,在于村民主体之人心建设,在于“乡村建设多主体”之人心建设,在于对“主体性”及“主体间性”的综合性把握[6]。乡镇建设实践是由一些综合的跨领域文化工作者,通过空间的、文化的以及产品的生产等形式,加以综合利用并建立混杂的文化经济模式,其能使乡镇成为集文化、生产与消费于一体的综合物质集合,更好地保护乡村的自然生态和社区文脉,传承乡土文化[7]。因此,艺术乡建中的美育工作其实也是一个复杂的“乡村”命题。

艺术乡建发展过程中村民的主体意识日益受到重视,村民逐渐从艺术的被表达者转变为表达者,这也反映了参与式美育契合艺术乡建的发展方向。参与式美育在艺术乡建中不再局限于传统的授课模式,组织者更加重视课堂与乡野空间的联系,人与自然的联系,人与人的联系,人与在地文化的联系。在艺术家和各种艺术组织的不断努力下,参与式美育的活动或计划不断开展,如“青田计划”“1000个美育计划”“中国乡村美育行动计划”等。要深入挖掘当地文化,建立起村民的情感联系从而更好地实施美育教育,驻地是一种常见的形式。由此可见,在很多学者的研究和实践中,或多或少使用了参与式美育的理念,但缺乏针对性的整理、总结和比较,也没有提出特别明确的概念,因此,笔者希望通过对参与式美育在艺术乡建中的方式方法、实践特色的系统梳理,探索乡村美育在乡村振兴背景下的发展思路。

二、参与式美育在艺术乡建中的具体案例

文化艺术犹如一条坚固的纽带,能够将不同社会群体对乡村价值观的理解与欣赏联结,进而成为社会再建构的重要抓手。长期以来,艺术家多从“人群之外的观察者、创作者”的角度观察生活,而当下部分艺术家的工作方式已具有参与性。对乡村来说,艺术家身体力行的工作方式及其最终作品的呈现,都会对乡村产生深刻影响。本部分重点梳理美学读本、美育社区、美育文化节三类艺术乡建中最常见的参与式美育案例,每个案例均选自笔者参与或调研的项目。

(一)美学读本——修武家乡美学读本项目

修武家乡美学驻留项目于2020年9月由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BCAF)和左靖工作室共同发起,与河南省焦作市修武县教育体育局联合主办,通过向全社会征集乡土美育课本创作方案的方式招募编辑人员,为当地学校编撰以修武本地生活、风景、物产、习俗为主要素材,能体现现代美学标准,并有机融合乡村美学调研的美学读本。笔者和另外6位艺术家及乡村工作者,共同担任此项目编辑,负责乡土美育课本的编辑工作,驻地时长为20天。通过在地调研观察、课堂介入和参与互动等方式制定课本内容,经一年多的发展,该项目成果定名为“修武家乡美学读本”,并印制5 000册发给当地在校的学生。从教学理念上看,修武家乡美学读本是艺术美育服务乡村的一次尝试,面对乡村相对匮乏的教学资源现状,项目编辑团队希望能探索乡村美育的本土根基,思考课本如何连接乡村生活、文化、生产、环境等,呈现出综合的、跨专业的、在地的美学内容特点和多元化的美学教育方式,从而让学生在阅读和体验中得到价值引导,培养学生对在地生活生产及文化的好奇心及情感,促进学生审美能力提高及人格的发展。在具体内容上,风物、民俗、历史等这些在修武本地随处可见的素材则是读本最佳的资源,通过对当地历史文脉的追溯和自然资源的探索,项目编辑团队以自然节气与民俗活动为主线,构建了读本的核心内容。借助对美育读本编制和美育课堂的创新实现对教学方法的改变。在读本“事实性信息”传达引导的基础上,辅以手工活动、涂鸦绘画、设计工作坊、艺术节等参与式的教学法,增加教学的有趣性和丰富度,增强学生的动手能力、审美能力。在具体实施过程中,作为学期开始的“秋天”是本地农忙后怀梆戏的开演时间,因此,“秋天”部分以怀梆戏作为主题,并选取了怀梆名剧《辕门斩子》,以游戏卡片的方式对戏曲人物与乐队进行了通识介绍。在介绍戏曲人物与乐器的事实类信息的同时,适当地引入服装设计、面具设计、舞台设计、实验声音、疗愈剧场等当代艺术议题,让学生从读本了解到亲身实践,从戏剧中提升对设计、戏剧、艺术、音乐的认识,并掌握相关技能。“冬天”部分则以冰菊为题材。冰菊是在修武地区植物培育新技术发展过程中实现的生物科学成果,在怀菊的基础上改良而成,在修武地区形成了相关的产业链,如冰菊种植基地、冰菊化妆品加工、冰菊酒,等等。将冰菊加入美学读本是期望学生可以了解整个区域的产业链的形成,还在互动环节设计了鲜花肥皂小活动等来增加读本的趣味性和互动性,在动手实践环节中增加学生对当地冰菊产业的理解,这些手工制品最终流向二手交换集市或者以物易物集市,让学生看到动手创作的价值并调动他们了解在地文化和产业的热情,让他们意识到这是“成果”而不仅仅是“作业”。“春天”部分以云台山为参考样板,从自然资源中提取设计元素,如峰林、峰丛、孤峰、石岩、张家界、丹霞地貌等自然地貌景观,涉及云、山、风、石、动物等自然意象,最终指向未来云台山的人居环境设计。其教学方式结合露营和探险等主题活动,引发学生对自然的感知和环境的探索。“夏天”部分是整个学年的终点,该章内容以绞胎瓷为主题,介绍国内的传统手工艺制作方法和世界上的绞胎瓷工艺技术,将传统手工制作和世界相关工艺设计进行对比学习,再结合学生的能力创新设计方案,核心目的是让学生制作出系统的设计方案。

以上每个篇章可以进行自由组合,各章节之间相互联动,互为设计元素和设计内容。如将怀梆戏章节的元素引入冰菊章节进行联动,设计出带有怀梆戏特色的产品包装等设计环节,或将怀梆戏章节引入绞胎瓷章节的设计环节。与此同时,每一个篇章都可以自行调整学习难度,每个学校也可根据实际情况,选择不同的篇章进行深入实践,形成本地特色教学。由此,艺术家们通过读本的方式搭建了一个块茎理论方式即“任意两点之间皆可连接……不断地在符号链、权力组织,以及关涉艺术、科学和社会斗争的状况之间建立起连接”[8]。从此案例效果上看,学生的“主体性”“参与性”得到大大增强。一是在以节气和意象为主线的设置上避免单一的事实性信息传递,而是加强互动,如“秋天”部分针对“怀梆戏”在介绍戏曲人物与乐器的同时,适当地引入面具设计、服装设计、舞台设计等美学互动内容。二是绘本设置了辅线,其不同于主线相对明确的“事实性信息”和“美学互动”,而具备更多的延展性。辅线内容以特殊的形式穿插在课本中,并以“美丽心灵”“诗与哲思”“生命教育”为主题,让学生可以进行不同的解读,去感受美和发现美,而不再是依赖老师的“权威性解读”。三是让学生成为读本的共建者,读本采用活页圈装,即允许有不同的页面编排方式。此外,课本用盒子收纳,多余的收纳空间放置个人物品和工具包,用来辅助学生进行多元化的艺术创作。工具包通过打孔和主线页面装订在一起,工具包材料包括塑封袋子、透明草图纸、五线谱纸、格子纸、彩色透明纸等,这让美育读本成为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读本,达到一种“人人都是课本的共建者”的状态[9],极大地实现学生的“主体性”和“参与性”。

通过此案例可知,以美学读本为媒介的参与式美育优点显而易见。一是美学读本的内容和教学方式的创新能缓解乡村美育在优质教师资源短缺方面的问题。首先,编制团队均来源于艺术专业,具有良好的艺术高校教育背景,具备人文、艺术、设计、心理等多方面的知识,他们重新梳理修武地方性知识,让读本教学内容及方法贴近学生美育教育实际,间接提升了乡村美育的质量;其次,美育课本在设计上独具巧思,可激发学生的主体性,让其参与进来,共同搭建属于自己的个性化读本。二是美学读本是在地文化及美育教育传达的工具,也是师生对话交流的有效媒介。读本运用修武县的地方资源,以当代艺术理念与当地的风物为题材,在教学组织上跳出传统教室空间本身,延伸到户外和当地自然环境、产业空间中,在内容上横跨春夏秋冬,传达自然、在地文化及产业意象,使读本知识得以与真实的生活体验相连接,共同激发学生的好奇心、探索力、观察力和创造力,使其形成健全的人格。在课堂教学中,教师可以通过读本及课堂外的实践加强与学生的对话,共同发掘美和创造美。三是能让学生更好地了解乡村,了解如何用乡村的在地资源和文化禀赋进行生产和创造,继而助力乡村的未来发展。

但是,该项目的局限或不足也是显而易见的。首先,在读本内容创作的深度上,由于参与者的驻地时间太短,仅20天,难以进一步挖掘修武县的独特资源魅力,当地教学资源未能及时匹配也使得读本内容更新迭代成为难题。其次,资金不足成为另外一个困难点,故读本不分年级,只有一本,在实际操作层面可能对乡镇教师是一种挑战,美育读本有可能难以实现最初设计的效果。这提醒我们仅仅依靠一本教材的更新就解决乡村问题是不现实的,还要依赖人才、资金、资源的同步匹配。但“修武家乡美学读本”是一次有意义的尝试,它对美育的探索和实践,既是普通大众对教材改变的一种期待,也是社会发展过程中对学校美育教材优化的回应。

(二)美育社区——乡野艺校项目

乡野艺校项目位于福建省屏南县屏城乡前汾溪村,该项目团队曾受邀参加2020年“我们的中国梦”文化进万家——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心连心”活动,并于同年启动了“在前汾溪村的1000个美育计划”。乡野艺校项目创办人毛华磊和王润家在2019年因为毕业创作的原因,机缘巧合地来到了前汾溪村,后来产生了以文教产业助力乡村振兴的愿望,便留在了乡村。乡野艺校团队在乡村以服务社区的形式进行实践活动,以社会美育实现艺术知识再生产。该团队在实践过程中发现了不同层面的教育问题,为此他们调整策略开启了一系列美育活动。

乡野艺校团队以“美育实现艺术生活”为教学宗旨,维系“文教建设社区”的美好愿望,通过丈量、整理、想象、建设的工作方法,推动乡村美育发展。基于此,该团队开展了艺术教学、节日重塑、社区活动策划、艺术展览等一系列公益性美育活动。其中美育教学与社区活动是两大主要抓手。在美育教学方面,乡野艺校团队的“乡村美育课堂”及研学旅行教育关注课程题材与当地的集合,团队坚信乡村空间是学习、探索并践行的开放领域。同时秉承着“兴趣是最好的导师”的理念,乡野艺校团队通过大量的调研来了解学生的兴趣,再从繁杂的形式(比如装置、影像等)里挑选出课程实践的主题或素材,目前已进行了178次课程实践,包括“孩子的黏土世界”“服·潮”“水上添花”“聆听风声”“破坏与重建”“身体剧场”“扎染行动”等。

乡野艺校团队不仅仅限于儿童、学生的美育教育,也同时关注广大成年村民,通过筹办各种社区活动,如绘画、工艺制作、组织电影观影、音乐会、画展、制作纪录片、摄影等,让村民参与其中,从而实现美育目标。社区活动多为节日、生日、农业、美食等,主题贴近村民的日常。目前已举办的有“你的人生果实是什么”“世界粮食日——从一块荒地,到一片稻田”“水稻在稻田上熟成了米饭”“国庆假期能有多好玩”“升国旗唱国歌活动”等。

乡野艺校团队在设置活动及课程时注重成人、儿童的参与度和体验感,题材贴近当地文化、村民日常生活及乡村产业,以一种“接地气”的方式构建一个富有活力的乡村社区关系。可喜的是,经过两年的持续努力,前汾溪村已经开始有了特别明显的变化。乡野艺校团队从孩子的视角进入这个村庄,通过大地艺术、绘画等教学内容丰富的乡村美育课堂,拉近与孩子、与成人村民的距离并取得一定成果:在艺术教学方面,团队通过与当地小学开设公益美育课程让孩子们产生对美的认知,激发其兴趣和创造力,调动孩子们学习的积极性。部分村民已经开始愿意让孩子回来读书了,最明显的是幼儿园,从2020年的3个学生增加到2021年的8个学生。案例实施后期,我们对部分孩子的监护人进行了访谈。通过访谈我们了解到:为了解决村里孩子沉迷手机游戏的问题,该团队还组织全村的孩子每天进行晨跑、夜跑、打乒乓球、登山或者搞创作,在特定的时间点组织活动,鼓励孩子形成自律的生活方式。参与式美育在潜移默化地改变孩子们的学习和生活方式,让乡村的孩子理解知识、拓宽认知、培育科学价值观,使其共享美好、共生自信。在社区建设方面,乡野艺校团队秉持“从事社会美育,尝试为社区做些善良事情”的理念,美育活动也初见成效。在笔者与项目创办人毛华磊交谈时,他说:“刚来这个社区的时候,是一种非常沉寂的状态,整个村庄是没有生机的。他们开始是排斥外来人的,通过这两年的工作,社区的人也更加的开朗,整个村庄都拥有自信的笑容,开始愿意相互交流。”团队与村民之间形成了信任和认同感,团队与孩子家长也建立起密切联系,家长、学校、孩子和团队之间建立了稳固的情感连接,在活动过程中,形成良性互动。

乡野艺校团队的案例是以社区活动作为载体的参与式美育样本。社区承载人们社交的功能,该团队通过社区营造和美育教学两种途径双向结合,营造良好的美育氛围,最终达到构建人文社区的目的。乡野艺校团队的美育活动坚持以人为本,努力营造出一个优质的乡村环境。该团队驻扎在前汾溪村,深入了解在地文化,通过组织村民参与节日活动策划、共同行动,激发村民共同参与传统习俗再生与节日打造,促进文化自信,形成文化自觉,凝聚建设共识,构筑积极生活图景。

(三)美育文化节——关中忙罢艺术节项目

关中忙罢艺术节项目是西安美术学院实验艺术系师生与陕西省西安市鄠邑区石井镇蔡家坡村合作的艺术乡建案例。其中“忙罢”指的是关中地区一种农耕民俗,在每年的农历六月初一至农历七月底,是农民的闲暇之日,在此期间农民们会在家招待客人。这个节日在关中地区历史悠久,是极具地域性的风俗文化,是联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重要节日。西安美术学院实验艺术系团队将蔡家坡地区的各方力量进行整合,结合乡村的传统“忙罢节”创建了“关中忙罢艺术节”,突出在地性、生态化、实用性,将本地乡村的传统生活方式、价值认同、规范秩序与现代文明、创新文化和品质生活相结合,构建艺术与生活相互成就、相互融通的有机关系,来丰富本地社会文化生态,推动本地乡村旅游,振兴本地乡村文化。

从缘起上来看,关中忙罢艺术节是一次在关中地区乡村情境下开展的艺术实践,其目的不在于创作一个艺术作品或开展一个活动本身,而是承载对环境、文化的觉察及美育功能。在美育实践理念方面,西安美术学院实验艺术系团队遵循因地制宜和因势利导的原则,开展在地性创作。选择创作材料时,麦田艺术展以终南山与麦田的自然环境为背景,用农村情境为载体,运用当地可再生资源或生态环保材料,力求最大限度地保持乡村生态环境和谐,避免对原本的乡村空间产生破坏,避免打扰村民日常的生活秩序。此外,这些作品的创作力图减少符号化、个性化等个人艺术作品特质,艺术工作者不再掌握绝对的话语权,村民不再只是“被表达”“被参与”,项目试图打破城市与乡村、艺术院校师生或艺术家与村民的二元对立关系,强调参与式美育的作用,作品在广阔的关中乡村土壤上,与当地的人、传统文化和生活空间有了内在关联,进一步让学生、村民对蔡家坡村环境、乡村生活及文化产生价值认同,同时也为西安美术学院实验艺术系团队带来新的体悟,深思当地真实处境和问题以及艺术乡建的多种可能性。

在实践过程中,关中忙罢艺术节活动将社区、民俗文化甚至未来畅想集中于“乡村”这一语境下。西安美术学院实验艺术系团队与乡村小学学生共同开展绘画实践、音乐创作,命题围绕“梦想”“生活”“玩耍”等孩子关注的话题来展开,从而提升孩子们的审美能力、艺术表达能力。此外,在不影响村民日常生产生活的基础上,该团队在日常社区空间、生产空间、信仰空间开展美育实践,如麦田等务农区域、房屋内及周边等生活区域等都可以作为“陈列空间”,还将日常生活用品作为展览的元素,将家变成美术馆,希望用艺术唤醒村民对日常生活的感知,构建日常生活风景。

还有一点颇具新意的是,艺术工作者们在活动推进过程中并没有新造一个艺术空间或美育课堂,而是模糊教学空间,并模糊教师和学生的关系,以村民及当地学生为主体,与他们进行深度的合作与对话,让作品融入村民及学生日常生活场景中,最终的形式有装置、行为、影像、摄影、先锋实验剧、环境再造等。如青年艺术家崔凯敏邀请蔡家坡小学的十几位学生共同创作装置作品《蓝天快递》,学生把自己的梦想涂抹在一面旗帜上,再由艺术家进行艺术再创作,以另一种方式表达孩子们的愿望。该作品表现“理想”试图从链接着大地“生命线”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从大地中腾起冲上云霄。《公路剧场》作品是由艺术家危佳乐在蔡家坡小学任教实习一周(18节美术课)时,与蔡家坡小学的学生共同开创的以“玩”为主题的课程,内容包括作品分享、纸材料练习、电影放映、肢体语言表演、纸飞机比赛、警示牌制作、合唱练习、表演等。他们一同创作了“公路剧场”剧本,共同设计了舞台装,随后危佳乐为孩子们化妆,他们到马路上进行表演,表演完成后还举办了草地聚餐。这些行为表演和影像创作的方式让孩子们可以为自己发声。

除少年群体外,村民作为蔡家坡村生活和文化最重要的参与主体,是艺术工作者合作的重要对象。与村民的共创,包含村民对生活的真实体验和关注,让我们看到了参与式美育的更多可能性,它是生活的、流动的,而不是静态的。2018年5月,艺术家刘琴对蔡家坡村进行了在地调研,最终选定了9户人家进行合作创作,开展了一项题为《坐客·家庭记忆馆》的艺术项目,这个项目是“行为+装置”的艺术形式。首先,以劳动的方式交换村民家中带有生活记忆的小板凳,再将这些板凳装进玻璃展柜,制作成“家庭记忆博物馆”送还到村民家中进行展览。刘琴的作品以在地性的方式与当地村民进行合作,随着时间的推移,“家庭记忆博物馆”在村民家中得到了重塑,村民又展览了其他物品,可能是碗筷、玻璃瓶、字画或者是零食。这些作品具有时间上的流动性和创作上的可持续性。

在本次艺术节活动中,艺术工作者不再只是以艺术家的身份参与创作,乡村学生和村民不再是观摩者,他们成了关中忙罢艺术节项目的参与者和创作者。相较于传统艺术作品创作和展览,此次以院校教学实践方式实施的关中忙罢艺术节项目实践可谓一次较典型的参与式美育实践。

三、由艺术乡建案例看参与式美育的特点

通过对以上不同案例的梳理探讨以及对当下美育概念的分析,笔者认为在艺术介入乡村建设的过程中,参与式美育的表现尤为突出。社会各界在参与乡村建设的过程中有一些项目运用了参与式美育的方式方法,故在此基础之上,探究参与式美育的宏观意义、具体内容、参与主体便成为可能,进而亦可讨论主体间相互关系及其如何在参与式美育中呈现并运作。

现阶段艺术乡建活动案例中的参与式美育方法所具有的美育特性相较传统美育有了一些明显的变化,但也有相同之处,根据以美育为主题的一般活动和文中的案例将传统美育与参与式美育进行比较,具体内容如下(见表1)。

表1 传统美育与参与式美育的比较

由表1可以看出,传统美育和参与式美育的活动时间和活动目标在广义上都是贯穿生命始终的,以追求完美人格为终极目标,但策划内容、对象范围、发生场地和活动目标等方面有所不同。而这些不同点,就是参与式美育的主要特点,其中突出的有:一是注重参与者的主体性。教育不以传授技艺为主要目的,更应注重学生的体验感,以学生为主体,使其通过参加活动获得共情力和情感力。参与式美育是一个疗愈的过程,侧重点在于引导,在于学生主体的参与,通过拨动思考的心弦来激发创造力。二是注重教学内容的在地性。了解地方的人、物、历史、自然环境和经济面貌等方面,连接在地社群,建立在地知识系统。通过艺术形式重现在地文化,建立文化自信。三是注重师生合作的共创性。这主要体现在“去身份合作”,教师针对具体环境提出方案策划、设计,邀请在地社群,老师不仅仅是专家,更多的是组织策划者,在过程中起到连接、策划和激发的作用。这种教学组织的转变,更容易让学生参与课程的体验。以下具体予以阐释。

(一)注重参与者的主体性

参与式美育是以学生为中心的教育,学生即最主要的参与者。在参与式美育的路径和结果上,其重视学生作为参与主体的体验感、收获感,让学生在过程中实现生命疗愈,产生对生活、生命、环境、社会、艺术及文化等的共情力。

在修武家乡美学读本案例中,读本知识结合不同季节的实践活动提高学生对周围环境的感知能力,加深对在地文化的深刻理解,增加知识储备,不同梯度的课程设计内容逐步加强学生对音乐、绘画、戏剧等艺术形式的理解及能力获取。这是一本可以随着学生心智成长进行升级更新的教材,便于发挥不同年龄段学生的参与主体性。乡野艺校团队针对学生的美育课程,关注学生的动手能力及体验感,针对村民的美育,以生活在乡村中的人为根本出发点,始终围绕着村民进行更新,在他们的视频镜头里诉说着乡村孩子们在田间的欢乐和乡村老人对生活的热爱。他们打造的是前汾溪村的日常生活状态,而不是作为策划团队自己,他们为乡村带来生气与生机。关中忙罢艺术节案例中的西安美术学院实验艺术系团队通过田野调研与村民、学生进行互动,就地取材,激发参与者的艺术创作力。无论是绘画还是展览等各类形式,村民均具备高度的创作参与性,通过引导其用艺术的方式观察和感受生活,增强其对在地生活的归属感和认同感。

学生作为参与者的主体性具体体现在学生通过学习后是否热爱所处的环境,如何认识所处环境,是否增加了本地知识系统的储备,是否增强了对生活的感受,是否学会亲近他人、他物和生命中的本然肌理,是否能与大家共同成长,等等。参与式美育重视人性的体验和感受,而不是“画得像不像”“正不正确”或“形准不准”这类美术技术层面的问题。

(二)注重教学内容的在地性

修武家乡美学读本案例结合了修武县当地的怀梆戏、当地的科学成果和云台山自然景观,从自然资源中提取设计元素,如峰林、峰丛、孤峰、石岩、丹霞地貌等自然地貌景观,还涉及云、山、风、石、动物以及当地的绞胎瓷等知识点和元素,形成了一本集在地诸多元素于一体的综合性美育作品。该读本还兼具开本重组功能,读者可根据自己的喜好和理解将元素重组,生成新的艺术组合。乡野艺校团队以生活在乡村中的人为根本出发点,始终围绕着村民进行活动更新。关中忙罢艺术节通过挖掘乡村人民情感和村民的身边之物进行艺术创作,例如“公路牌”“小板凳”等。

参与式美育综合了以上案例特点,结合在地性与参与性,对乡村文化进行深耕,以乡村的合作艺术创作为抓手,将文化植根于基层生活。通过这种方式可以避免艺术家独挑大梁,避免剥夺村民话语权的倾向,从而增强当地民众的归属感和认同感[10],对所处的生态环境和人际关系产生深刻的情感力。

(三)注重师生合作的共创性

师生通过全程参与项目,使各自的技术、知识、认知等得到全面完善,形成互补互助的关系,是在同一空间/社区产生的互动、参与、对抗和冲击下进行的情感经验共享与重构。在实践形式上,不论是对话、合作还是实践的其他方式,都具有合作的性质。与之不同的是,传统教学仍以教授技术作为主要目的,课堂上教师与学生之间仍是教与学的关系,或者传统的上下级关系,或者是一种近乎对立的状态。而参与式美育中提倡的师生共创性指的是:破除原有的二元对立的角色(如老师和学生、教授者和受教者、演员和观众),去除身份差异,展开平等对话,将学生从被动的观看者转变为参与者,再转变成为实践的共同发起者和行动者,共同参与到社区实践中。

修武家乡美学读本案例中,师生共创的特点表现在使用读本时,读者的身份兼具编辑者的角色。该读本从内容设计上引导使用者(学生、老师、家长)积极地参与外界(企业、学校)合作。其以修武地方特色为核心,引导读者将生活中所学知识带入读本的实践内容之中,搭建修武在地的知识系统。乡野艺校团队则根据当地的风景、文化,通过教授孩子美育课程、组织村民做社区活动等方式,引导孩子和村民学习和了解在地知识系统。该团队以身体力行的实际活动带领前汾溪村的孩子和村民共同学习,是一种学校、村民、孩子和策划者共同参与的社区合作方式。关中忙罢艺术节案例中,西安美术学院实验艺术系团队通过调研,与乡村居民合作创作,结合在地乡村元素进行融合创新。该艺术节的参与者众多,以跨专业的参与交流为核心,呈现多元的作品内容,为艺术乡建的文化落地实践迈出了关键一步。因此,要坚持艺术为人民服务、艺术来源于人民的思路,积极助推乡村文化振兴,激发乡村群众的参与热情。

结 论

艺术乡建本质上是一种外来推动力量,它必然要深耕地域文化,挖掘与保护乡土文化,承载村民现代化生产生活需求,其中的美育课程的实践与改革要传承乡土文化的“文脉”,反映其精神内涵,要通过在地的、参与式的乡村美育方式唤醒其中的内生动力。

我们深知,孩子是乡村的未来,村民则是乡村文明的见证者和参与者,这些内生力量需要强化对本土文化的情感力和体验性,从而转变为美育实践的主动建构者和改革者,在乡村振兴中发挥力量。参与式美育的出现,正是为了探索更多乡村美育的可能性,通过对参与式美育的探索和实践,实现更多成功案例的复制推广,培养更多的乡村优秀教师,并利用丰富的乡村在地知识系统来破除“非专业学科教学”的壁垒,与在校生一起合作建立创新互动学习,通过参与式美育的方法将非专业的教师锻炼成为更适合乡村的“乡村教师”。

同时,通过参与式美育的推进,能够更好地突出乡村和村民的主体性,加强固有知识系统与在地化知识的融合,从而产生新的感受,让人们更加理解乡村生活中留存的自然与人文环境,总结更符合本地社区的生活方式,探索另一种不同于资本景观化的现代生产、生活方式和情景场域,寻找多元生命共生的乡土性,将村民从美育的接受者转变为创造者,成为在地知识及文化的传承者。

近年来,艺术乡建的实践案例层出不穷,我们已经从中积累了大量的经验,但仍然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笔者希望明确参与式美育概念,推广参与式美育的方式方法,将在地村民、学生作为美育主体,将乡村风土、文化、环境等在地特色作为美育的重要内容,反思艺术乡建过程中存在的生搬硬套、缺乏创新的问题,重视艺术乡建实践中的参与式美育作用,更好地让艺术服务于乡村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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