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学视域下重大题材影视作品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建构
2023-08-17唐敏
唐敏
[摘要]电视剧《觉醒年代》自2021年2月开播以来,豆瓣评分从首播时的8.3分涨到后来的9.3分,首轮播出收视率也稳居各视听大数据排行榜第一。该片依托场景的符号化表达与多重隐喻机制再现历史景观,通过嵌入中华民族文化符号融信仰于作品,以青年观众为行为意愿主体,让青年在錯位时空中接受使命的召唤,并从认知体验、价值信念以及行为主体三个方面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该片不仅实现了重大题材影视作品口碑与收视的双丰收,更彰显了重大题材影视作品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想象空间与多元路径。
[关键词]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重大题材影视作品;《觉醒年代》
在2021年召开的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的‘纲,所有工作要向此聚焦。”[1]要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就要逐步实现各民族在空间、文化、经济、社会、心理等方面的全方位嵌入,夯实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社会基础[2]。影视作品因兼具内容表现和大众文化传播的属性,成为建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形式和途径。一直以来,我国重大题材影视作品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因题材严肃性而处于“自说自话”的困局,而近年来《觉醒年代》《长津湖》等作品的热播,打破这一困局。
重大题材影视作品从诞生伊始就肩负核心价值构建、政治文明传播的重要使命。文章以现象级作品《觉醒年代》为例,探讨重大题材影视作品如何实现价值引领,从符号学的视角切入,结合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核心框架,剖析《觉醒年代》中符号表述促进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凝聚,为重大题材影视作品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可借鉴的思路。
一、场景符号化、隐喻化,丰富观众认知体验
“能指”即语言符号的“影像形象”,“所指”则指语言符号所表达的概念。也就是说,“能指”和“所指”的关系是形式与内容的关系,通过“能指”即形式来表达“所指”即思想[3]。在《觉醒年代》中,符号化的“所指”和“能指”体现在剧集的各个场景之中。在剧中有多个空镜头交代了当下的时局。例如,在毛泽东同志出场时,街上的瓢泼大雨,眼神呆滞在污水中捞食的乞丐,肆无忌惮叫卖的人贩子,绝望哭泣的被拐儿童,坐在高档汽车里享用三明治的小公子,骑着高大的马横冲直撞的军阀……短短一分钟的镜头,不仅呈现了当时世态炎凉、人心麻木的社会面貌,而且暗示毛泽东同志自风雨苦难中来,又将为国家和民族发展拨开阴暗和混沌。这些隐性的符号场景与显性的时代背景叠合,将看似需要冗长的场景、旁白、字幕交代的时代背景四两拨千斤般展现在观众面前,既直截了当地让毛泽东同志走进观众的视野,又迂回吐露唤醒当时蒙昧民众的迫切与必要。像这样高效、符号化的镜头表达其实在《觉醒年代》中并不少见。又例如,袁世凯议事厅的空镜头将象征着封建专制的铜鼎、牌匾和烛灯与西式风格鲜明的地毯、窗帘和吊灯形成对比,这在一定程度上暗示当时中国社会风习的转变以及西方文化对中国的影响。
符号化、高效的镜头管理令故事纵向的信息量变得丰富,而场景的隐喻化则令故事的横向信息量变得更有层次。多模态隐喻是将图像、声音、动作等多种模态形式纳入隐喻的意义建构,《觉醒年代》属于含有多种模态的影视文本,为文本解码者在视觉和听觉上提供了丰富的想象空间。从源域的角度来看,该剧中动物隐喻在视觉隐喻中是最突出的,并常以空镜头的方式出现。在这些动物中有的推动了故事的发展,成为故事的配角之一,有的只是大环境里的小小一个镜头。事实上,动物隐喻不仅是人类语言的一种普遍现象,而且具有其特殊的文化内涵。如认知语言学家Zoltán K?vecses教授所言,“许多人类行为,可以从动物行为中通过隐喻的方式来理解”[4]。例如,在该剧中,陈独秀初回上海,汪孟邹设宴接风,陈独秀的儿子为了泄愤就将主菜清蒸黄牛蹄换成了青蛙,剧情接着往后发展,陈独秀伸手将碗中的青蛙扔进了庭中的池塘。说起青蛙,井底之蛙的典故是家喻户晓的,而这里的青蛙即是用典。镜头里的青蛙其实指1915年的中国,青蛙最后被扔进了池塘朝着更远的地方游去则暗指在1915年之后国人慢慢地打开了眼界,从蒙昧中觉醒,而这个扔青蛙的人,就是以一本《新青年》唤醒无数同胞救国意识的陈独秀。此外,在《觉醒年代》中蚂蚁一共出现过三次:第一次出现是在陈延年的水碗中,陈延年轻轻地将蚂蚁拨开,放进了一旁的花朵里。这极小的举动彰显了陈延年尊重生命、心怀怜悯的优良品质;第二次出现是陈独秀在震旦学院演讲的时候,蚂蚁顺着话筒往上爬,在这里蚂蚁代表着底层人民,整个画面意味着底层人民想发出声音,话筒边替他们说话的是陈独秀;第三次出现是在李大钊为寻救国之路苦恼时,蚂蚁爬到了李大钊的手背,而李大钊也很认真地看着蚂蚁,这隐喻着守常先生已经意识到救亡应该从群众利益出发。
除了视觉的隐喻,《觉醒年代》中听觉的隐喻也丰富了观众的认知体验。从台词语言上看,当邮轮驶过山东,易白沙让陈独秀关灯说外面什么也看不见时,陈独秀说的是“看得见”。这里的“看得见”并非画面意义的看得见,而是陈独秀在表明自己看得见中国的未来。台词语言上的双关引人深思,背景声的隐喻更能引发观众情感共鸣。在鲁迅先生写作《狂人日记》这一节中,与画面并行的音乐运用得极其巧妙。鲁迅看到久荪发疯后气愤不已,又不断忆起之前食人血馒头的愚昧群众,坐在桌前踌躇沉思,此时的背景音乐是短促回旋曲和重音鼓点,映射鲁迅先生内心的愤懑。当鲁迅先生开始写作构思时,音乐又由弱至强,映射构思过程中鲁迅先生的情绪变化,而当音乐进入最高潮时,鲁迅先生洋洋洒洒地开始写作。音乐和鲁迅先生的思绪、写作形成双向互动,丰富了人物和故事,催化了观众的情绪,也为观众提供了别样的认知体验。
影视作品究其根本是一种符号,运用画面和声音来表意。但在传播过程中,画面和声音传递的信息又不仅浮于表面,而隐藏在影像符号背后。该片将场景画面符号化、隐喻化不仅能够在有限的时长里扩充观众能够获取的信息量,而且能与观众实现互动。观众在观看影视作品时,不是单方面地接受,而是沉浸式挖掘镜头背后的文化底蕴和深意。比起走马观花的视觉刺激,这样的方式会让观众对作品的时代背景、故事线以及人物性格的认知更深刻,唤醒集体记忆,增强身份认同,从而循序渐进地为作品核心价值信念铺路,助力重大题材影视作品发挥价值引领作用。
二、从潜在价值符码到基因共振,深化观众价值信念
人们意识形态的形成过程实质上是社会文化对个体观念潜移默化的影响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意识形态先通过语词表达、概念置换等方式进入文化符号的符码甚至编码规则,然后以构成文化的基本元素及构成条件参与文化生成和发展过程, 而一旦文化携带一定价值观念,人们就会通过文化全盘接受观念意识, 并以各种文化形式渗透日常生活[5]。从影视作品内部来看,重大题材影视作品《觉醒年代》中经常出现“我们中国”“我们青年”等语句,既强化观众对中国人、中国青年这一身份的认同感,又增强观众的归属感,让观众在话语感召下认同自己的身份,并在整部剧的宏大价值观中接受爱国主义的教育以及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建构教育。从影视作品外部来看,每一部重大题材的影视作品都是一个完整的价值符码,《觉醒年代》弘扬的是“青年有所为”,《功勋》倡导的是“建设美丽新中国”,《长津湖》讲述的是“新时代的新中国来之不易”,每一个价值符码都是从属于意识形态的符码,最终潜移默化地影响人们的意识形态。
影视作品作为一种影像化的符号,是众多符号的集合。在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上,《觉醒年代》也巧妙地嵌入多种文化符号,而这种文化符号的出现不仅填补时代的背景,也传承中华民族的基因。中华文化符号可以大致分为五个类别:中国文化象征性符号、中国文化生活符号、中国艺术符号以及中国思想符号[6]。在《觉醒年代》里的中国汉字、汉语、诗词、歌赋、唐装、旗袍等都是为了还原时代背景而高频率出现的中华文化符号,可增强观众归属感和认同感。撇开在重大题材影视作品中以及其他影视作品中出现的最广泛的共性中华文化符号,《觉醒年代》中其他的文化符号也对唤醒观众的身份认同起到了重要
作用。
无论是孟邹先生为仲甫先生接风洗尘的徽菜荷叶黄牛蹄,还是仲甫先生到北京吃的涮锅子,这些带有地方特色的美食,都属于中国文化生活符号。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美食是源远流长的文化符号,在该剧中美食的出现一再强化观众对自我身份的认同,而美食的地域性和多样性也凸显全民族同心救国,将新时代五湖四海的人们凝聚在一起。
与此同时,《觉醒年代》水墨画也值得引起注意。水墨画又称为中国画,是中国艺术的标志物,具有独特的文化魅力,其作为中国艺术符号出现在剧中,容易建构起集体记忆,具有不可替代的意义。此外,“水墨画”一开始是自唐代文人而起,剧中的陈独秀、李大钊等新文化运动的领袖也是文人,剧中引用水墨画也是与文人相呼应,“水墨画”的使用还暗示着五四运动、新文化运动是中国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思想符号方面,《觉醒年代》出现了大量的显性符号和隐性符号,显性的思想符号不言自明,这里主要聚焦于一些隐性的思想符号。在剧中,先生和先生之间,先生和学生之间会相互鞠躬,相互问候。这种贯穿全剧的礼仪从根本上来说是儒家思想中“礼”的形象载体。虽然时代在不断更迭,传统的礼仪在简化,但在今天的校园里学生仍会向教师弯腰鞠躬问好,礼仪仍旧传承。这是一种关于“礼”的思想符号,也是镌刻进肢体记忆和深入人心的民族文化基因。
符号和价值符码这种具象化形式作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方式之一,成为中华民族交往中最具情感、活力和生命力的优秀基因[7],可激发观众的认同感,让观众感受到思想的牵引。这些符码也象征着中华民族共同的信仰和价值信念,在一定程度上奠定了重大题材影视作品的信仰价值基调,助力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建构。
三、以转喻促进跨时空情感共振,助力观众行动输出
法国思想家卢梭曾说,“一个瘫痪的人想要跑, 一个矫捷的人不想跑, 这两个人都将停止在原地”[8],也就是说, 意识和行为没有结合是成不了事的。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而言,只有意识的唤醒是不够的,其仍然需要借由行动意愿不断焕新并拥有更多的内涵,获得更长远的发展。在《觉醒年代》热播期间“致敬”“国家存亡的事必须干”等高燃句子在各大社交平台上迅速传播,其中也不乏观众自发前往陈延年、陈乔年等烈士墓前献花、留下手写信,甚至还有人摘抄国家昌盛、社会安定、人民生活美满的新闻,与革命烈士隔空对话[9]。从观众的言行间可以看出,重大题材影视作品作为观众和历史之间的沟通桥梁,在建构历史景观和精神中让观众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和情感凝聚力,使观众在观影的过程中被说服、被打动、被感染、被影响。
符号学中的“转喻”意为以点带面、以部分代替整体的关系,即用某一物的某部分喻指全体。展现大时代背景下的小人物,再用小人物去转喻其背后所代表的更大的群体,《觉醒年代》正是通过这样的方式以小见大地展现了如火如荼的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的历程。《觉醒年代》整部剧围绕着青年的觉醒展开,让观众从中看到进步人士为了唤醒民众的努力,从而窥见1915—1921年中国的进步青年都身处于怎样的环境,体会到他们作为新青年的使命与责任。重大题材影视作品中的他们虽然是一个个普通的个体,但是同样也代表整个群体的选择和形象。此外,剧中以当时危难之际的青年对接如今处于新时代的青年,从青年人的审美出发,构造出一个“前时代—时代—未来”的视听视阈,使青年人在“此时此刻”感受“彼时彼刻”,在影视作品中吸收前人的思想和经验,在内化价值信念的过程中建构对国家的认同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青年的价值取向决定了未来整个社会的价值取向,而青年又处在价值观形成和确立的时期,抓好这一时期的价值观养成十分重要。”[10]青年作为大众传媒的主流受众,站在时代的潮流中,是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建设者,应发挥自身的优势,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四、结语
《觉醒年代》将观众的认知体验、价值信念以及行为意愿循序渐进地拧成一股绳,增强人们内心深处的认同感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从符号学的角度去拆解《觉醒年代》,解读镜头的语言,可揭示藏在镜头背后的中国共产党的光辉历史实践和伟大革命精神。站在红色历史的基点上,重大题材影视作品只有不断注入信仰的力量,并站在人民群众的立场上完成内容和形式的双重创新,才能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从而激发中国青年坚持红色信仰,完成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历史和使命。
[参考文献]
[1]习近平出席中央民族工作会议并发表重要讲话[EB/OL].(2021-08-28)[2023-05-05].https://www.gov.cn/xinwen/2021-08/28/content_5633940.htm.
[2]刀波.牢牢把握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这条主线[EB/OL].(2022-11-14)[2023-05-05].http://theory.people.com.cn/n1/2022/1114/c40531-3256552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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