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亚东图书馆的历史考察

2023-08-11王建辉

出版与印刷 2023年3期
关键词:新青年红色基因新文化运动

王建辉

摘要:值亚东图书馆创立110 周年,对其发展历程进行考察,探究亚东图书馆和汪孟邹为中国革命和中国近代出版做出的贡献。文章梳理了亚东图书馆的发展历程,将其分为前史(1903?1912)、创立时期(1913?1918)、黄金时期(1919?1927)和衰落时期(1927?1953)四个阶段,分析亚东图书馆盛衰的影响因素包括:巨大的时代影响和制约,陈独秀、胡适、章士钊等灵魂人物的影响,以及亚东内部的合作与分歧。总结提炼了亚东图书馆四个较为明显的特点:中小出版社的排头兵,鲜明的出书板块特色,浓郁的地域色彩,经济状况的困窘。进一步从共产主义运动的赞助者、参与者和同情者三个方面,系统阐述了亚东图书馆发展历程中的红色基因。

关键词:亚东图书馆;芜湖科学图书社;汪孟邹;汪原放;新文化运动;《新青年》;红色基因

DOI:10.19619/j.issn.1007-1938.2023.00.028

作者单位:华中师范大学文化传播研究中心

亚东图书馆(简称“亚东”)是由安徽人汪孟邹(1877?1953)于1913 年在上海创办的一家出版机构,存世时间约40 年。作为一家小型私营出版社,亚东经济状况一直都不太景气,但它通过出版发行新书刊,有力地推动了现代中国社会的进程,在中国现代史和现代文学史上起过无可替代的作用。

一、亚东的四个发展阶段

亚东自1913 年创立至1953 年停业,经历了约40 年的风雨历程。如果从亚东的前身?芜湖科学图书社的创立算起,亚东的发展历程可以分为四个阶段。

1. 亚东前史(1903?1912)

这个时期有10 年。汪原放在《回忆亚东图书馆》一书中将芜湖科学图书社作为亚东的前身来叙述。 [1]243-245 这样一算,亚东加上这段前史,共计约50 年。王子野为《回忆亚东图书馆》所作的序,也认同这种说法。这种说法是有道理的,因为这两家书业机构一脉相承,主角相同,都是汪孟邹与陈独秀,做的几乎是同样的事。作为安徽第一家新书店,芜湖科学图书社在新书报发行与销售以及图书出版方面的经验,确实为亚东的创立打下了基础。在亚东创办以后,芜湖科学图书社并未关张,仍继续营业,并给亚东提供经济上的互助。老亚东人也常将这两个机构看作一回事,说汪孟邹“一生只做了一件事,即开了两爿书店”[2]。为纪念芜湖科学图书社成立20 周年,陈独秀题词写道“这二十年中,孟邹办了个亚东图书馆”[1]200,显然也是将两者关联起来的。可以说,芜湖科学图书社10年“磨刀”是前因,亚东40 年“砍柴”是后果。

2. 创立时期(1913?1918)

这个时期计6 年。陈独秀曾对汪孟邹说,你还是到上海开一个书店好,就叫“亚东图书馆”(也有学者对此存疑[3]31)。研究者较为认可的说法是陈独秀帮助亚东起草了《上海亚东图书馆宣言》。汪原放回忆说,记不清这个宣言是谁起草的,又说只有白底黑字的店名与宣言几个字是群益陈子沛的笔迹。[1]24 关于亚东的名称,全名应该是“上海亚东图书馆”。亚东成立时刊出的第一个广告就是《上海亚东图书馆宣言》。其馆标“上海亚东图书馆”由汪原放、陈乔年设计,文字由唐驼书写。信笺上使用的也是“上海亚东图书馆”,但在出版物上有时也标注“亚东图书馆”,两者并用。

亚东成立的1913 年,商务印书馆已成立16 年,中华书局与亚东差不多同时起步,只比它早一年成立。

亚东创业维艰,自它诞生起就显示出与旧书业不同的面貌,成为当时为数不多的上海新书业中的一员。当时的新书业其实就是销售出版新书报的书店。亚东创立初期仅出版过地图方面的书籍6 种,销行不好。1915年亚东接手刊行章士钊主编的《甲寅》(亚东发行的是第5?9 期,共计5 期,第10 期终刊由杂志自办发行),“一时风行中外”,打开了市场,创造了最初的名声。这也标志着亚东已经脚踏新文化运动兴起的门槛。

创立期最值得称道的是汪孟邹利用自己在书业积攒的人脉,为《新青年》的创办尽了一份力。中国新文化运动是以陈独秀在上海(后期迁往北京大学)创办《新青年》(原名《青年杂志》,第二卷改名《新青年》)为标志的。《新青年》虽然不是由亚东出版发行的,但是汪孟邹也为之出力帮忙。汪孟邹是个热心人,凭借自己在业界的人脉,找了几家书社,最后选择了同行老友群益书社的陈子沛、陈子寿兄弟,让陈独秀与他们兄弟俩洽谈。汪原放在《回忆亚东图书馆》一书中写道:“据我大叔(即汪孟邹)回忆,民国二年(1913 年),仲甫(陈独秀)亡命到上海来,他没有事,常要到我们店里来,他想出一本杂志,说只要十年八年的工夫,一定会发生很大的影响,叫我认真想法。我实在没有力量做,后来才介绍他给群益书社陈子沛、陈子寿兄弟。他们竟同意接受,议定每月的编辑费和稿费二百元,月出一本,就是《新青年》。”[1]32

3. 黄金时期(1919?1927)

亚东黄金时期的发展主要有以下幾大动向。一是亚东成为新文化运动早期不算太多的传播阵地之一。1919 年3 月,亚东正式代理发行北京大学出版部图书。北京大学一些社团的出版物也多交由亚东发行,有些甚至是总经销。亚东经三迁到了上海五马路(现广东路)棋盘街西首新址,用“亚东图书馆”5 个正楷大字做店招。这两件事可以看作亚东开始进入黄金时期的标志性事件。 二是新书出版。亚东在黄金时期,出版活动渐入佳境,创立时期亚东以图书报刊发行为重点,在黄金时期以出版胡适翻译的《短篇小说》为起始,新书出版成为重点。汪孟邹说:“亚东到了‘五四出版才上了路。”[4] 有学者整理了这一时期亚东出版的新书数量,达到七八十种,令人瞩目。[3]63-64 其中以胡适的《尝试集》《胡适文存》,宗白华、田汉、郭沫若合著的《三叶集》,陈独秀的《独秀文存》等最有影响。而从1920 年开始出版的标点白话小说,更成为亚东的标志性出版物。三是左翼倾向。1922?1927 年,新文化运动后期特别是在大革命时期,亚东曾是中共中央机关报《向导》的印刷和发行地,还作为中共中央出版局的办公地。中国近代史上重要人物,如陈独秀、胡适、陈乔年、罗家伦、许德珩、王若飞等都与亚东有过联系。四是组织机构完善并形成了工作标范。亚东的编辑所于1923 年正式成立,位于上海长沙路(后又迁至温州路、西藏中路),另有发行所位于上海五马路(现广东路)。王子野总结了亚东两点工作标范值得后人学习,一是对于出版工作的严肃认真,二是讲究质量与效率的统一。王子野列举了亚东在黄金时期出版的标点小说作为例证。不仅亚东人自己这么归纳,这在当时也是一种共识。张静庐曾称赞亚东版的古典小说标点本和严谨的作风,“对这‘亚东版的谨勤工作,我们不能抹煞汪原放先生的苦干精神!为一部小说的新式标点,费一年、半年的时间和十次、八次的校对,是常有的事。这是‘亚东版之所以可贵……”[5]胡适也说过,他在亚东出版的《尝试集》没有一个错字。

1922 年4 月29 日,为纪念芜湖科学图书社成立20 年,作为中国共产党早期重要领导人、亚东灵魂人物的陈独秀写道:“这二十年中,孟邹办了个亚东图书馆,我做了几本《新青年》,此外都无所成就。”[1]200 换一个角度说,陈独秀将汪孟邹办亚东,与他自己办《新青年》看得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胡适曾评价黄金时期的亚东,“此时在出版界已渐渐到了第三位” [6]200。

4. 衰落时期(1927?1953)

这个时期计26 年。衰落时期的亚东主要有以下两个表征。一是落后于时代的主潮。大革命失败之后,亚东的陈独秀色彩更为浓厚。陈独秀的落伍,对于亚东的影响是巨大的,亚东的时代影响随之褪色。可以说,亚东的兴衰都与陈独秀有关。二是营业严重下滑。汪孟邹对于亚东走入衰落是有感知的,他曾说,1927 年后“我看见营业渐落的情形”[1]148。经营日艰,局面渐小,“江河日下”是亚东衰落时期的特点。

衰落是相对高峰而言的,如果作更仔细的观察,衰落期并不是陡然下降,有一个过程,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小高峰。这个时期可以分为两个小阶段,即1927 年至1937 年的11 年和1937 年以后的15 年。在衰落期的第一个阶段,由于黄金时期的惯性运动,亚东还保持一段前行。这在其出版物上也有反映,就是出版了一些革命小说和社会科学书籍。革命小说是亚东的创造,黄金期后承其余绪,还出版了左翼作家钱杏邨、洪灵菲等的作品;社会科学读物有郑超麟、李季等的译作。第二个阶段恰逢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时期,亚东曾试图在昆明等地打开局面未有大的成效,其在上海的办公地缩减到仅有西藏中路一处,且改为经营文具,甚至更名为“亚东文具社”。战后恢复旧名,同样面临难以为继的困境。汪孟邹曾说:“我们已经无力出书,抗战胜利后只出了两册书,全靠卖旧存的书籍度日。”[7]2311953 年,亚东正式停业。汪孟邹也在稍后几个月病逝于上海。

学界对于亚东发展历程的分期,尚无专门的研究,大多只是点到,并无深论。不同的学者有不同的分期,如有的学者提出五四运动前,1913?1918 年为草创时期,1926?1930 年为黄金时期,1931 年“九一八”事件后渐落。[8]246-249 有的根据其营收曲线, 主张1919?1930 年为亚东的黄金期,1930 年后进入衰落期。[3]80-83 没有分歧的是草创期,其他则有不同的意见。本文的分期参考了王子野给汪原放《回忆亚东图书馆》写的序,他的这个分期有一定道理,笔者加以进一步阐说。

二、亚东盛衰的影响因素

由亚东的历史分期看,其发展轨迹类似抛物线,有的著作所言“亚东的出版活动亦表征出一以贯之的先锋性与革命性”[3]3 的表述不是太准确。影响亚东盛衰的主要因素如下。

1. 巨大的时代影响和制约

从时间与地点上看,亚东都处在时代的交接点与交汇处,时代孕育了它,上海托起了它。

一方面,亚东能够顺应时代主潮,置身潮流之中,勇立潮头,亚东创始人能够审时度势,得天时地利。芜湖科学图书社成立20周年纪念册上,有一句话“顺时代的思潮”[1]207,或许正是亚东创办人的一种自我认识与追求。时代在变,优秀出版人应适应时代发展。从辛亥革命到新文化运动兴起,再到大革命时期,汪孟邹与他的亚东都是预流者。汪孟邹曾说:“亚东图书馆可见是维新和革命的产物。”[9] 王子野为《回忆亚东图书》所写的序,说汪孟邹“由受维新思想影响而对新书业发生兴趣,同盟会革命来了,他又同情革命,从五四运动到大革命,他逐渐倾向同情共产主义”[10],这其实是对汪孟邹能够置身潮流的另一种表述。亚东顺应潮流,刊行《建设》《新潮》《少年中国》《少年世界》等期刊,总代理或代派包括《新青年》在内的众多新潮流报刊,成就了亚东的黄金期。正如学者所指出的:“进步书店发行与代派新报刊,是出版事业发展和成功的重要原因。” [8]247

另一方面,亚东又受到时代的制约,也有跟不上时代步伐的情形。辛亥革命后,汪孟邹创立亚东;新文化运动兴起,亚东进入黄金期;新文化运动落潮和大革命失败,尤其是发生在上海的“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在白色恐怖和文化高压之下,亚东没有跟上时代的步伐,渐离时代的主潮,也就进入了衰落期。

1948 年4 月《大公报》举办“出版业现况”时事座谈会,汪孟邹在会上说:“出版界的兴衰,常随时势为转移。出版界过去的黄金时代如康梁变法、五四前后、辛亥革命、北伐时期、抗战之前。每当社会濒于停顿,出版界必随之萎缩下来。”《大公报》对这次座谈会报道的标题是《出版业的盛衰常随时势转移》(1948 年4 月26 日),可能即与汪孟邹的发言主旨有关。亚东的盛衰,正反映了与时势的契合分离。

2. 灵魂人物的影响

亚东的灵魂人物是陈独秀、胡适、章士钊,这三人年龄都比汪孟邹要小,但亚东受他们三个人的影响很大。汪孟邹本人曾经有句话说明了这种影响,他说:“我对出版工作之认真,一半由于个性使然,一半是许多朋友的支持,如章士钊、陈独秀、胡适诸先生督促有力。”[1]207

(1)陈独秀对亚东的影响

陈独秀对亚东的每一步发展都起到了关键作用。其一,汪孟邹到上海开办书店,是陈独秀一手促成的。当时,陈独秀对时局的认识很清醒,预计到在当时的形势下,革命的胜利只是暂时的。他为老友从长计议,打消了汪孟邹为官从政的念头,并主动提出为汪孟邹办书店筹资集股。亚东的迁址,也是他督促汪孟邹办店要临街:“你要死,只管还缩在弄堂里,你要活,一定要走出弄堂,上大马路。”[1]371919 年初,亚东因经销北京大学出版部书籍而经济状况渐好,终于从创办时的四马路(现福州路)惠福里几迁到了五马路(现广东路)棋盘街西首,这是一个书业较为集中的地方。其二,亚东贯彻了陈独秀、汪孟邹等人把书刊作为文化启蒙工具的思想。为亚东扩股事,陈独秀专程与汪孟邹联袂去北京。北京之行,收获颇丰,陈独秀在给胡适的信中说:“弟与孟邹兄为书局招股事,来北京勾留月余,约可得十余万元,南方约可得数万元,有现金二十万元,合之亚东、群益旧有财产約三十万元,亦可勉强成立,大扩充尚须忍待二三年也。”[11] 可是,事与愿违,由于种种原因,合并之事终成泡影。陈独秀却因为这次北行而得以就聘北京大学文科学长。陈独秀走马上任后,以文科学长的名望,推荐亚东经理北京大学出版部的书籍。其三,陈独秀与胡适鼓励汪原放标点旧小说等。上述三点,促使亚东的经营进入了黄金时期。其四,陈独秀对亚东的关心是自始至终的。在陈独秀最困难的时候,他也想着亚东的情况,他让汪原放转告汪孟邹,处此动乱年代,一定不能把亚东给荒废了。当然陈独秀与亚东是相互依存,亚东成为陈独秀重要的平台,甚至是生活保障。他曾对汪原放动情地说:“我欠亚东的钱实在不少了,心里很难过,你可以把《独秀文存》重印出版, 让我快快拿版税把亚东的账结清才好。”[1]168

(2)胡适对亚东的影响

胡适是新文化运动的领袖之一,五四运动以后陈独秀将很大一部分精力投入政治活动,为胡适对亚东的影响腾出了部分空间,故亚东的黄金期,胡适的色彩更浓,不光其一生最主要的著作都在亚东出版,而且推荐了不少作者和著作。汪氏叔侄曾列出亚东作者的谱系,其中以胡适系最多,以至有人说胡适相当于亚东的“总编辑”。就像胡适在20年代介绍王云五进入商务印书馆后将商务印书馆看作自己的出版机构一样,胡适也将亚东称为“我们的书店”。

(3)章士钊对亚东的影响

章士钊在亚东的角色与陈独秀、胡适又有不同,亚东最初是靠刊行章士钊主办的《甲寅》杂志打开市场和扩大知名度的,换句话说,亚东在创业期能站住脚还靠章士钊的《甲寅》杂志。后来章士钊一直在资金与法律事务上给予亚东诸多帮助。亚东要停业时欠债很多,其中最大的债权人是章士钊。胡适有一回曾对汪孟邹说:“孟邹,你叫孟翁;独秀,字仲甫,叫仲翁;士钊,字行严,叫行翁。你们是早年结拜三兄弟,上海滩有名的三翁。” [12] 从这个意义上说,亚东占得“人和”。

新文化运动落潮和大革命失败后,这几个亚东的灵魂人物渐离时代中心,深受他们影响的汪孟邹也就渐渐跟不上时代了,亚东走下坡路自在情理中。

3. 内部的合作与分歧

亚东历经几十年风雨历程而不倒,和汪孟邹本人的坚毅个性与长袖善舞的经营才干分不开。汪孟邹具有“热烈的革新情感”和自觉的文化责任,对出版的文化逻辑与商业逻辑具有深刻的感悟力,故能掌控好亚东这只出版之船。“一个好汉三个帮”,亚东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家族企业,职员是乡亲,核心成员是家人,他们都是亚东的好帮手。其侄汪原放是亚东的骨干编辑和共同经营的伙伴,参与亚东草创,亚东黄金时期也是汪氏叔侄合作最佳之时。后期,汪氏叔侄经营理念不同,产生分歧。矛盾是慢慢积累起来的,先是在汪原放婚事上的冲突和生活用度上的丰俭差异,再到经营上稳健与否的理念抵牾。对于可能出现的矛盾,汪孟邹其实有过预感,在1927 年时就想过分家分股,未能办成,到1930 年年初才做了分家分股。1933 年3 月,汪孟邹退股,将亚东交给汪原放兄妹经营了两三年,自己回了绩溪。在此期间,亚东下滑更厉害,资金周转不灵,不得已还是由胡适、章士钊、陈独秀等出面或写信请回汪孟邹。汪孟邹的条件是汪原放回家,他才出山。1936 年6 月,汪孟邹、汪原放叔侄办理了脱股法律文书,汪原放从此对亚东的事务“概不过问”。胡适对这一段纠葛曾说,汪原放“他不是能独挡一面的人,他嫌亚东办理不善,曾自己经营两年,闹得焦头烂额,才还给汪孟邹先生”。[1]192即便回到汪孟邹手里,亚东经过多年变动已经元气大伤,不两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亚东更是难以回天。

三、亚东的基本特点

成功的出版社总是有特点的。亚东在近代出版业异军突起,有以下四个较为明显的特点。

1. 中小出版社的排头兵商务印书馆与中华书局是近代大出版机构的代表者,亚东则是中小出版社的代表。中小出版社之谓,指的是“三小”。一是资本规模小,如汪孟邹自己所言,亚东开办时凑了2000 元股子,后来都还清了,“仍旧还是我一人一家的一个独资的企业”[7]227。二是经营规模小,亚东年营业额并不大,最大时也只有七八万元。三是职员人数少,最多时也不过45 人。但是,这个家族独资的、经营规模小、职员人数少的企业,却是当时中小出版社的排头兵。用胡适的话说,黄金时期的“亚东此时在出版界已渐渐到了第三位”[6]76,也就是仅在商务印书馆与中华书局之后。

排头兵作用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较快地顺应时代潮流。大出版社对于时代潮流的敏感度不如中小出版社。汪孟邹可以说是时代的推波助澜者和激荡者。汪孟邹很早就与陈独秀、胡适等一道置身于新文化运动的潮流之中,站在新文化传播的前沿。除了他与陈独秀共同催生的《新青年》,他还策划或出版了许多新文化的重要作品,例如新文化最早的个人新诗集《尝试集》( 胡适,1920),最早的诗论《三叶集》(宗白华、田汉、郭沫若,1920)等,以及《胡适文存》(1921)、《独秀文存》(1922)等新文化领袖人物文集,都是汪孟邹提议编辑的,有的还是亚东代为编选的。汪孟邹还精心剪辑编出一部很有影响的论战文集《科学与人生观》(1923)。胡适给汪孟邹的芜湖科学图书社题词,说汪孟邹及其创办的出版机构为新文化“做了二十年的媒婆” [13],这是很恰切的评价。汪孟邹也从一个角度谈到自己在新文化时期有所作为的一个原因:“一般营业当然是资本愈多愈好,规模愈大愈好;可是像亚东这样小规模也有好处。那些大出版家不免畏首畏尾,我们胆子就比较大些。” [1]207 小出版社更容易领先潮流,这几乎是一个世界性的出版现象。

二是主动承担出版的文化责任。汪孟邹与群益书社、泰东图书局、太平洋书店等几家书业的老板在一起闲聊时,说过一句有名的话,“我们与其出一些烂污书,宁可集资开妓院好些” [7]207。他还曾总结亚东致力于文化事业的努力:“亚东并非富商投资专以牟利的企业,而是有志于文化事业者努力的结果。所以在出版方面,就从不以图利为第一与唯一的标准。” [14] 亚东出书不多但留世的不少,文化责任在其中的杠杆作用是很明显的。

2. 鲜明的出書板块特色

出版社的特色通常都是由图书选题决定的。50 年来,亚东在选题上具有板块特色,从最初地理类书籍,到黄金期的新文化书籍,再到中后期的书信类出版物以及革命小说和社会科学书籍,都是其优势选题板块。这些选题板块,有许多是编辑出版人主动构建的,发挥了编辑出版人的主体性作用。如《胡适文存》《独秀文存》等人物文集,就是亚东的出版人从报上散见的文章里找出来结集出版的。汪孟邹很懂得出书板块的重要性,他说从事书业近20 年,“略有些经验,凡出版书籍,必须同类的至少有三五种,方能畅销,否则独木不能成林,一定不行。不但毫无滞碍,且相得益彰” [15]。

在这些出书板块中,最有名的是标点白话小说。一提起亚东人们便会想到标点白话小说,一说起标点白话小说,人们就会想到亚东。标点白话小说是亚东的标志。中国古典小说历来没有标点,有的甚至未分段落,读者看着十分吃力,年轻的读者看了,更如坠五里雾中。亚东标点本旧小说,主要是汪原放做的,起始于《水浒》。陈独秀与胡适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有人强调陈独秀的作用,也有人强调胡适的作用,我们不妨对此略作梳理。①最早的启发来自胡适的日记。许怡荪是胡适的挚友,也是汪原放在思诚学堂的同学,1916 年或稍晚,汪原放从许怡荪处见到并借得胡适从美国寄来的《藏晖室劄记》,其中有“论白话”“论标点符号”的内容,便抄录下来放在手头。应该说这是其日后标点旧小说的想法的由来。②直接的推动来自陈独秀。1920 年年初,汪原放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汪孟邹,汪孟邹既担心把金圣叹的批注删除再加标点靠不住,又担心书籍的销路,表示要征求陈独秀的意见才能定夺。陈独秀听说后称赞“没有什么出不得”,并把汪原放标点的书带回去看看。没过几天,陈独秀就说:“我看过了,还要得。眉批夹注,删掉不错,让读者自己读。”[1]57 这给了汪孟邹信心。③陈独秀促成胡适的介入。陈独秀从书信里知道胡适要作《水浒》的文章,写信告知有关汪原放的标点、分段之事,要胡适把文章早日作好放在书前为序,得到胡适首肯。④胡适对《水浒》标点本进行了完善。胡适看到样本后,提议汪原放再做一个“校读后记”,将有关经过与校读问题加以说明,再加一个“句读符号说明”放在书前,又提议将句读者由“亚东图书馆”改为“汪原放”。[1]60-62⑤胡适持续关注亚东后续出版的几种标点本,并给予许多学术性的意见。陈独秀则贡献了一个重要的意见,就是旧小说里有一些淫秽的内容如何处理。胡适主张用省略号表示,陈独秀主张不如直接删掉,应该是各有其理,亚东采纳了陈独秀的意见。

1920 年8 月20 日,汪原放标点、分段的《水浒》,由亚东正式发行。陈独秀和胡适分别为之作《水浒新叙》和《水浒传考证》。初版时,亚东只印了2000 册,一上架便销售一空,于是,又加印到5000 册。

新版《水浒》得到社会各界的赞扬和支持,更增强了汪原放的信心。此后7 年间,汪原放采用新式标点和分段形式又陆续整理出版了《儒林外史》《红楼梦》《西游记》《三国演义》《镜花缘》《水浒续集》《儿女英雄传》《老残游记》《海上花列传》等9 种小说。其间,亚东还出版了俞平伯标点的《三侠五义》,汪协如标点的《官场现形记》《十二楼》,汪乃刚标点的《宋人话本七种》《醒世姻缘传》《今古传奇》。亚东出版的标点白话小说总计16 种。

亚东的标点小说,得到新文化大师们的普遍赞扬。胡适在为标点《水浒》写的序中说:“这是用新标点来翻印旧书的第一次。”1924 年1 月24 日,鲁迅在《晨报副刊》发表的《望勿“纠正”》一文中说:“汪原放君……他的标点和校正小说,虽然不免小谬误,但大体是有功于作者和读者的。”[16] 1926 年鲁迅又说:“我以为许多事是做的人必须有一门特长的,譬如标点只能让汪原放,做序只能推胡适之,出版只能由亚东图书馆。” [17]

3. 浓郁的地域色彩

地域文化是中國文化的一个特色,地缘是中国商业的一个传统,在近代中国出版业里也有相当的反映。商务印书馆里就有“常州帮”“绍兴帮”等的划分。在亚东,这种地域特点和地缘性更为明显,前前后后40 多名职员几乎是清一色的安徽人,且大多是绩溪人。亚东的创办者与职员不仅是主雇关系也是乡亲,关系较为和谐融洽,足以维系稳定。亚东的灵魂人物陈独秀、胡适、章士钊也是安徽人。其利是显而易见的,地缘成为一种纽带,将亚东人聚集到一起。带有地缘性的徽州文化价值观更成为职员的精神底色,“贾而好儒”,“非惟良贾,且为良士”,“士商异术而同志”,从文化理念到商业原则都较易得到认同。新文化的领袖陈独秀和胡适,也是由汪孟邹牵线而相识相交的,他们为亚东提供了人脉与稿源,使亚东对于新文化的感知明显高于其他出版商。

4. 经济状况的困窘

亚东虽然曾经红火,但在经济上一直处于窘迫状态。在开张时期不免惨淡经营,汪孟邹不时需要从芜湖科学图书社调剂资金,在有一定起色后也时不时面临资金不足。章士钊几乎从亚东成立起就一直提供资金和担保帮助,亚东欠章士钊债务最多。陈独秀和汪孟邹两人还专程到北京去筹集资金。就是在黄金时期亚东的标点小说时兴后,也遇到效仿与盗印,严重影响了亚东的收益。到后期,国运维艰,亚东的营业更是困难,甚至连重印《胡适文存》的资金都无力解决,胡适也多次请银行为其贷款以周转。总体而言,亚东在经济状况上始终处于艰难维持状态,“付版税给作者拖拖拉拉”,胡适很能体谅,“亚东上月不曾寄钱给我,想系夏季钱紧之故”[18]。汪孟邹经营亚东最深切的体会可能在于艰难困苦,他经常谈到书业的困难,感叹道:“哪里有这样容易的事情!你们要晓得,钱,难如登天啊!”又感叹“出书比造铁路还难”。在亚东的经营艰难上,他说得更具体:“我们销场很大的书,在出版后不久便到处有人盗印翻版……而且又有什么‘一折八扣本出现,所以我们的销场也突退了下来。……我们历年来出了一百多种书,只有十分之二三的销路还好。自从盗印翻版……我们便很难立足了。”“我们不能不努力挣扎。” [7]228 这也反映了近代中国出版业尤其是中小出版社的艰难。不过难归难,汪孟邹始终如一地坚守了四五十年,他在经营上十分注意节俭,坚持文化价值理念与企业经营理念上的平衡。他说:“亚东图书馆竟能历千磨万折而犹存,这是不能不引以自慰的事。” [14]

四、亚东的红色基因

亚东曾经较长时间被认为是灰色的,甚至还明显带有托派的色彩。但是亚东在历史上是具有红色基因的。

1. 共产主义运动的赞助者

亚东作为一家出版机构,对共产主义运动的兴起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在建党初期,它和中国共产党的联系是比较密切的。在共产主义小组时期,毛泽东曾经到访亚东,见过汪孟邹。汪孟邹资助过毛泽东等创办的文化书社,以及恽代英等创办的武昌利群书社。

陈独秀是中国共产党主要创始人之一,以陈独秀与亚东的关系,自然要交付亚东许多事务,从而给亚东注入了红色基因。在大革命时期,亚东承担了中共中央机关报《向导》的印刷和发行工作。陈独秀找到汪孟邹,要他筹措最好的纸张用作《向导》的印刷。

亚东出版物里也体现了红色基因。高语罕是中共最初的50 多名党员之一,他的许多译著都是在亚东出版的。汪静之歌颂中共诞生的第一首新诗《天亮之前》,也收在1922年由亚东出版的新诗集《蕙的风》。1926 年蒋光赤的长篇小说《少年漂泊者》被认为是最早歌颂共产党、最早塑造共产党员形象的作品,在亚东出版后一直被当局查禁。蒋光赤的中篇小说《短裤党》第一次歌颂中共领导的工人运动,1927 年由亚东出版。亚东在1936 年还重印过《新青年》全刊本( 1?7 卷)。

2. 共产主义运动的参与者

亚东的职员与共产主义的关联很深,共产主义在亚东有着相当的群众基础,汪原放1925 年由陳乔年介绍成为中共秘密党员。大革命时期,亚东还成立了秘密党支部,有六七名党员,亚东的骨干职员陈啸青、汪协如、汪乃刚、余昌之等都是中共党员。汪原放、汪乃刚先后担任支部书记。有汪孟邹“左膀右臂”之称的陈啸青,由中共党组织推为上海书业工会第一任主席。1927 年春,汪原放到汉口担任中共创办的《国民日报》的国际编辑,并接替张太雷任中共中央的出版局局长。宁汉合流后,汪原放遵照陈独秀的意见,从汉口回到上海,在亚东重操旧业,再做编译。由于中共党组织转入地下,汪原放与组织失去联系,后与陈乔年谈起这件事,希望找到一种补救的办法。陈乔年转述陈独秀的意见,“父亲要我告诉你,现在,不要再干了,还是把书店事做好要紧。他说:‘书店很不容易做,不进则退。”[1]132 并说你们还是带灰一点好,千万不可犯红,万一惹出事来,书便做不成了,那是得不偿失的。1928 年2 月陈乔年被捕,于6 月牺牲后,亚东的党组织与上级党组织彻底失去联系,停止了活动。汪孟邹的侄儿汪协如说,汪孟邹告诉他,1927 年“四一二反革命”之后,有人通知他赶快搬家,连忙从上海的鸿祥里搬到温州路,从此就与共产党人失去了联系。[19]

中共对亚东的影响是多方面的。在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期间,亚东几乎所有的职员都曾投身到由中共领导的上海工人运动,参加罢市等活动。党外职员如周道谋、程绩咸、黄梦飞、胡广平等也都提出过入党申请。一些职员在亚东接受了革命思想,如葛湘三笃信“胜利自属于以工农为基础之共产党无疑” [20]。最具代表性的一例便是王子野,他说30 年代上半叶在亚东四年让他接受了革命思想,初步认识了马克思主义的真理,为后来参加革命的思想准备奠定了第一块基石。[1]5

3. 共产主义运动的同情者

汪孟邹是共产主义运动的赞助者,在上海工人运动中他甚至是亚东工人参加罢市的组织者。他本人对共产党的态度,很有典型性。他对汪原放等人说,共产党真好,将来一切都要由共产党来解决,只有共产党能解决一切。但是他又老老实实告诉陈独秀说,他怕得很,不能成为共产党员。王子野说,以他在亚东几年的亲见,认为“这是老实话”。陈独秀也认同汪孟邹的这种态度,让他不要做党员,只管站在外面,就做一个同情者。这位同情者主持的亚东,与中国共产党以及共产主义运动的关联却是十分深广的。

汪原放之子汪无功对汪孟邹胆子小的问题做了一番研究。他认为,汪孟邹在从辛亥之兴到共产主义运动之兴,他的胆子其实是大的,他出版了那么多有违时禁的书,胆子不能说小。他就此事还专门问过中共早期党员郑超麟,郑的回答是“有时胆子大,有时胆子小”,故而汪无功认为,只在“四一二”大屠杀后,汪孟邹看到陈延年、陈乔年等许多人的牺牲,陈独秀多次被捕,自己的住宅也受到监视,亚东也受到盘查,为了家人侄儿女们(汪孟邹本人没有子女)的安全,他开始表现得格外小心而“怕得很”。[21] 这一番分析有相当的道理。

亚东的红色基因,是一个历史的存在,不因时代变迁而改变。我们将这些红色基因发掘、归纳并呈现出来,可以看出亚东发展历史的多样性与丰富性,以及对于中国革命的另一种贡献。

参考文献

[1]汪原放.回忆亚东图书馆[M].上海:学林出版社,1983.

[2]胡国芳.我所知道的汪孟邹先生[M]//程庸祺.亚东图 书馆历史追踪.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6:194.

[3]林英中国出版家汪孟邹[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

[4]汪原放.亚东图书馆简史[J].出版史料,1988(3-4).

[5]张静庐.在出版界二十年[M].上海:上海书店,1984:123.

[6]曹伯言.胡适日记全编4(1923-1927)[M].合肥:安徽 教育出版社,2001.

[7]汪孟邹.亚东图书馆简史[M]//汪原放.亚东图书馆与陈独秀.上海:学林出版社,2006.

[8]吉少甫.亚东图书馆的盛衰[M].//汪原放.亚东图书馆与陈独秀.上海:学林出版社,2006.

[9]汪孟邹.我与新书业——答萧聪先生∥/汪原放.亚东 图书馆与陈独秀.上海:学林出版社,2006:215.

[10]王子野.序[M]//汪原放.回忆亚东图书馆.上海:学林 出版社,1983.

[11]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华民国史研究室.胡适往来书信选[M].香港:中华书局香港分局,1983:6.

[12]许启珍.我所认识的汪孟邹先生和胡适之先生[M]//程 庸祺.亚东图书馆历史追踪.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6:138.

[13]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安徽省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 委员会.安徽文史资料(第十五辑)[M].合肥:安徽人 民出版社,1983:33.

[14]汪孟邹.亚东图书馆[N].申报,1939-01-02(16).

[15]耿云志.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27)[M].合肥:黄山书社,1994:302-307.

[16]鲁迅.望勿“纠正”[M]//鲁迅全集(第一卷).北京:人 民文学出版社,2005.

[17]鲁迅.为半农题记《何典》后,作[M]//鲁迅全集(第三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18]胡适.胡适致章希吕书[M]//章飚.胡适家书手迹,上海: 东方出版社,1997.

[19]汪协如.我的自传[M]//汪无奇.亚东六录.合肥:黄山 书社,2013:39.

[20]葛循猿.我的父亲葛湘三[M]//程庸祺.亚东图书馆历 史追踪.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6:167.

[21]汪無功.郑超麟在绩溪[M]//汪无奇.亚东六录.合肥: 黄山书社,2013:226.

A Historical Survey of the Yadong Library

WANG Jianhui

Abstract: On the 110th anniversary of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Yadong Library, by examining the developmenthistory of the Yadong Library, this article explores the contributions of the Yadong Library and WANG Mengzouto the Chinese revolution and the modern publishing industry. The article outlines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theYadong Library, and divides it into four stages: the prehistory (1903-1912), the founding period (1913-1918), the golden period (1919-1927), and the decline period (1927-1953). The influencing factors of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Yadong Library are analyzed, including the tremendous influence and constraints of the times, the influence of soulfigures such as CHEN Duxiu, HU Shi, and ZHANG Shizhao, and the cooperation and differences within theYadong Library. Four obvious characteristics of the Yadong Library are summarized and extracted, including theleading force for the small- and medium-sized publishing houses, the distinct characteristics of the publishingsector, the strong regional color, and the economic difficulties. Furthermore, this article systematically elaborateson the red genes in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the Yadong Library from three aspects: sponsors, participants, andsympathizers of the communist movement.

Keywords: the Yadong Library; the Wuhu Science Book Society; WANG Mengzou; WANG Yuanfang; the NewCulture Movement; New Youth; red gene

Author Affiliation: Cultural Communication Research Center of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猜你喜欢

新青年红色基因新文化运动
楚怡学校与湖南新文化运动
SOLO理论指导下的听评课——以《新文化运动》观课为例
论思想政治教育在培育大学生成为红色基因传承者中的作用
马克思主义早期传播中值得注意的问题
红色基因融入精准扶贫工作的价值研究
《新青年》(珍情)读者意见调查表
青年怎样传承长征红色基因
激活红色基因在意识形态安全建设中的生命力
钱玄同与刘半农炒作《新青年》
“新文化运动”教学设计探讨——基于“新青年”和《新青年》的角度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