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智库对中国全球治理观的认知、影响及应对

祝尚珍 吴志远

摘要：[目的/意义]“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中国处理国际关系和创新全球治理的重要指导原则，体现了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深刻把握，也蕴含着对于解决纷繁全球性问题的“中国智慧”。随着中国全球治理观的不断深化，“人类命运共同体”在国际社会上获得了广泛关注。智库作为影响美国政治政策制定的重要力量，其对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认知不可避免会影响到美国的对华政策。[方法/过程]本文以11家美国智库为样本，选取了26篇智库研究报告进行分析。总体而言，美国历届政府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态度从温和回应到相对激进，并有保持下去的态势，美国智库和美国政界始终保持密切联系，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认知上更是保持一致，零和思维以及意识形态性逐渐突显。这不可避免地影响到美国对华政策的制定，包括美国在内的国际舆论以及“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际影响力。[结果/结论]基于此，本研究提出了完善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多维立体格局、积极逆向转化负面评价、完善话语与叙事体系，以及主动运用共情传播扩大影响力的应对策略。

关键词：美国智库 中国全球治理观 人类命运共同体 对外传播

分类号：G209 D812

DOI： 10.19318/j.cnki.issn.2096-1634.2023.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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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言

2011年9月6日发布的《中国和平发展》白皮书中首次出现“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概念[1]；2012年11月，中共十八大明确指出要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2]；2015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纽约联合国总部发表重要讲话时指出，要“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3]；2018年3月11日，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通过的宪法修正案，将宪法序言第十二自然段中“发展同各国的外交关系和经济、文化的交流”修改为“发展同各国的外交关系和经济、文化交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4]。

“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的提出为创新全球治理提出了方向指引，受到了包括美国在内的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从整体上来看，美国政府“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认知由温和发展为激进并有保持下去的态势；而美国智库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解读以及提出的政策建议和美国政府的对华政策保持一致，强调“中国智慧”的意识形态性与中国模式的“非西方性”，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当作美国主导的国际秩序的威胁，并且在对外政策上重视各区域盟友的关键作用与对中国内政的干涉。智库作为影响美国政策制定的重要力量，其对“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的关注重点以及解读，不仅代表了美国精英阶层对于这一倡议的观点，而且对美国对华政策也造成了一定影响。明晰美国智库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认知与判断，有助于深刻把握国际局势，进一步完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论格局，对中国对外传播政策的制定有积极意义。

2 智库样本选择与分析

智库在美国政界拥有独特的地位和作用，为决策者提供分析建议，并影响着政策的制定。美国智库的数量庞大，涉及的研究方向种类繁多。根据2021年宾夕法尼亚大学“智库与公民社会项目”（Think Tanks and Civil Societies Program，TTCSP）发布的《2020年全球智库指数报告》，美国共有2，203个智库，居世界第一位[5]。本研究选取了11家智库而未选择全样本，主要基于3点原因：首先，布鲁金斯学会、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大西洋理事会、威尔逊中心、兰德公司、哈德逊研究所、新美国安全中心、胡佛研究所、亚洲协会政策研究院、美国企业研究所均在“2020年全美智库排行”（Top Think Tanks in United States）前30名（见表1），其中，布鲁金斯学会被评为2016—2019年美国卓越中心；其次，经过关键词检索发现，关注“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智库主要为排名较靠前的智库；最后，这11家智库包括左派、中间派以及右派智库，从政治倾向上具有普遍性和代表性。

在所选择的智库中，以“a 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 for all mankind”“a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human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关键词进行检索，通过人工阅读根据主题相关性剔除无关文章后得到26篇智库报告，其时间跨度为2015年10月至2021年10月。智库的检索数量和政治立场如图1所示，部分智库在2020年全美智库排名和政治倾向见表1。

从文章的关注重点上看，在所研究的26篇文章中，美国智库所关注的话题较为广泛，主要集中于国际新秩序（8篇）、中美关系（4篇）、“一带一路”（5篇）、国家形象与话语权（4篇），其余5篇涉及科技、5G与地缘政治、人权与国际组织、能源与环境保护、军事现代化以及宪法修正案与外交政策。

作者不同的任职经历也为其文章提供了独特的分析视角和层次，其任职背景呈现两个特点：其一，有高校经历的作者共有16位，占大多数，并且根据其经历来看，在其研究的领域有着丰富的专业经验；其二，有政府任职经历的作者，其任职单位并不仅限于美国的情報部门，还包括以色列原子能委员会、美国中央情报局、法国国防部、美国太平洋司令部、法国国防部国际关系和战略司等，例如，《新时期的新汉学》的演讲者陆克文曾出任澳大利亚的总理。

在文献的形式方面，所选择的文章也呈现多样性。在26篇文章中，有16篇篇幅较为简短的评论文章、4篇短篇报告、3篇长篇报告、2篇对话以及1篇演讲。评论文章篇幅较短，聚焦的研究范围较小，但是其可传播性较强；短篇以及长篇报告的篇幅较长，研究的范围更广，论证也更加完整详细；对话与演讲以口语化用语为主，观点互动性也更强。文献的类型以及数量见图2。

3 美国政府及美国智库对“人类命运共同体”认知的历时变化

整体而言，美国智库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认知与美国政府的对华政策保持一致，智库与政府也始终保持紧密联系。中国国际地位与实力的提升、“东升西降”的国际局势、美国国内矛盾的日渐突显以及新冠疫情的催化，使美国对华政策的意识形态性增强，排斥“中国智慧”与“中国经验”、强调其“非西方性”，认为“中国模式”以及“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是对美国霸权地位和世界秩序的冲击。因此，从奥巴马政府、特朗普政府到拜登政府，美国政府的态度从温和发展为激进，并有继续保持下去的态势。

3.1 奥巴马执政时期：温和回应

奥巴马执政时期，美中关系的最大变化来自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实力变化，美中关系的范围也不断扩大。在2012年提出的“重返亚太”战略之下，美国政府加紧推进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但是奥巴马对“一带一路”并未持坚决抵制的态度，其认为“一带一路”对亚洲有积极意义，“亚洲需要基础设施，在某种程度上，中国希望将资本投入该地区的开发项目，这是一件好事”[8]。全美亚洲研究所（National Bureau of Asian Research）专门研究中国问题的安全事务高级研究员纳德格·罗兰在采访中表示美国与中国打交道时应当谨慎一些，重点强调西方的价值观和行为规范，因为“重要的是让美国和西方国家强调良好的治理和行为标准，而不是简单的交易性贸易和庞大的建设项目”[9]。

相应地，美国智库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研究数量不多，认知也较为温和，认为中国强调经济合作与伙伴关系的发展。布雷迪（Brady）认为，“一带一路”倡议就是一个较好的例子，中国也旨在建立一个互惠互利的“命运共同体”，致力于为国际关系制定新的规范[10]。

3.2 特朗普执政时期：意识形态性增强

特朗普执政期强调“美國优先”，这样的单边主义与习近平总书记在2017年达沃斯论坛和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PEC）上呼吁的坚持多边主义和“人类命运共同体”形成了鲜明对比。

2017年11月，习近平和特朗普出席中美企业家对话会，中美关系形势整体较为缓和。在美国智库对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认知中，负面的评价虽然存在，但是保守派与强硬派并未占据主流。例如，戴博（Robert Daly）狭隘地将“人类命运共同体”理解为经济和物质上的福祉，其认为中国拥有领导世界的信心，但是缺乏实际的领导方案[11]。也有学者指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意味着中国对全球治理的兴趣不限于经济领域，归根结底是经济与安全合作“两个轮子”“携手并进”[12]。陆克文（Kevin Rudd）将“人类命运共同体”归纳为中国外交新概念，其以国际关系研究领域为例，主张发展“新汉学”，也对“亚太共同体”以及“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的实现寄予了希望[13]。

2018年1月，特朗普称中国是一个“可怕的危险”，中国在“挑战我们的利益、经济和价值观”，因此，美国的国家安全文件将中国视为美国最大的长期威胁[14]。2018年3月以来，中美贸易摩擦不断升级，特朗普政府对华政策进行了大调整，美国智库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认知开始呈现意识形态性突显的态势，试图否定“一带一路”以及“人类命运共同体”为沿线国家和国际社会带来的益处。此时，詹姆斯·金奇指出“人类命运共同体”只是亚欧大陆建设交通基础设施的马后炮想法，这是因为有数据表明中国的承包商在“一带一路”的基础设施建设中占到绝大部分[15]。也有学者质疑“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内涵与成效，如阿里·怀恩（Ali Wyne）认为“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体现了中国对建立在伙伴关系而非联盟基础上的世界秩序的设想，但这一概念仍然较为抽象[16]。

2019年8月15日以来，中美贸易摩擦持续升级。同年，美国国会插手干预香港事务，中美外交与安全对话、全面经济对话、执法与网络对话以及社会与人文对话4个交流机制处于停摆状态[17]。

中美意识形态的对抗性突显，美国智库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认知也逐渐强调其“非西方性”的一面，以及中国对美国国际地位的威胁。美国智库的研究者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解读为中国的跨国意识形态目标——旨在建立更广泛的新国际秩序以及中国精英专制的思想。例如，阿比盖尔·格雷斯（Abigail Grace）对中国的区域安全伙伴关系进行了剖析，认为追求“人类命运共同体”象征着中国的意识形态目标越来越具有跨国性[18]。在尼克松美中关系论坛上，丹·布卢门撒尔（Dan Blumenthal）指出中国想要建立一个不同的世界秩序，其认为“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倡议不仅仅包括印度–太平洋地区，这也体现了中国想进一步宣传社会主义文化，意味着北京精英专制[19]。

与此同时，在对外政策的实施上，美国智库的学者大力强调美国的盟友在面对中国挑战的关键作用，要对美国主导国际秩序的抵制保持警醒。帕特里克·克罗宁（Patrick M. Cronin）指出，虽然鲜有国家积极回应“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但对美国领导和权力的抵制在亚洲部分地区是普遍存在的，甚至也存在于美国的盟友之中，因此，应对中国的挑战、重新主导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美国需要更好地动员其他国家，尤其要从关键盟友开始[20]。

2020年1月15日，中美签署了第一阶段贸易协定，两国关系改善，但新冠疫情的爆发和全球蔓延对中美关系造成了更为严重的冲击。同年2月15日，美国国务卿蓬佩奥（Mike Pompeo）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发表题为“西方正在取胜”的演讲，在长约15分钟的讲话里，13次提及中国，重谈“中国威胁论”[21]。2020年，白宫的一份报告中将中国视为对自由以及美国生活方式的意识形态威胁，表达了中国对美国经济和安全利益以及美国价值观构成威胁的深切担忧[22]。

美国智库继续强调应对“人类命运共同体”加以警惕，在对外政策上建议加强对各区域盟友的重视。从数量上看，特朗普执政时期，美国智库关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研究数量逐年增长，并于2020年达到顶峰，其所聚焦的领域也逐渐增多。文献发表的年份、数量以及关注话题见图3。

研究者认为“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的提出，标志着中国影响力登上国际舞台。例如，哈尔·布兰兹（Hal Brands）强调美国应该重视中国的全球战略规划，并做出相应的对策[23]。个别研究者企图诋毁中国对抗疫情时在国际组织中发挥的积极作用。例如，克里斯汀·李（Kristine Lee）指出“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在新冠疫情的大流行开始之后在国际社会引起了广泛的关注，但是其认为中国的防疫政策不够透明，世界卫生组织已经变成了“政治足球”[24]。

在由卡耐基基金会和美国国家亚洲研究局支持的《世界新秩序的中国愿景》报告中，“人类命运共同体”一词贯穿始终。纳德格·罗兰（Nadège Rolland）按照时间顺序对“人类命运共同体”概念进行了梳理，其指出“中国将发展中国家确定为其对抗霸权力量的前沿阵地，也正是这霸权力量阻碍了中国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地位”[25]。这样的认知再次彰显了美国智库将“人类命运共同体”当作中国对抗美国主导的世界秩序的工具，意在取而代之、称霸世界的误读。

在对外政策方面，美国智库延续了对盟友的重视，提出了更为聚焦的区域政策，同时明确了对中国内政问题的干涉。伊丽莎白·伊科诺米（Elizabeth Economy）认为中国对香港、台湾、南海和新疆问题的处理直接反映了中国的政治性质及其在全球舞台上的领导性质，国际社会不能置之不理，也不能避免通过政治、经济手段，或者是在中国南海（或许还有中国台湾）的军事手段，发起强有力的行动以捍卫固有的价值观[26]。关于美国与印太的关系，印丹·鲁德（Dan Runde）、康纳·萨沃伊（Conor Savoy）等肯定了印度–太平洋地区对美国的特殊战略意义，认为中国是“威权主义”国家以及印太地区民主国家的严重威胁。中国通过如“一带一路”倡议等广泛的周边外交和基础设施建设项目，间接地建立了“人类命运共同体”。因此，美国及其盟国必须团结起来，制定民主的方法来应对新冠疫情大流行。美国应向印太地区的盟友保证其是一个可靠和值得信赖的伙伴，并对自己的民主制度充滿信心[27]。在美国与非洲的关系方面，詹姆斯·巴尼特（James Barnett）认为，“人类命运共同体”虽然是一个模糊的以中国为中心的世界秩序愿景，但也是以意识形态为基础的外交政策，“人类命运共同体”意味着更加一体化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国是占据优势地位的。因此，在与中国竞争之际，美国在向非洲传达信息时，必须深思熟虑。美国应该重点强调其在非洲大陆所做的以及即将完成的重要工作[28]。

保守派的智库在特朗普执政时处于上升期，例如，特朗普政府任期的交通部长赵小兰（Elaine Zhao）曾是哈德逊研究所的资深研究员，哈德逊研究所对特朗普外交政策影响较大，被认为是重要的外交智囊[29]。特朗普政府日期的国务卿迈克·蓬佩奥（Mike Pompeo）在离职后，以“杰出学者”身份宣布加盟哈德逊研究所，并致力于“为促进美国领导力和全球参与的使命做出贡献”[30]。

3.3 拜登执政时期：持续激进

拜登政府执政之后，美国的对华政策并没有明显的缓和，“一带一路”依然被美国视为“中国威胁”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美国积极与日本达成合作协议，意在扩大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的合作，并最终“赢得该地区国家的信任，在与中国争夺印太影响力的竞争中获得优势”[31]。特朗普政府日期的前国家安全顾问赫伯特·雷蒙德·麦克马斯特（Herbert Raymond McMaster）更是表示拜登政府将效仿特朗普对华的强硬政策[32]。2021年2月，拜登在讲话中强调美国的领导地位必须应对威权主义的不断推进，其中包括中国日益增长的与美国竞争的野心[33]。在《临时国家安全战略指南》中，涉华表述高达21处，涉及俄罗斯表述仅6处，且其中4处均与中国共现，并提出美对华3大举措：投资科学研发、重建盟友关系以及抹黑和干涉中国内政[34]。

2021年12月16日，美国财政部将大疆创新等8家中国公司列入“中国军工企业”黑名单，禁止美国投资者持有这些企业的股份，理由是这些企业“涉嫌参与在新疆监视少数民族”[35]。2021年12月23日，美国参议院通过所谓“维吾尔强迫劳动预防法案”，并将“法案”移交白宫签署[36]。

美国智库和美国政府的立场保持一致，拜登政府执政伊始，大西洋理事会发布的《更长电报：走向新的美国对华战略》受到了广泛的关注。该报告臆想当前中国战略“脆弱点”，主张从外部瓦解中国；在战略目标上主张重塑国际秩序，强调“共同威胁”以重振霸权体系，旨在护持冷战后美国霸权地位；在战略布局层面，提出振兴国家权势和加强对华威慑、明确与华竞争合作界限，并煽动意识形态斗争，以全面遏制中国[37]。美国智库研究者认为，中国是西方民主制度的威胁，“人类命运共同体”意在塑造以中国为中心的新秩序，并指出新冠疫情的大流行加剧了地缘政治的紧张局势，同时中美之间的战略对抗让各国开始重新调整其立场。在新的国际竞争中，技术是最核心的要素。中国的技术、规范、价值观和治理框架的扩散正在支持独裁统治，并侵蚀世界各地脆弱的民主制度。最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原则的框架旨在推进的“命运共同体”倡议是意识形态的核心概念，暗示着将当前的全球秩序重塑为更加以中国为中心的世界秩序的雄心[38]。

随着“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际影响的不断深化，多位美国智库学者认为美国应积极和中国开展竞争。帕特里克·克罗宁（Patrick M. Cronin）指出，尽管“一带一路”倡议最初可能是一个朦胧的概念，但其已成为中国参与全球治理竞争以及寻求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叙事的最明显手段。相应地，美国应该根据自己的条件并利用其自然优势的非对称对外援助战略进行竞争。这意味着通过促进开放商业、数字空间的公平规则和海洋自由来防止不自由的世界秩序的兴起[39]。

不仅如此，美国智库也指出中国的外交话语的“斗争性”增强。戴瑶瑶（Yaoyao Dai）等以20年来外交部发言记录作为对象，研究了说话风格的发展。认为中国外交的改革也强调了国际合作的重要性，包括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但是呼吁和实际的做法却大有不同。其研究发现，在习近平担任主席期间，使用敌对语言的演讲比例急剧增加[40]。

拜登政府和核心团队更是和智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现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印太事务协调员库尔特·坎贝尔（Kurt Campbell）和奥巴马政府的国防部副部长米歇尔·弗卢努瓦（Michèle Flournoy）在2007年共同创立了智库——新美国安全中心（Center for a New America Security）[41]；而大西洋理事会自由派智库学者杰克·苏利文（Jake Sullivan）和库尔特·坎贝尔等如今已成为拜登政府外交政策和对华政策的主要设计者[42]。

4 美国智库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研判的影响

4.1 美国智库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认知直接影响到美国的对华政策

许多研究者在文章中直接提出了关于美国对华政策制定的呼吁，其认为美国要正视中国的崛起和全球影响力，甚至必须阻止中国建立新的世界秩序的努力[43]。为此，美国需把握住在各区域的盟友，巩固好与民主国家的关系。丹·鲁德（Dan Runde）、康纳·萨沃伊（Conor Savoy）等认为，美国及其盟国必须团结起来，针对新冠疫情大流行制定一种民主的方法，美国应为全球其他民主国家树立榜样，向印太地区的盟友做出保证[30]。帕特里克·克罗宁（Patrick M. Cronin）在主张美国应当运用其自然优势的非对称对外援助战略进行竞争的同时，也要更好地动员其他国家，巩固好与关键盟友的关系[39]。詹姆斯·巴尼特（James Barnett）坚持认为在处理与非洲的关系时，美国应该重点强调其在非洲大陆已做的以及即将做的重要工作[28]。

总体而言，研究者提出的关于对华政策的建议均是基于将中国视为所谓“民主的威胁”以及美国领导的世界体系的挑战者。在印太、非洲以及东北亚地区，美国应着力巩固盟友关系、加强宣传美国在该地区做出的贡献以及利用美国的优势进行对外援助战略竞争等。因此，这一系列的呼吁会将对美国未来的对华政策产生消极影响，使区域关系更加紧张。

4.2 对包括美国在内的国际社会公共舆论产生影响

在美国智库认知误导之下，社交媒体推特上大部分的网民也将中国视为西方主导的话语体系的主要威胁。以“a 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为关键词进行搜索，可以看到美国诸多的“意见领袖”发表的意见与看法。《中国即将崩溃》的作者章家敦表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意图构建一个为中国服务的国际体系，在这条推特下面，大部分的网民对于此观点表达了赞同。在兰德公司从事国家安全与印太分析的德里克·格罗斯曼（Derek Grossman）转发《日经亚洲》的文章并引用其中的原文：“只有腐败得无可救药或极端天真的人，才会认真对待中国关于‘命运共同体的言论……大多数东盟成员国都明白，美国在东南亚的存在仍然是任何战略平衡中不可替代的因素……”这两位在推特上拥有广泛的关注者，其表达的观点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在智库文章和社交媒体引导意见的双重攻势之下，美国的国内舆论也难免受到影响。

在国际社会上，美国一直自诩为民主的“教师爷”，在各地区广泛存在着盟友。2021年12月9日，拜登政府召集了110个国家和地区领导人进行线上“民主峰会”。虽然这场会议邀请标准混乱，但是仍有大量的国家选择参会，与“美式民主”站在同一阵营。

因此，美国智库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研判会影响到国际社会对于该倡议的认知。部分研究者认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反民主的、意图建立一个以中国为中心的世界秩序，这样的误解不仅有悖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内涵和初衷，加固了美国民众和其他国家对中国的负面印象，不利于消除國际社会对于中国的误解，也为中国的公共外交带来了压力。

4.3 影响到“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在各国的号召力

“将中国视为民主的反面”这一话语的构建，以及其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目的和意义的错误解读，会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际号召力带来负面影响。

国际社会上关于“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的影响呈现反对、中立以及支持的分化态势。其中，亚太地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以及非洲国家对“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持积极响应的态度。日本京都产业大学国际问题研究所所长东乡和彦认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与“人类健康共同体”是一致的，也很实用[44]。尼日利亚《先锋报》则发表了一篇以《中非需要构建更强大的命运共同体》为题目的文章，指出中非合作论坛是中非双方的宝贵财富，期待中非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能够走上新的高度[45]。而印度和澳大利亚则保持观望，印度常驻联合国代表赛义德·阿克巴鲁丁（Syed Akbaruddin）在《印度时报》上发表了文章，认为有待专业人士具体评估这一倡议的意图，以及中国的“命运共同体”是否也是印度想要的全球未来[46]。澳大利亚的洛伊研究所认为，中国的周边国家肯定会拥抱新的经济发展机遇，但时间会证明其是否相信中国的意图，是否为“共同命运”理念所说服[47]。美国的忠实盟友英国持坚定反对态度——《泰晤士报》认为“一带一路”被描述为代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方式，只不过是中国地缘政治目标的前沿，“一带一路”旨在建设一个启蒙价值观从属于中国的世界，国际社会应对此保持警惕[48]。

由此可见，国际社会中的大部分国家对“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持包容和观望的态度，认为该倡议符合新的国际大趋势，期待新的机遇，但是美国的坚定盟友却依旧抱有成见。

4.4 中国海外媒体针对此研判的回应

China Daily和《环球时报》英文版针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争议做出了回应。China Daily指出，当前美国在国际上搞“小圈子”“伪多边主义”和“霸权”，这让加强合作成为了发展中国家的当务之急，中国将实践真正的多边主义，共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维护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共同利益，并且强调，中国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宏伟愿景植根于国家的文明和文化[49]。“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特点是和平、是伙伴关系、是靠种族和国家之间的团结合作。在新的国际生态系统中，国家无论大小、强弱，在国际事务中均是平等的，拥有相同的权利和发言权[50]。

《环球时报》英文版刊登了巴林王国驻华大使安瓦尔·阿拉布杜拉（Anwar Alabdulla）博士的采访，其认为中国的全球领导地位和对一个新的、更美好的世界的愿景体现在其远见卓识的“一带一路”倡议中，该倡议已在世界范围内得到了广泛接受[51]。巴基斯坦资深外交官赛义德·哈桑·贾韦德（Syed Hasan Javed）表示，长期以来，西方政界和学术界均难以直面其在东方国家的殖民历史，国际社会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因此，在“命运共同体”和“一带一路”倡议下，所有中国和伊斯兰知识分子均需要更好地了解当代世界及其历史[52]。

面对美国智库和媒体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误解和曲解，中国海外媒体保持理智公正的态度，重点澄清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原因和有利影响，强调中国为国际社会做出的贡献，并且对与少数奉行霸权主义的国家进行道义评价。

5 “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国际传播重塑的战略性思考

良好的传播效果意味着从认知、情感和行动3个层面获得共鸣，这3个方面相互联系、密不可分。共情传播的含义为共同、相似情绪及情感的形成过程、传递及扩散过程[53]。认知层面发生改变必然会影响到人的行动，而情感层面的变化对行动的实施具有更大的推动作用。“国之交在与民相亲，民之亲在于心相通。”心意相通则意味着在认知和情感层面的双重共振，以实现更加团结、更有凝聚力的行动。

因此，“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要在国际传播方式上实现“共意”和“共情”两手抓，不仅要在认知层面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内涵、格局和意义在国际社会上进行大力普及和推广，更要在情感与态度层面提升影响力。

5.1 意义深化：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的多维立体格局

“人类命运共同体”含义的进一步深化需要根据国家与区域的情况构建一个多维立体的格局。在实现“人类命运共同体”格局在精准化和具体化的同时，各区域命运共同体的主旨也应随着时间和需求进行不断调整。

世界上各区域拥有的资源、发展情况和发展需求各不相同，因此，需要把“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按照区域和合作重点进行划分，以推进中国与世界各国更良好的合作。

目前，中国已经基于不同区域提出了各具特色的命运共同体，并不断丰富其内涵。以“亚太命运共同体”倡议的内涵的发展为例，2019年，习近平提出“構建开放包容、创新增长、互联互通、合作共赢”的亚太命运共同体倡议[54]。在新冠疫情爆发后，国际局势发生了新的变化。在2021年亚太经合组织第二十八次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上，习近平在重申“开放包容、创新增长、互联互通、合作共赢”基础上，对未来的工作重点进行了规划与展望，提出要推动抗疫合作和经济复苏、构建开放型亚太经济、促进创新增长和数字经济发展等新目标[55]。这不仅丰富了“亚太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内涵，更体现了“人类命运共同体”概念的与时俱进性。

因此，丰富中国与各区域的“命运共同体”倡议的内涵，体现国际政治经济新局势的需要，不仅可以建立与时俱进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多维立体格局，而且也可以有力回击关于内涵与概念明确性不足的质疑。

5.2 情感共鸣：积极逆向转化关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负面评价

针对美国智库提出的质疑，应及时逆向转化负面评价，将质疑转化为正面认知。美国智库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负面评价可以归纳为3个方面：中国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和“一带一路”倡议是“糖衣炮弹”，意在扩大中国的势力范围；“人类命运共同体”缺乏实际行动；中国才是国际新秩序最大的受益者。

美国智库的负面评价意在诋毁“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的实际效果，因此，中国必须积极运用事实回应并进行议题设置，加大传播的范围和力度来进行回击。例如，在“中国进行‘疫苗外交”这个话题被大肆炒作期间，中国积极进行“官方澄清+对外媒体回应”的方式逆向转化对中国疫苗的曲解和误解。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在福建先后接待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菲律宾和韩国外长访华时回应了“疫苗外交”的问题，其表示：占世界人口16%的富国获取了全球60%的疫苗，某些发达国家的定购量已超过本国人口的2～3倍；相比之下，许多发展中国家正面临严重疫苗短缺；中国和东盟要坚持疫苗作为全球公共产品的属性，要共同抵制“疫苗民族主义”，努力消除“免疫鸿沟”[56]。

《人民日报》英文版指出，被贴上“疫苗外交”标签的中国已向53个非洲国家和非盟委员会提供了超过1.8亿剂疫苗。中国的国外疫苗投放与国内疫苗接种同步进行，揭露了西方一些国家先囤积大量疫苗，然后在到期时“捐赠”的行为[57]。

因此，对于美国智库提出的重点负面评价，中国要以实际行动和积极进行议题设置的方式回应，尤其要抓住话题被高度关注的时期加大宣传力度，将负面评价转化为积极的认知。

5.3 和而不同：完善“人类命运共同体”话语与叙事体系

在进一步完善“人类命运共同体”话语与叙事体系时，应重点注意两个层面的叙事：角色叙事和行为叙事[58]。

在角色叙事方面，要侧重于中国的身份定位，在新的国际新秩序中，中国在国际舞台上扮演着新秩序的倡导者和维护者、发展的贡献者，使世界各国更深入理解“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的目的与内涵；在行为叙事层面，重点强调霸权主义和单边主义盛行的局势、“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的中国传统文化渊源、多维立体的格局以及“人类命运共同体”在不同区域的实施成果以及未来展望，以强化践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由和预期成果。

同時，还应该加强中国政治思想的阐释和国际化。在中国的传统政治思想中，儒家思想居于首位，并以“仁”和“礼”为核心；在战争思想方面，孔子和孟子均主张“慎战”，睦邻友好、协和万邦的国与国相处理念始终深深地印刻在中国传统思想中。社会学家费孝通更是提出关于美好社会构建的十六字箴言：“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这种主张在和谐世界中保留各自特色从而达到“和而不同”的思想，与将“美式民主”视为彼岸的霸权主义思想大相径庭。应该充分发挥中国传统政治思想和社会构想的理论优势，大力促进蕴含着中国传统思想的国际化，增进世界人民对于中国的了解，建立一个更完善的“人类命运共同体”话语与叙事体系。

5.4 情意交融：主动运用共情传播扩大“人类命运共同体”影响力

共情传播的基础是运用共情的手段，增进各国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响应。除了能够被量化展示的各种“硬实力”之外，不同的文明和文化蕴含着丰富的非理性的、感性的因素，因此，国际关系除了实力的较量之外，也应运用共情的手段寻求共同的理想和情感追求。在宣传时，除了关于“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实际成果和未来规划外，更重要的是采取情意交融传播方式。

新冠疫情在全球蔓延，世界已成为了休戚与共的命运共同体，需要各国守望相助，截至2021年12月21日，中国已向120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提供超过20亿剂疫苗，居全球首位[59]。在提供大量物资和疫苗援助的同时，也不乏温情的表达，例如，在向伊朗提供的医疗物资上面写着古代波斯著名诗人萨迪的名句“亚当子孙皆兄弟，兄弟犹如手足亲”；在为意大利捐赠的防疫物资中，用意大利语和英语写上了古罗马哲学家赛内加的名句“同海之浪、同树之叶、同园之花”；在向法国提供的医疗物资援助时，既有来自《谯子·齐交》的“千里同好，坚于金石”，也有雨果的名言“Unis nous vaincrons（团结定能胜利）”[60]。这样的基于不同文化的寄语，赋予了中国对外援助新的含义，大大增强了各国对于中国的好感和信任。

因此，在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同时，也应注意发掘不同区域的传统文化和其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共同点，利用文化的共同点加强共情传播，扩大“人类命运共同体”在世界各地的号召力。

6 结语

在多变的国际局势与复杂的全球性问题之下，固守霸权主义与单边主义无力解决现实的治理问题，而“人类命运共同体”既体现了中国的全球治理观，深刻把握了国际局势和发展方向，也为解决全球性问题奉献了“中国智慧”。这一倡议自提出以来，因其不断丰富的内涵以及对于国际问题共商共治、结果共享的呼吁，受到了国际社会的持续广泛关注。

中美关系是当今世界最重要的双边关系之一，对国际局势和国际秩序的发展变化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而美国智库是美国内外政策制定的重要参与力量，明晰美国智库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关注重点与认知、形成误解的原因以及其产生的影响，有助于做出提升“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对外传播效果的应对之策。

美国历届政府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认知整体从温和转变为激进，并且有继续保持下去的态势，美国智库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解读和政府的步调保持一致，其意识形态性逐渐增强，认为中国是美国领导的西方价值体系的威胁与挑战。这样的认知不可避免地影响到美国对华政策的制定、包括美国在内的国际舆论以及“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际影响力。

因此，要完善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的多维立体格局，积极逆向转化负面评价，完善话语与叙事体系，并且主动运用共情传播扩大影响力，让“人类命运共同体”更加深入人心，推动国际新秩序朝着“命运共同掌握、规则共同书写、事务公共治理、成果共同分享”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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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贡献说明：

祝尚珍：文献收集、翻译与整理，论文撰写；

吴志远：文章选题的提出，论文写作的指导与修改。

American Think Tanks Cognition， Influence and Response to Chinas View of Global Governance

—Take the Concept of a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 as an Example

Zhu Shangzhen1 Wu Zhiyuan2

1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Xian Jiaotong University， Xian 710049 2 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00

Abstract： [Purpose/significance]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 is an important guiding principle for China when dealing with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and building a new international order， which embodies a profound understanding of “profound changes unseen in a century”， and also contains “Chinese wisdom”for solving complex global problems. With the deepening of Chinas view of the new national order， the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 has gained wide attention in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As an important force influencing the formulation of U.S. political policies， think tanks cognition of the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 will inevitably affect the U.S. policy toward China. [Method/process] Therefore， this paper takes 11 American think tanks as samples and selects 26 think tank research reports. In general， the attitude of U.S. administrations towards the “community of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 has changed from moderate to radical， and has a trend of maintaining it. U.S. think tanks and U.S. government have always maintained close ties， and they are even more consistent in their cognition of the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 in which the Zero-sum thinking pattern has gradually become prominent. Such cognition inevitably affects the formulation of U. S. policy towards China， international public opinion， and the international influence of the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 [Result/conclusion] Based on this， this study proposes coping strategies to improve and build a multi-dimensional three-dimensional pattern of the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initiative， actively and reverse negative evaluations， improve the discourse and narrative system， and actively use empathy communication to expand its influence.

Keywords： American think tanks Chinas view on global governance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