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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韩魏公祠堂记碑》蔡襄书辨疑

2023-07-25杜昭

中国书法 2023年6期
关键词:蔡襄

杜昭

关键词:《北京韩魏公祠堂记碑》 蔡襄 韩缜

《北京韩魏公祠堂记》(以下简称《祠堂记》)是北宋司马光为韩琦祠堂而撰。全文叙述了韩琦在任河北安抚使判大名府兼北京留守期间爱民如子,因此得魏人爱戴,在韩琦死后人们自发为之立祠堂祭祀之事。该碑宋代曾经刻石三地,其一刻于魏都大名,其二刻于相州(今安阳),其三刻于当涂。刻于魏都者未见相关讨论[1]。刻于相州之碑笔者曾多次实地考察,今存于安阳韩魏公祠,附于《昼锦堂记》碑阴。碑上部分完好,下部分漫漶,《北京图书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收录其拓片。刻于当涂者见《当涂县志》与《安徽通志稿》录文,所录内容与相州刻石所据文本相同,只是碑型大小不同。安阳碑形体更巨大,《金石萃编》描述:『碑高一丈四寸五分,广四尺九寸。二十行,行四十八字。』[2]而当涂碑则小很多,鲁式谷的描述是:『髙六尺,广三尺二寸。正书。计十五行,行四十字。』《安徽通志稿》记录为:『碑上截高五尺五寸,广三尺。十五行,行四十字。』这与鲁式谷描述稍有出入,应是测量的方式、位置不同所致。《当涂县志》说:『安阳碑高一丈四寸五分,今碑高仅六尺。想重刻时未得巨石,故截原拓下方,连同题衔分刻于碑阴。故觉碑文割裂耳。』此两地石碑从其署衔相同看应该出于一位书家之手。但关于作者却有两种说法,一说出于蔡襄,二说出于韩缜。蔡襄、韩缜皆是名家。韩缜于哲宗初年为相,而蔡襄被誉为书法大家,因此该碑的书丹者究竟为谁,值得深入讨论。

《祠堂记》蔡襄书辨疑

《祠堂记》为蔡襄书的观点在文献中流传较广,毕沅《中州金石记》录《韩魏公祠堂记》目云:『元丰七年六月立,司马光撰,蔡襄正书。在《昼锦堂记》碑阴。碑下半漫灭,缺书人名。以字体,知为蔡襄笔也。琦庙在昼锦坊。』[3]孙星衍说:『《韩魏公祠堂记》司马光撰,蔡襄正书,元丰七年六月。在《昼锦堂记》之阴。』[4]叶昌炽说:『蔡襄书《韩魏公祠堂记》,安阳一本,元丰七年刻于《昼锦堂记》之阴,当涂亦有一本,年月皆同。惟缺撰书人名耳。』[5]国家图书馆金石组编《北京图书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也标目『蔡襄正书』[6]。《金石萃编》引毕沅《中州金石记》语,又引元人高书训《韩魏王新庙碑》云『欧阳、司马二公之记,蔡端明之字,光焰万丈,照映千古』,将蔡襄与司马光并举,是亦主张书丹者为蔡襄。毕沅、孙星衍、王昶、叶昌炽等皆金石名家,似乎所持观点当视为定论,其实,《祠堂记》确非蔡襄书丹,从生卒时日及碑刻结衔等多方面文献可证。

首先,『元丰七年(一〇八四)六月丙戌』是《祠堂记》的创作时间。即可见蔡襄不可能是《祠堂记》的书丹人。蔡襄卒年在北宋英宗治平四年(一〇六七),欧阳修《端明殿学士蔡公墓志铭》及《宋史》本传记载『治平三年丁母忧,明年卒。年五十六』[7]。而司马光《祠堂记》成稿于元丰七年(一〇八四),这在司马光文中明确交代,存碑与司马光《传家集》记载一致。又《祠堂记》文内有一时间线索也清晰地印证这个时间。《祠堂记》从魏都人为韩琦立祠堂说起,『魏人思公而不得见,相与立祠』『后二年,公薨于相州』。韩琦卒于熙宁七年(一〇七四),『公薨后九年,魏人以状抵西京,俾光为记,将刻于石……故不敢辞』『时元丰七年六月丙戌,涑水司马光记』。即是说,司马光所作《祠堂记》是在蔡襄死后十七年,所以说蔡襄不可能书《祠堂记》。

再者,从碑刻的书丹人系衔可判定《祠堂记》与蔡襄无关。关于书丹者的系衔,现存石刻与几种流传整理本文字完全一致,以王昶《金石萃编》所录为例,云:『安武军节度冀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持节冀州诸军事冀州刺史、充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兼马步军都总管、兼知太原军府事及管内劝农使上柱国广陵郡开国公。』观蔡襄一生仕历,据欧阳修《端明殿学士蔡公墓志铭》、王偁《东都事略》及《宋史》本传,从天圣八年举进士甲科步入仕途开始,主要任职有知福州、知谏院、知泉州、知制诰、知开封府、拜三司使、知杭州、拜端明殿学士,最后徙南京留守未行,丁母忧而卒。以上可知蔡襄与《祠堂记》的书衔没有关联,据此可断《祠堂记》非蔡襄书丹。

韩缜书《祠堂记》之探讨

韩缜书《祠堂记》的说法,出于民国鲁式谷等编《当涂县志》与徐乃昌编《安徽通志稿·金石古物考三》,二书所录《北京韩魏公祠堂记》,出于当涂县,是南宋绍兴二十一年(一一五一)六月韩琦曾孙韩膺胄重刻之石。是该碑第三次重刻。《安徽通志稿》描述书丹者结衔在碑阴,云:『补刻记文分两截刻,每截七行,行十字,字径一寸一分。结衔三行,字径九分,均正书。「韩膺胄重刻」两行,字径七分,分书。』鲁式谷对当涂《祠堂记》碑的存韩缜名字有个特别赞述:

右碑……今以吾邑所存《祠堂碑记》相校,文字互有完缺,惟碑阴题衔以下较安阳碑为完整,知书碑者为韩缜。《中州金石记》《安阳县志》所谓蔡襄书者,乃碑字残缺后臆测之词。

《当涂县志》与《安徽通志稿》皆记有碑的位置,碑的尺寸,碑的字体及字的大小,存在状态等,知其载述的根据是原碑。所录『韩缜』应可相信。

从结衔的内容看也与韩缜符合。《祠堂记》的结衔与韩缜一段时间内的任职官衔吻合,《续资治通鉴长编》有记载[8]。《宋会要辑稿》记录更具体:『六年十一月九日,制以观文殿大学士、右光禄大夫、知河南府韩缜为安武军节度、冀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兼知太原军府事』[9],与《祠堂记》记载基本一致。而其勋阶爵秩『上柱国广陵郡开国公』未知何年获得,但在元丰八年五月朝廷颁发的《知枢密院韩缜拜右相制》、元丰八年十二月颁发的《右相韩缜转正议大夫加恩制》、元祐元年四月朝廷颁发的《韩缜罢相转观文殿大学士出知颖昌府制》中涉及增加食邑问题时,都写到了韩缜的『上柱国广陵郡开国公』[10]爵位称号。这些应该可以证实韩缜书碑的真实性。

从身份看,韩缜也是较为合适的书丹人选。韩缜(一〇一九—一〇九七)出身望族,哲宗初年拜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知穎昌府河南府太原府,以太子太保致仕。且韩缜与韩琦虽非一家,但两家交往甚密,韩缜子韩宗武进士及第,韩琦之子韩忠彦镇瀛州,特辟韩宗武为河间令(《宋史》韩宗武本传)。又,韩缜与司马光同朝为官,哲宗立,韩缜拜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司马光同时为门下侍郎。韩缜的书法也名擅一时,见于著录的有跋《范文正公书伯夷颂》,《铁网珊瑚》卷二著录;流传于世的有《钦闻帖》,今藏『台北故宫博物院』。此外还有景祐五年书《郓州新学记》并篆额。碑文存《山左金史志》卷十六,《钦定续通志》卷一百六十九有著录,因此从身份地位到书法水平,韩缜都应该是《祠堂记》书碑的合适人选。所以韩缜书《祠堂记》当无疑。

《祠堂记》刊碑时日辨疑

欲辨《祠堂记》的刊刻时间,需从《祠堂记》中两位结衔而尚无人论及的书家说起,即张璪与蒲宗孟。据《安徽通志稿》與《当涂县志》录文:『资政殿大学士右光禄大夫知扬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充淮南东路兵马钤辖上柱国冯翊郡开国公食邑三千三百户食实封捌伯户张璪篆。资政殿学士通议大夫知大名府兼北京留守司公事畿内劝农使充大名府路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护军河东郡开国公食邑二千一百户食实封壹伯户蒲宗孟。』安阳碑中此两个结衔下缺人名。因此可知,原刻《祠堂记》是有篆额的,书者是张璪,但从今存安阳碑看已佚失。

张璪(?—一〇九三),初名琥,字邃眀。滁州全椒人。《宋史》卷三百二十八有传。进士及第后,得王安石、吕惠卿知遇,自翰林学士拜参知政事,改中书侍郎,以党附王安石被罢,以资政殿学士知郑州徙河南、定州、大名府,进大学士,知扬州。卒赠右银青光禄大夫,谥号简翼。

蒲宗孟(?—一〇九三),字传正,阆州新井人,进士第,曾拜尚书左丞,被弹劾加资政殿学士知亳州,元祐初改杭州,移郓州。知河中府,移帅永兴、大名府。有文集五十卷,奏议二十卷,作周敦颐《墓志铭》《老苏先生祭文》。第未知在《祠堂记》的镌刻中其贡献所在。(《东都事略》卷八十三)《六艺之一录》《式古堂书画汇考》著录其行楷《蒲传正夏中蒲兵帖》。

关于《祠堂记》的刊刻时间,《中州金石记》载『元丰七年六月立』, 孙星衍说『元丰七年(一〇八四)六月』,叶昌炽说:『元丰七年刻于《昼锦堂记》之阴』,《北京图书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相关说明文字也为『元丰七年六月十八日刻』。『元丰七年六月十八日』这个日期,如果说是司马光撰写碑文时间没问题,或者说是刻于大名府碑的书刻时间也没问题,那安阳碑的刻立时间则是不对的。安阳碑书写镌刻时间较大名碑应该晚了许多,这从书丹人的结衔可以断定。原碑落款职衔三人,有韩缜,结合前文笔者所论书丹人为『韩缜』说,若不误,那么,韩缜有此官衔,据前引《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韩缜是在元祐六年(一〇九一)十一月九日受《制》为武安军节度使知太原府』[11],那也就是说,该碑的书写与刻立不会早于这个时间。又知碑篆的署名者张璪于元祐七年十一月从知大名府任上徙以资政殿学士身份知扬州』[12],元祐八年(一〇九三)六月辛酉,卒于扬州任[13],则可知此碑不会晚于该时间。再检《祠堂记》结衔的蒲宗孟,《三希堂法帖》九册,有宋蒲宗孟致知府钤辖子中待制尺牍。蒲宗孟知大名府在元祐七年(一〇九二)九月壬午[14]。将此三位结衔者的任职时间作比较,取其对每一个人都合适的公约数,可得出安阳碑《祠堂记》的首次书刻时间当在元祐七年九月到元祐八年六月的八个月之间。但今存碑据元代佚名《河朔访古记》记载,有可能刻于元代。《河朔访古记》云:『昼锦坊……庭西《昼锦堂记》碑一通,至元(元世宗至元一二六四—一二九四)间再模而刻。宋参知政事欧阳修撰,翰林学士蔡襄书,龙图学士邵必大篆。世称为四绝碑云。』[15]既然《昼锦堂记》『再模』于元代,摹刻其碑阴的《祠堂记》也有可能刻于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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