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践行佳且吉兮
2023-07-25张红春
张红春
雪是北方的精灵。大雪纷飞,落雪之美,无论撒盐还是柳絮,任何比喻都逊色于雪本身。如果真遇到『一冬无雪天藏玉』,那真是一种任何语言都难以表达的遗憾。
终是因为雪之爱,我的第二本诗词书画作品集定名为《雪履集》,是《雪漱集》的姊妹篇。之所以用『雪漱』『雪履』,是觉得自己的艺术水平进步缓慢,偶尔的灵感与收获,像零星小雪时发梢凝成的冰晶,离渴慕的大雪纷扬还很远。『以冰雪的精神,去为人、写字、写诗』。蒙朱良志老师错爱,说出了我思而不能言的话。
前段时间,《书法报》『书家近况』栏目征稿,正好借机重检自己。入职长安大学数月来,常常陷入对书法教学及美育的思考,梳理近年诗词书画作品的念头就十分迫切了。终于,按时间顺序,辑选了百余首拙作,并将诗词书法作品也予以重选,有的是日记手稿,有的是彼时书法,有的是旧作新抄,还增添了几幅绘画习作,以求有些新意,算是对生命体验的记录和鞭策吧。盼望能接近朱良志老师说的:『以朴素的情怀,坚实地行走于大地上,写出人生的至性文章。』
书法与诗词,是我生命旅程中的两个伴侣。沉浸在书法和诗词的世界中,是我与生活周旋并能自得其乐的幸运。
初学诗词,亦步亦趋严格按格律堆砌,基本是在『解』字上下功夫。稍稍熟练起来,就能有几许『言志』的意思,每能吟出好词好句,都会兴奋一阵子。后来渐渐扩大阅读面,又吁然嗟叹,好词好句几乎已被前贤写遍。旧体创作,首重诗性,其次才是文本上的功夫。越学越写,越写越怯,越来越认知到自己的肤浅,但生活中有了感触时,还是会立即动笔自遣。
书法亦然。从年幼时在父亲书桌上不经意玩耍笔墨引发的兴致,到规范的基础训练,再到后来的自觉学习,及至熟练用笔自然书写,偶尔能『达性情』,写出当时较为满意的作品,可过不久再看,又觉『今是而昨非』。欣赏古人笔画的精湛,常有『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之感,每每慨叹和自愧,几十年来心摹手追,依然不能让自己满意。每每临帖、读帖,總有一种冲动和激情,觉得还能更加贴近自己心中随时日、认知、审美的变化而不断变化着的书法的模样,而心手总不能合一,心总比手跑得快些。所以,手一直在追,其实心本来跑得并没有多快,只是手更慢些,目前所谓的创作状态,还是处于非创作状态。临帖、读书是日课,至于『创作』,是在临帖的当下或临帖之后,感悟、体验到古人书写时的用笔、意趣,或读书时受到某些灵感点化,兴之所至,会马上临池挥毫。
窃以为,学习书法诗词,都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技法的掌握也许是三五年,也许得十年八年,天分不同、功夫不同,进境自然不同。而书法之美、诗词之雅的体会,需穷尽一生来涵养,甚至终生亦不得自由。因为,书法的艺术指向多受审美影响,而审美受文化条件的影响,并且会随着时间、综合修养的变化而变化。
单就书法而言,古代书论和法帖几乎涵盖了所有与书法相关的技法、内涵和外延,涉及字内字外一切要素。汲古出新,必须去感悟古人用笔之奥妙,并化为己有,结合自己的心性、审美、情怀、襟抱等,走出自己的路。就像颜真卿、苏轼等人的书法作品一样,都源于王羲之,但他们分别是颜真卿、苏轼。而生活,是这一切的载体。
古人云『至法无法』。书法与诗词同样迷人的,还有它们审美的不可解析和不可言传,以及它们审美活动、审美愉悦的不可替代。书法与诗词的创作、表达,都以『悟』为入,而『悟』的前提是大量的熟练书写和熟读细品。姚鼐《与石甫侄孙书》中说:『凡诗文事与禅家相似,须由悟入,非语言所能传。然既悟后,则反观昔人所论文章之事,极是明了也。欲悟亦无他法,熟读精思而已。』此之谓诗、书之通理。
蒙父亲教识书法,算是幼承庭训。及长,又得恩师面命、道友帮助,皆属恩缘。囿于才情,诗书画虽未得前贤一二,但悦己悦人也是快乐。年过半百,对人生有更多感悟。大道自然,敬畏生命,或可心无挂碍,一任清风送白云。天地无涯,人生渺渺,有书法与诗词相伴,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