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小说翻译的音形义编码
2023-07-20牛菲朱全定
牛菲 朱全定
【摘要】传统文化在武侠小说中以综合形态出现,研究武侠小说于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外译和跨文化交流意义重大。实际上,拓展中国武侠小说在全世界传播的文化地理分布阻碍颇多。囿于环境,借助翻译实现文学有效性的传达至关重要。语言艺术美的再现或补偿很大程度上以语言的音、形、义为根基。本文通过剖析《射雕英雄传(四)》原作与译本发现,译者在文本编码时主要通过中国文论强调的音形义传递原作精神:语义关乎情理,从根本上影响着受众的解读,其实现方式多为与音或形的两两结合,即音义显化、形义显化,或是三者有机结合(音形义显化);语言形式和人物形象对文本有效性起着锦上添花的作用;文本中“声音”的处理多表现为抽象的形式,具体体现在词汇选择和人名翻译上。
【关键词】《射雕英雄传(四)》英译本;音形义编码;文学有效性
【中图分类号】H3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25-0088-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5.029
一、引言
中国武侠小说走出去尚在起步阶段,面临着翻译作品少,涉及作家少的问题。目前,受西方读者追捧的网络武侠小说涉及正统中国文化不多,其本身的文学价值和文化价值并不高(王雪明,2021:32)。
而金庸武侠小说处于文化传统的“小百科”时代(陈墨,2008:4)。作为武侠小说的典范,其借武技较量显示中华文化的内在精神(严家炎,2019:19)。
金庸小说融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人类精神为一体,蔚成20世纪华人文学之奇观(孔庆东,2004:135)。武侠小说是中国的“国粹”,虽古已有之,但在当代中国成就最高(汤哲声,2013:105)。
金庸作品伴随着1972年汉阳出版社推出的《武剑道》拉开了在海外传播的序曲(张乃禹,2020:53)。
其中,《射雕英雄傳》作为金庸“射雕三部曲”的龙头,其西方译介也经历着漫长的过程。从2018年英国麦克莱霍斯出版社推出了安娜·霍姆伍德英译的《射雕英雄传·第一卷:英雄诞生》至由译者张菁和白雪丽英译的第四卷《射雕英雄传·第四卷:一个心灵的破碎》于2021年3月初的全球出版,金庸小说伴随着外译的增多受到更多重视,武侠小说也呈现出与西方主流文学融合的态势。
二、文学的有效性和编码机制
译文若不能促成有效的文化交际,则不能让中国文学作品在译入语境中被接受、传播,并产生影响(谢天振,2014:6)。
文学的有效性是作者通过语言的艺术编码,充分利用语言的音形义,最大限度地唤起读者的感知和体验(王晓路,2021:115)。所谓“情发于声,声成文谓之音”,即声音的处理关系到文本主旨(阮元,1980:270)。
“音”除具体声音外,也包括译者的情感、态度和价值观。“形”指文本编码中风格、体例、句式、词语以及人物形象。“义”即文本内涵。基于交流的目的,语义的有效传达至为重要。
当聚焦于文学作品,音、形、义的传达往往不是通过作者直抒胸臆来实现的,其实现方式往往是与音或形的两两结合,即音义显化、形义显化,抑或是三者有机结合(音形义显化)。
就音形义三者的关系而言,义多关乎情,情即情理,音和形多关乎文辞和形式(周振甫,1986:283)。赫曼斯早在1996 年就提出翻译叙事话语总是包含着译者的声音,因其隐藏于译本叙事者后,往往被忽略(Hermans,1996:26)。
金庸的武侠作品在结构、人物、情节、语言等小说艺术的多面面都是精湛的、上乘的(范伯群,孔庆东,2003:171)。面对如此经典的作品,译者有义务传达原文意蕴,实现文学有效性。
三、文学有效性的音形义编码探究
如译者张菁所言,翻译武侠小说首要实现的就是让人轻松地、没有成见地去接触中华文化或是传统文化(徐明徽,2019)。音形义编码拉近了受众想象中的中国和实际中国的距离,使中国文化能够在译语文化生态中顺畅地播。
(一)形义显化
源语(1):第一道是包括日月水火金土罗睺、计都的“七曜九执天竺笔算”;第二道是“立方招兵支银给米题”;第三道是道“鬼谷算题”:“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金庸,2011:977)。
译语(1):The first was:The Sindhu written calculation of the seven brilliances and nine luminaries,which included the sun,the moon and the stars- Water,Fire,Wood,Metal,Earth,Rahu and Ketu.
The second was:“The problem of disturbing silver and issuing rice to soldiers whose numbers are conscripted in cubic multiples”.The last one was the Problem of the Ghost Valley Sage:
Here are objects whose number is unknown:counted by threes two remains,counted by fives three remains,counted by two again remains.How many are there?(Gigi,Shelly,2021:21-22).
第一题出自《九执历》,这里黄蓉要求瑛姑计算日食的时间。第二题出自元代数学家朱世杰的《四元玉鉴》,是一道计算军中粮草粮钱的题。第三题是《孙子算经》上有名的“孙子问题”,即求“最少”或者“至少”的问题,否则就会有无数个答案。
瑛姑出言不逊,大肆讽刺黄药师,黄蓉为整治瑛姑,便出题三道“教训”她。这一行为将黄蓉“七分邪中自有三分正”的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原文本着重“出题”这一行为,译者通过深隐黄蓉的思想,反显化了其形象,一隐一显,译者准确地发掘了文本内涵,塑造了黄蓉机智无双、刁蛮活泼的形象。
题目涉及中国传统命理学和古代数学,在英文中找到相应的释义难度大,若不慎重考虑便容易造成错译、误译。为了保留中国独特的文化内涵和深奥的本质,译者运用简单的句式保留了原有语义。
笔者看来,面对中国传统文化知识匮乏的受众,译文仍略显深奥,容易造成似懂非懂的效果。如果有适当的注解加持,语义的传达定会更加到位。
(二)音义显化
在《射雕英雄传(四)》中,人名所蕴含的中华文化繁多且琐碎。合理侧重音义显化既能最大程度保留人物名字特色、保留文化色彩,又能强化人物某一方面,或对人物关系梳理产生积极作用,还有助于揭示金庸小说以人物为中心进行武侠形式建构的思想(韩云波,2019:21)。
据统计,译文中人名翻译共60次,均使用了音译,按照汉语拼音直译27次,按蒙古语发音英译13次(如成吉思汗Genghis Khan),分别占全部人名翻译的45%和21.67%。
按“直译/意译+音译”翻译的共20次,占比33.33%,如,译者将“欧阳锋”译为“Viper Ouyang”,强化了其心狠手辣的特征,将“穆念慈”译为“Mercy Mu”,树立了其温婉柔弱的形象。将“傻姑”译为“the Qu girl”,强化了她与曲灵风的关系。
“音编码”助力“义传达”,有助于受众了解异质性文化内涵(刘毅,2021:63)。
诚然,中英翻译的目的是加深受众对中华文化的理解,但仍要避免把中華文化完全归化。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人名是独特的代号,蕴含着丰富内涵,这种复杂程度只有通过最大化的音译保留才能得到准确的传达:其一,翻译中很难找到含义相近的英文名;其二,若将人名全部替换,其中蕴含的中国传统文化内涵会被极大地削弱,武侠小说的文学性也会大打折扣。
(三)音形义显化
源语(2):那书生捻须吟道:“六经蕴籍胸中久,一剑十年磨在手……”
那书生一笑接吟:“杏花头上一枝横,恐泄天机莫露口。一点累累大如斗,掩却半床无所有。完名直待挂冠归,本来面目君知否?”
黄蓉道:“‘六字下面一个‘一,一个‘十,是个‘辛字。‘杏字上加横、下去‘口,是个‘未字。半个‘床字加‘大加一点,是个‘状字。‘完挂冠,是个‘元字。辛末状元,失敬失敬,原来是位辛未科的状元爷(金庸,2011:999)。”
译语(2):The scholar smoothed his beard and began:“For years the six classics have guided this heart,One blade for ten winters this hand has boned.”
He smiled and continued:“Reclining, this one sprig of apricot blossom,Explain the heaven mysteries these lips would not.Materstroke from his great one,Obsecures half a bed of naught.Set aside this courtiers cap to retreat with the name whole,This face,did you know how it once looked?”
Lotus stuck out her tongue.“A man of letters and the sword.Impressive!”“Forgive us,please,foremost of scholars,as revealed by the first letters of your verse”(Gigi,Shelly,2021:57).
“吟”为凸显声音之词,“吟诗”本可翻译为recite poem或hum verse,译者反选用began和continued将书生慢条斯理的书卷气得到突显,强化了书生的儒雅之“形”。began和continued将吟诗这一行为前后贯穿起来,真正实现了“在文字上前后承接,在意义上脉络贯通”(周振甫:243)。
原作中“书生”这一身份巧妙隐藏在一首七律诗中,借助汉字拆解整合得到谜底是“辛未状元”。
但是,由于受众对于汉字结构和字谜的陌生,译者创造性地选用藏头诗的形式,由每句诗第一个单词的首字母拼写成foremost,最后解释为foremost of scholars。遗憾的是,原作中“辛未状元”四字足矣,而在译文中foremost却难单独承担原文传达的意义,需要借助scholars一词来揭晓书生的身份。
翻译中,体例由字谜转为藏头诗,译者实现了“义”和“形”的巧妙结合。此处,译文真正做到了情真理正、有质有文。
四、结语
译本着力寻求传播中华文化和受众接受度之间的平衡:语义显化贯穿了全篇;人物形象如书生谦逊儒雅、黄蓉古灵精怪借助体例转变、词汇选择得以正向强化;不同的音译策略助力武侠江湖中的人物刻画。《射雕英雄传(四)》中蕴含的数学、灯谜、人名称谓等中华文化彰显出强大的生命力。
放眼未来,在中国文学外译中,译者应从更全局性和综合性的角度出发,不仅要合理选择编码的维度,还应充分利用注解、插画、动画等方式来展现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把艺术创造力和中华文化价值融合起来,推动中国当代文学译介的多元化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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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牛菲,山西大同人,太原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方向:武侠小说、翻译文学、译介学。
朱全定,河南洛阳人,太原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通俗小说、译介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