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障儿童语言能力与心理理论关系的元分析

杨集梅 柴洁余 全小山 邱天龙

［摘 要］ 心理理论能力对听障儿童的情绪理解和社会适应有重要的作用，而语言能力是影响心理理论水平的因素之一。综合国内外13项研究、26个独立样本的数据，对听障儿童语言能力与心理理论水平之间的关系进行元分析，并考察语言能力类型作为调节变量的作用。结果表明，听障儿童语言能力与心理理论水平之间存在中等偏高的相关，但不同语言能力类型与心理理论之间的相关差异不显著。基于语言能力和心理理论之间的积极关系，建议通过人工耳蜗提升听觉感知以促进语言学习，并从语义、句法和语用三方面进行语言教育与训练。

［关键词］ 听障儿童;语言能力;心理理论;元分析

［中图分类号］ B84-05

心理理论（Theory of Mind，以下简称ToM）是一种社会认知能力［1］，是个体理解并推测他人的意图、愿望和信念等心理状态，并对基于心理状态的外部行为进行归因和预测，以指导和调节行为的能力［2-3］。心理理论的发展有助于个体的社会化过程，当个体能够区别以及理解自己和他人的心理状态之间的不同时，可以更好地换位思考，用较为适当的方式进行沟通和同伴互动，形成良好的人际关系，更快地融入社会。研究表明，心理理论发展较好的儿童往往比同龄人拥有更成功的社会关系［4-5］。听障儿童是由于各种原因造成听分析器病变或损伤，进而导致双耳听力丧失或听觉障碍，以致听不到或听不真周围环境声音的儿童［6］，他们获得初级心理理论能力的时间比健听儿童至少延迟了3年［7-10］，这对他们的情绪感知和社会交往等方面造成了较为不利的影响。因此，对听障儿童心理理论发展特点和影响因素的研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在影响听障儿童心理理论发展的众多因素之中，语言能力是较为突出的一个因素［11-14］。听障儿童的语言能力和心理理论之间可能存在三种关系，即语言能力影响心理理论的发展水平、心理理论能力促进了对语言的掌握以及二者的发展可能受到第三方因素的影响。在这方面较少有纵向研究来支持分析语言和心理理论的发展孰先孰后的问题，部分横断研究在测试了使用不同语言手段进行交流和处于不同言语感知水平的听障儿童后，更倾向于支持“语言能力是听障儿童心理理论发展的基础”［15-16］。他们认为，当儿童能够通过不同句法结构和包含心理状态词汇的语言去理解自己和他人的信念，并且推断他人的行为时，心理理论就得到了发展。在现实生活中，大多数听障儿童在对语言习得至关重要的最初几年都缺乏借助听觉模仿说话的可能性，其言语运动器官长期处于发展停滞状态［17］，也没有充分接触到适合的语言环境，所以对语言的掌握比同龄人晚，常常在心理理论任务上表现不佳［18-19］，但其中较早接触和使用语言的个体（如父母为聋人的听障儿童）的表现相对较好［20-21］，因为他们不会像父母听力正常的后天手语者那样受到接触口语较少和父母手语不流利的限制［22］。

具体来说，语言是一个包含多种成分的复杂系统。对语言能力的评估可以从语义（Semantic）、句法（Syntactic）和语用（Pragmatic）三方面进行。语义能力涉及对词汇和语言概念等方面的掌握，如接受性词汇测试［23-24］；句法能力涉及对语言结构的掌握以及将单词组合成句子的能力，如句法补语、补语记忆测试［25］；语用能力表示根据意图和信念等，在适当场合对语言进行运用和解释的能力，如心理状态词汇使用、叙事能力测试［26-28］，而一般语言能力（General Language Ability）则是几种成分相互组合的结果，可综合采用多种测试方法［29-30］。目前的多数研究结果表明，句法结构、词汇水平和心理状态词汇使用等都可能预测听障儿童的心理理论发展水平［31-33］。由此，语言能力测试类型可能是影响听障儿童心理理论和语言之间关系的潜在的调节变量。此外，测量心理理论的任务类型多样，对语言能力有不同的要求，这是否会造成结果上的差异，听障兒童的年龄增长也与通过心理理论任务的趋势相关［34-35］，年龄是否会影响语言的作用，这些都是影响语言与心理理论之间关系的可能因素。

到目前为止，关于听障儿童心理理论及其语言能力之间关系的研究总体数量不多，得出的相关关系的有无和强弱的结论也不一致［36-37］。有研究认为，语言和心理理论表现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38-39］。也有研究发现，不少具有良好语言技能的听障儿童仍然在心理理论任务上失败或表现出一定的困难［40］，二者之间相关不显著，语言可能不影响心理理论发展。此外，关于哪种语言能力能够预测心理理论的发展亦没有达成一致的看法［41］。可见，在各项研究之间由于被试年龄段、语言能力测量类型等方面的不同，导致结果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差异。基于此，本研究在梳理听障儿童心理理论与语言之间关系的研究及可能的调节变量的基础上，采用元分析的方法，整合相关研究的结果，分析总体效应量的大小，以期形成相对一致的结论。总体来说，元分析的目的有两个，其一是确定听障儿童语言能力和心理理论之间的关系，其二是检验相应的调节变量对二者之间关系的影响。

一、元分析方法

（一）文献筛选及编码

通过Web of Science、EBSCO、Proquest和中国知网、万方、维普等中外文数据库对文献进行检索，英文关键词包括“Theory of Mind/False Belief/Faux Pax/Desire/Intention”“Language/Vocabulary/Cyntax/Semantics/Mental State Lexicon/Complementation”“Deaf/Hearing-Impaired”，中文关键词包括“心理理论/错误信念/愿望理解/意图”“语言/词汇/语义/句法/句子补足语”“听障/聋童/聋儿/聋生/聋人”。将英文或中文关键词两两配对进行检索，共搜集到1990年1月1日至2022年12月31日期间关于听障儿童语言与心理理论研究的46篇文献。

文献纳入和排除的标准包括：研究对象为听障儿童，年龄小于16岁；研究主题是听障儿童的语言与心理理论的关系；研究中至少包含一种评估语言和心理理论的任务；研究报告了语言与心理理论关系的相关系数或偏相关系数；若同一批数据反复发表，只选取其中一篇论文进行分析。经过筛选，最终进入元分析的文献为13篇（见图1）。

对符合元分析要求的文献进行编码，编码标准为：报告了听障儿童心理理论与语言的总体相关和各任务相关的，只编码总体相关系数；如果用同样的任务测量了不同语言类型的被试，对不同类型的被试分别编码；对被试的性别比例进行编码，没有具体报告性别比例的，视为男女各半。采用两位编码者独立编码的方式进行编码一致性检验，结果基本相同，Kappa系数为0.935（p＜0.001），编码一致性较高（具体编码情况见表1）。由表1可知，最终有13项研究纳入元分析，独立样本26个。

（二）文獻质量评价

采用定性的方法控制元分析文章的质量。在查全率方面，检索文献时，除了几大中外文数据库以外，还检索了目标文章的相关参考文献。被试最大年龄为14岁，符合研究对象为听障儿童的标准。总共有被试1092人（男生566名，女生526名），性别比例均衡。纳入分析的文章均至少包含了一种语言和心理理论测量任务。纳入的文章均对语言能力和心理理论水平之间的关系进行了研究，在实验任务和年龄等方面进行了控制。除了2项研究的样本量大于100人以外，其余研究的样本量为10—72人，样本容量基本均衡。

（三）数据统计

使用R软件（3.6.1版）进行元分析的数据统计。元分析的效应值为相关系数r，在分析时需要先将r值进行Fishers Z分数的转换，之后再转换成相关以进行结果呈现。

二、元分析结果

（一）发表偏倚检验

发表偏倚检测的是已发表和未发表的文章之间可能的结果差别，采用基于Fishers Z分数的漏斗图和失安全系数来进行发表偏倚判断，如果两者结果不一致再进行Eggers 检验。漏斗图的结果显示，散点大致分布于中线两侧，并从顶端往下扩散，可以认为不存在发表偏倚（图2）。此外，研究的失安全系数越大，存在发表偏倚的可能性越小，本研究的失安全系数Nfs为2546（满足Nfs＞5k+10的标准），即至少需要增加2546个未发表的研究，才有可能使元分析的结果逆转。两种检验方式的结果具有一致性，表明用于元分析的文献较为理想。

（二）异质性检验和总效应值分析

由表2可知，异质性指标Cochrans Q值为20.06（P＞0.1），说明各独立研究结果一致性较高，不存在异质性。采用固定效应模型进行后续数据分析，模型结果显示，听障儿童语言与心理理论之间关系的总效应值为0.535（P＜0.001），属于中等偏高的相关，表明语言能力对心理理论发展可能存在较为积极的影响。

（三）调节变量的分析

影响听障儿童语言和心理理论之间关系的调节变量包括语言能力类型、心理理论任务类型和年龄。但在可用于元分析的文献中，多数文献没有报告分类的年龄数据，且用于测试心理理论的任务大多为错误信念任务，没有区分意义。因此本研究仅对语言能力类型进行调节变量分析（见表3）。

元分析中的研究涉及的语言能力测量包括语义、句法和语用三个类别。从表3中可知，三种语言能力与心理理论之间均存在中等程度的相关，但彼此之间差异不显著，即不同类型的语言能力并不会对心理理论水平造成差异性的影响。

三、讨论

（一）语言能力对听障儿童心理理论发展的作用

研究结果显示，听障儿童的语言能力与心理理论发展之间有较为显著的正相关，意味着语言能力与心理理论任务表现上可能的积极共变关系。该结论来自对国内外13个使用类似方法研究相同主题的研究结果的综合，扩大了样本量，提高了检验的效能，克服了以往研究中相关关系存在不一致结论的问题。同时，多个研究的同质性较好，得出的结论具有更普遍的意义。

事实表明，大多数听障儿童在语言发展方面是滞后的，他们在理解和表达愿望、信念等心理状态时无法充分发挥语言作为关键支架的依托作用，进而导致心理理论的发展受到影响。如Silvestre等人对6—18岁重度听障儿童的研究发现［55］，他们很少与老师或同龄人接触，很少就自己或他人的思维、愿望等问题进行交流，导致对心理状态的理解和表达较少，进而造成心理理论能力发展的延迟［56］。而Meristo和Strid的研究表明［57］，识别他人心理状态的能力是由早期与照料者之间的基于语言的交流来获得的，语言能力差可能是造成听障儿童心理理论发展延迟的核心原因之一。

（二）调节变量对听障儿童语言和心理理论之间关系的影响

本研究没有发现语言能力类型对语言和心理理论之间关系的影响，这与周晶等人的研究结果相一致［58］，但与Milligan等人的研究结果不一致。该研究认为错误信念表现与接受性词汇测量之间的关系显著低于与一般语言测量的关系［59］。造成研究结论不一致的原因可能有：首先，本研究的被试是不同国籍的听障儿童，而Milligan等人的研究被试是使用英语的健听儿童，二者在语言能力的表现和发展上存在着一定的差异；其次，语言测量方式不同，对听障儿童的语言测量会涉及不同版本的手语能力的测验，且以往研究非常强调对句法结构掌握的测试，而对健听儿童则更多使用标准化的一般语言能力量表；再次，两个元分析研究在文献数量上存在较大的差异，本研究分析的是听障儿童的情况，近30年来也只有13篇符合要求的文献可以纳入元分析，而Milligan等的元分析涉及健听儿童的共有104项研究，文献数量上的差异极有可能带来不同的结论。

总体来说，由于开展听障儿童语言与心理理论之间关系研究实施的困难性，这方面的研究数量一直较少，可用于对比的研究更少。本研究在现有文献的基础上分析了二者之间关系的趋势，具有一定的探索意义，可为今后的纵向研究提供一定的方向，也能为语言干预研究提供一定理论支持。

四、教育建议

本研究分析发现，听障儿童的语言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对其心理理论的发展造成了影响，可以从语言能力培养的角度进行教育干预。

（一）通过家校共育的方式掌握词汇和句法结构，发展语义句法能力以提升心理理论水平

对于父母也是聋人的听障儿童来说，从出生开始就能接触较为丰富的语言环境，其父母的手语交流经验也较多，所以这一类听障儿童的语言能力发展相对较好。然而，大多数听障儿童的父母都是听力正常的个体，他们要改变头脑中已有的语言认知图式，寻找与听障儿童交流的适宜方式，这对很多家庭来说都是较大的挑战。因此，在对听障儿童的语言培养方面，除了家庭教育，还应发挥学校教育与家庭教育的合力，最终导向让听障儿童掌握并娴熟运用语言的目标。以往研究表明，词汇的积累以及对句法结构和句子补语使用的掌握是促进听障儿童心理理论发展较为重要的因素，最终的元分析结果也显示出二者和心理理论水平之间的积极相关（r词汇=0.56，r句法=0.51）。如Schick等发现，父母听力正常的听障儿童在理解错误信念方面存在困难是因为词汇技能的缺陷［60］，而De Villiers认为，在掌握了词汇的情况下，对句法结构的理解和运用会成为推进心理理论发展的关键［61］。因为那些不能理解补语等复杂句法形式的儿童缺失了思考他人思想内容的框架，很难理解自己与其他人想法和信念之间的差异［62］，也很难对信念引导的行为进行预测。综上，可以考虑在培养语言能力时充分开展对这两种语言成分的训练，在家庭教育中先做好词汇的学习和积累，在学校教育中充分注重对句法结构的掌握和练习，采用程序学习的小步子渐进原则，对不同语言层次的听障儿童因材施教。通过在两种环境下长期的训练、学习和经验迁移，让语言学习融入生活，真正服务于听障儿童各种能力的发展。

（二）通过与照料者之间的互动和外部媒介，发展语用能力以提升心理理论水平

本研究发现，语用能力与心理理论水平之间达到了中等程度的相关（r=0.53），可以从训练听障儿童理解和表达心理状态词汇的角度出发，通过听障儿童与重要他人之间的有效互动，以及借助故事书、图画书等外部媒介，帮助其提升心理理论水平。

一方面，有研究表明，重要照料者（主要是母亲）在与听障儿童进行互动谈话时输出的心理状态词汇的数量和质量，直接影响到听障儿童在心理理论任务中的表现［63］。如果照料者在交流中较多使用心理状态词汇，儿童会潜移默化地加深对心理状态的理解，并不自觉地在自己的语言中使用心理状态词汇，与照料者之间形成积极的互动，使心理理论能力得到提高［64-66］。另一方面，经典的故事或童话里充满了愿望、信念、意图等心理状态，儿童在还不能够理解真实生活中的心理状态时，就已经能够理解童话故事里类似的状态。通过读故事和讨论分享故事，儿童能够理解故事人物的情感、愿望等，并且把故事中的体验与自己的生活经历相联系，获得更复杂的语言能力来进行表达。有研究表明，阅读以及分享是学龄前儿童语言发展的最佳预测因素之一［67-68］，如果能够较好地利用这些外部媒介对听障儿童的语言学习进行丰富和拓展，鼓励他们提高用手语和口头语言进行叙事和表达的频率，他们的语言能力将会获得较大程度的提升，进而促进心理理论的发展。

（三）通过人工耳蜗辅助获得听觉感知，发展语言技能以提升心理理论水平

人工耳蜗这种装置给予了重度聋童接收声音刺激的机会［69］，有助于他们的语言学习。Svirsky等人研究了语前聋儿童在植入人工耳蜗后的英语语言能力［70］，发现植入后的语言发展速度远远超过未植入的儿童，说明人工耳蜗的植入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英语语言技能的发展。他们的后续研究发现，与使用助听器的具有相似听力损失的同龄人相比，植入人工耳蜗的聋童表现出口语发展的加速［71］。基于語言能力对心理理论发展的重要性，可以预期早期的语言技能提升也许有助于听障儿童在相似的时间框架内发展到类似于健听儿童的心理理论水平。比如Peters等人的研究揭示了错误信念得分和人工耳蜗植入持续时间之间的正相关关系［72］；Ziv等人发现，植入人工耳蜗的失聪儿童的表现与健听儿童一样好［73］。因此，植入人工耳蜗对语言技能提升的作用值得被关注，但植入的时间早晚、听障儿童语言背景的个体差异等对心理理论的影响还需要在后续的研究中进行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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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Meta-Analytical Study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Language Ability

and Theory of Mind in Hearing-Impaired Children

YANG Jimei1，2 CHAI Jieyu2 QUAN Xiaoshan2 QIU Tianlong2

（1.Faculty of Psychology， Southwest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715;

2.School of Education Science， Anshun University， Anshun 561000）

Abstract：Theory of mind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emotional understanding and social adaptation of hearing-impaired children，and language ability is one of the factors affecting the level of theory of mind.In this study，data from 13 domestic and foreign studies and 26 independent samples were combined to conduct a meta-analysis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language ability and theory of mind in hearing-impaired children，and to investigate the role of language ability type as a moderator variable.The results showed that there was a moderately high correlation between language ability and theory of mind in hearing impaired children，but there was no significant correlation between different types of language ability and theory of mind. Based on the positive relationship between language ability and theory of mind，this paper puts forward some educational suggestions on improving auditory perception through cochlear implant to promote language learning，and on language training from the aspects of semantics，syntax and pragmatics.

Key words：hearing-impaired children; language ability; theory of mind; meta-analysis（特約编校 范佳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