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尔文化理论视域下外国留学生在中国社交媒体上的跨文化传播

焦玥

摘要：随着社交媒体逐渐成为文化传播交流的主阵地，许多外国人加入到网红行列中来，外国留学生从他者角度展示中国文化，为中国文化传播发挥桥梁作用。本文以“老外克里斯”为例，以霍尔的文化理论为视角，分析外国网红在中国社交媒体平台上与中国受众的文化交流与传播活动，从而为我国提高跨文化传播效能提供新的思路。

关键词：文化理论 跨文化传播 中国故事 老外克里斯

在《无声的语言》一书中，霍尔从人类学的视角提出了对“文化”的理解：他认为文化“代表着一个民族的生活方式，代表着长期以来日常生活中形成的行为模式和态度品质，贯穿于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他强调了文化在传播和交流中的重要作用，并认为理解语境和行为是跨文化传播的基础。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跨文化传播实践有了長足发展，但仍存在叙事能力较弱、宣传色彩较浓、发声渠道不足、话语体系建设不完善等问题。而由于西方国家在国际传媒格局中长期占据主导，导致中国文化传播的编码和解码常常出现不对称的问题，以至于中国频频被标签化甚至污名化。随着社交媒体逐渐成为跨文化传播的主阵地，世界多国民众都能够通过短视频平台进行广泛而深入的交流。在中国，抖音上汇聚了来自海内外不同国家、民族、教育背景的Vlogger，通过拍摄见闻、表达观点、讲述故事来吸引中国粉丝。尤其是来华留学生成为一种独特的跨文化传播主体。相比较而言，一般的来华外国人往往注重通过“流量密码”来讨好中国受众，倾向于将中国文化“标签化”，而来华留学生有着亲身的在华经历，对中国文化怀有真诚的好奇心和好感，乐于学习中国文化，感受中国文化的魅力，而且年轻人也更青睐于在社交媒体平台发布有关中国文化的短视频。这些短视频通过外眼看中国、外嘴讲中国的方式，受到广泛关注，为中国人认识自身文化、更好地传播本民族文化提供了新的视角和叙事方式。

2021年2月13日正值中国农历春节，央视新闻频道报道了一位来自挪威的“老外”克里斯带领其亲朋好友一起学习中国文化、学做中国美食的故事。新闻节选了克里斯在其抖音账号中分享的一些精彩视频。视频中克里斯一家人不仅学做地道中国美食，还会讲一口流利的中文。截至2022年8月，“老外克里斯”在抖音上共发布184条视频，收获2013.3万粉丝，粉丝总量相当于挪威人口的四倍。挪威当地媒体也多次报道了克里斯的故事，并称赞他是“中国抖音的大哥大”。“老外克里斯”是外嘴传播中国文化的一个典型案例，因此，本文以该视频号为例，以霍尔的跨文化传播理论为基础，分析外国留学生在中国社交媒体平台上的跨文化传播活动，从而为我国国际传播和跨文化传播工作提供新思路。

一、题材新鲜多样呈现多元中国文化

霍尔将文化概括为十个关键词：互动、联合、生存、两性、领土、时间、学习、消遣、防卫和利用。可见，文化不仅是纵向的历史传承和宏大叙事，也是此时此刻的碰撞、琐碎和变动。文化既有公开的部分，也有隐匿的部分。而隐匿的部分是本国民众习以为常、理所当然的事物，也容易在跨文化传播中受到忽略。这部分文化表现出非有声语言体系的复杂和多变，是跨文化交流中最容易产生曲解的部分。

克里斯曾在中国香港留学一年，非常喜欢中国文化。他和中国经纪人组建团队拍摄他回国后的生活，其视频的主要内容就是他的家庭成员学习和“解读”中国文化的故事，让中国受众感受到中国文化在挪威家庭生活中的沉淀和无限趣味。

1.立足日常生活，生动展现中国美食。“老外克里斯”的视频题材别具特色，内容均取自真实的日常生活。账号共发布184条视频，获赞2.5亿。点赞量200万以上的视频有19条，300万以上的有3条。笔者选择点赞排名前十的视频进行分析，其中8条与中国美食相关，2条与中国民间流行文化相关（见表1）。可见，美食是这个挪威家庭与中国网友之间的共同话题。在中国，饮食是人们构建地域文化认同和自我身份的一个重要途径。美食是符号，也是中国文化在跨文化传播过程中最容易引起共鸣的部分。在“老外克里斯”账号中，介绍中国饮食的短视频点赞量、评论数和转发数也是最多的。美食具有高话题性，是促进中外文化沟通的一个切入点。

2.超越他者视角，寻找共通主题。随着中外交流的日益深入，越来越多的外国网红加入中外文化传播，他者视角是其优势所在。外眼见证中国发展、外嘴传播中国文化，是对中国官方话语和民间传播的重要补充。在文化交融的过程中，总有一些共通主题能够引起人们的共鸣，例如美食、家庭、休闲娱乐、萌宠、理财、对幸福生活的追求等，各大社交媒体平台中的热门播主也多以这些内容为主要题材。“老外克里斯”账号的主角克里斯是一个深受中国文化影响的挪威人，能在传播中国文化的同时，捕捉到许多被中国人自己忽略的“中国特色”。 例如，在《都怪这把菜刀太好用》这则短视频中，克里斯学习制作了一把中国菜刀，中国网友在评论区中纷纷感慨，自己作为中国人都不会这门技艺。在另一则视频中，克里斯手工缝制了一对绣花鞋垫，令网友啧啧称赞。这种跨文化视角不仅能够促进外国人对中国的了解，也能让中国网友对自身文化产生思考和审视，为自己传统文化的跨国影响力感到骄傲。

3.突破美食本身，探索文化符号意义。“老外克里斯”没有像许多外国主播那样单纯地赞美中国美食，而是侧重挖掘中国人与食物之间的情感联系，从而让食物超越口腹之欲，成为中国人智慧和生活方式的载体。克里斯视频中频频展现具有节日特色的食物，例如端午节包粽子、中秋节自制月饼等。春节期间，克里斯一家也不满足于吃饺子、看舞龙舞狮，而是学习泡腊八蒜、互赠红包、一起写“福”字。当克里斯一边用毛笔写“福”字，一边告诉家人“有饭吃有房住有人口就是福”，评论区的中国网友忍不住感叹，“原来福是这个意思，我到现在才懂”。在挪威文化中，也有许多以食物增强生活仪式感的例子，例如，挪威人习惯周末吃“墨西哥玉米卷”，而克里斯则替换成了京酱肉丝卷饼；给万圣节上门讨要糖果的邻居小孩分发自制的中国包子……这些案例无不体现了跨文化交流中文化仪式的互动，为增进文化理解奠定了基础。

美食在很多情况下都能成为中外文化交流的起点，但跨文化传播远不止食物。“老外克里斯”的视频中还有大量展现中国物质文化、行为文化和心态文化的内容，例如自制千层底布鞋、鞋垫、毛毽、唐装和旗袍，克里斯还自制中式烹饪工具分发给亲友。视频号还经常对比挪威人和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习惯，展现中国人跳广场舞、出门防晒、移动支付、大蒜止痒、热衷养生和长寿文化等行为，通过对比来解释文化差异。通过这些方式，克里斯扩展了中国文化符号的内涵，也创造了能够引起共鸣的话题，吸引网友在评论区展开互动，从而提升中国文化传播的延伸力。

二、地道汉语讲述北欧家庭幽默日常

“老外克里斯”账号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用地道的汉语来讲述北欧家庭生活。他善于用情境喜剧的方式讲故事，同时展现外国人对中国文化的理解和討论。较之其他外国网红视频对中国文化的一味夸赞，其视频创作难度更高，往往需要在剧本策划之外，深入学习一项“中国手艺”，并加入“外眼”的解读。他的视频更新速度虽然不快，但却能让人深切感受到不同文化由碰撞到交融的过程。“老外克里斯”巧妙运用中国民间俗语，让文化传播由低语境向高语境自然过渡，成为外嘴记录中国文化的一个成功案例。

1.情景喜剧式叙事讲述幽默剧情。在抖音生活类的短视频中，比较受欢迎的账号类型包括个人生活Vlog、一人分饰多角、特定人设和角色扮演等。“老外克里斯”这个账号的运营者是克里斯和一位中国小伙何建宏，实际拍摄则由克里斯和他的家人共同完成。由于没有专门团队，其视频产出的周期较长，拍摄手法比较简单，场景设定基本是在家里或庭院里。因此，剧情成为他吸引观众的关键。“老外克里斯”的视频运用家庭情景剧的形式，向受众展现了一个北欧家庭对中国文化的喜爱。每条视频都围绕一个主题展开，人物性格鲜明，对话简洁幽默，结尾往往有一个反转，推动剧情到达高潮。视频人物主要有克里斯、爷爷、爸爸、妈妈、二弟和三弟，除此之外还有邻居、朋友，以及其他客串的外国短视频播主。诙谐幽默的剧情基于日常的真实生活，恰到好处的戏剧冲突配合克里斯家人自然的表演，弥补了视频画面单调和拍摄技术欠缺等不足。

2.低频输出保证原创内容质量。在抖音平台的一众头部主播中，“老外克里斯”的作品更新速度并不算快。其视频风格的发展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2019年8月12日—2020年5月5日）共更新37条视频，内容主要是向中国网友介绍挪威风光和分享日常生活。在这个阶段，克里斯全家及亲友都有出镜，但其家人只能说一些简单的中文字词。同时，账号还推出“被中国化的老外家庭”和“七天做中餐的挑战”系列视频。当时，克里斯做中餐的手法比较生疏，以炸酱面、饺子、火锅这类外国人比较熟悉的中餐为主。37条视频中只有3条点赞量超过一百万，在抖音外国主播中不算突出。其中点赞量最高的一条是感谢中国网友寄口罩，网友则在评论区中欢迎克里斯全家来中国。

第二阶段从2020年5月至今，共147条视频，每一条视频都用一句话概括主题，并推出“在中国待久了后的老外回国日常”系列，视频点赞量和评论数明显增加，央视新闻节选的也主要是这一时期的视频素材。这一阶段，“老外克里斯”的视频逐渐确立了自己的风格。视频中人物用汉语交流的频次增多，特别是克里斯的爸爸和三弟经常金句频出，向观众展示了热爱中国文化、幽默诙谐的北欧一家人。例如，克里斯看到爸爸天冷出门还露着脚脖子，就说“死要漂亮活受罪，很多经络都是从这里经过，不保暖老了有你受的”，让弟弟不要学，三弟则立刻拉起裤腿，露出长到膝盖的袜子，说“波棱盖（膝盖）包好了”。再如，克里斯和三弟下中国象棋，朋友也想一起玩，克里斯则放下狠话“如果我输了，我就不姓克”，并语重心长地告诫朋友“小伙子，下棋你还差得远，当心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没想到朋友轻松赢了克里斯，克里斯脱口而出“输了都怪你”，最后嚷嚷着“我妈喊我回家吃饭呢”。网友也不再只是客气地欢迎这个“老外”，而是积极参与评论，发布了“我觉得你本来也不姓克呀”“挪威老大爷”“悔棋这一块掌握得死死的”等更亲切的回应。

3.低语境向高语境自然过渡。语言位于文化的中心，而传播语境在语言的编码和解码过程中具有不同的作用。例如，中文是高语境文化的语言，中国人之间的交流往往含蓄委婉，人们更加关注“语境”，而不是“内容”，因此中文信息的理解难度较高；而欧美国家是低语境文化，其语言表达更为直接。在中西方交流的过程中，双方要利用相应的文化知识，并根据情境来处理信息，通过非有声语言来补足有声语言之外的信息，例如表情、动作、习惯、习俗、传统等。正如李子柒的视频之所以在国际上受到好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其视频中的言语极少，观众只需要通过画面和音乐就能理解视频传达的意义，这就减少了信息被误读的可能性。

在克里斯视频账号的评论区中，许多中国网友称他是“挪威李子柒”，意在称赞其超乎寻常的动手能力和生活情趣。但真正让中国观众产生共鸣的是克里斯一家人对汉语的学习和使用。其视频中出现了大量汉语俚语、俗语和热词，能够委婉、恰当地推动视频情节展开，巧妙表现戏剧冲突，让中国网友感受到克里斯一家人对中国文化的尊重。例如视频号对“老外”一词的使用，“老外”最早是戏曲里的一种角色，后来一般用来称呼外国人，也指“外行”，意指不熟悉业务的人。“老外克里斯”的视频常用“老外”和“海外”这些标签，既指播主自己是个“外国人”，也是用来调侃自己周围那些对中国文化并不了解的亲友，这也让视频中的互动充满幽默感。克里斯的家人通过汉语学习，不仅逐渐接受中国文化，还向更多挪威人传播，一个代表人物就是克里斯的三弟。例如，在《我要穿秋裤》的视频里，克里斯和三弟穿着短袖短裤在雪天出门，克里斯抱怨“天气太冷，五月还下雪”，因此想回去穿秋裤，他问三弟：“不冷吗？”三弟说：“习惯了”。克里斯感慨，弟弟“真是个老外”。在克里斯的不断努力下，三弟的汉语进步迅速，后来甚至立志要去中国看看，帮克里斯一起传播中国文化。在另一则视频中，兄弟俩在超市遇到了买菜的朋友，老三先是吐槽“老外就知道沙拉”，然后就像表演贯口一样，向对方介绍中餐里土豆的做法，成功激发朋友对中餐的兴趣。

克里斯的家庭小剧场频频使用汉语俗语和流行语，如“痛则不通，通则不痛”“冬吃萝卜夏吃姜”“我妈喊我回家吃饭了”“没毛病”……让中国网友倍感亲切，这些内容都比较符合中国高语境文化下的日常表达习惯。中国的跨文化传播工作也要认识到高低语境文化之间的差异，及时调整表达方式，减少因编码解码的习惯不同而产生的传播偏差。

三、多维互动充分呈现“传播即文化”

文化存在于交流与互动，只有通过对话与合作，才能超越文化偏见，促进人民交流相亲。“老外克里斯”账号受到广泛关注的原因之一，在于播主极为重视与网友的互动，从而降低了视频内容传播被随意解码的可能性。评论互动不仅拉近了传播者与受众的文化距离，也成为播主视频内容的灵感源泉。

1.评论区互动推动剧情展开。随着“老外克里斯”的内容不断产出，克里斯的家庭、亲友以及网友与克里斯本人的互动，都促进了跨文化传播向更细微处展开。视频评论对“老外克里斯”短视频内容的创作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在每条视频下，都能看到克里斯本人回答网友的问题，接受网友的建议，或向中国网友请教有关汉语和中国文化的问题。评论互动既让中国网友对克里斯一家的了解从线上的短视频表演，延伸到了线下的生活日常，也成为克里斯拍摄视频的灵感和动力源泉，促进他不断发现并展示更多的中国元素。例如，视频《爸爸的脑洞还真大》展现了克里斯的父亲第一次尝试吃皮蛋的情形，另一则《五十步笑百步的爸爸》视频也是类似的主题，克里斯在评论区中与网友讨论中国各地制作皮蛋的方法。在视频《老爸不敢吃蒲公英》中，克里斯把蒲公英加入培根意面，观众则在评论区热心介绍芨芨草、马齿苋等更多中国野菜，促使克里斯进一步制作相关的视频。

2.视频内容关照现实近况。“老外克里斯”发布的大部分视频都采用了家庭情景喜剧式的叙事方法，讲述诙谐幽默的日常生活小故事。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视频是组织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挪威人交流学习，并对中国网友关心的问题进行回复。例如，在《挪威人为什么对中国有兴趣呢？》这期视频中，克里斯采访了计划去中国工作或学习的挪威人，邀请他们谈论关于中国经济发展和中国文化的看法，并在评论区联系即将赴挪威的中国留学生，欢迎他们去挪威知名景点卑尔根游玩。在《中国加油》这期视频里，克里斯还与十几位挪威朋友一起为积极抗疫的中国加油。《来自中文班的祝福》这则视频展现了克里斯在挪威讲授中文、并组织学生祝愿中国网友端午安康的内容。“老外克里斯”的视频不仅促进了中国文化的传播，还持续促进线下的文化活动交流，让跨文化传播的疆域从社交媒体延伸到现实世界。

四、结语

传播即文化，文化即传播。霍尔的跨文化传播理论为我们揭开了文化传播中极易被忽视的部分——非有声语言对文化传播起到重要的作用。“老外克里斯”是抖音平台近年来出现的较为优秀的中外合作运营的短视频账号。播主熟练掌握汉语，对中国瑰丽文化和日常生活充满了兴趣和热爱，而且其视频叙事妙趣横生，受到广大网友的喜爱。中国和挪威的官方媒体对“老外克里斯”的报道，进一步扩大了账号的影响力。“老外克里斯”展现了中国人习以为常的生活细节、行为方式和思维方式，让“外国人眼中的中国文化”和“中国人眼中的中国文化”发生交流互动和意义补足，提升了中国文化跨文化传播的效能。在其账号的评论区，网友们经常感慨，这个北欧家庭对中国文化如数家珍。“老外克里斯”的视频题材丰富，叙事简练。主流媒体和自媒体可以以此为借鉴，在跨文化传播中继续挖掘具备共享性和共通性的主题，从而促进中国文化不断提升世界影响力。

作者单位 浙江传媒学院文化创意与管理学院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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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陈文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