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井绿茶的历史兴衰及其文化背景

2023-06-28高平

九江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3年2期

高平

摘要：双井绿茶产自江西省修水县，以双井地域冠名。双井茶从后唐清泰时期兴起至清代道光时期，历经九百余年的兴盛，是洪州乃至江西区域绿茶精品。双井茶的兴盛得益于三个方面的文化助力：唐代迁入人口传播茶文化；宋代以黄庭坚为代表的文人推赏；佛教黄龙禅宗禅茶文化的助推。隨着时代嬗变，双井绿茶由原来的“草茶第一”跌落到清中期以后的“籍籍无名”，走向衰退，其文化背景主要有两个方面：客家“棚民”迁入改变了双井茶产地原有的茶文化；国外茶文化推动宁红红茶兴起，打击了修水绿茶产业。时至今天，修水县政府、茶叶生产、流通及文旅企业将充分发挥文化助推的力量，促进双井绿茶品牌宣传，树立品牌形象，提升品牌价值。

关键词：双井绿茶;文化背景;历史兴衰

中图分类号：TS272.5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4580（2023）02—0123—（06）

DOI：10.19717/j.cnki.jjus.2023.02.022

双井绿茶是以双井地域命名的一种蒸青散茶，形紧圆略曲似凤爪，锋苗润秀披银毫，质汤清澈明亮，香气清高持久，滋味鲜醇爽厚。双井绿茶优良的自然品质得益于其产地修水县优越的地理环境。修水县群山环绕，北有幕阜山，南有九岭山，中、低山区占总面积的65%，丘陵占34%，河谷阶地占1%。雨量充沛，年平均降水量为1500毫米以上，4—6月降雨集中，占全年雨量的47%。因今修水县在隋、唐至北宋属洪州、南宋属隆兴府管辖，故双井绿茶又称洪州双井、黄隆双井、双井白芽等。双井绿茶最初的采摘、加工历史已无法考证，有史料明确记载始于后唐清泰二年（935）毛文锡《茶谱》：“洪州西山白露、双井白芽、鹤岭。” ［1］其时，洪州分宁县（今修水县）产制茶叶名双井白芽，制作精良，品质优良。到清代道光时期（1821—1850），义宁州（今修水县）红茶制作成功，宁红迅速占领外销茶市场而风靡世界，取代了绿茶的主导地位。双井绿茶自后唐至道光朝历经900余年的兴盛，代表江西区域绿茶在中国茶业史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一、双井绿茶兴盛的文化助推力

茶自秦汉由巴蜀东移至长江中游后，成为江西茶叶的肇始。“世上凡属‘雅的物事，大抵都是先行于民间，待为文人发现，遂进入社会上层。” ［2］茶在生、育、用的过程中，逐渐进入文化领域，直至成为中华文化传播的两翼之一。双井绿茶的兴盛就得益于茶文化的传播以及文人雅士的推赏。

（一）唐代迁入人口传播茶文化

唐代，随着交通运输条件改善，特别是开元四年（716）大庾岭通道的开凿修铺，江西人口数量大幅增长。据《南昌郡乘》和《元和郡县图志》载，隋豫章郡户12021，唐洪州户55530 ［3］，户数增长361.9%；洪州唐开元年间（713—741）55405户，元和年间（806—820）91129户［4］，户数增长64.5%。唐贞元十六年（800），德宗朝准江南西道观察使李巽奏请将武宁县西八乡析出置分宁县（今修水县），除武宁县西部各乡距县治甘罗村路途较远外，与其地域人口增加也有着密切关系［5］。分宁县人口增长与唐中后期北方战事不断，人们为避乱而迁徙至江西形成“北人迁赣”现象相关联，赣北山区成为首选之地。《能改斋漫录》载：“世传郭璞记曰，有鱼名修，有水名滫；天下大乱，此地无忧，言可避乱也。”［6］唐末至五代时期，江淮地区战事频繁，而江西相对安宁的政治局面和优越的自然环境，加之交通便利，成为人口流动的重点集聚区域之一。

修水县早期卜居的姓氏为艾、慈、刘等。自唐天宝元年（742）莫戬由浙江婺州（今金华）首迁豫宁县（今修水县）至南吴乾贞（927—929）沈权由浙江迁江西湖口、后再迁分宁县，近200年间，迁修水卜居的有24个姓氏［7］。有13个姓氏由外省迁入，在外省迁入的姓氏中仅来自浙江婺州的就有8个姓氏，分别为莫、瞿、杨、徐、周、熊、黄、刘，占33.3%，有11个姓氏由本省其他州县迁入，在本省迁入的姓氏中来自洪州的有8个姓氏，分别是夏、荣、陈、车、邱、鄢、冷、戴，占33.3%。来自浙江婺州和本省洪州两地卜居修水的姓氏16个，占这一时期迁入修水的姓氏总数的66.7%。

我国巴蜀地区是茶文化的摇篮，自东汉至西晋传至长江中游地区，江州（今九江）庐山云雾、洪州（今南昌）西山白露在唐代已被列为名茶［8］，但修水双井绿茶有明确记载出自后唐清泰二年（935）《茶谱》，时间要晚得多。可以推测，唐以前修水县区域内未有大规模的人工种茶或饮茶之风。自唐代大量人口迁入后，来自婺州、洪州等产茶区的先人带来了茶叶种植技术及饮茶文化，且修水县群山环绕、雨量充沛，有适合茶树生长的环境，促使迁入的先人开垦山地种茶、种稻，发展农业生产。因此，外来人口传播茶文化对双井绿茶生产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

（二）宋代文人的推赏

双井村位于修水县杭口镇东南1.5公里，北依杭山，南临修河。双井之名始于宋代以前，据记载：“双井，在分宁西二十里，山谷所居之。溪心有二井，土人汲以造茶，绝胜他处。” ［9］黄山谷（瞻第六代孙）在河边钓鱼，见水中显出两口水井，遂在旁边岩石上题“双井”二字，字迹至今犹存［10］。北宋时期，双井村黄姓家族“一朝、一村、一姓”走出进士48位，其中5位官列尚书，双井又有“华夏进士第一村”“十里秀水出贤人”之说。

两宋时期，修水八乡盛产茶叶，茶农利用丘陵山坡及部分旱地种植茶叶，种植面积之广，产量之多，前所未有。茶农自己加工，上好的称为“云腴”。欧阳修《归田录》记载：“自景祐（1034—1038）以后，洪州双井白芽渐盛，近岁制作尤精，囊以红纱，不过一二两，以常产茶十数斤养之，用避暑湿之气。”［11］双井茶根据采摘时间分为芽茶、子茶、红梗、白梗等，《义宁州志》载：“芽茶：双井钓台畔有茶一株，叶与常茶异，高四五尺许，土人间采之，味佳，胜天池、武夷，又双井明月庵墙隅一株，然皆不复见矣。”“今其地犹生茶，采于清明谷雨时者为芽茶，采于立夏时者为子茶，小满芒种时则为红梗，白梗八都皆有之而崇乡幽溪较胜。” ［12］

北宋黄庶、黄庭坚父子将家乡精制“双井茶”推赏京师，一时名动京城。黄庭坚的父亲黄庶（1019—1058）在《家僮来持双井芽数饮之辄成诗以示同舍》诗中赞道：“我疑醇浓千古味，寂寞散在山茶枝。双井名人天下耳，建溪春色无光辉。”黄庭坚（1045—1105）每与友人贈茶时皆互赠“茶”诗词，以助雅兴。他酷爱家乡双井绿茶，将双井茶推介给京城好友，并附诗词称赞，友人也常和诗互赏。黄庭坚在《双井茶》诗中有：“山谷家中双井茶，一啜犹须三日夸。”《赠武宁知县吕晋夫双井茶贴》中写道：“双井《茶名》四瓶，皆今年极嫩者，又玉沙芽一斤，以调护白芽，然此品自佳气味，但未得过梅香，色味皆全尔，公看意兹，想不可欺也。”［13］在《双井茶送子瞻》诗中称赞：“我家江南摘云腴，落硙霏霏雪不如。”故后世将上好双井称作“云腴”。在《满庭芳·茶》词中描述：“北苑龙团，江南鹰爪，万里名动京关。”将双井形如鹰爪的绿茶和建州龙团贡茶并列，后又称双井为“鹰爪”。《宋稗类钞》载：“富郑公初甚欲见黄山谷，及一见，便不喜。语人曰：将谓黄某如何？原来只是分宁一茶客。”［14］

苏轼（1037—1101）以《鲁直以诗馈双井茶，次韵为谢》诗谢答称双井为“江夏无双”：“江夏无双种奇茗，汝阴六一夸新书。磨成不敢付僮仆，自看雪汤生玑珠。列仙之儒瘠不腴，只有病渴同相如。明年我欲东南去，画舫何妨宿太湖。”著名文学家欧阳修（1007—1072）爱饮茶，对双井茶评价极高，认为“其品远在日注上，遂为草茶第一”。他在品尝了黄庭坚赠送的双井茶后，写《双井茶》诗称赞双井形如凤爪：“西江水清江石老，石上生茶如凤爪。穷腊不寒春气早，双井芽生先百草。白毛囊以红碧纱，十斤茶养一两芽。长安富贵王侯家，一啜犹须三日夸。”梅尧臣（1002—1060）从欧阳修处见识了双井绝品茶，作《晏成续太祝遗双井茶五品茶具四枚近诗六十篇因以为谢》：“始于欧阳永叔席，乃识双井绝品茶。次逢江东许子春，又出鹰爪与露芽。鹰爪断之中有光，碾成雪色浮乳花。”司马光（1019—1086）在《以双井送范景仁》一诗称赞道：“春睡无端巧逐人，驱诃不去苦相亲。欲能洪州真茶力，试遣刀圭振谷神。”此处的洪州茶即为洪州双井绿茶。江西诗派“三宗”之一陈师道（1053—1102）在《赠鲁直》诗中称赞黄庭坚和双井茶：“君如双井茶，众口愿其尝。愿我如麦饭，犹足堪饥肠。”并在《后山丛谈》中写道：“茶，洪之双井，越之日注，莫能相先后，而强为之第者，皆胜心耳。”［15］将洪州双井、绍兴日注并称。

双井绿茶因黄庭坚的力推，引得当朝名士、文人墨客趋之若鹜，成为时人追捧的茶中珍品。南宋文人叶梦得（1077—1148）在《避暑录话》中记载：“元祐间，鲁直力推赏于京师，族人交致之，然岁仅得一二斤尔。”［16］周辉（1126—1198）在《清波杂志》中说：“双井因山谷而重，苏魏公尝云：‘平生荐举不知几何人，惟孟安序朝奉，分宁人，岁以双井一斤为饷。盖公不纳苞苴，顾独受此，其亦珍之耶！”［17］

“南宋四大家”之一杨万里（1127—1206）在游历西湖时携得黄庭坚推崇备至的“双井茶”，赋《以六一泉煮双井茶》诗记之，诗中指双井犹胜日铸和龙团：“鹰爪新茶蟹眼汤，松风鸣雪兔毫霜。细添六一泉中味，故有涪翁句子香。”“鄱阳英气钟三秀”的“三洪”之一洪适（1117—1184）在得到黄余惠赠送的双井茶，赋诗《次韵黄子余惠双井茶二首》：“峰横万仞临双井，调护旗枪春怕深。白雪有芽鹰作爪，黄粱无梦蝶何心！”

明代诗人于若瀛（1552—1610）的《龙井茶歌》中有“谩道白芽双井嫩，未必红泥方印嘉。世人品茶未尝见，但说天池与阳羡”［18］的诗句。郭沫若（1892—1978）《初饮高桥银峰》中有诗句“肯让湖州夸紫笋，愿同双井斗红纱”，引湖州顾渚紫笋茶、修水双井绿茶比产于长沙玉皇峰的高桥银峰茶。可见双井茶影响之深远。

（三）黄龙禅宗禅茶文化的推动

我国品茶之风始于寺院，也盛行于寺院。禅宗“坐禅修行”要求参禅的僧人“跏趺而坐”“过午不食”。茶既能促进思考，又能减轻饥饿感，成为禅院的首选饮料。以禅为本的禅宗文化先后经历了从简单的“品茶坐禅、品悟结合”“僧人种茶、茶入佛门”“种茶供佛”到最终的品茶参禅的发展过程。唐代，禅寺要求每日在佛前、祖前、灵前供茶，新住持晋山有点茶、点汤仪式，甚至还有专门以茶汤开筵的“茶汤会”。禅寺中专门设有“茶寮”，以供僧人吃茶。在寮舍设有专司煎茶、点茶的职位，称作“茶头”。宋代，寺院极其崇尚饮茶、种茶，以茶悟道。元稹（779—831）《一字至七字诗·茶》中有“茶。香叶，嫩芽。慕诗客，爱僧家”，说明了茶最受文人和僧人的爱慕。

佛教中多有禅师以茶为媒介进行传法以助人禅悟的公案［19］。修水黄龙寺是禅宗以茶悟道的代表。唐昭宗乾宁二年（895），超慧始建黄龙寺。黄龙寺原名黄龙于玕寺，后梁贞明四年（918）易名黄龙寺，唐昭宗光化二年（899）、哀帝天佑元年（904）敕赐“黄龙得道超慧大德祖师”、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1015）敕赐“黄龙崇恩禅院”，有“三敕崇恩禅院”美名［20］。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洪州太守程公孟邀请临济宗名僧慧南入主黄龙寺，并创立黄龙宗。黄龙禅寺因慧南禅师创设“黄龙三关”而名振天下，成为宋代江南佛教四大丛林之一。

慧南禅师在偈颂中对“三关”的禅法旨要做过解释：“生缘有语人皆识，水母何曾离得虾。但见日头东叫上，谁人更吃赵州茶。”慧南禅师又作诗：“拔草占风辩正邪，先须拈却眼中纱。举头若味天皇饼，虚心难吃赵州茶。”慧南禅师的“赵州茶”出自从谂禅师“吃茶去”的典故。唐代高僧从谂于中大十一年（857）行脚至赵州，在观音院弘法传禅，常以“吃茶去”来引导弟子领悟禅意。慧南禅师“吃赵州茶”是指体究佛法，可见黄龙寺僧人吃茶就是追求佛法的体验。

黄龙禅宗引儒入禅，融禅入儒，形成了儒学大家追求禅境、禅味的特性。宋代王安石、周敦颐、苏轼、黄庭坚、程师孟等大儒们都与黄龙寺僧人结交甚密，甚至静居寺内谈玄论道、诗书相酬。黄庭坚后拜在祖心禅师门下，深得黄龙派真传，写下了不少赠茶佛门的禅诗，如《寄新茶与南禅师》：“筠焙熟茶香，能医病眼花？因甘野夫食，聊寄法王家。石钵收云液，铜瓶煮露华。一瓯资舌本，我欲问三车。”黄龙寺以双井茶作为佛门茶礼，成为佛门的应酬茶、佛事茶、议事茶。黄龙寺的繁盛助推了双井茶盛极一时。

修水黄龙山所产绿茶原为双井茶，后分列为黄龙茶。南宋高宗建炎初年，修水的黄龙茶、双井茶都被列为全国六种绝品茶（顾渚紫笋，毗陵阳羡，绍兴日铸，婺源谢源，隆兴黄龙、双井）［21］，有了很大的影响力。宋代江南西路产茶量约占全国30%，高居各路第一。隆兴府产茶量在江南西路列第一，占全路产量60%以上。绍兴三十二年（1162），隆兴府（包括靖安、新建、分宁、奉新四县）产茶量281.9万斤。乾道（1165—1173）会要载，隆兴府（包括南昌、新建、分宁、武宁、丰城、进贤、奉新、靖安八县）产茶量304.1万斤［22］。隆兴府主要茶叶产地就是分宁县［23］。宁宗嘉泰四年（1204），隆兴知府韩邈奏请：“隆兴府惟分宁县产茶，他县无茶。”

二、双井绿茶衰退的文化背景

元代修水绿茶产量呈继续增长趋势，双井茶以加工成团茶而著名。龙兴府所产优质双井茶不仅行销民间，而且作为贡品进献给皇太子真金的妃子［24］。至大元年（1308），以龙兴、瑞州为皇太后汤沐邑其课入征政院，成为元朝统治者的重要赋税来源［25］。元代著名文学家柳贯（1270—1342）在南昌饮了分宁县出产的双井团茶，有《洪州歌六首》（其六）诗歌咏：“旧闻双井团茶美，近爱麻姑乳酒香。不到洪都领佳绝，吟诗真负九回肠。”

明朝，江西商人在本省浮梁、宁州、赣南等地设立制茶手工工场，垄断茶叶生产经营［26］。但至明末期，双井绿茶较之前已出现衰退迹象。万历《新修南昌府志》记载：“有茶，能清头目，令人少睡，新建洪崖、白露、鹤岭，武宁严阳，宁州双井者佳。” ［27］宁州双井茶在南昌府优质茶品中地位不再像宋元时期那么重要。特别是至清初道光朝，宁红茶异军突起，双井绿茶急剧衰落。究其原由，除政治、社会、经济等因素外，人口结构改变导致茶农制茶技术和茶文化的改变，茶业市场对外开放对我国本土茶文化的冲击等因素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一）客家“棚民”迁入改变原有茶文化

修水县今有近16万客家人，约占全县总人口的18%，大多居住在东南部山区。修水客家人也叫“怀远人”，大都是清康熙年间及以后从广东东部、福建西部和赣南迁入。当时，义宁州地广人稀，一片荒凉。《义宁州志》载：“康熙初年，义宁州连遭兵资和水旱灾害，县东南部安、崇、奉、武四乡人口锐减。为恢复生产，知州班衣锦奉旨向广东、福建、赣南等处招民垦荒，至康熙末年大批迁入。”［28］《全善局志》载：“康熙五十五年，闽广两省迁来宁州人众数万。”康熙、雍正兩朝，外来客家人逐渐获准入义宁州籍。雍正三年（1725）设置怀远都，集中安排“棚民”入籍，并参加科举考试。咸丰三年（1853），怀远都在州城设“全善局”，收缴本都漕粮，后成为客家人推举管理首事、核实账目、联络情谊的自治机构。

外省客家人迁入义宁州后，成批地在山区搭棚居住，被称为客家“棚民”。“闽广无籍之徒、流徙实业者，荷锄而来垦山种麻，搭棚居住深山之中。”“棚民”开垦荒山，修筑梯田，种植农作物，并在田头山坡广种茶叶、油茶、苎麻等经济作物。“逢山必有土，有土必有茶。”种茶成为山区农民主要的副业生产。这种种茶的传统从清前期遗存至今，如黄沙港的客家人张必昌、张介眉在当地雷打埚、桃垅、茶兜埚、圆周塅、香草垅、虾蚣垴、苎麻埚等处种植茶树，在沙埚里购置茶园，在漫江开设“义丰隆茶庄”，专营茶叶［29］。

明朝后期，宁州乡间茶农已出现自制、自饮的青茶。青茶是一种半发酵茶，叶底和叶片中心为绿色，边缘呈红色，“绿叶红镶边”，在品质特征上类似乌龙茶，叶肉厚软，条索壮实卷曲，香高味醇，水色黄绿清澈［30］。清初，宁州茶业再度兴起，主要是由于棚民的迁入和红茶制作技术的传入。人口的迁移是茶叶加工制作技术扩散传播的主要途径，如义宁州望族陈宝箴家族是清雍正八年（1730）从福建汀州迁来的，在护仙源扎棚居住时主要经济作物就是茶叶、兰靛、桐油等。

（二）国外茶文化推动宁红茶兴起

十九世纪中叶，国际市场对红茶需求量增加。为适应这一市场变化，在宁州的广东茶商使用制作绿茶的茶叶探索制作出红茶，首批红茶运往广州销售，受到英商的广泛赞誉。宝顺洋行采购头等红茶运往英国，销售畅顺，销量逐年增加。清代叶瑞廷《莼浦随笔》（1888）记载：“红茶起自道光季年（1823），江西估客收茶义宁州，因进峒，教以红茶做法。” ［31］《义宁州志》载：“道光年间宁茶名益著，种莳殆遍乡村，制法有青茶、红茶、乌龙、白毫、花香、茶砖各种。”

同治二年（1863），俄国商人在九江设立丰顺公司九江砖茶厂，采购宁州红茶制成俄罗斯人喜欢的茶砖，销往西伯利亚。同治八年（1869），一家俄国洋行派人进驻义宁州，专门收购宁红茶，至第二年俄商由九江出口的砖茶增加2—3倍。威廉·乌克斯称赞宁红茶为中国茶之巨擘，具有拔群之芳香，视其香味而评定价格。宁州茶外形美丽紧结，色黑，水色鲜红引人，在拼和茶中极有价值。俄销之砖茶厂均在中部之汉口、九江一带［32］。光绪十七年（1891），俄太子尼古拉·亚历山德维奇在中国游览时专门为宁红茶写有“茶盖中华，价高天下”匾额，由此宁红茶也被冠以“宁红太子茶”之称。同年，义宁茶师罗坤化的厚生隆茶庄在汉口以每箱100两白银的价格销售白字号宁红茶100箱。光绪十八至二十年（1892—1894）间，义宁州每年向俄罗斯出口宁红茶30万箱，总产达30万担，占江西省出口茶叶的80%。光绪三十二年（1906）汉口俄商新泰、顺丰、阜昌三家洋行均在义宁州设立分行，采购宁红茶及花香茶17万多担。

自道光朝至光绪年间，红茶由传入到罗坤化时代已经有近百年时间，宁红茶一统义宁茶业，形成茶庄一百多家，其中广东帮十家，安徽帮三十家，山西帮、本地帮及杂帮六十多家。期间出现许多有名的制茶师傅，其中罗坤化就是把红茶功夫做到极致的茶工祖师，对宁红茶业发展影响深远。宁红茶发展兴盛，很大程度上打击了绿茶产业，使双井黯然失色。

清代，尽管义宁州茶业再度兴盛，但茶业文化和茶业结构已发生根本性变化，终结了双井、黄龙等绿茶的唯一性，形成了红茶、青茶、绿茶多元发展局面，双井绿茶的地位也逐渐被宁红茶所取代。

三、结语

双井绿茶从后唐时期兴起到清中期九百余年的兴盛，得益于文化的助推，其后的衰退也有其特定的文化背景。解放以后，修水县恢复双井绿茶生产，在杭口、大椿等乡镇产量较大。上世纪八十年代双井绿茶被评为江西省八大名茶，2016年被列入第六批九江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九江市各级文旅部门及生产流通企业将充分利用文化助推的力量，促进双井绿茶品牌文化宣传、品牌形象树立和品牌价值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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