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虾的日子
2023-06-28郭晓东
青少年时期的郭晓东,常会为了补贴家用而出去打工。
这两天,无意中看到董宇辉讲的一段话,很有感触,很多记忆又翻涌出来——“哪有什么避风港,风来了,我就慢慢走,雨来了,我就靠边走。打雷了,我就捂着耳朵走,我一个人走了好久,我想把孩子照顾好,也想把父母照顾好,还想把婚姻经营好。我想赚很多很多的钱,我想把什么都照顾好,可我什么都没有顾到,上有老不常伴左右,下有小不伴其成长,人到了一定的岁数,自己就是自己的屋檐,再也无法找到地方躲雨。”
想起那年初秋,我去了青岛即墨区的乡镇一个废弃的工厂养虾,顺便一起加工养虾的饲料。哥哥那个时候也刚刚托亲戚帮忙到外地的工程队当卡车司机。父母知道我心事重,临行前,一再叮嘱,好好工作,不要分心,家里一切有父母。
一个大雨倾盆的晚上,被浇得浑身透湿、回家忙秋收刚回来的隔壁村刘大爷带来了一个消息:俺大大去东北大兴安岭植树去了。母亲坚定地把俺犹豫不决的大大送上北去的列车,一再强调,眼看着两个儿子长大了,需要钱盖房子、娶媳妇……能赚一点是一点,家里这点农活,她自己完全没问题,能扛下来,且一定不要让我跟哥哥知道。
家里只有母亲一人在忙秋收。他也是无意中听去大兴安岭的同村人的家人讲起的。
我快速收拾好被褥,准备回家帮母亲收庄稼,刘大爷气得哭笑不得:这傻孩子,现在回去有什么用?農忙都结束了,要不我能回来吗?再说,这么大的雨,你想走也走不了啊。
那一晚,我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酸酸的,真想往心里注点水稀释一下,难受极了,蒙着脑袋躲在被窝里。
雨很大,雨珠使劲地敲打着窗玻璃。宿舍里,伙伴们的鼾声在雨声、雷声里此起彼伏。
我痛恨自己没有能力撑起这个家,让父母过上舒心的日子。心疼俺大大这么大岁数还要远离家乡,去那么远的地方吃苦受累,也有些怨恨大大让母亲一人留守家中,独自忙秋收,地里、家里,真担心她一个人承担不起……
电影《暖》剧照。
作者与母亲。
记事起,母亲身子一直很弱。听奶奶说,母亲刚刚嫁过来的时候身体非常好,一个人几乎能干两个大劳力的活。直到那年为了响应国家计划生育政策,终止了将近八个月的身孕。第二年,身心还没恢复的母亲又紧接着做了结扎手术。原本大大心疼母亲,想自己去,但母亲怕有意外,家里不能失去健康的劳动力,反正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那么好了,就折腾到底吧。
据说,应该几分钟的一个小手术,因为医生的疏忽,母亲在手术台上呆了4个多小时,出院后在家里继续躺了几个月。后来,就记得大大每隔几天就带着母亲往医院跑。再后来,慢慢习惯了母亲床头上的那些瓶瓶罐罐,也习惯了院子里经常弥漫的草药味,甚至也习惯了每次都会带走一只大公鸡的邻村的神婆子……其实,关于母亲的事情,大大也去找过几次大队书记,想问问到底怎么办,却不了了之。
收割、晾晒、反秧、耕地、播种……我想象不出母亲是怎么拖着虚弱的身体一个人忙着秋收的。农忙是季节性的,就那么一段日子,家家户户都在忙,谁都顾及不上谁。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很久,是迄今为止我见过最大的雨。
第二天依然是大雨如注。一睁眼,鞋子不见了。每个人的鞋都漂在宿舍里的水面上。上下铺十五六个伙伴们赶紧起床,又是垫沙袋又是舀水,等到看着鞋子又能踏踏实实地落到地面上,才松了一口气……
那个废弃的工厂坐落在黄河入海口处的一片盐碱地上,四周一马平川。不知是因为恰好涨潮还是持续大雨的缘故,在如此宽广的平原上,积水居然漫到了膝盖。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洪水。
我顶着一块塑料布,一个人站在院墙外的一段残檐断壁上,放眼望去,昔日那片茫茫的芦苇荡静静地站在雨里,水漫腰间,像极了此刻的我,孤立无援,心无所向。
雨一直在下,没有停的意思……
(责编:刘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