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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农民儿子的回忆

2023-06-20范林志

青年文学家 2023年14期
关键词:苞米兄妹生产队

范林志

前几天,我在家族群里看到了大侄女新发布的一组照片,照片上是她的奶奶,即我的老母亲在世时的情景,看后真是心潮起伏、感慨万千、激动难抑、泪水涟涟。尽管母亲已经离开我们十二年了,但她的音容笑貌和往事仍历历在目。母亲的勤俭持家、艰苦朴素、任劳任怨和无私奉献,为我们兄妹六人在今后人生道路上的选择做了很好的榜样!

母亲是中华民族传统标准的良家之优秀女性。她温柔善良,敬老爱子;勤劳俭朴,任劳任怨;持家有道,做事得体;善解人意,方邻有缘。母亲平凡而伟大,她用辛勤操劳和耳濡目染,让我们家的声誉常青不衰。在母亲的栽培下,我和兄弟姐妹亦成为人们口中的“邻里人家的好孩子”。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我们家共十口人,有太奶、爷爷、父母亲,以及我们兄妹六人。实话实说,当时大家都很困难。虽然没有富余的钱财和充实的衣食,但我们家还是衣食无忧;大人和小孩儿的衣着不但能遮寒挡暑,还整洁合体。这一切的一切,现在想来都是同母亲的勤劳和艰辛付出分不开的。

母亲一直艰辛、勤劳、朴实、无怨,一心持家。自我有完整记忆起,即1967年始至2010年母亲去世前一年止,四十多年来,母亲始终如一地为家庭的经营在日夜操心劳碌着,使得我们这个家在屯中邻里或周边村屯中,都有着较好声誉,我们兄妹在小朋友面前也自我感觉良好,这与母亲的付出是分不开的。

在这些年里,我们家在家庭饲养上可算是屯中数一数二的,每年至少喂养两头肥猪,其中一头按统购价格卖给国家,另一头在每年过年前自家享用。除此之外,我们家还喂养了一头老母猪,每年卖猪崽儿可收入百余元,另喂养鸡四五十只,鸭、鹅各七八只,所下的蛋除自家食用外其他的卖掉还可收入几十元。收入可观,饲养艰难。因此,在此期间的每个季节我们都有不同的活计。

每年夏天,我们在母亲的带领和督促下,要共同完成幾个方面的活儿。

一是采挖野菜。因为家里饲养禽畜较多,食用量就很大,所以我们兄妹风雨不误,每天都要利用放学后的时间把一两天所需的野菜挖回来,以供鸡、鸭、鹅、猪食用。

二是采挖中草药。每年夏天,母亲都带领我们到山野上挖中草药,一挖就是一个夏天。最开始时所挖药材离家较近,时间一长,家附近的药材已被挖光,这就必须要走很远的地方采药。有时一走就是十余里,中午饭要带着在挖药现场吃。无论是远近或是挖药过程,母亲都不惧苦累,只是每天挖完药走在回家的路上,那可真是诠释了举步维艰的深刻含义。可想而知,背或扛所挖一筐或一袋子的药,还得拿一个七八斤重的铁药叉子,再加上腿脚的不利索,这不难想到每天挖完药我们是怎么返回家的了。更为难的是每天晚上吃完饭不是马上就能休息,而是必须把白天所挖的桔梗的皮扒下来,扒完要到深夜十一二点。有时,第二天还要起早坚持上山再挖,这是多么难熬啊。尽管十分疲劳,但我们每天还是跟着母亲一起坚持下来。这样每个夏天靠挖药可收入一二百元。

三是割野柳条子。每个夏秋之交,母亲都带领我们到野外割野柳条子,每年都要割上五六百捆儿(一捆儿直径约四十厘米)。一部分除用作烧柴外,有很大部分用来同生产队换秫秆编炕席。

四是打羊草。我们每年夏天都要打两三车的羊草,待放到春天后又可有百元以上的收入。

以上就是在母亲的带领下我们家一个夏天的基本生活。此外,每个冬季,母亲又带领并督促我们兄妹共同完成几项不同的季节活计。

一是冬季一到,等各种家畜的粪便能冻成块状,我们便开始捡粪。在每天早晨,母亲趁着做早饭前,借着蒙蒙的晨光就把房前屋后的各种粪便捡干净了;而我们兄妹的任务就是白天对村里村外的粪便进行逐一排查,并把其归拢到几个固定的地点堆积起来,等积累到一定数量后上交生产队,一车(约二立方米)可挣一个工作日(十个工分)。整个冬天,我们除去交学校一车的任务和家里留种自留地用粪外,还可交生产队七八车。这既完成了各自学校交给的任务,同时又为家里增添了点滴收入。

二是母亲为了让家里的每个人每年都能穿上新鞋,她在每个冬天都会带领全家人扒一两个月的麻秆。现在提起扒麻秆,恐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是什么。当时农村生产队种植两种麻,一种是浸麻,另一种是线麻。人们收割浸麻后统一将其浸泡在大水坑里,几天后捞出就地扒下麻皮,晾干后即可使用;而线麻就麻烦多了,它长得没有浸麻高大,普遍像筷子粗细,同样也得在水中浸泡,浸泡好捞出晾干后亦可扒麻。扒好此线麻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需要一根一根逐一进行,可算是一大细活儿。为此,生产队每年都要把浸泡干好的线麻按一定的比例和数量分配到每家每户,然后在规定时间内,再收回成品麻并按已定标准给予记相应的工分。

给生产队扒麻不但有工分可赚,扒完的麻秆还可烧火做饭,更重要的是,还可从中提取较好的优质麻留为自用。因为分给每家每户的一份一百斤麻秆,生产队规定是要返回八斤成品麻并记十个工分。而实际是一份麻秆能扒出十余斤的成品麻,这样一份就能净剩二三斤麻,如果能更加认真细心地扒,剩余的还不止这个数。所以,每年生产队分扒麻秆时,我们家总是不只要自己一家的,都是要承揽很多家的任务。到头来,我们在整个冬天的晚上都老老实实地窝在家里扒麻秆,直到把分得的麻秆全部扒完为止。尽管我们兄妹同邻居家小伙伴们相比,是有很多抱怨和委屈的,但当我们穿上母亲用我们亲自扒的麻打出的绳做成的鞋的那一刻,一切的一切都是快乐的。

三是每年冬天,父亲都要利用这冬闲时间编出几领炕席和四五块茓子(囤积粮食或运输车上之用,一块茓子通常约二三十米长,约四十厘米宽)。编炕席和茓子都是用秫秆(高粱秸秆)做原材料的,需要几道工序后才能达到编织成型材料的要求。这些前期工序就由母亲带领我们一起来完成。首先,剥去秫秆叶,叶和节的联结处必须用刀一点点剥净,否则成品席和茓子会不光滑,影响使用。其次,把剥净叶节的秫秆用专业工具或刀破成均匀的篾条,再把破好的篾条打成捆儿,浇上水,冻成冰,几天后再把其暖化好,把篾条的瓤子刮去,最终形成编织所用的篾子。就是这样,在母亲的带领下,我们的每个冬天都是在欢快的忙碌中度过的。

每一年的冬夏两季,我们家的兄妹们在母亲的带领督促下,都有不成文的固定活计,而春秋季节也并未闲着。

每年春季气温稍高时,母亲就会带领我们到野外田地里捡柴火。这并不是家里没柴火烧了,而是有大垛的柴火在院外存放着。尽管当时我们不理解,但还是跟着母亲上午一背下午一背地坚持着,直至把田地里能捡到的苞米秆捡没为止。接下来,我就同哥哥们开始了半个多月的搂柴火工作。尽管这同夏天打草一样,母亲没能直接参加,但她为我们准备了平时吃不到的饭菜,这让我们较好地完成了本季的活计。

每年秋收后,母亲都要带领我们兄妹几人到生产队收割完的田地里捡拾丢失在地的粮食(生产队允许),到什么地捡什么粮食,有苞米、黄豆、土豆、高粱、谷子等等。一个秋季下来,我们家就可捡苞米百斤以上,黄豆也在六七十斤左右,其他的数量不一。这在很大程度上为家里填补了一定的不足。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正是在母亲的日夜操劳和带领下,我们家每年的生活是过得去的。尽管我们的少年时代较为艰辛,但在母亲的影响和带动下,我们家的生活还是其乐融融、欢乐无比的。

母亲一生都十分孝敬、爱子、善良、无私,品行优良。后来听说,母亲嫁给父亲伊始,迎接她的并不是朝气蓬勃氛围里家人的鲜花和掌声,而是重病缠身的三位老人。面对三位老人,母亲很快融入家庭。三位老人是我太奶、爷爷和奶奶。进门不久,奶奶就双目失明且瘫痪在床,不能自理。母亲精心护理了三年,可奶奶还是过世了。

奶奶去世后,母亲在养育我们兄妹的同时,又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孝敬太奶和爷爷的身上。当时,太奶和爷爷都有气管炎咳嗽的毛病。为减轻病情,母親常年为二老冲鸡蛋加葵花花瓣,疗效明显,直至他们仙逝。在日常生活中,一遇好吃的、有营养的,母亲都是先给老人。夏天烀苞米,母亲都是先把苞米粉碎后,再做成蒸糕给太奶吃,蒸糕盛似蛋糕。母亲在孝敬老人的同时,仍不忘关爱她的儿女们。

母亲爱她的儿女们的事例举不胜举,就先从节日说起吧。我们都是一样,从小盼望着过节,尽管这种盼望的所求有所不同,但盼望的劲头始终不变。在我小的时候,节日没有现在多,也没有现在这么奢华,但过节的兴趣和滋味绝对不亚于现在。正是由于我母亲的勤劳朴实,方使我们兄妹小时候的每一个节日都过得有模有样,我们成年前的大家庭幸福又美满。我们盼望着过每个春节,因为只有过年才能尽情地享用美味。

每年春节前,我们兄妹六人都能穿上妈妈制作的条绒新棉鞋,在小朋友面前耍尽了荣光。要知道,母亲做一双鞋要花很多工夫。首先,母亲把我们为生产队扒麻余下的麻用捶衣被的棒槌捶软,再一批批地打成麻捻儿;其次,用拨楞锤把麻捻儿打成麻晶,再用拨楞锤把两股麻晶合一打成细麻绳;最后,用这细麻绳纳出鞋底。整个工序中,纳鞋底是最累且最费工夫的。

接着,就是过元宵节和二月二,我们又能吃上大肘子和猪头肉了。盼端午节,是因为日常生活中我们吃不上鸡蛋,鸡蛋平时都是用来卖钱的。而这一天,母亲毫不吝惜地为我们做出各式各样的鸡蛋餐,随我们吃。中秋节也是一样,我们每个人可吃上平时无法享用的月饼,还能吃上母亲包的芹菜羊肉馅儿饺子!

无论我们兄妹谁的生日,母亲都为其煮两个鸡蛋,其他人也能尝上一小口,真是美到骨子里!吃煮鸡蛋是母亲一生所爱,但直到临终前,她从不主动为自己煮一个;而我们这一切的享受和获得,真得感谢我们平凡而伟大的母亲!

在母亲的人生哲学里,根本就没有自我概念。她把整个身心和精力献给了家人,从不为自己着想;甚至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是在半虐待自己。日常生活中,母亲一直是干在全家的前边,吃和享受却在全家的最后,至于对自己身体的管理和养护,那就更谈不上细心周到了。

记得那是1972年初夏,母亲因痢疾住进医院。当时,医生检查后发现她的后背上长了一个脂肪瘤,建议趁瘤还小,马上手术摘除,以防时间长了,不但瘤子会越来越大,还怕会有其他变化。母亲听后并没把它放在心上,觉得只要是不花钱就行,手术以后再说,这一下就推后了十年。

1981年初夏之交,趁我在齐齐哈尔上大学之机,我好说歹说把已经显有驼背的母亲接到了齐齐哈尔,安排她住进了当时的嫩江地区医院普外科。通过手术,医务人员把母亲背了十余年的大脂肪瘤摘了出来。除了一个大瘤,还有大小不一的瘤子几十个,总重量六七斤的样子。这可真似搬掉了母亲身上的一座大山。术后的母亲的精神愉悦了很多,特别能让她高兴的是,她可以完全挺起身子走路了,这也是儿女们想要看到的。后来,母亲也因其他疾病住过几次医院。住院期间,母亲始终坚持能省就省,能吃的绝不浪费;从不说想要吃点儿什么,也不让我们买更多的吃喝。即使是母亲喜欢吃的食物,她也从不多吃半点儿,真是让儿女心痛且又无法改变。这就是我们可亲、可爱、可敬的平凡而伟大的母亲。

母亲虽未读过一天书,但深谙勤劳节俭是家庭兴旺之基的道理,并身体力行地践行这样的理念过日子。说到母亲的艰辛勤俭,或许有人认为,身为“面向黄土背朝天”的农村妇女,那是身不由己;可我要说,在我们家,在与母亲一样辛劳的父亲的共同操持下,我们的生活并不比那个时候有工资收入或较富裕的家庭差许多。这与父母辛劳之外而相伴于一身的艰辛勤俭密不可分。

千言万语,万语千言,也难以道出我们儿女对母亲的怀念和感恩之情。在此,只愿天堂的母亲不再辛苦,更不要亏待自己,要尽享天堂的无限快乐!母亲,儿女们永远怀念您,下辈子还要做您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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