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

刘文骏

一阵凉风从窗外掠过，吹散了夏日的燥热，带来了一丝凉爽与清新，我倚在桌前在手机上翻阅着近日的天气预报，但见后几天温度骤降—智能语音提示道：“秋天来了，出去赏一回初秋吧！”

窗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阳光洒在大地上，温暖而明亮，它像一只巨大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每一寸土地，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它穿过树叶的缝隙，透射出各样的形状和图案。有时候，它会在地上投下一片金色的光芒，让人感到一种神秘和美丽；有时候，它会在树叶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让人感到一种诗意和浪漫。我半信半疑，这等好天气，何来秋天？好吧，我且去看看。

公园里的荷花池这几日确是不堪看了，犹记得盛夏的荷花池，那是个充满生机和活力的地方。荷叶翠绿，荷花盛开，花香四溢，所谓“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在荷花池边，人们也可以看到许多蝴蝶、蜻蜓和蜜蜂在花丛中起舞，池面上也有许多小鱼穿梭其中，好不自在！而如今那花朵已经零落大半，叶子也耷拉了，荷叶逐渐变黄，荷花也逐渐凋谢，正如中主李璟所言的“菡萏香销翠叶残”了，西风从绿波之间吹起，使人愁绪满怀。穿过荷花池再步行过草木生春的院子，虫鸣依旧，然而褪了一层热情：前些天蟋蟀、知了和青蛙还合奏着高亢激昂的交响曲，今天却忽然成了柔版的催眠曲了，不紧不慢，低沉悠扬，貌似在向人们暗示夏日正悄悄过去，或许这便是古人所言的“秋声”吧。

再继续向前，眼前的一片落叶惊得我止步。那叶还带着翠色，却悠悠然飘落，然而又极其不舍，回环又复沓，仿佛歌单中常听的《又见炊烟》中的音符那般，旋转着下降了。天气分明炎热不减，它为何却要径直离开大树归于尘土了？在这思考的瞬间，仿佛一切都寂静了，我呆住了……大自然是何其微妙啊。顷刻间，苏子之诗浮入脑海：“天边玉树西风气，知有新秋到世间。”我顿然醒悟：先辈们所言的“一叶知秋”果真非虚啊。原先没有互联网，没有智能手机的日子，先辈们便是靠着这份对物候之敏感来区分季节时令的。回忆起从前学过的《礼记·月令》《吕氏春秋·十二纪》，我不禁感慨先民之智慧，换作我们，而今还能编写出这等书吗？

我长叹一声，心中惭愧：若不是那智能的天气预报，我岂能预先得知秋的来临？更不必说那些细化如二十四节气的时令了。时代的飞轮滚滚向前，我们被科技的洪流裹挟着向前走。黄色的马车已经不会再令我们感到新奇，就连人工智能、大数据、区块链等专业名词我们都能耳熟能详。我们浸泡在科技的温柔乡中，手指一点，便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网页一翻便能“一日看尽长安花”。当人们过分依赖科技，独立与自然相接的能力便会逐渐丧失，现实中的大自然便会被我们忽视。电影《头号玩家》中人们生活于科技高度发达的纪元，虚拟的“绿洲”繁华无限，而现实的家园则沦为一片满目疮痍的废墟。人们早已丧失了现实生活中的基本能力，成为科技的奴隶。我们离自然也渐行渐远了，追想《创世记》中与神同行的以诺，《庄子》中“万物与我而为一”的庄周，或是“聊乘化以归尽”“善万物之得时”的陶渊明，还有所有的“天人合一”的先民们。我感叹却又无奈—曾经的人类与自然相互联结、相生相成的有机共合体啊，而今的人类却渐行渐远，与自然的隔阂越发深了。

我们对科技过度的依赖，便会成为莎翁笔下麦克白“人生中行走的影子，舞台上指手画脚的伶人”。不妨放下手機，关掉导航，去小径上走一走，在天晴了的时候……

凉风再度吹来，将土地上那片落叶扫去，如同母亲带走自己的孩子。我立在草木间，聆听着对先民们而言万分亲切的秋声，却只觉得自己是陌路。

凉风止息，无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