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语言符号传播视域下《典籍里的中国》的文化传播
2023-06-15晋珂珂许艳玲
晋珂珂 许艳玲
【摘 要】近年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以多元方式“出圈”,引起国内外媒体的广泛关注。为了探讨非语言符号传播视域下《典籍里的中国》对文化传播的影响,本文运用内容分析法,分析《典籍里的中国》中非语言符号传播的内容、特点以及影响。研究发现,《典籍里的中国》助力文化传播的特殊之处在于多采用非语言符号,以视觉非语言符号,听觉非语言符号为主,辅以视听复合非语言符号,通过“影视化”的方式讲好典籍里的“中国故事”,传播文化自信,不断增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生命力、影响力、凝聚力和创造力。
【关键词】文化传播;《典籍里的中国》;非语言符号;文化自信
2016年以来,“文化自信”在我国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明确指出“坚持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不断铸就中华文化新辉煌”。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更加进一步明确“推进文化自信自强,铸就社会主义文化新辉煌”。鉴于此,一批文化主题节目回应时代之需,不断涌现,持续丰富着全社会历史文化滋养,其中产生现象级影响的是2021年中央电视台(下称央视)推出的一档重点文化创新节目《典籍里的中国》,节目以“典籍”为载体,以“文化节目+戏剧+影视化”的方式,聚焦中华优秀文化典籍,并选取最值得讲述的优秀文化作品进行解读、弘扬和传播,自播出以来广受好评,掀起一股读典籍的热潮。作为文化输出以及优秀传统文化传播的成功案例,其非语言符号运用之广、频次之高是以往文化传播节目中极为少见的,这也是其获得成功的重要原因。
一、非语言传播概念的提出
20世纪60年代,美国人类学家爱德华·霍尔曾在其小册子《无声的语言》中提出非语言传播中两个无声的因素:时间和空间。20世纪90年代,国内学者宋昭勋所著《非言语传播学》开辟性地把非言语传播纳入我国的传播学研究领域。非语言符号是指不以人工创制的自然语言为符号,而是以其他视觉、听觉符号为信息载体的符号系统,是语言符号的重要补充,可以加强或者削弱语言传播效果,也可以独立传达信息。非语言传播指赋予除言语行为(说话与书写)之外的一切社会行为及其语境因素以意义的过程。非语言传播中的非语言符号的分类,在学界普遍分为视觉非语言符号,听觉非语言符号以及视听复合非语言符号。本文将从这三个方面展开分析:视觉非语言符号细化为空间语、服饰语、体语;听觉非语言符号细化为副语言、音乐;视听复合细化为声画分离、声画对立、声画对列。
二、视觉非语言符号:构造“视觉认同”,强化“文化认同”
法国传播学家学者居伊·德波提出,视觉化的图像生产已成为当今社会的主要生产方式。电视节目中,视觉化的图像生产与传播实践更依赖具有视觉冲击力与感染力的视觉非语言符号。在《典籍里的中国》里,仪式化的空间搭建、严谨的服化道、精准再现的先贤体态等为“视觉认同”扎实根基,在此基础上,观看者在共享故事的同时,完成情感共鸣、文化共振与文化认同。
(一)搭建空间,再现典籍故事背景
爱德华·霍尔在其著作《无声的语言》中曾提出“空间会说话”,即利用空间来传递信息,包括人际空间和身体距离,建筑、居所等固定空间的背景、陈设、布局和利用等。空间在电视节目中更多从一个“日常空间”转化成为一个“仪式空间”,特定的空间布局会把观众带入不同的故事情境。在《典籍里的中国》中,空间搭建主要体现在节目演出区域的空间背景布置、陈设、布局和利用。节目有4个演出区域:1号台为戏剧呈现主舞台,其造型为书架似的镂空格栅,与“典籍”遥相呼应;2号台为戏剧人物特写舞台;3号台分为上下两层,舞台间有甬道联通作为第四个演出区域,打破以往单个舞台断裂式、直线式的叙事方式,多舞台联动构造了一个“故事叙述场”,在古今对话、时空穿越的戏剧展演中,也带给了观众“同呼吸共命运”的沉浸式的观看体验。第一期《尚书》中,2号台设定为传书者伏生的家,整个舞台后区设置为3000多年前的书架,数不清的竹简遍布整个舞台,有书童帮忙整理,前区为伏生的书桌,书桌上笔墨纸砚以及蜡烛都是在使用中的状态并非全新,真实且生动地还原了伏生读书人本色;1号主舞台将其讲述的《尚书》中的“大禹定九州”“牧野宣誓”等经典故事演绎呈现;3号舞台穿插出现,再现伏生幼年学《书》、读《书》的场景;时空甬道呈现故事高潮,在当代读书人的带领下,老年伏生沿着甬道“穿越”到现代图书馆,一定意义上完成了“书的传承”,历史和现实在此交汇。整个“故事叙述场”中,各道具之间搭配的统一性与合理性,营造了和事件背景相符的环境氛围,揭示了和人物相关的经历性格,使观众能够沉浸在情景交融的叙事场域中,感同身受从而引发情感共鸣,并在对先贤故事及其崇高人格认同的同时,内化故事背后体现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所宣导的主流价值观。
(二)服化道严谨,还原人物风貌
服装是人体静止无声状态的延伸。《典籍里的中国》节目中的服化道在基于历史史实的基础上,邀请史学家和服饰顾问考证相关细节,结合节目气质,角色的人物性格、舞台场景声光电的配合完整度进行选择,兼具实感和美感。第一期《尚书》中演员饰演的伏生,如同明代杜堇《伏生授经图》中伏生复现;多次出现的孔子的扮相,栩栩如生;在《楚辞》中,屈原所穿的浅色直裾袍,节目组准备了8款不同明度的灰色一一在舞台镜头前进行对比后定款。在第二期《天工开物》中宋应星青年、中年、老年三个阶段,服饰各不相同,颜色由浅及深;第三期《史记》中,老年司马迁与青年、中年司马迁最大区别是毛发稀少、且没有胡子,对应史实中司马迁中年时期受腐刑造成的生理特征。节目对细节的考究制作精良,得到了广大观众乃至专业人士的认可。节目中所表现的作为典籍的书写者、传承者、践行者的先贤们,历经千年仍在构建后人的精神文化建设,强化民族信仰与文化认同。
(三)一举一动,体现感情心境
在《非言语传播学》中,宋昭勋教授定义体语为动作语言、行为语言、身体语言,指的是人们通过表情、动作、姿势等来传播情感和信息的辅助工具,是表露心迹、寄寓感情的语言,是具有一定语义的伴随语言。在节目中,每一集的开端都设置了一个换装对拜仪式,同一个空间里,这种穿越时空的一鞠躬一对拜,先贤和晚辈隔空对望,历史和当代相互关照,饱含了先贤对后世的期许,也表达了晚輩对祖先的景仰。在第三期《史记》中,司马迁父亲去世前交代使命时,司马迁双唇抖动,眼泛泪光,伴随着毛笔掉落,司马迁紧闭双眼,一行泪下,痛于父亲长逝,痛于自己悲苦生活的开始;在最后被汉武帝认可其著史有功时,司马迁双眼含泪,全身颤抖,嘴唇控制不住地抖动,眼神几经变换,最终落泪。这一系列情绪表达行为,透露了司马迁对自己一生著史、横遭祸事、最终被认可的悲愤、委屈、释然和解脱,更是带动观众体悟先贤的不易与坚守,了解典籍来之不易。
三、听觉非语言符号:强化“听觉修饰”,激发“情感认同”
(一)随声而来,提示情绪高潮及转变
副语言是超出言语交际和分析范围的各种不同性质或种类的伴随言语语言的声音,包括功能性发声,如笑声、哭声、叹气声、呻吟声、喊叫声等;另一种是伴随有声语言出现的语音特征,如语音、语调、语速、语频、音量、停顿等。作为有声语言的附加和补充成分,其有重要作用,在沟通中不容易误解或曲解本来要传递的信息,甚至达到更好的传播效果。在节目第一期《尚书》中,伏生两次哭泣,第一次哭泣,出现在与当代读书人说到他的妻儿舍命护《书》,自己一生爱《书》,《书》却因他残缺大半,仅存28篇时,老年伏生双手掩面伏案恸哭,在特写镜头的加持之下,将观众的情感共鸣推向高潮;第二次哭泣出现在汉文帝重《书》,遍寻天下能讲《书》之人,并派晁错去自己家学《书》时,伏生顿觉喜极而泣。两次哭泣虽是对伏生的特写,但是感染无数观众落泪。
(二)多元音乐,营造典籍故事氛围
音乐(包括BGM)作为听觉符号的重要组成部分,能够营造现场氛围,或者暗示转场,情节递进等。在第七期《楚辞》中,背景音乐恢弘大气、鼓点以及节奏感明显,赋予故事战鼓声声,振奋人心的背景,结合众兵将无畏无惧的呐喊,更是慷慨激昂,荡气回肠;讲到屈原坐在院中回忆往事时,配乐如泣如诉,将其内心的悲怆表达得淋漓尽致。除此之外,节目中广泛运用中国风的音乐,启用二胡、编钟、唢呐等传统乐器,为观众呈现了一期期视听盛宴的同时彰显我国文化优势,强化观看者的文化自信。
四、试听复合非语言符号:制造“故事冲突”,突出“故事灵魂”
电影、电视是视听综合的艺术,视觉语言和听觉语言在电视节目中相互补充、相互照应,共同服务于节目主题内容。往往能起到“1+1>2”的增值效果。《典籍里的中国》多个舞台虽分开展示视觉语言和听觉语言,却和谐统一地传达出一个“声音”和“灵魂”。
(一)画外有声,丰富传达内容
声画分离是影视中画面的视觉形象跟声音互相离异的声画结合方式,即声音和画面摆脱了互相间的制约,具备了相对的独立性,但在新的基础上寻求和谐统一,为画面表达提供更丰富的表现的可能性。在第二期《天工开物》中,宋应星给当代读书人讲述中年时期,宋应星、宋应昇和涂绍煃兄弟三人完成了为家国天下,为黎民百姓著实用之书的梦想的话语,随着生活经历画面的不断变动,宋应星的话作为画外声辅助解释,帮助观众了解史实,吸引观众沉浸其中。
(二)声画对立,暗示隐藏情绪
声音以画外音的形式做夸张或变形处理,与画面结合,声音不再是画面的附属或补充,甚至相互矛盾、冲突,从相反的方向挖掘人物的内心活动,或营造某种情绪,暗示某种思想,使本不相容的两种元素有机复合在一起,激发出第三种含义——非语言传播信息,即新的表象,类似“隐喻蒙太奇”。第七期《楚辞》中,楚怀王和屈原告别后,屈原独自坐在园中吃橘子,双眼含泪,画外声响起两人儿时嬉笑打闹的对话“想吃橘子就不能离开楚国”“反正我这辈子不会离开楚国”“我也不会离开楚国”,画外声愉悦的气氛和屈原含泪吃橘子皮的画面产生强烈的反差,道出了屈原没能劝楚怀王留在楚国的遗憾,以及楚怀王客死于秦的悲怆。
(三)无声静默,联想画外之意
古贤云“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影视中所有声音在画面中突然消失产生的是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美学效果。但此“无声”更多指不使用语言文字,只用画面和音乐给观众创造一个画面氛围,触发观众的联想,进而探析弦外之音,画外之意。在第二期《天工开物》中,老年宋应星与当代的读书人相遇之后,多次追问“三百年后真的有人读我的书么?”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无声微笑、眼泛泪花、连连点头、连拍大腿、随后起身作揖,九十度躬身感谢,整个过程虽无言但使观众心生感动以及联想。伴随着逐渐激昂但充满悲戚氛围的背景音乐,先贤著书之艰难仿佛跃然眼前,令人肃然起敬。
五、非语言符号的传播效果分析
“华夏为何是一体?自古就是一体。这句话太戳泪点了!”“古今对话很有戏剧冲突,能感受到典籍中深厚的文化底蕴”“伏生一扭头我就要哭了”观众看节目时的弹幕和评论中大量提到并认可非语言符号对节目的加成效果。也因此,《典籍里的中国》首播播放量就破亿,话题讨论度超11亿,全网平台热搜超过70个,豆瓣开分9.4分,获得第27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以及2021-2022年中华文化国际传播十大案例等,实力出圈。由此可见,在文化电视节目中使用非语言符号不仅能够从技术层面上提升节目质量,而且能在精神层面强化文化认同、文化自信。
(一)多元传播改变受众对传统文化的刻板印象
丹尼斯·麦奎尔说过,“文化最普遍和最主要的特征可能就是传播,因为没有传播,文化就不能发展、生存、延伸和成功。”就文化综艺节目而言,通过影视化这种大众传播媒介,对典籍以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等进行二次艺术加工和创作,使得《典籍里的中国》选取的典籍不仅存于纸上,而是跃然眼前,故事的走向通过演绎人员的服饰、体态动作以及导演安排的音乐、空间布局变得更为合理,情绪递进也更合乎故事主人公的性格。典籍故事被符号化传达给受众后,原本对传统文化晦涩难懂甚至枯燥的刻板印象在综艺节目直接和隐匿的叙事中逐渐瓦解,传统文化也因此得到了范围更广的传播,变得有血有肉。
(二)多方面刻画人物,辅助凸显人物精神
语言传播表达多“直抒胸臆”,非语言传播多“眉目传情”。《典籍里的中国》中不同的主角人物有不同的性格和理想信念,不同的时期也会产生变化,如果单从语言出发,很难做到精准的传达,但人物本身的服饰、身体语言却能暗示甚至明示变化。宋应星从青年的雄心壮志参加科举考试走仕途,到中期科举失意回到家乡田野调查写《天工开物》,到后期致力于农业和手工业生产的科学考察研究,其服饰也从青蓝色,转变为深蓝色,一直到最后深褐色外袍,草鞋,越来越朴素稳重,间接体现其人生不同阶段的生活状态与心境,凸显了实践出真知的匠心精神;徐霞客出于对祖国山河的热爱,以研究地理为己任,把重重困难踩在脚下,哪怕“身无一文”“遇盗洗劫”,一生踏遍华夏高山大川,实地考察用真知。节目通过特写其晚年患上严重足疾,双脚俱废,难以行动但担心自己的游记尚未成书,爬着整理并将成书大任寄托给好友,展现他的爱国情怀和执着追求。
(三)构造共通的意义空间,讲好中国故事
《典籍里的中国》选取典籍为经典的中国故事,在中国深入人心是基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深入人心的时代背景,与整个社会文化自信的显著增强密切相关;在国外,尤其是亚太地区广受好评,得益于非语言符号传播的影视化叙事,不同国家的受众在观影过程中未必能完全理解中国故事传达的智慧,甚至来不及对所接受的信息进行深度解码,但观影过程中对视觉、听觉、视听复合非语言符号的接收,更容易在情感上打通隔阂,构造共通的意义空间,产生情感共鸣,中国故事因此得到更广泛的传播,跳脱传统文化传播的科教模式,为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迎来新的春天。
六、结语
“人无精神不立,国无文化不兴”。当今世界,要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文化自信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此背景下,《典籍里的中国》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电视节目,它更多是一个对内文化传承,对外文化传播的一个重要载体和窗口,其通过非语言符号与文化传播结合的成功经验显示:虽然语言传播在传播中的地位毋庸置疑,但非语言传播在弱化宣教式文化传播方面,不失为一种传播效果更好地传播叙事方式,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同时,也为未来电视节目创作提供了新的思路,打造更多的精品力作。潮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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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覃世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