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西抗战中陆军三十五军战绩考述

马 骏

（宁夏大学 润泽书院，宁夏 银川 750021）

绥西抗战是绥远省西部的黄河南北两地的抗战，是全民族抗日战争中北疆的局部战争。绥西抗战发生的时间、背景、参战部队及政治、军事价值等，或非当今广为人知。为了保存国家历史记忆，对此加以考证与阐述是必要、有益的。绥远西部的地域及军事概念，《抗日战史》这样陈述：“绥远西部，为我第八战区抗战正面，阴山山脉环峙于西北，黄河水系贯于中部，其中包头位平绥铁路终点，东达北平。五原踞后套河渠中心，为至宁夏、兰州之孔道，诚为战略上重要据点。后套外围有狼山、乌拉山、黄河、五加河及西山咀、蓿亥滩等天然险要之环拱，易守难攻……公路有安（安北）五（五原）、包（包头）五（五原）等，到处通达，无法破坏……则防守不易。”［1］这一陈述，阐明了绥西军事地位和战略意义。

1937年全民族抗日战争爆发后，“中华民族”的国家观念更加深入人心，无论社会群体、族裔或族群、首脑与民众，都在所依赖生存与发展的国家实体中寻求与获取着需要的价值。中华民族国家意识的价值观念，从全民觉醒到意识凝聚，由观念强化到思想熔铸，由此抗战大业得以巩固形成。在中国共产党力倡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旗帜下，在“中流砥柱”的引领与践行下，国民党部队在正面战场与共产党部队在敌后战场相互配合，是积极主流。八路军一二〇师一部于1938 年挺进绥中大青山地区，与日伪军进行不懈战斗，大青山支队不断开辟根据地建立民主政权，八路军组建的绥西骑兵团是对绥西抗战的有力配合策应［2］。

1911 年中国辛亥革命发生后，日本侵略、肢解中国的野心受到阻遏。1912 年7 月，日俄两国趁中国政局不稳，就内蒙古的势力范围缔结了第三次协定。在秘密条款中，竟把内蒙古划分为两部分，即日本承认沙俄在内蒙古西部的利益，沙俄承认日本在内蒙古东部的利益［3］。1915年10月，日本军部和财阀支持100 万元的第二次“满蒙独立”运动，随着叛军头领巴布扎克进攻林西县城被中国军队打死，该阴谋破产［4］。但是，日本侵占中国“满蒙”的野心加剧。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日军不断煽惑妄想成立“蒙古国”的德王反叛［5］。1936年11月底，傅作义三十五军协同友军即取得了绥东抗战（亦称绥远抗战）大捷，即“百灵庙大捷”，振奋了全国民众的抗日信心。傅作义击败日军所扶植的德王伪蒙军的捷报，经纪录片传播到各大城市。日本驻华使馆武官今井武夫记道：他混迹在人群中去北平城的电影院里，看见观众随着纪录片的解说词而兴高采烈地鼓掌和跺脚，每当影片里出现“傅作义的特写镜头时，观众肃然起立，对救国英雄报以雷鸣般的掌声”［6］，他看到了中国人如此激昂高涨的爱国情绪，当即感到十分畏惧而毛骨悚然。百灵庙大捷，正是傅作义率三十五军的将士秉承着中华儿女“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精神，开创了中国北疆战场抗战壮举的先声。

1937年10月包头沦陷后，日军欲从绥远南下到甘肃有两条路线，一条是经绥西绕过黄河先到宁夏，一条是渡过黄河经伊克昭盟先到陕北榆林。为了抗击日军西侵或南侵的野心，客观上造就了汉、蒙古、回多民族军民在北疆西部团结抗战的历史机遇和局面。从1937 年至1945 年历经8 年的绥西抗战，在抗战大局中虽只是局部的抗战，但其地位与价值是十分独特、不可或缺的。也正是因这一时间点的界定与阐述主旨，本文对三十五军在1933 年“长城抗战”、1936 年“绥东抗战”与1937 年“山西抗战”中的战绩，只作几笔带过。

一 三十五军编成的由来

绥西抗战的劲旅傅作义三十五军的编成，起源于1930年的中原大战，傅作义所部第十军随阎锡山的第二集团军对蒋介石作战。胜负难分之际，张学良应蒋介石要求出兵进山海关，占领了天津、北平、河北诸地及察哈尔的张家口等地，抄了阎锡山的后路。冯玉祥、阎锡山宣告失败，急速撤回到晋绥和豫西。阎锡山只得宣布下野离开山西，国民政府随即责成张学良着手改编晋绥军。张学良对晋绥军所属的骑兵、炮兵不改动，将步兵14 个军改编为4个军，每军只辖2个师，每师只辖3个旅。委任傅作义为三十五军军长兼绥远省主席。三十五军辖七十二师、七十三师。傅作义兼任七十三师师长，该师辖二一〇、二一一和二一八旅。［7］改编之后，三十五军先后参加了1933年的“长城抗战”、发起了1936年的“绥远抗战”（亦称绥东抗战）及1937 年在晋北和太原的抗战，作战坚决，战绩斐然。尤其是绥远抗战的“百灵庙大捷”，开了抗击日军侵略者和伪蒙军叛国行径之先河，中外震动；捷报迅速在各大城市传播，民众的抗战意志备受鼓舞。

1937年10月，晋东的要隘娘子关失守。11月2日，日军攻占了寿阳，主力逼向山西省会太原。傅作义奉命率三十五军防守太原城。经由忻口、娘子关撤向太原的各路部队，尚未进入预设阵地即与来犯日军遭遇，或西渡汾河或沿着同浦路撤退。“傅作义仅有四旅之众，共两千人的疲惫之师，激战三日，牺牲殆尽，乃率残余部队突围”［8］。傅作义敢于担当重任的品格和魄力，得到国共两党将领的钦佩。1937 年11 月下旬，傅作义接受军委会命令，被委任为第二战区北路军司令，卫立煌受命兼任第二战区南路军司令。傅作义与阎锡山在临汾会晤，阎锡山同意了整编三十五军，由董其武二一八旅改编为一〇一师，下辖3 个团；七十三师仍要补足，下辖两个旅共4个团；新补充了两个团，即独立新十团和炮二十五团。

1938 年春，三十五军在奉命进行反攻绥远的“绥南战役”中，由于敌我强弱对比严重，部队与友军东北挺进军等均牺牲重大［9］。因傅作义抗战以来所立的几次战功，被抗战当局任命为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同时继续兼任第二战区北路军的司令。傅作义认同共产党“抗日救国十大纲领”，积极效仿八路军建设军队的方略，在西安招到一批爱国学生和青年，1938 年初，这300 余人到达部队。自此，三十五军的军、师、旅、团有了政治部和各级政治主任的设置，部队的政治素质得以空前提升。［10］

1938 年秋，军委会的军事会议在陕西武功召开，会议宣布正式组建第八战区副长官部，会议确定了军委会给傅作义三十五军的军事物资补给路线（自陕西经甘肃、宁夏之线到达绥西）和部队编制。［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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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春，傅作义率部开往绥西。阎锡山只准许傅带走一〇一师和二一一旅。可是编归七十三师的王雷震四二二团和刘振蘅炮兵二十五团，亦随傅作义前往绥西。阎锡山闻讯震怒，派他的骑兵司令赵承绶去交涉。刘振蘅向阎提出辞职，王雷震决定留下部队只带关防去见阎。因军心之所向，最终此事不了了之。三十五军到达绥西后，军队改编为3个师9个团，序列初为：一〇一师师长董其武，辖三〇一团、三〇二团、三〇三团；新编三十一师师长孙兰峰，辖九十一团、九十二团、九十三团；新编三十二师师长袁庆荣，辖九十四团、九十五团、九十六团。另有刘振蘅的炮兵团。［12］“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配属傅作义指挥的部队有：门炳岳骑六军骑七师，辖十九团、二十团、二十一团；宁夏马鸿宾八十一军马腾蛟三十五师及所辖马彦骑兵旅；徐子珍的五临警备旅，辖第一团和第二团；马秉仁的绥远游击军，辖第一旅和第二旅（每旅只有一个团）。除此之外，百灵庙战役起义后驻河套内外的几支部队有待编整统领，有井得泉部（骑兵新编第三师）、石玉山部（骑兵新编第四师）、安华亭部（步兵新编第五旅）、王子修部（步兵新编第六旅）。可统领的还有陆军二十二军八十六师（驻伊盟达拉特旗）、马占山东北挺进军（驻伊盟准格尔旗）、白海风陆军新编第三师（驻伊盟杭锦旗）。绥西抗战部队得到了空前的加强。［13］

二 三十五军抗战的战绩

（一）包头战役

包头战役，是1939年年末各战区的中国军队对日军全面发起“冬季攻势”的组成部分，是绥西抗战部队肩负牵制华北日军由山西南下的战略部署。《抗日战史》对包头军事战略地位的陈述是：“包头，北倚大青山，南临黄河，西有昆都仑河，形势险要。铁路东达北平，水路西通宁夏，公路棋布，对绥西各城市均能通畅无阻。且可直达宁夏、兰州，实握有水陆交通之枢纽。为绥西敌之最重要之据点。其城南有敌兵营及飞机场各一，城四周均构有外壕，并架设铁丝网，尤以西、北两门最为坚固。”［14］

战役之前，第八战区司令长官朱绍良认为傅作义突袭包头的计划“所陈部署攻击重点指向包头，似嫌攻坚损害尤大”，不赞同。但是傅作义却认为：进攻包头外围安北、固阳等地，不足以震慑、牵制日军，不如袭击包头。“若用奇袭成功公算最大。盖因乌拉山前自昆都仑河以西，皆我游击队活动之区域……况夺取包头之后，不仅达成吸牵敌人之任务，且可打破一般人不能攻克据点之心理，增强国人抗战必胜之信念。”［15］傅作义勇于请战攻坚、主动担当重任的决心，最终得到军委会的批准。傅作义的作战谋略是：秘密行军，突然袭击，以少胜多，迅速解决战斗。战役动作前，傅部佯装在五原军民联欢过元旦，先在河套东部修筑防守工事，欺骗迷惑包头敌人。然后部队自五原向南再向东昼伏夜行，冒着严寒奔袭。部署孙兰峰新三十一师主攻包头城，董其武一〇一师歼灭昆都仑河与包头间守敌，袁庆荣新三十二师阻击固阳、大佘太的援敌。［16］12 月19 日夜，九十三团急行军后其两个营到达了包头城东北角，团长安春山率一个营和炮兵连到达西北角，借日军巡逻队车灯看清了地形和工事，安春山决定改变原由东北角攻城计划而由此西北角攻城。突击队通过一丈多宽的外壕，用云梯爬城，意外得到两个伪蒙军爱国士兵的协助，顺利登上城墙。然后用刺刀消灭了刚到城门架枪休息的日军巡逻队几十人。接着占领了日军弹药器材库“丰备仓”。随后，五临警备旅于霖瑞团进了城，九十一团第一营崔新建、令狐理两个连也由此进了城，分别攻击前进。［17］但是，东北角的九十三团两个营被退水壕阻挡，后又被敌人援军牵制一直未能进城。五临警备旅与三十五军以往没有协同作战经验，这就使敌军有机会进入了碉堡，以火力封锁我部队前进。后来九十二团第三营奉命进了城也归安春山指挥。敌我展开了拉锯战，我军牺牲重大，控制了城西北及大部分城区。［18］

傅作义当即将战斗情况以密电呈报军委会及第八战区长官朱绍良，概要如下：我新三十一师孙兰峰部，于哿早3时秘密接近包头城北，激战至5时10 分将东北门完全占领，随即展开了激烈的巷战；敌守军在坦克的掩护之下几度逆袭我军，均被击退。到早晨7 时，城内北部高地及东部均被我军攻占，并将敌人司令部占领，缴获电台1 架；再激战至下午5时许，敌人以汽车40余辆载日军400余人，并坦克车2 辆由固阳来增援，被我阻击后大部绕道向南开，于马早2 时进至北黄草窊一带。被三十一师九十二团及新三十二师夹击，将敌军歼灭过半；一〇一师哿辰向前口子敌人攻击，激战3 小时将敌击溃，把包头、安北间此要道收复。俘获伪团长与团附各1 名，缴获山炮1 门、重机枪1 挺等。新三十一师部攻入包头城后，截止马午经挖洞掘墙用炸药爆炸，将敌十几个小据点突破，残敌退至西南角，小部退至西北角顽抗。敌增援部队很快又到，且有敌机5架来轰炸。至晚战况更加激烈，我将士浴血而战，歼敌500余，击毁坦克2辆、装甲汽车5辆、焚毁汽车10余辆，目前仍在激烈巷战中。［19］

接着，战斗态势已转变为“守城打援”。21日凌晨，少数日军冲出西北门外，被九十三团炮兵连和九十一团伏击。率炮兵进城的师参谋处长宋海潮，指挥官兵消灭了这些残敌。21日下午，日军调集张家口、大同等地的部队由铁路开来急速增援包头，用飞机轰炸和炮火掩护步兵攻击。城东九十三团的两个营防线被攻破，黄草洼的新三十一师师部只得撤退。之后，袁庆荣新三十二师赶到黄草洼，日军轮番进行轰炸炮击，部队损失重大。该师部王晓鹏参谋和九十六团两名连长阵亡。董其武一〇一师的援军赶到后，与敌人激战到夜晚。日军、伪蒙军继续开来增援，“傅副长官综查战局，突趋恶劣，且牵制消耗敌人之目的已达，遂决定变更态势”［20］。傅作义果断迅速撤出城里城外部队。24日，三十五军及配属部队全部到达中滩。属于进攻性质的包头战役到此结束。

此次包头战役的战果，计击毙日军骑兵第一旅团第十三、十四联队小林一男大佐和小原一明大佐，及大佐衔以下20余名军官，歼灭3000余名日伪军，击毁百十余辆汽车，炸毁军火库一座。［21］

（二）绥西战役

包头战役给了日军沉重打击，日军决定进攻绥西五原地区报复。自1940年1月中旬起，纠集张家口、大同、太原二十六师团辖第十一、第十二、第十三联队，骑兵第二十六联队，炮兵第十一联队等重兵，配备飞机一个中队，统归蒙疆驻屯军司令冈部直三郎指挥，冈部本人进驻了包头，由黑田重德中将和小岛吉藏中将任前方指挥，陆续向绥西进犯。［22］傅作义的战役布署是：右路，门炳岳的骑七师在西山咀、马七渡口阻击敌人，然后转移到黄河右岸（南岸），威胁敌人的左侧；左路，马鸿宾八十一军三十五师部队作阵地坚守，在乌不浪口、四义堂、乌镇依托阵地、壕堑和工事阻击，相机转入狼山山麓作纵深抵抗，牵制来犯敌人的右侧；傅部三十五军各师，同敌人主力作机动战。另外，五临警备旅、绥远游击军、新六旅在防地完成阻击后，在五原以北、狼山东西两地歼敌；新骑三师、新骑四师与新五旅在防地阻击敌人后，转移到五原以南、黄河北岸地带游击歼敌。［23］

傅作义面对强敌审时度势，在撤退中改主力部队的“运动作战”为“机动击敌”态势，其他各部队打游击战消耗敌人，实际上是避敌锋芒暂作战略转移。军指挥部由五原撤到黄河北岸的小召，由于日军飞机来轰炸，2月3日再撤到黄河南岸沙梁的神纳格尔庙。2月4日，五原沦陷。由五原向临河进犯之日伪军，被五临警备旅的伏兵打击，敌人再犯临河县西30华里的黄羊木头。进犯陕坝之敌，在临河东北80华里百川堡被新三十二师予以重创。2月6日后，日军退至五原，主力部队开始撤回大同、张家口、太原驻地。傅作义军指挥部由神纳格尔庙前移到临河东北的亚麻来村。三十五军各师在邬家地以西休整。属于防御性的绥西战役结束。不久傅部收复了临河县、陕坝镇，战役态势逐渐开始向好逆转。

此次绥西战役，发生了战斗上百次，击毙、击伤日伪军2100余人，摧毁了敌汽车100余辆、坦克5辆以及战马300 余匹［25］。当部队受挫败退之际，重庆军委会来电，要傅作义到兰州代行第八战区司令长官之职，部队退到宁夏石嘴山休整。傅作义回电：称“将不离兵，兵不离阵；将不离兵，兵有主；兵不离阵，阵能存；誓守河套地区，同敌进行游击消耗战，相机收复失地”［26］。面对抗战当局的一度犹疑与观望，傅作义的回应凸显了他忠勇、坚韧的爱国精神。

（三）五原战役

五原虽然沦陷，但是收复绥西重镇五原是三十五军等抗战部队的坚定意志。因为五原地域的政治、经济和军事价值，是与抗战将士命运攸关的。《抗日战史》这样概述五原的地位形胜：“五原，南濒黄河。北临哈（乌）拉壕河、五（乌）加河之滨，两河环绕形成后套，其间河渠交织，物产丰富，人烟稠密，每届冬季冰冻时期，河流到处皆可通行，不受阻碍，尤利于机械化部队之运动。阴山山脉之狼山居于北，乌拉山屏蔽于东，南越黄河皆为沙漠，成天然防御形势。”［27］

1940 年2 月下旬某天，傅作义在军司令部驻地亚麻来村召开团长以上军官会议。决定利用3月20日春分前后黄河解冻开河的天时，利用五原新、旧城的城墙已多被我拆除，敌人无险可守的地利，以及将士们坚决抵抗日军的人和士气，进攻五原收复失地。并厉行军法，对绥远游击军司令马秉仁、新三十一师九十一团团长刘景新，给予严办。甚至对一〇一师师长董其武也予严办，作出“撤职留任，戴罪图功”决定［28］，以严明军纪整顿了部队。命令门炳岳将退到黄河南桃力民的骑六军部队，开至临河的南台子待命；又命令马腾蛟将撤到宁夏的三十五师开回到河套，以其部一旅接替一〇一师丰济渠天吉太桥的防务，另一旅接替新三十二师丰济渠五分子桥的防务。3 月中旬，派遣侦探乔装进入五原侦查敌情，派遣官兵到邬家地秘密组织民众支前。又特别抽调作战勇敢的官兵参加安春山团的“掏心”突击队。［29］

3 月19 日下午，突击队临时架桥通过已经涨水的义和渠，直奔五原新城城门。黑夜中趁回答口令之际迅疾杀死两个日军哨兵，主攻部队奔进城内，占据制高点用手榴弹轰击目标，用白刃战杀敌。部队与睡梦中惊醒的敌人激战半夜，占据了粮库、教堂等敌人据点，未攻下屯垦办事处及平市官钱局两个据点。天亮，日军飞机来轰炸，因分辨不清目标反将增援的伪军炸散。营长阎梦云率部进攻敌司令部时中弹阵亡。日军持刺刀冲出，被手榴弹炸回。突击队司令安春山受伤由副司令曹子谦指挥。由于工事坚固，我官兵伤亡较大，冲杀五六次不克。直到21 日下午，傅作义派炮兵第三营赶到，才将这两个据点轰毁，五原新城才克复。［30］攻击五原新城西关的部队是新三十一师及五临警备旅贾世海团，在西关和黑头圪旦两个重要据点前，部队被敌人炽盛火力阻挡，后用炸药包炸坏了坚固的院墙再反复冲击，到21 日早晨，才占领敌据点。两支部队伤亡较重，团长贾世海阵亡。

攻击五原旧城的新三十二师于3 月20 日凌晨进行，九十四团和九十五团赵寿江营，进攻旧城城垣及前后补红，九十五团其他营进攻广盛西。伪蒙军利用院落与工事构成密集火力，在开阔地形下进攻，致使两团官兵伤亡甚重。3 月21 日凌晨，我部队才将伪蒙军击溃并压迫至旧城城内。营长赵寿江战斗中阵亡，全营官兵几近牺牲殆尽，仅剩下了7 人。攻击广盛西的部队同样在平坦地形下作战，伤亡亦重。20 日夜，总预备队三〇三团宋海潮团长带第八连进攻广盛西东侧，几面遭到敌机枪扫射，连队伤亡殆尽，连长张步青阵亡。21 日中午，我炮兵开始炮击，敌人始向东溃退。旧城敌人陷于孤立，在我部队猛烈攻击下也向东溃逃。九十四团占领了五原旧城。我部队伤亡较重，师长袁庆荣受伤。

在五原外围的战斗中，3月20日夜间，骑七师一部向新公中敌人进攻，伪蒙军顽固抵抗，双方战斗了一天。21 日晚，骑七师一部作佯攻，主力从东面的社火渠畔向新公中、西商猛攻。伪蒙军紧急向五原求援，日军司令部此时已被我占领，我话务兵趁机回电：“五原无增援兵，可自由行动”。伪蒙军奉电后向东南溃退。我李作栋部骑兵向郝镜桥、蛮可素进攻，伪蒙军和伪绥西联军见五原已成火海，早丧失斗志，稍作抵抗后向南溃逃。外围敌人全部被我击溃。［31］

乌加河畔打击增援之敌的战斗：20 日夜，一〇一师三〇二团一部渡过乌加河，从南北两个方向夹击二财主圪旦守桥敌人，将敌击溃，炸毁了桥梁。新六旅部队也于20日凌晨攻击，先将乌拉壕与万和长的敌军击溃，再破坏了桥梁。21 日下午，五原被我攻克，包头敌援军汽车80 余辆开来，凌晨到了万和长，因桥梁被破坏受阻。自午后敌开始进攻，新六旅抵抗不住退却下来。敌人开始架设浮桥、强修桥梁。这时，我一〇一师三〇一团、三〇三团开到，向敌人攻击。敌人退到了折桂乡，对我隔河猛烈炮击。我占有河南的桥头堡阵地，用火力封锁河面，敌人不能修桥。激烈战斗中，团长郭景云受伤。因团长宋海潮组织起了轻重机枪火力网，敌人虽然轮番昼夜攻击，不能得逞。到22 日下午，我已肃清了五原内外的敌人，并收复了外围的据点，乌加河打击援敌的任务基本完成。3 月24 日，包头日军为了抢走五原城内外尸体，集中数十门火炮向三〇二团的阵地猛烈炮击，并有十余架飞机来轰炸，以掩护乌加河对岸敌步兵渡河。我三〇一团血战强敌伤亡惨重，营长冯增波及连长郝宝瑞等军官先后阵亡，团长王建业受伤。敌人趁势乘橡皮舟渡过乌加河，再从三〇三团后面攻占了残破桥梁。宋海潮中弹昏死，身边人员大部分牺牲。傅作义认为攻占五原之目的已经成功，命令乌加河“打援”的部队全部依次撤退。至此，属进攻性的五原战役结束。［32］

此战役，巧用冰河解冻的天时，南面的黄河、北面的乌加河、东面的乌梁素海、西边的丰济渠，敌人都不能徒涉而渡。河套土地翻浆、耕地灌水，敌逃走时人马陷入泥泞。溃逃之敌多数被击毙和俘虏。伪绥西联军司令王英侥幸走脱。敌人一部再进入五原时，到处是断壁残垣，只得焚化尸体撤出。

五原战役收复了北疆西部第一块国土，其战果：计击毙日军的步兵大佐大桥、特务机关长中佐桑原荒一郎、伪蒙军顾问官少佐中岛、警务指导官内九保作、特务官员池田浜崎；击毙尉官以上的警务官员及刚到五原勘探的地质官员300 余人，日本士兵1100 余人；俘获日军指挥官观行宽夫、警务指导官诏庆太郎、西田信一等50余人；俘虏伪蒙军（包括邬青云部投诚伪军）共1800 余人。［33］国内军民时称“五原大捷”，日本朝野上下震动。

日军之所以有我方称谓的“警务指导官”之类的军官，根据日方文献显示：是因为守卫五原的除了有日军特务机关、纯粹日军官兵构成的步兵和炮兵外，还有一只“绥西警备军”部队。因敌人占据五原后，在五原军事地位问题上，驻蒙疆总司令冈部直三郎中将和参谋长田中新一少将有分歧。冈部根据日军华北方面军的命令，认为绥西作战击溃了傅作义部队，摧毁五原及附近根据地为主要目标的任务已完成，可以从五原撤退。［34］田中认为五原不能放弃，符合日军利益，应当驻守下去，以支持伪蒙军和“绥西自治联军”王英伪军盘踞在五原。他表面上服从冈部，在日军主力于1940 年3 月1 日撤退后，却用各种手段于3 月10 日组建了一支“绥西警备军”，这是一支仓促组建的杂凑部队，成立了司令部下设副官部和4个科。科长由日系警察的4名警正担任。［35］司令部统领指挥4个大队，迫击炮小队和40 名日军司机归司令部直属。大队长由日系警察的4 名警佐分别担任。每个大队的兵力，由4 个中队编成。每个大队配置3个步枪中队和一个轻机枪中队。中队下设小队，小队下设分队。中队长、小队长由日系警察的警尉、警尉补担任；现地系警察（伪蒙警察）的警尉和警长担任分队长。如此，这支部队有1500余人，担任各级指挥官的全部是日系警官。这是一个日系警察严格控制伪蒙警察的部队，连机枪手都由日系警察担任。警备军司令是伪蒙疆政府治安部代理次长水川依夫担任，他有着伪蒙政府的最高警衔即警监身份。［36］这支杂凑部队的装备不谓不强，但战斗力却差，最终被我英勇的三十五军歼灭。五原战役后，水川依夫被追责，辞去伪蒙政府治安部代理次长职务调回了日本国内。［37］田中新一受到了“谴责”处分。

1941 年后，三十五军参与的绥西抗战有如下战斗：

1941 年2 月伊克昭盟新民堡—王爱召战斗前，晋陕绥联军二十二军八十六师部退守陕北榆林，宁夏八十一军三十五师在黄河滩地坚持驻防。［38］3 月间，三十五军一〇一师一部过黄河与八十一军协同作战，进攻柴磴、昭君坟、新城、新民堡等地，之后进入对峙态势。［39］

1942 年5 月，日军2000 余人进犯五原北的乌镇，一〇一师三〇三团依托阵地与之激战后撤退，伤亡100余人，战斗期间发生了日军屠杀民众的“乌镇惨案”。［40］

1942年初，三十五军所辖新编第三十二师从黄河北面移防到黄河南面的伊克昭盟御敌，是协防八十一军和二十二军之行动。6月8日，师长袁庆荣于早晨奉军部命令，亲率九十四团第一营、山炮连与师部直属小队，由驻地丁红湾出发紧急行进，经沙漠台地中的西沟沿，欲再经柴磴召开向营盘召，支援本师九十五团作战。因在两日前，日军向营盘召发起了猛烈进攻。袁庆荣率部11 时半行抵西沟沿时，与日军发生了重大遭遇战，阵亡将士308 人，失踪37人；日军伤亡人数300余。［41］1945年8月日本战败投降，绥西抗战使命随之结束。

三 三十五军抗战业绩的引领力量

伟大抗日战争洪流中的绥西抗战支流，所涌现出的无数奋起抵抗的中华儿女，绝非历史的偶然。首先，是中华民族国家凝聚力与向心力的历史取向之必然。将领是军队构成的灵魂，傅作义及三十五军抗战将领董其武、孙兰峰、袁庆荣等全体将士保卫桑梓国土的英勇抗敌，表现了个人禀赋与心灵蕴藉的优秀方面，也体现了在中华民族危亡之际，“国家第一”“民族第一”“抗战第一”爱国主义精神的感召驱动力，对国共两党人士的思想砥砺与内化，使之成为捍卫中华民族共同体的不同阵营的一员。其次，中国共产党领袖的高瞻远瞩，是引领激励傅部三十五军积极抗战的主导力量。1936 年8 月，南汉宸代表中共中央持毛泽东的亲笔信，从陕北到绥远省会归绥，鼓励傅作义为抗日图存筹谋。“保卫绥远，保卫西北，保卫华北，先生之责，亦红军及全国人民之责也……”10 月，彭雨枫又携带毛泽东亲笔信，赶赴归绥，再次鼓励傅作义抗战。表明红军主力部队已在陕甘宁边区集中，“一俟取得各方谅解，划定抗日防线，即行配合友军出动抗战……”［42］1936年11月“百灵庙大捷”后，南汉宸再次携毛泽东亲笔信及锦旗到归绥，锦旗绣着“为国御侮”四字，表示中共和红军的慰问。这样，由于共产党的远见卓识和真诚相待，傅作义、马占山、邓宝珊（北路军副司令、晋陕绥边区联军总司令）等将领，在抗战中坚持与共产党领袖毛泽东等人密切交往，与八路军将领贺龙一二〇师、姚喆大青山部队的密切合作，是绥远地域抗战历程的积极主流。例如：在1938年的偏关战役胶着之际，八路军一二〇师三五八旅协同董其武一〇一师四二六团，在麻地沟、南辛庄一线对日军作侧击，对三十五军是有力的策应。［43］又如：1939年5月，日军对大青山发动“扫荡”，大青山支队与傅作义派遣的郭希鹏骑兵部队、王煦坤骑六师及朱子文察哈尔游击军联合抗敌。大青山绥中部队曾带领掩护郭部突围，并且帮助其收容败退的官兵数百人。再如，当年12月19日包头战役打响，正值国民党顽固派挑起反共摩擦，但是大青山部队攻占了敌伪据点毕克齐和旗下营火车站，策应了包头战役。［44］这些事例，正是在国民党“顽军”干扰下，共产党姚喆等将领和国民党进步将领对民族大义的担当，是国共合作的主流范例。另外，傅作义钦佩八路军政治工作与统战方略，1939 年春三十五军到达绥西后，中共派出潘纪文等几十名党员和政工干部进入三十五军，帮助成立绥西“抗战动员委员会”，潘纪文、王一然等担任组训组的组长，动委会基层组织多数由共产党员领导。到了年底，国民党顽固派发动第一次反共高潮，傅作义受到了国民党右翼势力的敌视和挤压，称他为“七路半”（意距八路军只有半步）。只得将邀请来的潘纪文等人“礼送出境”，两党合作出现逆流。中共绥远省和大青山部队，遵照“坚持抗战，反对投降；坚持团结，反对分裂；坚持进步，反对倒退”的方针，与顽军“绥远民众抗日自卫军”一部作了有力斗争。顽军王德保幡然悔悟，愿意和八路军合作，还要求把女儿送到延安学习。总之从大局看，“争取傅作义将军抗日，与我军建立统一战线的工作是成功的，傅作义将军在抗日战争中的贡献是应当肯定的”［45］。而在抗战之后的重大历史关头，傅作义接续对共产党人的尊敬与信任，秉承中华民族血浓于水、休戚与共的大义，为和平解放北平立下新的功绩；董其武是1949 年“绥远方式”九一九起义的主官将领；孙兰峰是九一九起义通电的几十名军政签名者之一。这些历史记忆，本文就不赘述了。值得称道的是，20 世纪80 年代，三十五军许多团级以上将领是抗战口述史的撰写者，均为绥西抗战亲历者，他们连缀史实背景、人物、地点和战斗细节的记忆片段，作求实求真的拾遗补缺，与军事档案作了对应、填充与观照，对“补史之缺”作出了新贡献。

四 结 语

绥西抗战中，国民革命军陆军序列的晋绥部队三十五军与东北军部队东北挺进军、西北军部队八十一军和二十二军及中央军骑兵第六军等密切配合，国民党部队的进步将领与共产党八路军一二〇师大青山部队通力合作的业绩，载于史册多种。如：全国政协文史委编纂的“文史资料百部经典文库”之一的《晋绥抗战亲历记》（2015年版）等。汉蒙回军民为挽救中华民族危亡而紧密团结，是中国北疆西部抗战的典型范例。绥西抗战自1937 年9 月至1945年8月，历时8年之久。1939年至1940年的绥西抗战主要战役中，三十五军的战损最重大。相关《战役战斗详报》记载：包头战役参战官兵12330人，阵亡军官56人，士兵539人；受伤军官109人，受伤士兵805 人；失踪军官10 人，失踪士兵496 人。［46］绥西战役参战官兵8954 人，阵亡军官26 人，士兵360 人；受伤军官80 人，受伤士兵770 人；失踪军官18 人，失踪士兵615 人。［47］五原战役参战官兵6783人，阵亡军官37 人，士兵397 人；受伤军官97 人，受伤士兵498人；失踪军官0人，失踪士兵145人。［48］部队战损比例达到五分之一。当然这只是主要战役战斗的人数统计，远不是时跨8年的实际战损人数。换言之，对绥西抗战包括三十五军将士爱国精神蕴藉张力的研究，学术领域还很宽广，逻辑阐述需要加强，理论力度有待深入。因本文阐释主旨所限恕不言及。

五原抗战烈士陵园安葬着在五原战役中阵亡的三十五军的烈士，陵园中的一座照壁中镌刻着：“为中华民族的独立解放流尽了最后一滴血”；陵园前的傅作义将军骑马铜像基座上镌刻着革命前辈题词：“傅作义领导绥西抗战功在国家”；这些都是对绥西抗战和三十五军的光荣评价。2020 年9 月，时值抗战胜利75周年之际，国务院公布了第三批国家级抗战遗址，掩埋着绥西战役中阵亡的八十一军将士的乌不浪口烈士陵园，名列于其中。这标志着绥西抗战历史及各支部队业绩的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