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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传记体文学批评基本文献考略
——以《钦定四库全书总目》和《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为中心

2023-06-06杨志云

关键词:正史文苑年谱

杨志云,王 宁

(宁夏大学 文学院,宁夏 银川 750021)

中国古代传记体文学批评肇自司马迁的《史记》,历经千年演化,自成一格。文学批评文献日益丰富,逐渐形成了庞大的资料库。但是,相关研究相对滞后,问题丛生,这其中涉及的首要问题就是传记文学批评文献分类的难题。究其原因大致有三:第一,古代典籍经、史、子、集皆有传记,传记文学批评文献散存于各部,且往往与经、史、子、集诸类著述纠葛互渗,缠杂难分;第二,与传记类属相近的文献繁多,归类困难,郑樵《通志·校雠略》云:“古今编书所不能分者五:一曰传记,二曰杂家,三曰小说,四曰杂史,五曰故事。凡此五类之书,足相紊乱。”[1]郑樵依据古人著述经验,认为“传记”与“杂家”“小说”“故事”“杂史”这四类叙事性著述质类相似,功能各别,故生紊乱;第三,就传记本身的分类而言,历来关于传记分类,因其标准各异,分类结果千差万别。或以内容分,或以形式分,或以文体分,不一而足。传记分类本身是学界难题,与之密切相关的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分类难度则可想而知。总之,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本身数量庞大、存在形态复杂、分类标准不统一等问题造成了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整体性梳理与研究难以展开。本文悬置争议,借鉴《钦定四库全书总目》与《续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之目录学分类成果,以文献知识内容为依据,试区别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类属并概括其基本特征。

《四库全书》和《续修四库全书》两部大型丛书,体例相因,涵盖万端。二书均可分经、史、子、集四部,综录先秦至民国元年(1912年)两千余年的古代文化典籍,乃中国古代文化的集大成之作。《四库全书》所收典籍,据杨家骆《四库全书概述》统计:“凡一万零二百八十九种,十七万三千零五十八卷”[2]。《续修四库全书》则收录五千余种古籍,共计一千八百册。所收录之书,除补辑乾隆以前的《钦定四库全书》未收著述外,还有乾隆以后至1912 年具有代表性的经典著作。

考诸两部大型丛书,借助《钦定四库全书总目》和《续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本文认为古代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在《四库全书》中虽诸部皆存,但主要集中在《史部》和《集部》当中。《四库全书》分类最早源自曹魏时期荀勖的四部分类法,历经演化至清代《四库全书》出现而正式定型。清代以前的图书分类体系、文献知识内容和形式特征是《四库全书》分类方法的基本依据。按照《四库全书》分类方法,《史部》存三类文献:正史、别史、传记;《集部》存三类文献:总集、诗文评、词曲,共计六种,皆与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有密切关系。

关于史部典籍,《四库全书总目》将其分为十五类:正史、编年、别史、杂史、诏令奏议、传记、史钞、载记、时令、地理、职官、政书、目录、史评、谱牒。其中与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密切相关的有正史、别史、传记、谱牒等。依据其规模,《史部》所存三类传记体批评文献,主要可归为正史、别史、传记三类。

(一)正史类

所谓“正史”,是有别于稗官野史而言的。宋代之后,“正史”则特指能够反映统治阶层意志并为其所恩准宸断的史书。“正史”之“正”有正统之意。中国古代可称为“正史”的一般为二十四部,合民国时期柯劭忞撰《新元史》和赵尔巽编《清史稿》两部,凡二十六部,学界称为“二十六史”。

正史类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或者散见于单传,或者集中于文人类传。“二十六史”中除《史记》《汉书》《三国志》《宋书》《周书》《旧五代史》《新五代史》《元史》八部史书外,其他十八部史书均有《文苑传》(或名《文艺传》《文学传》等)。范晔在《后汉书》文人类传中首创《文苑列传》,《文苑列传》为东汉杜笃等31 位文人(附传9 人)立传。文末加“赞”,体因《史记》。自此之后,历代正史文苑传中的文人传记,按照撰写成书先后大致情况如下:

《南齐书·文学列传》:传主10 人,附传8 人,凡18 人;《魏书·文苑列传》:传主8 人,附传2 人,凡10人;《梁书·文学列传》:传主24 人,附传19 人,凡43人;《陈书·文学列传》:传主13 人,附传9 人,凡22人;《晋书·文苑列传》:传主17 人,附传15 人,凡32人;《北齐书·文苑列传》:传主6人,附传12人,凡18人;《隋书·文学列传》:传主17 人,附传3 人,凡20人;《北史·文苑列传》:传主21 人,附传21 人,凡42人;《南史·文学列传》:传主25 人,附传31 人,凡56人;《旧唐书·文苑列传》:传主62 人,附传73 人,凡135人;《新唐书·文艺列传》:传主39人,附传77人,凡116人;《宋史·文苑列传》:传主82人,附传13人,凡95 人;《辽史·文学列传》:传主7 人;《金史·文艺列传》:传主34人,附传1人,凡35人;《明史·文艺列传》:传主61 人,附传171 人,凡232 人;《新元史·文苑列传》:传主64 人,附传31,凡95 人;《清史稿·文苑列传》:传主105人,附传243人,凡348人。

据不完全统计,正史中的文人传记共计1350余家。

从数量上看,正史中的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蔚为大观,这说明古人对文人传记是十分重视的。即使没有为文人专门设立类传的正史,也有大量未曾归类或者被归入儒林、大臣等传记的文人传记,例如《史记》之《屈原贾生列传》《司马相如列传》,《汉书》之《司马迁传》《扬雄传》等。史传中的传记体文学批评还有另外一种存在形态,既不以类传形式存在,也不以单传流行,而是并入儒林、隐逸、大臣等传记当中。在历史上刻意将儒林与文苑合二为一的情况亦有出现,《元史》即是如此。《元史·儒学传序》认为:

儒之为学一也,《六经》者斯道之所在,而文则所以载夫道者也。故经非文则无以发明其旨趣;而文不本于六艺,又乌足谓之文哉。由是而言,经艺文章,不可分而为二也明矣。[3]

《元史》合《儒林传》与《文苑传》于《儒学传》中,固然与明初“经艺文章,不可分而为二”的文学观念有关,但这无疑是文体认知上的一种倒退。清代嵇璜于乾隆三十二年(1767 年)奉敕撰写《钦定续通志》,将《元史·儒学传》析入儒林、文苑,可以说是重新回到了正轨。

“正史”类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是古代纪传体历史叙事的一部分。虽然体例一如史传,但是记述的对象却是文人及其作品。它选取具有代表性的作家用以书写古代的“文学史”,成为古代历史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二)别史类

所谓“别史”,与“正史”相对,指正史之外的所有史书。宋人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首创“别史”。在中国古代典籍中,“别史”类史书数量十分可观,其中的文人传记亦为数不少,如宋郑樵撰《通志》:《文苑传》二卷;宋王偁撰《东都事略》:《文艺传》二卷;旧本题宋宇文懋昭撰《大金国志》:《文学翰苑》二卷;元郝经撰《续后汉书》:《文艺列传》一卷;明王洙撰《宋史质》:《文苑传》七卷;明邵经邦《弘简录》:唐《文翰》四卷,宋《文翰》六卷,金《文学》一卷;明柯维骐撰《宋史新编》:《文苑传》三卷;李贽撰《藏书》:《文学门》四卷;《续藏书》:《文学名臣》一卷;邓元锡撰《函史》:西汉、东汉、唐《文学传》共计七卷,《魏晋宋齐梁陈文学传》立传15 人,《宋文学传》立传17人;钱士升撰《南宋书》:《儒林文苑列传》一卷;尹守衡撰《皇明史窃》:《文苑传》四卷;清傅维鳞撰《明书》:《文学列传》四卷;郭伦撰《晋记》:《文苑列传》二卷;嵇璜撰《钦定续通志》:《文苑传》十四卷;陆心源辑《宋史翼》:《文苑》四卷;邵远平撰《续弘简录》:《文翰》两卷;魏源撰《元史新编》:《文苑》一卷;查继佐撰《罪惟录》:《文史诸臣列传》一卷;万斯同撰《明史》:《文苑传》三卷;徐鼒撰《小腆纪传》:《文苑》一卷等等。

在《史部》之中,“别史”的地位远不及“正史”。原因有三:其一,《正史》撰著者大都是史学名家或者著名文人,文章质量足以保证;其二,《正史》受到朝廷的推崇。当然,二者界限并非截然两分,《别史》也有机会进入正史,如《旧唐书》《旧五代史》等就因为其不可替代的史料价值而进入正史的行列。可见二者的区别主要在于地位的高低,其文体特征并无差异。

(三)传记类

正史、别史中的传记属于史传无疑。《四库全书》于史传之外,《史部》之下另立传记之目,表明传记到了清代仍然没有摆脱史书的束缚而独立,然而其不同于史传之处亦为人们所认知。《四库全书》分传记为五类:圣贤、名人、总录、杂录、别录。圣贤,记孔孟之类的圣人事迹,如旧本题宋胡舜陟撰《孔子编年》,宋孔传撰《东家杂记》等。名人,著录“名世之英”与“文章道德之士”[4],如旧本题齐晏婴撰《晏子春秋》、宋赵子栎撰《杜工部年谱》等。总录“合众人之事为一书”[5],类似于类传,如汉刘向撰《古列女传》、元辛文房撰《唐才子传》等。杂录“皆叙事之文。其类不一,故曰杂焉”[6]。如宋范成大撰《孙威敏征南录》、宋滕元发撰《骖鸾录》等。别录所录“皆逆乱之人,自为一传者。”[7]如唐姚汝能撰《安禄山事迹》、宋杨克弼撰《伪豫传》等。其中与传记体文学批评相关的主要有两类,即名人与总录。考诸文献,依此又可以大致分为三类:一、文人类传专著;二、综合性传记专著中的文人传记;三、文人年谱。

文人类传专著主要有元辛文房《唐才子传》。“是书原本凡十卷,总三百九十七人,下至妓女、女道士之类,亦皆载入。其见于新、旧《唐书》者仅百人,余皆从传记说部各书采葺。其体例因诗系人,故有唐名人,非卓有诗名者不录。即所载之人亦多详其逸事及著作之传否,而于功业行谊则只撮其梗概,盖以论文为主,不以记事为主也。”[8]《唐才子传》不论“功业行谊”“不以记事为主”,主要用意在于论文,异于一般史书中的文人传记。另如,王兆云撰《明词林人物考》,编录有明一代文士,凡467 人;明陈鸣鹤撰《东越文苑》编纪闽中文人行实,唐、五代15 人,宋、元385 人,明106 人,凡506 人。这类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在《四库全书》与《续四库全书》中不多。自元辛文房《唐才子传》之后,以明代的创作最为发达。其中王兆云《明词林人物考》是一部断代的文人传记,陈鸣鹤《东越文苑》则开地方性文人传记专著的先河。

综合性传记专著中的文人传记数量也不少。这类文人传记文献大约可以分为两类:一类为地方性的名人传记。如明宋濂撰《浦阳人物记》,此书共有五目:忠义、孝友、政事、文学、贞节,所记共29人。《文学》传中,于房、朱临、钱遹、何敏中、朱有闻、倪朴、方凤、黄景昌、柳贯、吴莱,共10人。此外还有明姚堂撰《润州先贤录》,王朝佐撰《东嘉先哲录》,阎秀卿撰《二科志》,方鹏撰《昆山人物志》,应廷育撰《金华先民传》,金江撰《义乌人物志》,王道隆撰《吴兴名贤续录》,徐象梅撰《两浙名贤录》,清郭景昌编《吉州人文纪略》等。这类传记主要记述中国南方的名人事迹(以江浙为盛),反映了明清时期南方文化的繁荣。其中就有为数不少的文人传记,或曰《文苑》、或曰《词章》、或曰《艺苑》、或曰《文学》、或曰《文翰》,不一而足。另一类是文献汇编中的文人传记,如明焦竑撰《献征录》,博搜自洪武迄嘉靖有明一代名人事迹,其中有《艺苑》一卷。“焦氏是书堪称一代人物传记资料汇编”[9],此类文献还有明郑岳编《莆阳文献》、周圣楷撰《楚宝》、清王崇炳撰《金华征献略》、盛枫撰《嘉禾征献录》等。与此相类的地方志中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也应予以重视。

第三类是文人年谱。年谱是以编年的方式将传主的道德、学问、生平事迹呈现出来的一种传记文体。年谱起于宋代,盛于明清。现存最早的年谱著作是宋代赵子栎编撰的《杜工部年谱》和吕大防编撰的《韩吏部文公集年谱》,均属文人年谱。文人年谱往往将作家的著作与个人的经历结合起来,以诗文编年或者系年,是年谱当中最富于文学批评意识的类型。但是关于年谱的文学批评性质在国内鲜有论述,即使偶有涉入,亦避之唯恐不及。

夏承焘先生《唐宋词人年谱·自序》云:

因知年谱一体,不特可校核事迹发生之先后,并可鉴定其流传之真伪,诚史学一长术也……若夫标举作品以考索作家之思想感情,则治词史者之事,固非年谱体例所能赅也。[10]

《唐宋词人年谱》为韦端己、冯正中等唐宋十二位词人制作年谱,成为唐宋词学研究的奠基之作。夏承焘先生认为年谱是史学的一大长术,因其可以明悉事迹发生的先后顺序,还可以辨识事迹的真伪。但是,他否定了年谱的文学史和文学批评的性质。年谱或者诗文往往将作家的生平与作品结合起来,诗史互证,其旨归虽然在于以资考证,但是文人年谱撰写,往往以时间为纬,以事件为经,在经纬交织中,呈现出文人个人生活与作品之间的时空关系——这种对于作家经历与作品之间关系进行的考订、整理、评判工作本身就是文学批评活动。所以,从广义文学批评角度来看,将文人年谱视为一种传记体文学批评特殊类型亦无不可。

考诸《四库全书》《续修四库全书》,文人年谱数量也颇为可观,除上所述,还有北宋孙汝听撰《三苏年表》,王宗稷撰《东坡年谱》,楼钥撰《范文正年谱》,魏仲举辑《韩文类谱》,南宋綦焕撰《綦崇礼年谱》,陈天麟、张师曾撰《二梅公年谱》,魏仲举、文安礼撰《韩柳年谱》,清李光廷撰《广元遗山年谱》、沈世良辑《倪高士年谱》、法式善辑《明李文正公年谱》等。

北京图书馆编撰出版的《北京图书馆馆藏珍本年谱丛刊》上起三代,下至1949 年9 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共收入历代年谱1200余种,谱主千余人,中国古代、近代的重要人物年谱基本囊括其中,其中的古代文人年谱可以视为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

“传记类”文学批评文献虽名为“传记”,实为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之一类,其文体特征差异较大。其中以文人类传专著最具文学批评的性质,而综合性传记专著中的文人传记多为方志,文人年谱则主要是历史研究的工具。

传记体文学批评繁育于史书,所以《史部》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既具历史叙事以“叙”为主,以“论”为辅,史论结合的言说特征,又具有突出的文学批评意识和功能。

中国古代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除《史部》外,《集部》为另一大类。《四库全书总目·集部总叙》云:“集部之目,楚辞最古,别集次之,总集次之,诗文评又晚出,词曲则其闫余也。”[11]《四库全书》之《集部》分为楚辞、别集、总集、诗文评、词曲五类。诸类书籍之中均有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楚辞类最少,如汉王逸撰《楚辞章句》之《离骚经》之屈原注、《九思》之王逸注,可以视为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其他皆传体不备,未足深议。别集乃个人文集,其文猥杂,体例各殊,包罗万象,凡不足以单行之文,均入别集。别集中的文人散传、行状、逸事状、墓志、碑诔等都是传记体文学批评的重要文献,如细加钩稽,其数量必定可观。《集部》之中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集中者为总集、诗文评、词曲三类。

(一)总集类

《四库全书总目·总集序》云:“文集日兴,散无统纪,于是总集作焉。一则网罗放佚,使零章残什并有所归;一则删汰繁芜,使莠稗咸除,菁华毕出。是固文章之衡鉴,著作之渊薮矣”[12]。总集之兴,肇自文化之兴。它既满足了留存文化典籍的需要,又有“删汰繁芜,使莠稗咸除,菁华毕出”这种选本批评的功能。选本批评是批评家依据自己的批评标准,通过选文(诗)标举个人审美趣味、文学主张的批评方式。据此,总集具有十分明确的文学批评的性质。其中文人传记,或摘录史传相关史料为总集作家之注释,或自我创作,附文而成为总集之一体。如裹辑单行,则为文人传记之合集。如今本《列朝诗集小传》系钱谦益族孙钱陆灿根据钱谦益辑《列朝诗集》中的诗人传记辑出,为有明一代诗人的传记。

这类传记体文学批评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是传注;一是自撰诗人小传兼及诗文评论。前者如唐李善撰《文选注》。是集之注,每位作者之下皆摘录史传文字注释之。《文选》作家传记之传文大部采自初唐存世的历史文献资料,如司马迁撰《史记》、班固撰《汉书》、范晔撰《后汉书》、臧荣绪撰《晋书》《魏氏春秋》、刘璠撰《梁典》、王隐撰《晋书》、沈约撰《宋书》《梁史》《典略》、徐广撰《晋纪》、檀道鸾撰《晋阳秋》、何之元撰《梁典》、孙盛撰《晋阳秋》、何法盛撰《晋书》《华阳国志》等,还有文人别集、总集,如《丘迟集》《虞羲集》《傅咸集》《陆韩卿集》《文帝集》《嵇绍集》《文章志》《文章录》等;再加上当时存世的一些笔记小说,就构成了其文人传记撰写的史料基础。考诸《文选注》,作家共计133人,其中“刘伶”与“刘灵”实为一人,“何敬祖”与“何敬宗”实为一人,则文选全部作家为131人。其中王康琚、范彦龙、班婕妤、汉高祖、汉武帝五人无传。

此类文献在总集中十分有限,除《文选注》之外,清吴兆宜等《玉台新咏笺注》亦属此类。在这类文献中,诗人传记的主要功能就是介绍作家,为理解诗文提供了背景资料。

二是数量众多。这类文献最早的是唐姚合编《极玄集》。《极玄集》取王维至戴叔伦21 人之诗,凡99 首。《四库全书总目》云:“爵里与登科之年,一一详载……总集之兼具小传,实自此始……”[13]。后来此类总集除了小传之外,还兼评诗文,更加具有文学批评的色彩。如清陈纡辑《宋十五家诗选》选梅尧臣、欧阳修等15 人诗成集,“每家各附小传、前人诗话及自评。其自评要言不烦,颇能入骨见髓。”[14]除此二集之外,兹将《四库全书》与《续修四库全书》之此类文献大致罗列如下:

《四库全书》中的“总集类”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有唐褚藏言辑《窦氏联珠集》,金元好问编《中州集》,元杜本撰《谷音》,汪泽民、张师愚编《宛陵群英集》,顾瑛编《草堂雅集》,明程敏政撰《新安文献志》,陈暹编《广中五先生诗选》,华国才编《文瑑清娱》,钱孺谷、钟祖述编《小瀛洲社诗》,沈敕编《荆溪外纪》,清康熙御定《御定全金诗》,朱彝尊编《明诗综》,吴之振编《宋诗钞》,陈焯编《宋元诗会》,顾嗣立编《元诗选》,沈季友撰《槜李诗系》,高士奇编《续三体唐诗》,吴定璋编《七十二峰足征集》,陈文藻等编《南园后五子诗集》,刘绍攽编《二南遗音》,杨方晃编《磁人诗》,查克宏编《晚唐诗钞》,等等。

《续修四库全书》中的“总集类”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有明张燮辑《七十二家集》,陈子龙等辑《皇明经世文编补遗》,清陈祚明评选《采菽堂古诗选·采菽堂古诗选补遗》,陈纡辑《宋十五家诗选》,钱谦益辑《列朝诗集》,王昶辑《湖海诗传》,蔡殿齐编《国朝闺阁诗抄》,王相辑《友声集》《续友声集》,孙雄辑《道咸同光四朝诗史》,徐世昌辑《晚晴簃诗汇》,陶梁辑《国朝畿辅诗传》,阮元辑《淮海英灵集》,王豫、如今人陈鸿墀辑《全唐文纪事》、张宗辑《词林纪阮亨辑《淮海英灵续集》,阮元、杨秉初辑《两浙轩补录》,刘彬华辑《岭南群雅》,等等。

总集类的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不同于史部。史部的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虽然大都附于史书之中,但是又能够以单传、类传的形式存在,故而有相对的独立性,而总集类的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则与作者所编纂之诗文融为一体,难以分割。

(二)诗文评论

《四库全书》诗文评论最接近现代意义的文学批评,是文学批评文献最集中之地。可以分为诗话、诗纪事、诗人传记三类。

(1)诗话。诗话源自北宋欧阳修之《六一诗话》,本资文人闲谈之口实,后来发展成为中国古代诗学的一大门类。诗话与传记紧密联系在一起是宋代的事情了,宋韦居安的《梅磵诗话》“全书分上、中、下三卷,计一百六十余则,多记南宋诗人事迹,及其字号、乡里、科第、仕历等,颇类小传。”[15]到了清代,这种传记体诗话获得了极大发展。代表性作品如清朱彝尊辑录《明诗综》而成的《静志居诗话》。“《明诗综》原收明代诗人三千四百余家,列有小传、汇评、诗话、诗选四项,亦有部分诗人缺项。此书辑录约一千五百余家,所辑以‘小传’‘诗话’两项为主,有时亦录诗作若干附于诗话后,或以按语及附录形式摘录有关汇评及诗作。”[16]除此之外,此类诗话还有清裘君弘辑《西江诗话》、郑方坤编《全闽诗话》、陶元藻辑《全浙诗话》、法式善撰《梧门诗话》《八旗诗话》、舒位撰《重刻足本乾嘉诗坛点将录》、戴璐撰《吴兴诗话》、梁章矩撰《闽川闺秀诗话》、沈善宝撰《名媛诗话》、周春撰《辽诗话》等。

(2)诗纪事。诗纪事之体首创于宋代计有功撰写的《唐诗纪事》。《唐诗纪事序》自评是书“取自唐初首尾,编次姓氏可纪,近一千一百五十家;篇什之外,其人可考,即略纪大节,庶读其诗,知其人。”[17]这一体制除搜集唐人诗篇外,且集诗人世系爵里、本事、诗评于一体,体现出独特的文学批评特色。

体会诗纪事体在清代获得极大发展,出现了大量著述。如厉鹗辑《宋诗纪事》,路心源辑《宋诗纪事补遗》《宋诗纪事小传补正》,陈衍辑《元诗纪事》《金诗纪事》《辽诗纪事》,陈田辑《明诗纪事》等都是这一体制的重要文献。今人则有钱仲联辑《清诗纪事》,邓之诚辑《清诗纪事初编》等。

诗纪事体影响巨大,甚至延继其他文学载体。事》、王文才辑《元曲纪事》等。

(3)诗人传记。如清丁宿章辑《湖北诗征传略》:“全书收湖北诗人一千九百余家,采用《湖北诗佩》之例,以邑县次第诗人,同邑者以时为次。每人之下系以传略,着其字号、里居、官续、行谊、逸事、著述等。凡有伟节畸行必详纪之,并选载诸家评语。于寻章摘句之中,寓知人论世之义。大凡忠孝节烈、理学文苑、方外闺秀、艺术童稚,虽不尽以诗名,而一行足称,一言足纪,皆以诗存人,亦以人存诗,可备一方之文献。”[18]又如张维屏辑《国朝诗人征略》《国朝诗人征略二编》等。《史部》与《集部》的诗人传记批评本质并无不同,二者皆运用传记体模式进行文学批评活动,其价值既在于存诗,亦在于论诗。

诗文评类是文学批评,最为突出的性质是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

(三)词曲类

这一类文献主要是词人和曲作家(或艺人)的传记。因为在古代,词曲类的文学作品地位远不及诗歌,而运用传记体文学批评的方式对词曲进行研究也是比较晚出之事,所以相关文学批评文献较少。

在词的研究方面,明毛晋编《宋名家词六十一种》较早作了这方面的尝试:“此书所录宋人词别集自晏殊《珠玉词》至卢炳《烘堂词》,共六十一家,分为六集……毛晋于每种别集之后各附以跋语,或介绍作者,或考订版本,或评论作品。”[19]到了清代,此类作品渐多且日益成熟,如朱彝尊、王昶辑《明词综》《国朝词综》,丁绍仪辑《国朝词综补》,邹祗谟、王士禛辑《倚声初集》,周铭辑《林下词选》,陶梁辑《词综补遗》等。

在曲的研究方面,《四库》没有著录相关文献。但是,有影响的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仍有存世者,如元钟嗣成撰《录鬼簿》、夏庭芝撰《青楼集》等。

《录鬼簿》是现存最早的明代天一阁藏明蓝格抄本,附载明贾仲明著《续录鬼簿》一卷。前者为元代八十余位剧作家立传,后者增录元和明初的剧作家71人。

《青楼集》通行本为清叶德辉辑《双梅景暗丛书》本。书中为坤角演员共117人,同时代的男演员35人立传,是研究元代戏剧的重要资料。

《集部》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或系传于集,或融本事与诗论于一体,或因文(诗、词、曲)系传,形态复杂多样,兼容一种或多种著述的体式特征。与《史部》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相比,具有更强的独立性和文学批评的意识。

结 语

《钦定四库全书总目》和《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之《史部》《集部》囊括了古代传记体文学批评的基本文献。除正史、别史、传记、总集、诗文评、词曲六类外,文人别集、地方志艺文志、历代笔记小说等典籍中也有不少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另外《经部》《子部》相关文献亦有待深入研究开掘。本文对于传记体文学批评文献的分类和钩稽为研究者呈现了中国古代传记体文学批评史料的基本面貌,对于在此领域展开的相关研究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意义,如传记体文学批评史、传记体文学批评基本理论以及中西传记体文学批评比较研究都将借此开辟出广阔的研究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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