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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与成长:《同名人》的拉康式解读

2023-05-30廖梦诗马成慧

参花·青春文学 2023年1期
关键词:果戈理基尔拉康

廖梦诗 马成慧

一、引言

《同名人》是印度裔美国籍女作家,裘帕·拉希莉的第一部長篇小说。作为印度裔美国作家,她的作品常聚焦于小说人物自我主体身份构建的困境。《同名人》讲述了出生在美国的果戈理的童年时期、少年时期和青年时期所经历的事情。果戈理的父亲艾修克在年轻时曾经历过一场火车意外事故,当他被困在废墟里的时候,因为一本《果戈理小说集》而获救。为此,他给儿子取名“果戈理”。果戈理小时候不愿意更换这个名字,随着时间的推移,果戈理开始抗拒、讨厌这个名字,并且给自己重新取名为“尼基尔”。果戈理极力想要融入美国社会,远离自己的家人,摆脱家庭给予他的身份。但是,在他父亲告知他果戈理名字的渊源,以及经历了父亲的逝世后,他开始重新思考与家人的关系,重新审视自己的主体身份,并开始重建其自我主体身份。

目前,国内对裘帕·拉希莉的研究多集中于她的短篇小说集《解说疾病的人》和长篇小说《同名人》上。国内学者对《同名人》的研究多从成长主题、文学伦理学、创伤理论和空间理论分析这本小说。近年来,对《同名人》的研究有了更多新的切入点,例如胡俊运用巴特勒的“操演性”分析《同名人》中人物对印度节日、习俗的有意识的复刻给他们建构自我身份所造成的困境。[1]也有学者分析小说中具有印度特色的食物所代表的文化等,从食物的角度分析小说中的身份认同问题。通过研究发现,身份与文化归属在《同名人》这一长篇小说中占重要地位。本文拟通过拉康的镜像阶段理论和“三界说”分析小说男主人公果戈理在建立自我与主体身份面临的困境,以及其最终的个体自我和心理成长,探讨拉希莉作品中对独立个体重新审视自我、重新思考自身民族性、建立多元文化观与世界观的思考和启示。

二、想象界中的自我

拉康的“三界说”包括想象界、象征界和现实界。拉康认为,自我的形成是从对镜像中父母和外界的影像认同中开始的。在镜像阶段理论中,拉康把人的意识的形成划分为三个阶段,分别是:前镜像阶段、镜像阶段和后镜像阶段。在前镜像阶段中,“婴儿只能被动地接受外界对他的作用。在这个阶段中,婴儿脑海中并无统一性和完整性的概念”。[2]婴儿在进入镜像阶段前所处的前镜像阶段中,并没有形成自己的主体性和自我意识,他们无法区分自我与他人。进入镜像阶段后,婴儿不再被动地接受外界传递给他的信息,而是主动地接受。自我主体在镜像阶段中,第一次把自己看作是“我”,婴儿在观察镜子时,把镜子中的映像认作自我本身,婴儿根据镜中的映像开始自我结构化。拉康认为,当婴儿接受了镜中的自我时,孩子便第一次开始意识到其身体是以一个整体的形式存在的。自我是一种想象的功能。拉康坚持认为,自我是被建立在整体性与主人性的虚幻形象的基础之上的。[3]自我就是想象中的他人,他人就是想象中的自我。[4]对于幼儿时期的果戈理而言,父母就是他的镜像,对于还没形成独立自我意识的果戈理而言,父母亲这个“他者”给予他的身份就是他的自我身份。因此,在幼年时期的果戈理并不厌恶“果戈理”这个名字。上小学时,父母给果戈理更名为尼基尔,这让处于童年时期的果戈理非常不安,因为童年的果戈理还没有形成完整独立的自我,果戈理这个名字不是一个符号,而是在父母镜像下形成的自我。改名为尼基尔,是一个不属于他的符号,他便会失去自我身份。随着年岁的增长,果戈理对自己名字的抗拒也随之增加。果戈理认为,这个名字是属于作家果戈理的一个符号,他的自我身份并不能由这个符号取代。因此,在开始大学新生活之前,果戈理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一个听上去更加美国化的名字“尼基尔”。

在以往的他者概念中,他者是因为自我主体的存在而产生的。拉康则认为自我是由他者产生的。镜像阶段中形成的自我是想象界的基础,此时的自我是根据相似者的原型形成的。想象界存在着一种关于我他的结构,自我在这种结构中通过认同他人而形成,自我永远需要他者来印证。果戈理更改名字初始,努力抹去人们心中关于他曾经是果戈理的印记,在大学,他以尼基尔的身份结交新的朋友,希望通过他者来确定自己的新身份。对他而言,“尼基尔”才是他真正的自我。他积极地建构着一个属于美国的尼基尔的新形象。自我的出现是依附在他者之上的。拉康指出,自我是一种异化主体。自我在他者的注视之下形成一个虚幻的独立个体。自我只能是想象关系中的一方,只能是自我与他人关系中的自我。[5]童年时期的果戈理把镜像中的父母这一小他者的形象当成了自我,青年时期的果戈理把美国这个大他者的镜像当作自我,但是他建立的这些自我主体都需要依附在他者身上,是虚幻的异化主体。

三、象征界中迷失的主体

拉康认为,镜像是自我的开端,这个自我具有异己性、分裂性和虚幻的统一性。拉康在其作品《镜子阶段》曾论证自我的虚幻性问题,自我形成之前,一个虚假的格式塔已经存在,主体把这个虚假的格式塔映射在自己身上,从而形成自我。所以想象界中建立的自我是一种误认,是短暂存在的。进入象征界以后,人在想象界形成的主体要接受象征界规则的约束。改名为尼基尔后,果戈理内心盼望着别人都叫他尼基尔,但又担心自己十八年的历史会与果戈理这个名字一起消失,变成一个空洞的符号。象征界是一个由符号主导的世界。语言把人的主观性注入普遍事物的领域,个体依靠象征界接触文化环境,同“他者”建立关系,在此关系基础上客体化,开始作为主体存在。[6]在象征界中,主体要按照规则来构建自我。改名后,果戈理就应当遵循尼基尔这个主体应当遵循的规则。但他又无法适应尼基尔这个名字。拉康的主体是通过两种运动而构成的:其一对应着经由语言而产生的异化过程,其二对应着欲望的分离。[7]主体进入象征秩序后,主体本身会分裂异化为自我和无意识。在象征界中建立的主体所要面对的是“大他者”,因为语言的加入,主体会受“大他者”的无意识影响。拉康把无意识定义为“他者”的话语,无意识在一定程度上是某种社会化和文化化的产物。他者的欲望构成主体的欲望,主体所欠缺的存在正是他者的存在。更名后的果戈理远离父母,竭力想要远离自己的原生家庭及其文化。试图通过社会交往,在“他者”中获得主体建构的真实性。他努力地遵循新的身份所要遵循的规则,迎合自己要面临的新的文化,建立一个新的独立主体身份。得知果戈理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和真实含义以后,果戈理心里充满愧疚,果戈理再次陷入主体建构的困境。

拉康认为主体身份并不能通过自我意识认识自身,需要通过蕴含着“大他者话语”的无意识展现。正是通过大他者,主体才确立了自己在社会象征秩序之中的位置。[8]麦可欣一家代表的是大他者建构的秩序。为自己改一个新的名字是他试图摆脱原生家庭的第一步。在与麦可欣的交往中,他迅速地融入她的美国家庭中,他以各种借口不回父母家,以地理空间隔离的方式表述着自己对于其他文化和自身身上原有文化的态度,误以为自己已经完全融入当地的文化和社会中。在得知父亲突发心脏病的死讯后,果戈理重新审视了他为自己构建的主体身份,在“果戈理”和“尼基尔”这两个身份之间摇摆不定,此时,果戈理又一次迷失了他的主体。

四、现实界中自我的回归

拉康在弗洛伊德创伤理论的基础之上,补充创伤是“实在”的。创伤的概念意味着在意指过程中存在着某种阻塞或者固着。创伤阻碍了象征化的运动,并使主体固着在一个较早的发展阶段。[9]拉康的精神分析学认为,创伤会在自我主体脑海中不断重复,这样就产生一个分裂的主体。不断重复的父亲逝世的事实、与麦可欣分开,这两件事,对于果戈理而言是一种精神上的创伤。现实界可以被视为一种缺席、一个裂口,或者是一次失败。父亲的离世对果戈理而言,是父亲这个角色的缺席,面临父亲离世这个现实之伤,果戈理的自我主体又面临一次分裂与重建。在这一次身份构建中,果戈理选择主动承担曾经想要远离的家庭责任和身份。每到周末,他就回家陪伴阿西玛和索妮娅。他发现,在想象界和象征界构建的主体身份并不是他真正的自我主体。拉康认为,精神剖析理论的传承,是在创伤的重复和生存的伦理负担之间转换的一种必要的觉醒。[10]自果戈理的父亲告诉他名字的渊源起,果戈理心里就有一种负罪感,在他还未来得及重新回归家庭之前,父亲的突然离世更是给果戈理的内心留下了精神和伦理的重负。失去父亲后不久,他便与麦可欣分开了。麦可欣一家代表的是新的文化背景和社会背景,是果戈理曾经想要竭力融入的社会。但果戈理摆脱不掉他身上的文化、身份的杂糅性。果戈理在象征界中遵循文化、社群规则形成独立自我的幻想在现实界中幻灭。

他认识到,自己不可能完全抛去他原生家庭带给他的文化和社会背景。他回归自己的家庭,重新开始,与同是印裔的毛舒米结婚。但是,他与毛舒米的婚姻并没有得到一个美好的结局。毛舒米是从前果戈理的镜像,毛舒米始终坚持逃离原有的文化身份,以构建新的主体身份。主体的精神创伤在果戈理和毛舒米的婚姻危机中走向高潮。他丢掉自己塑造的新的个体身份,他重新考虑其自我与原生家庭的关系,以新的态度去看待自己的文化主体和家庭主体。创伤的延续让果戈理的主体得以重新建立,在现实界中重新建构起他的自我主体身份。

五、结语

身份追寻、主体建构一直是裘帕·拉希莉創作的焦点,作为印裔美籍作家,她的作品常展现个体在新环境中的生存困境。《同名人》中的果戈理,在建构其主体身份和文化身份过程中经历了多次迷失,又在迷失中不断成长,在身份的建构当中实现了个人自我的成长和家庭责任的成长。本文以拉康的镜像阶段理论和“三界说”分析果戈理追寻自我身份遭受的挫折和其最终的成长。小说主人公果戈理的独立自我经历了多次的建构与重建。他在印度文化和美国文化之中摇摆不定。本文通过探讨拉希莉小说中独立个体关于自己身份的矛盾点和他们主体性的建构问题,表明在异国文化中,自我主体需要重新审视自我,思考自身的民族性。独立个体和自我应当多元化,主体性应该是不断被建构的,需要人们根据不同的社会文化背景建构自己的身份,从而实现不同文化和身份的融合。

参考文献:

[1]胡俊.裘帕·拉希莉《同名人》中的操演之家[J].外国文学研究,2020,42(04):161-171.

[2][5]黄作.不思之说——拉康主体理论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4;167.

[3][7][8][9]肖恩·霍默,著.导读拉康[M].李新雨,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4:37;99;98;113.

[4]马新国,主编.西方文论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486.

[6]王岳川.当代西方最新文论教程[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58.

[10]Caruth,Cathy.Unclaimed Experience:Trauma,

Narrative and History[M].Baltimore: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96:108.

(作者简介:廖梦诗,女,硕士研究生,牡丹江师范学院,研究方向:外国文学;马成慧,男,博士后,牡丹江师范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现代西方哲学与文学理论)

(责任编辑 刘月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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